斯人若彩虹(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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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yùn)動員的日常除了比賽就是訓(xùn)練。從印度回來之后,我和頭哥的生活沒有什么太大的改變。預(yù)選賽不過是一場期中考試,真正的期末還沒來。
轉(zhuǎn)眼又是年底,我和頭哥還有其他隊(duì)友一起參加了世青賽。從亞洲到世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差距的,這一次我和頭哥輸給了韓國選手拿了塊銅牌。雖然我倆沒拿冠軍,可冠軍是我們的隊(duì)友。榮譽(yù)沒有旁落,總歸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因?yàn)殂~牌沒有爭奪戰(zhàn),所以頒獎的時候我們和另一對外國選手一起站在領(lǐng)獎臺上。頭哥在我身邊跟我說話,他說,下次要帶著我圍著領(lǐng)獎臺繞圈。我沖他笑了笑,但其實(shí)沒怎么當(dāng)回事兒。誰知道下一次的比賽,我們還會不會再做搭檔。畢竟,教練組要的永遠(yuǎn)是能拿冠軍的組合。你看,錢錢和飛哥這次不就拆了。大概看出來我有點(diǎn)兒心不在焉,頭哥后來就沒怎么再說話了。頒獎的時候,我的目光被身邊的外國男選手給吸引走了。要說這事兒真的不賴我,那個小哥哥確實(shí)很好看啊。那話怎么說來著,哦對,叫金發(fā)碧眼,秀色可餐。好像……不太對誒。
走下領(lǐng)獎臺之后,我發(fā)現(xiàn)頭哥好像有點(diǎn)兒不開心,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槲覄倓傇谂_上懟了他一下??墒敲髅魇撬劝阉猎谖乙路系陌 R粓?bào)還一報(bào),很公平的。再說了,我們倆打打鬧鬧的早都習(xí)慣了,他怎么會生氣呢?那可是我誒,頭哥唯一的混雙搭檔我誒,他怎么可能對著我生氣呢?
回酒店的大巴上我坐在了頭哥后面的位置。因?yàn)樯蟻淼迷?,所以他沒看見我。哼,以前找不到我還知道著急,現(xiàn)在居然連找都不找我,王大頭你變心了。這個想法一出,我把自己給嚇了一跳。我什么時候開始在意這些事情了呢?怎么搞得自己像個怨婦一樣。但緊接著我又安慰自己,他是我哥哥嘛,每個做妹妹的都希望哥哥對自己是獨(dú)一無二的嘛。可這個聲音剛一冒頭,就有另一個聲音跟我說,得了吧孫莎莎,你敢說你只把他當(dāng)哥哥?你騙得了別人,你還騙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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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腦子里的兩個小人兒不停地打架的時候,頭哥的聲音從前排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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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飛你說,我到底哪兒比不上他?”比不上誰?頭哥在跟誰比?。堪素允侨祟惖奶煨?,我瞬間開啟了“吃瓜”模式。
“哎呀我天,我說頭啊,從比賽結(jié)束頒完獎到現(xiàn)在,你問了我一路了,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不就是她看了一眼別人嘛,你至不至于啊你?!贝箫w哥聽起來蠻無奈的,看樣子應(yīng)該是被頭哥折磨得不輕。但這個“TA”是誰呢。
“我不管,我就問你,他帥還是我?guī)??”來了來了,言情劇?jīng)典套路,可這個走向有點(diǎn)兒怪誒。
“哥啊,你覺得你這個問題問我合適嗎?”飛哥說得沒錯,不合適,確實(shí)不合適。
“我不管,是兄弟的話,你跟我說實(shí)話。”頭哥你干嘛這么執(zhí)著,飛哥不是有女朋友的嗎?
“你說我一大老爺們兒我閑著沒事兒我盯著另一個大老爺們兒看干嘛?!本褪钦f啊,要看也看美女嘛。
“薛小碟,你給我個回復(fù)你會死啊?!毖π〉??誰???飛哥嗎?誰給起的外號,還怪秀氣的。比較符合飛哥的性格,但不太適合他的長相。飛哥嘛,屬于濃眉大眼那類型的。按照錢錢她們的說法,叫濃顏系帥哥。
有一說一,一邊聽一邊吐糟的感覺其實(shí)挺爽的。雖然偷聽別人說話確實(shí)不太地道,但這真不是我耳朵長,只能說頭哥的情緒吧有點(diǎn)兒激動。嗯,沒錯,就是因?yàn)轭^哥情緒太激動了。他一激動就容易大嗓門,不過他從來沒這么對過我。
“王大頭你把這句話收回,咱倆還能繼續(xù)做兄弟?!蓖炅送炅?,頭哥應(yīng)該是碰到飛哥的逆鱗了。飛哥不會要生氣了吧。
“那你告訴我,到底是他帥還是我?guī)?。”這究竟是什么人啊,值得頭哥這么上心。
“行行行,你帥,你全中國全世界全太陽系全銀河系全宇宙最帥可以嗎?弟弟啊,我真的累了,你要讓我睡會兒好嗎?我求你了啊。”攤上這樣的頭哥,何愁不被折磨。作為資深愛好睡覺人士,我表示困極了沒覺睡真的很難受,此刻共情飛哥一分鐘。
“那她為什么要一直看著他,我跟她說話她都心不在焉的?她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明明我就在身邊,干嘛不看我?。?!”
話到此處,我突然明白,原來他們倆說的是頒獎的時候站在我旁邊的外國帥哥還有……我。以及,頭哥好像是……吃醋了???吃醋這個詞我暫時不敢隨便用,畢竟搭檔之間用這個好像不太合適。
“那你就直接問她啊,你問我干嘛,我又不是你家小搭檔,你折磨我干啥?”就是啊,你來問我嘛。等會兒,飛哥說的啥?“你家”?
“我能問我不就問了嘛,這不是……這不是不能問嘛?!鳖^哥你為啥突然小聲了?
“你不能問你就來折磨我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我的頭?!?/span>
“那我只能找你了呀,我又不能找柳丁,又不能找胖哥。他倆一個會嘲笑我,另一個……可能會揍我?!?/span>
“你啊,你啊,這個年紀(jì)才開始少年維特。你自己煩惱去吧,我真的太困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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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哥說完就再也沒聲音了,頭哥貌似也暫時拋開了他的煩惱靠著車窗睡覺。而我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少年維特之煩惱。那本書我雖然沒看過,可我也知道那是關(guān)于什么的。所以,頭哥的“煩惱”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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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去問,也不能確定,只是那天晚上我又做了那個夢,那個從印度回來之后時常會做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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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中,我睜開了眼睛,我知道我在頭哥的房間里,可我看不到任何人。小時候怕黑的恐懼在一瞬間襲來,我?guī)缀跏浅鲇诒灸艿睾爸^哥的名字,卻始終得不到回應(yīng)。四周靜得我只能聽得到自己的呼吸,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屋里游走,我死死地縮在椅子里不敢亂動。一下,兩下,三下,我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聲試圖平復(fù)情緒,卻又怕自己分不清這到底是心跳,還是什么人的腳步聲。屋子里真的好黑啊,小怪獸們會不會馬上跑出來?它們會不會把我抓走,然后我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再也回不了家。頭哥,頭哥你在哪兒?我真的好害怕。黑暗中有人靠近了我,對方的呼吸打在我的脖子上。我攥緊了雙手一動也不敢動,是吸血鬼嗎?它要來吸我的血了嗎?我有點(diǎn)兒怕疼,可以輕一點(diǎn)兒咬我嗎?就在我準(zhǔn)備坦然接受命運(yùn)的時候,有人把我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接著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吻,所有的恐懼在那一刻全部消失了。雖然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知道那就是他。可是,你抱就抱親就親,你干嘛搖我呀,別搖了,別搖了,我又不是個搖搖樂,我頭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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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莎,莎莎?莎莎醒醒,別睡了。太陽曬屁股了,再不起來我們趕不上飛機(jī)了?!?/span>
“蛤?”我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搖晃我的人,“怎么是你???”
瑤瑤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孫莎莎你睡傻了吧,我跟你住一個房間,不是我還會是誰???”
對哦,我現(xiàn)在是在意大利,不是在印度。選拔賽都已經(jīng)打完一個月了,頭哥,頭哥……我怎么會又夢到他了呢。
“行了,大懶蟲,快起床吧。再不起來真的來不及了?!爆幀幙次疫€在床上賴著不動,一巴掌拍到我腦門上。
“輕點(diǎn)兒,打壞了怎么辦啊。”我沒躲過瑤瑤的魔掌,也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起床。去洗漱之前看了眼手機(jī),剛好收到了頭哥發(fā)來的信息。
——起床了沒?
——剛起。
——行李收拾好了嗎?證件都齊了嗎?出門之前再檢查一遍,別丟三落四的。衣服穿厚點(diǎn)兒,今天挺冷的。
——知道啦,知道啦,大豬頭你好煩啊。
——注意稱呼,小豆包。
——好的,頭哥。
——剛跟你說的那些記住了沒?一定一定要檢查好,知不知道?
——知道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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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機(jī),我去了衛(wèi)生間。在鏡子前站了幾秒,短暫地回味了一下昨夜的夢境。從恐懼到踏實(shí)的感覺很逼真,逼真到我甚至以為那個擁抱真的發(fā)生了。據(jù)弗洛伊德還是哪個老先生的說法,“夢是愿望的達(dá)成”,或許在我內(nèi)心深處一直期待著這一幕在現(xiàn)實(shí)中發(fā)生。那個生日的晚上,他離我只有一抬頭的距離。如果他沒有撐住,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呢?
涼水潑在臉上,我逐漸變得清醒。
我好像不能再單純地只把你當(dāng)哥哥了。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