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斗巡洋艦“不屈號”主艙室，卡迪亞軌道上空。

?

“這說不通。”

大審判官切瓦克隔著寫字間的書桌，用那雙年邁而急躁的眼睛盯著他的新審訊官。房間內筆尖不斷劃過的嘈雜聲停了下來，切瓦克以酸澀的目光指責地盯著他對面的人。

“我被迫要在外面地獄般的嘈雜聲中工作還不夠嗎，孩子？看在神圣王座的份上，至少在這里我們能不能享受一點安靜？” 切瓦克問基拉斯。

“您在兩份稿件中的立場截然相反，” 基拉斯泰然自若地繼續(xù)說道。

從覆蓋著主艙室后方視窗的防爆門里傳來了戰(zhàn)斗的雷鳴。不屈號后方的虛空盾吸收了一艘敵艦從其尾流處射來的炮火，整艘船都在劇烈顫抖。

“神皇把你塞進他圣潔的帝國，可不是為了讓你理解他宏偉的計劃?！?切瓦克以長者的語氣警告著這名年輕人?；剐揲L的額頭皺了起來，裝飾他五官的穿環(huán)撞在一起，發(fā)出輕輕的響聲，說明他是一個標準的哈拉科尼人。他的這種態(tài)度只是切瓦克對這名新學徒感到惱火的其中一個原因。他是克魯特選中的人，因為在大審判官失蹤于黑圖書館期間，雷姆斯·克魯特憑自己的努力獲得了審判庭的審判官職位。然而在切瓦克返回審判庭后，克魯特被指控未能守護好切瓦克的人身安全，所以克魯特將他自己如今的審訊官弗丹·基拉斯轉交給了切瓦克，作為他的護衛(wèi)和學徒。

“你不過是一面破碎鏡子中的一塊碎片，” 切瓦克一邊對他說著，一邊抓起他那根鐵制的手杖，獨自一瘸一拐地穿過船艙。他在黑圖書館里度過的時光使他變得年輕了很多，雖然大審判官仍然覺得他那扎扎實實活過的四百八十八個歲月還在撕咬著他蒼老的骨頭。但事實就是，他已經(jīng)不再需要那身低溫生命維持服了。他的罩衫和背心仍然像布袋一樣耷拉著掛在他干瘦的骨頭上，腰帶的流蘇上裝飾著異形審判庭的紋章。

“破碎鏡子的一枚碎片就能反映數(shù)千個真相，而它只是鏡子全貌的萬分之一。你卻想要直接了解整面鏡子?！?切瓦克輕蔑地咕噥著?！皩ふ疑袷フ胬硎峭絼跓o用的，即使你找到了，你也無法理解它。”

審訊官就像完全沒在意切瓦克說了什么一樣繼續(xù)自己的話題。

他念了一份抄本，“對賴安提議會的回復：只有一個純潔、被凈化、沒有污穢異形的銀河才適合帝皇的回歸。你們這些享受過自由卻沒有付出任何努力的人，現(xiàn)在就是你們的時代了。這一次，你們將獨自為自己而戰(zhàn)?，F(xiàn)在你們要用誠實的工作和人類的鮮血來換取你們的自由?！?/p>

“很高興能聽到我?guī)追昼娗敖o他們寫的回復！” 切瓦克在戰(zhàn)斗的喧囂聲中尖刻地諷刺道。

“然后，” 基拉斯接著說，“對哈爾密會的回復：可怕的黑暗正在降臨于銀河，我們在有生之年都看不見它的終結。一個難以想象的恐怖時代即將開始。當靈族異形不敵而敗時，這個人類帝國即使付出全部力量也無法對抗的時代就會降臨。即使是現(xiàn)在，我們的厄運仍在星際間追獵我們。那個古老文明的光輝已經(jīng)消逝了。現(xiàn)在輪到人類拿起火炬，成為一個更年長的種族了。現(xiàn)在就是神皇回歸之刻，是他繼續(xù)其偉業(yè)之刻，是將銀河團結在統(tǒng)一目的之刻?！?/p>

“所以呢？” 切瓦克一邊咆哮一邊爬上指揮座?！澳怯衷鯓?？”

“這些信息相互矛盾?！?/p>

“你認為我瘋了嗎，審訊官？” 切瓦克的語速雖然很慢，但卻有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澳阏J為我老了，糊涂了，甚至被腐化了？”

“不，大審判官。我沒有冒犯的意思，” 基拉斯用順從的聲調發(fā)誓。

“冒犯？” 澤瓦克在更多轟隆隆地穿過戰(zhàn)艦上層甲板的撞擊聲中皺起了眉頭?！叭绻憷^續(xù)問那些沒完沒了、毫無必要的問題，那你就會更加冒犯我，你這個傻孩子?！?/p>

雖然他只從黑圖書館回來了幾個月的時間，但切瓦克已經(jīng)開始懷念那種寂靜了。若是問靈族人一個問題，你會得到三個答案：可怕異常，但全部屬實。靈族異形太過古老，他們不再需要問別人一連串愚蠢的問題來得到答案了，這是切瓦克最欣賞他們的一個特點。當他回到人類之中時，他就不得不一直遭受來自笨蛋口中的簡單問題的轟炸。主艙室的門打開了，一個面如死灰的星語者走了進來。他前來取走大審判官堆積如山的通訊稿，并將這些稿件以靈能發(fā)送給切瓦克的收信人。而切瓦克還有更多更多的稿件尚未完成。不屈號再一次猛烈地晃動了起來，靈能者絆了一跤，一堆卷軸從寫字間的書桌上滾落了下來。

“戰(zhàn)斗進行得如何了？” 切瓦克向那個戴兜帽的人問道。

“我對戰(zhàn)斗一無所知，大人。我只會服從你的意愿，” 星語者嚴肅地回答。

切瓦克哼了一聲。雖然他很是鄙視別人的問題，但他自己也是一個滿腹疑問的人。更糟的是，就在他進入黑圖書館之前，克魯特讓他感染了那種渴求真相的模因病毒。對于帝國審判官來說，好奇的天性并不是一個壞品質。他當然能接受基拉斯對他發(fā)問，反而他并不喜歡那些不加思考、盲目服從的人。他經(jīng)常質疑他人的權威和動機，并期望他的同僚也是如此。

“在外面等著?！?切瓦克對星語者說。后者立即照辦了。大審判官轉向審訊官。

“自打我從黑圖書館回來后，我的名字變得……有點人盡皆知了。” 切瓦克承認道，“這不是我煽動的——我向你保證。這是不可避免的。我背負著許多秘密的重擔，有許多人盯上了我。對于那些扭曲的激進派來說，我是有名無實的領袖，是知識的源泉。對那些清教派而言，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危險，更受腐化的影響，但在他們把我燒死于異端的火刑架上之前，他們也必定會知道這些秘密。而那些混沌教派……他們無休止地覬覦著我的知識?！鼻型呖说哪樤陉幱舻某了贾凶兊萌岷土诵?/p>

“就在昨天，這張桌子上出現(xiàn)了一份報告，其內容描述了一個活體解剖室。它是克魯特的特工在調查英格施塔特上一個叫‘隱門’的奸奇教派時發(fā)現(xiàn)的?？磥硭麄兊挠媱澥亲プ∥?，然后取出我的大腦，希望從腦組織中割出我的精神和其中的秘密。瘋狂。這就是銀河的現(xiàn)狀?！?/p>

大審判官沉默了一會，基拉斯想問個問題，但又停住了。

“面對狂信徒們的獵殺，我?guī)缀鯚o能為力，” 切瓦克承認?！凹词故堑蹏蚕霘⒘宋?。我那誤入歧途的主教卡羅多克在斯普西亞星區(qū)發(fā)起了一場公民圣戰(zhàn)，想讓我被封為帝國信條的活圣人。與此同時，獵巫人帕夫拉克一個接一個地掃蕩著我的密會所在的世界，處決了那些見過我并聽過我言論的審判官同僚，并污蔑他們?yōu)楫愋位蚴菤缌α康淖ρ?。結束這種瘋狂的唯一方法就是面面俱到。”

“這么說，我們不去哈爾了？”

“哈爾，賴安提，或是我發(fā)送回信的任何一個地方都不重要。它們都是死地，是狂信徒、獵巫人和假盟友會被吸引而去的地方，他們只會對彼此造成妨害，而不會過多地影響我們。我不會為此而失眠的?！?/p>

基拉斯點點頭，“利用信息誤導他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p>

“也是一種為了安撫較為溫和的激進派和清教派，而由此產(chǎn)生的平衡……”

“……會削弱像戈登領主和斯佩克大導師這樣的清教派領袖，” 基拉斯幫切瓦克補充道。“那我們要去哪兒？”

“如果我們能打破這道封鎖線，” 大審判官吐露道，“那我們就去九頭蛇之心?？唆斕卦谀莻€世界組織了一次秘密會議。我只是其中之一。在那里，我可以讓別人知道我的立場，并把我在旅行中獲得的一些知識共享給大家?！?/p>

“但在你所主張的眾多立場中，哪一個是你自己的立場?” 基拉斯問。

“帶我去九頭蛇之心，你就知道了。” 切瓦克說。

突然間，切瓦克的寫字筆從書桌上彈了起來，主艙室開始猛烈震動，地板、墻壁和天花板上都傳來金屬被擠壓的刺耳尖叫。

“什么鬼？” 基拉斯脫口而出。

“那不是炮彈的爆炸?！?切瓦克警惕地說。警鈴和喇叭聲開始在戰(zhàn)艦的走廊上回響?！坝袞|西撞到了船。并且非常接近?！?/p>

基拉斯站了起來，從腰間的槍套里抽出他細長的自動手槍。兩個人聚精會神地等待著，聆聽著，祈禱著。戰(zhàn)艦內部傳來了武器的射擊聲和喊叫聲。在艦船外部，敵艦激光武器的攻擊越來越猛烈，考驗著不屈號虛空盾的耐性。

“把槍收起來?！?大審判官對審訊官說，“海軍安全部門可以……” 就在這時，艙門打開了。門和走廊之間擠滿了帝國海軍的安保部隊人員。房間里涌入一大群穿著鈷色護甲、深色面罩和戰(zhàn)術激光步槍的士兵。頃刻之間，他們像盾牌一樣包圍了切瓦克，把他從地面上抬了起來。

“我是范薩爾中尉，先生，” 安保隊伍的領袖簡短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按髮徟泄伲@艘船被敵人攻破了，克魯特審判官命令我護送你前往艦尾的星港。請原諒我不正式的舉止?！?/p>

說完，安保士兵們把大審判官從主艙室里推到了走廊中。在他們一擁而過的時候，那位仍在外面等待的星語者都被撞倒在地。

“你是大審判官的飛行員嗎？” 范薩爾直接對基拉斯問道。

“我是他的審訊官，” 基拉斯回答，“也是他的飛行員?！?/p>

中尉抓住基拉斯的胳膊，他身邊的衛(wèi)兵則抓住倒在地上的星語者，眾人一同沖了出去。當基拉斯經(jīng)過星語者時，他大聲喊道：“書桌上大審判官的消息回復，馬上把它們全發(fā)出去！”

“如你所愿，” 星語者嗡嗡地回答。兩人被人潮越推越遠，直到消失在彼此的視線之中。

切瓦克被擁擠的人潮半抬半擠著沖過走廊和過道，十步里可能只有一步是他自己走的。在這些披甲的士兵之間，大審判官只看到了哀號的喇叭和緊急出動的部隊，除此之外就沒什么別的了。有幾次，由于激烈的交火或戰(zhàn)斗中艦船完整性受損，某些地方的生命維持系統(tǒng)遭受了故障，他們的中尉不得不重新規(guī)劃安全的路線。

當他們終于穿過走廊狹窄的隘口，進入機庫的開放空間時，士兵們散開了，一部分人舉著激光步槍向前推進，另一部分人則在那架孤零零的阿渥斯級輕型戰(zhàn)機周圍組成了掩護隊形，兩個戴著護目鏡的哨兵把大審判官護送至穿梭機旁。過了一會兒，基拉斯和范·薩爾中尉也到了。審判官雷姆斯·克魯特從另一個入口處大步走入機庫，他那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小胡子和審判官長袍與他身上沾滿血跡的手術圍裙和醫(yī)用手套極不協(xié)調。

那些衛(wèi)兵終于放開了切瓦克的身體。他望向自己曾經(jīng)的審訊官，克魯特身旁站著他的一名親信，一位裹著頭巾的帝國衛(wèi)隊老兵，穿著與步槍同樣顏色的盔甲，拿著榴彈發(fā)射器。

“雷姆斯，發(fā)生什么事了？你還好嗎？”

克魯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血跡。

“這些都不是我的血。醫(yī)務室遭到了撞擊。大多數(shù)醫(yī)務人員都喪失了工作能力。我只是在盡力幫忙。敵人從右舷的工程部登上了我們的艦船。海軍安保部隊會全力阻止他們，但我們的封鎖被擊潰只是時間問題。很快這艘船就會受到嚴重破壞，它的引擎也將停擺?！?/p>

“有別的選項嗎，審判官？” 切瓦克問。

“我們已經(jīng)別無選擇，大人，” 克魯特誠實地說。“就在我們交談的時候，混沌的戰(zhàn)艦、護衛(wèi)艦和幾乎所有東西都在向我們沖來。朗道艦長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最近的拉米雷斯級星堡和星語庭。他們應該能夠在幾小時內提供火力支援和人員疏散?！?/p>

“幾個小時！” 切瓦克崩潰地大喊。

“不屈號已經(jīng)別無選擇了，但您還有選擇的能力，大人?！?克魯特絕望卻又平靜地回答?！坝幸凰腋呐灤?。朗道艦長之前告訴我，我們正在經(jīng)過巴斯特的衛(wèi)星。一艘正在進行凈化行動的修女會黑船回應了我們的呼叫。神圣之雷號。她沒有足夠的火力來幫助我們與混沌的艦隊正面作戰(zhàn)，但她靈敏而快速，完全能夠突破敵人的封鎖逃走。我已經(jīng)使用斯佩克大導師的名義征用了這艘黑船前往九頭蛇之心。圣華奎因和你的護衛(wèi)們正在那里等待你的命令?！?/p>

切瓦克點了點頭，他對克魯特想出的策略和他與帝國其它部門的配合印象深刻，即使他的雙手一直泡在傷員的血液之中。雖然克魯特已經(jīng)是一名帝國審判官了，但他永遠是帝國醫(yī)務庭的一名專業(yè)醫(yī)生。

“召集你的人，” 切瓦克說。

“不，先生，沒時間了，” 克魯特堅持道。“幾分鐘后，我就會命令朗道船長改變航線。到那時你就可以離開不屈號，這艘戰(zhàn)艦會進一步減速以吸引敵人的火力，引誘它們繼續(xù)追擊。這樣你就有時間趕到神圣之雷號的位置，也有機會讓神圣之雷號逃離?！?/p>

“別犯傻了，雷姆斯。上飛機?！?/p>

“不行，先生。這一切因我而起，我要與他們一同站至最后。我獻出這些人的生命，以讓你有機會能夠參加秘密會議。我選擇分擔他們的風險。有了帝皇的祝福，我們應該很快就能追上你們的腳步?！?切瓦克搖了搖頭，心里混合著內疚和欽佩的情感?？唆斕卣礉M血跡的手套在基拉斯的肩上拍了拍?！澳闳匀挥袀€好助手，弗丹是個出色的飛行員?！?/p>

基拉斯點點頭，開始爬上戰(zhàn)機駕駛艙的梯子，機艙上的銘牌表明這艘戰(zhàn)機叫作“駿馬”號（譯者注：原文為亞歷山大大帝的愛馬，雖然其希臘語本意為牛頭，但一般用作駿馬的意思，是二次發(fā)展的詞義）。

“代我向華奎因問好，” 克魯特說著，穿過甲板向后走去，“范·薩爾中尉，帶你的四名衛(wèi)兵護送大審判官到達神圣之雷號，并確保他的安全?！?/p>

“遵命，審判官?！?/p>

“請您上船吧，大人，” 范薩爾對切澤瓦克說，“我們的時間似乎有點緊?！?/p>

當切瓦克和他的海軍安保士兵走進戰(zhàn)機的客艙時，他向克魯特伸出一只手。

“我們在九頭蛇之心見?！?/p>

“神皇保佑?！?克魯特回答?；裹c燃了戰(zhàn)機的引擎，艙腹開始上升，進入飛機的主體。切瓦克看著克魯特和他的親衛(wèi)回到臨時搭建的醫(yī)務室，然后客艙的門徹底關閉了。

當機艙內的廂燈亮起的時候，海軍士兵們已經(jīng)牢牢地坐在座位上了。中尉把切瓦克領戰(zhàn)機頂部觀察窗下的一個小座位上。

基拉斯的廣播聲音回蕩在機艙內。

“請系好安全帶，大審判官……”

范薩爾中尉四處走動，逐一檢查手下士兵的護具，然后幫助年邁的大審判官固定在他的座位上。中尉又抓起一個通訊耳機遞給切瓦克，然后才終于坐了下來。

“……直覺告訴我這條路不會一帆風順?！?/p>

“很少有這種情況，孩子，” 切瓦克大聲回答?！八?，為了讓這位好中尉和他的部下放心，年輕的基拉斯，請告訴我們你之前是否也執(zhí)行過這種任務？”

“在我成為你的審訊官之前，我是克魯特審判官的助手。在我成為審判官的助手之前，我是他的私人飛行員?！?/p>

“很好，很好，” 切瓦克自嘲地沉思著?！拔抑皇遣幌胍鹑魏悟}動?！?/p>

“混沌信徒會證明我的能力，大人?！?/p>

透過觀察窗，切瓦克看著機庫的拱頂在他眼里旋轉。飛機完成了一個令大審判官差點吐出來的夸張機動動作?；箤︼w機的駕駛非常熟練，切瓦克很快就相信了他的技術，因為這名飛行員把戰(zhàn)機以閃電般的高速刺出了戰(zhàn)艦，并沿著不屈號的船身繞了一圈。

不屈號受到了相當大的破壞。石像裝飾的宏偉建筑被爆破的殘骸和席卷甲板內部的火焰所取代。戰(zhàn)艦的虛空盾仍在運作，擋住了敵方大炮的遠距離能量轟炸。切瓦克相信這艘戰(zhàn)艦一定是被另一艘巨艦撞擊或者橫掠了。

透過不屈號巨大的尾流，切瓦克看到了他們的襲擊者。毫無疑問，它曾經(jīng)是一艘艦船，但現(xiàn)在它完全是另一種東西了，一種機械和生物的惡魔般的融合體。船的中部是一堆扭動著的血肉軀殼，粗糙而龐大。污穢的孔洞和突出物充當了可怕的武器炮臺，而混沌戰(zhàn)艦的球根狀船尾則拖著大量鞭子一樣的尾巴，使這艘被惡魔附身的艦船具有某種超自然的機動性。它的龍骨上聚集著一種黑色的物質，沿著船身流動著，船頭像一只粗壯而健碩的爪子一樣分裂開來，急切地想要抓住試圖逃離的不屈號。

在這艘被惡魔附身的戰(zhàn)艦后方，另一艘帝國海軍的戰(zhàn)艦被炸成了碎片。那些被嚴重扭曲，被異端分子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混沌護衛(wèi)艦和貨船急不可耐地降落在這艘帝國戰(zhàn)艦的殘骸上，貪婪地掠奪著它的遺產(chǎn)。在長長的尾流外，切瓦克可以看到堡壘世界卡迪亞的凍土地表和深邃海洋。自從掠奪者戰(zhàn)帥的第十三次黑色遠征開始以來，卡迪亞的天空就一直是黑暗無光的。帝國艦隊和異端艦隊蜂擁而至，聚集在這個世界的上空，用鮮血和炮火爭奪它的未來。此前切瓦克曾會見了帝國海軍在這個區(qū)域的高級軍官夸倫上將，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令人驚訝的，富有杰出想象力和軍事能力的軍官，這讓大審判官對卡迪亞的未來充滿希望。（這本書出版于卡迪亞陷落劇情幾年前，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然而，戰(zhàn)帥阿巴頓的聯(lián)合軍團每時每刻都在從恐懼之眼內傾瀉而出，穿過卡迪亞之門直沖堡壘世界。切瓦克在混沌的黑圖書館中讀過很多關于艾澤凱爾·阿巴頓和他對銀河系巨大威脅的故事，除了對即將面臨混沌戰(zhàn)帥的數(shù)十億卡迪亞人感到惋惜外，切瓦克沒有別的情緒。

駿馬號戰(zhàn)機沖過不屈號的激光炮臺陣列，切瓦克可以看出這些武器曾對惡魔戰(zhàn)艦的超自然結構造成了可怕的破壞。這無疑給不屈號爭取到了距離優(yōu)勢，但是這一戰(zhàn)術以在帝國戰(zhàn)艦的工程甲板上發(fā)生的跳幫戰(zhàn)潰敗而告終。切瓦克一想到不屈號被這個怪物般的艦船抓住的下場就不寒而栗。

惡魔戰(zhàn)艦那令人作嘔的爪狀船頭完全張開了，這次它露出了其鉗形凹槽里的一個括約肌般的艙門。那艘混沌艦船痙攣了一下，一群迅捷戰(zhàn)機從船頭噴射而出。

“基拉斯！” 切瓦克對著通訊器吼道。

“我看見了，檢察官。準備躲避機動?！?基拉斯回答。切瓦克默默地點了點頭，看著混沌勢力扭曲的戰(zhàn)機像刀鋒一樣掠過帝國戰(zhàn)艦巨大右舷上的甲板。

基拉斯盡力利用駿馬號的速度作為掩護。混沌戰(zhàn)機狹窄機翼上射出的激光束在不屈號華麗的艦體上跳動著火焰。隨著大批敵軍戰(zhàn)機的逼近，閃電風暴愈舞愈烈，數(shù)臺混沌的怪異戰(zhàn)機從戰(zhàn)陣中刺出，開始追獵正在逃離的駿馬號。切瓦克和客艙里的所有海軍士兵一樣，用手指緊緊抓住座位上的安全帶，指甲仿佛都要摳進綁帶的皮革中了。

在最后一刻，基拉斯成功將戰(zhàn)機甩出不屈號的右舷，遠離了戰(zhàn)艦側面的掩護，進入了黑暗的虛空。混沌戰(zhàn)機隊的火力沿著他們原來的路線擦過，讓切瓦克的心臟都差點停跳了。大審判官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看著迅捷的混沌戰(zhàn)機離自己越來越遠，然后優(yōu)雅地退開了。駿馬號也劃出了一個不那么優(yōu)雅的彎弧，基拉斯駕駛著戰(zhàn)機立刻沿著不屈號的結構垂直上沖。

切瓦克聚精會神地看著敵人的戰(zhàn)機隊在不屈號的甲板上方舞動進攻。他年邁的眼睛只是追蹤它們閃電般的行動就已經(jīng)夠困難的了，但當他看到十幾架戰(zhàn)機突然融化成一團由更小、移動速度更快的物體組成的煙霧時，他差點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然后他恍然大悟。

“導彈！” 切瓦克高喊。

“準備對策，” 基拉斯說。他如水般的鎮(zhèn)定讓切瓦克大為驚訝。

導彈的鐵云沿著駿馬號的尾流追襲而來。

“發(fā)射阻攔彈！” 這位年輕的飛行員喊道。戰(zhàn)機開始顛簸，向太空拋射了裝備的唯一一組阻攔彈。“抓好了！” 審訊官大聲喊道，他控制戰(zhàn)機做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急轉彎——這顯然不是設計好的動作。

當敵方的導彈在阻攔彈的云層中引爆時，混沌戰(zhàn)機穿過火焰，向駿馬號猛撲而來。切瓦克推斷基拉斯肯定已經(jīng)預測到了敵人的移動，因為駿馬號一直在不停地翻滾，機艙內的人都忍不住吐了出來。迅捷戰(zhàn)機飛翼間的猛烈火力有驚無險地穿過了駿馬號機身周圍的空間。

然而，在令人心跳停止的一剎那間，飛機感覺失去了控制。基拉斯試圖穩(wěn)定機身的旋轉，同時努力讓戰(zhàn)機避開不屈號船體的弧度，因為戰(zhàn)機正從不屈號的頂部向下墜落。盡管審訊官采取了勇敢的機動動作，幾枚激光炸彈還是擊中了駿馬號的尾部。客艙的燈被震成碎片，機身也猛烈搖晃起來。

由于另一艘艦船的船體從不屈號的左舷后突然沖出，基拉斯對重新獲取戰(zhàn)機控制權的需求變得前所未有的緊迫。切瓦克立刻認出了審判庭黑船的輪廓。這艘輕型艦船正以危險的角度從不屈號戰(zhàn)艦上方駛過，不顧一切地試圖接近他們。

這一次，正是駿馬號的高速救了他們的命?；箤⑸胍鞯娘w船猛烈地反推，笨拙地將它從旋轉中拉正，利用剩余的離心力讓它從黑船的裝甲側偏開。切瓦克從觀察窗外令人眼花繚亂的景色中注意到，有幾架混沌的迅捷戰(zhàn)機就沒有這么幸運了。異端飛行員的速度和他們怪異的飛行方式讓他們直直沖入了黑船發(fā)射出的炮火和閃電之中。還有兩架敵機試圖避開黑船的外甲，結果卻被船上突起的裝飾物擊傷。其余的戰(zhàn)機轉身飛走，徹底放棄了追擊。黑船在不屈號戰(zhàn)艦上方盤旋著，它的炮塔用粗大的光束照亮了黑暗的太空，在逃離的敵機隊列中劃出了一條毀滅之路，將它們驅散了。

基拉斯迫使駿馬號進行生硬的航向修正，瞄準正在移動的異端審判庭艦船的機庫。他開始掙扎。

“我們有麻煩了，” 他的冷靜開始褪去?！耙Э亓耍　?/p>

“起火了！” 范薩爾中尉喊道，他在狹窄的船艙里解開安全帶，試圖伸手去抓住掛在機艙壁上的滅火器。切瓦克從觀測窗的座位上看著刺鼻的煙霧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敵機此前的攻擊命中了駿馬號的某個關鍵結構，這艘戰(zhàn)機正在迅速崩潰。

這時，切瓦克聽到了那句他一直害怕的話。

“準備沖擊！” 基拉斯尖叫道。

“火勢無法阻止！” 范薩爾在煙霧、泡沫和肢體的漩渦中叫道。

有毒的煙霧從切瓦克蒼老胸膛里的肺部滲出，大審判官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漸漸衰弱了。他開始咳嗽，喘息。觀察窗口突然閃現(xiàn)出機庫的燈光。戰(zhàn)機猛地撞到了甲板上，然后又撞向了戰(zhàn)艦的墻壁。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幾乎沒有時間思考。雖然座位、腰帶和扣環(huán)把大審判官脆弱的身體固定住了，但客艙本身卻被撞得稀爛。切瓦克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因為客艙和觀察窗都被滾滾濃煙和閃爍的火焰覆蓋住了。然而，他那年邁的身體無法忍受這樣的沖擊，大審判官感覺他的大腿處已經(jīng)撕裂了。切瓦克痛苦地嚎叫著。

當一切都陷入令人作嘔的停頓時，恐慌和基本的生存本能開始占據(jù)上風。海軍士兵們燃燒著，發(fā)出痛苦的尖叫。有人驚恐地喊著中尉受了重傷。有人大聲宣布客艙和艙門的液壓裝置壞了，不能打開。切瓦克不確定情況，但他懷疑駿馬號降落的角度很奇怪。它可能在墜機中失去了其中一只機翼，導致降落裝置也損壞了。這可能解釋了為什么客艙不能降下去。在混亂和恐慌中，切瓦克唯一能做的就是可憐地抓著他座位的固定帶，大口喘氣。

令人難以忍受的金屬燃燒聲伴隨著炫目的光線突然刺入了機艙。熔化的船體碎片嘶嘶地濺上了切瓦克的長袍和皮膚，新鮮空氣突然涌了進來。大審判官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抓住了，一把刀切開了他座位上的安全帶。切瓦克被人粗暴地從令人窒息的燃燒機艙中抬了出去，經(jīng)過一連串的顛簸，被毫不客氣地放在由兩名魁梧的異端審判庭機仆抬著的擔架上。他受傷的髖部左右扭動，痛苦地咆哮著。機仆們把粗皮帶扣在擔架上，確保大審判官被牢牢綁住。

切瓦克可以看到黑煙從破碎觀察窗的洞口噴涌而出。海軍安保部隊的士兵們在里面尖叫著救命，戰(zhàn)機的后部被整個砸碎，燃起熊熊大火。駕駛艙更糟，它撞到了機庫的一側。戰(zhàn)機的大部分機頭、武器和舷翼都被砸進了墻里，切瓦克看到基拉斯的頭和身體一動不動地靠在血跡斑斑的艙蓋上。一陣沮喪涌上了切瓦克的心頭。

“封上?！?擔架邊傳來一個聲音。

“什么！” 切瓦克在一陣咳嗽和肺部痙攣的痛苦中尖叫出來?！澳阋墒裁矗俊?/p>

剛剛還在營救他的異端審判庭機仆們開始封上觀察窗，并用等離子的火焰將它焊死，而海軍安保部隊的士兵仍被困在里面。

切瓦克激烈地掙扎著，在束縛中瘋狂扭動著身體，對著戰(zhàn)機殘骸上的人影和站在他身邊的人難以置信地咆哮。

她是修女會的成員，切瓦克非常確定，盡管她沒有裝備動力甲和武器。她戴著一副羅紋皮手套，披著一件卡諾頓的毛皮斗篷。她唯一穿的盔甲是她肩膀上的陶鋼護甲板，還有一副輕質的胸甲。她的手套、靴子和裝飾性的腰帶都是用金線精心編織的火紋內襯。她透過一個金屬絲的眼鏡組件俯視著切瓦克，里面裝著許多不同焦距的鏡頭，大概是為了近距離拍攝所配備的。長長的白發(fā)盤繞在她那張年輕的臉兩側，發(fā)髻是新月般的彎弧形，這顯然是做了整容手術后的效果，但還是沒能消除一邊涂了胭脂的嘴唇上松弛的下垂。

當異端審判庭的機仆們完成焊接時，戰(zhàn)機殘骸內的尖叫聲達到了高潮。隨著尖叫和乞求的聲音逐漸消失，切瓦克也奮力掙脫了束縛。當戰(zhàn)機內部終于安靜下來時，修女點點頭，叫人把機庫的滅火器拿來處理外面的火焰。

“為什么？” 切瓦克喘著氣問道。

修女沒有回答，只是通過一個手持的通訊器說道：“艦長，通知不屈號，我們已經(jīng)接待了大審判官。祝他們好運，神皇護佑。一旦你脫離了暗月和戰(zhàn)斗，你就可以進行亞空間躍遷了。馮科黛特完畢?！?/p>

“馮科黛特……” 切瓦克重復了一遍。他確信他以前聽過這個名字。

“阿克安吉拉·馮科黛特修女，永恒燭光修會。很高興終于見到你，大審判官切瓦克。” 她的語氣里帶著很濃重的迂腐感。

切瓦克確實知道這個永恒燭光修會。它是專門負責為修女會回收古代帝國遺產(chǎn)和神器的一個組織。

“我要見到這艘船上的高級審判庭代表，馬上！” 切瓦克憤怒地說。

“馬爾查科夫審判官身體不舒服，所以派我來接待你，但他為你們倆單獨留出了一些時間?！?/p>

馬爾查科夫。切瓦克的心死了。

修女命令異端審判庭的機仆把切瓦克抬起來。“把大審判官帶到他的住處去。讓他舒舒服服的?！?/p>

機仆抬著切瓦克走了船體的一半距離，穿過迷宮般可怕而黑暗的甲板和長長的走廊。機仆們帶著強忍怒火的切瓦克走進了審判庭黑船內部一間沒有燈光的房間。他們粗暴地把擔架扔在牢房里粗糙骯臟的地板上，甚至沒有解開擔架上的束縛帶就轉身離開了切瓦克。大審判官在骨折的極度痛苦和狂怒之中嚎叫著。當牢房的大門被鎖上時，太空的寒氣開始穿過冰冷的地面，滲入大審判官頹廢的身體。

（譯者注：這一章是第一幕和第二幕之間的間章，大家可能看得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段劇情到底是發(fā)生在哪個時間點上，不過譯者我也和大家一樣摸不著頭腦呢，就像我開始翻譯之前說的，這本書里有著大量的插敘和倒敘，大家耐心慢慢看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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