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最終崩壞（上）

清理掉阿布索倫之后，奇波夫內(nèi)心的饑餓感進一步增強。只是這樣一具尸體，根本無法滿足它體內(nèi)那些小家伙們的生長需要。奇波夫能感受到它們，它們在自己體內(nèi)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滴血液中運作流淌。

美麗、迷人而又致命地血種，來自那些扭曲之物的金屬細胞。

它們渴望進食與繁衍進化的欲望，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強烈。如果將它們的欲望比做火焰，那即便是埃納德體內(nèi)曾擁有的細胞變體，在奇波夫面前也只是點點火星，微不足道。

好在奇波夫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尋找新的獵物，這些小家伙們的新供養(yǎng)者。最后的實驗早已開始，現(xiàn)在，地獄的黑門即將對世界敞開。

而它就是那守門人。

與此同時，查理躺在伊麗莎白的床鋪上，伊麗莎白與夏洛特則坐在它身邊，為它的額頭擦去汗珠。眼前這名身著黑衣的少年，居然和那與金屬追獵者抗爭的龐然大物是同一人？伊麗莎白感到難以置信。

“那又怎樣？墨菲斯也可以變成夢魘，可我們依然是朋友！”夏洛特看出一些伊麗莎白的心思與不安，于是便拋出這句看似安慰的話。

實際上，就連夏洛特也不能確定查理是什么，幽靈？機械人？還是其他她們從未聽說過的鬼怪？這一切太過復雜，但也不算太難理解。拜托，福爾摩斯還見過能吹毒箭的小矮人呢，《毒巨人》那一章她又不是沒讀過！

這扇公寓的木門，樣式肯定不是最新款。這倒是沒什么，奇波夫也對所謂時尚不感興趣?？蛇@扇門的轉(zhuǎn)軸也被銹斑與裂痕包裹—只要稍一用力，這扇木門便會從門框中掉落，奇波夫搖了搖頭：杰瑞米究竟是怎么忍受這座公寓墳墓的？

它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銀白色的金屬在微弱燈光作用下映出光點。手部的金屬細胞迅速展開活動，奇波夫親眼目睹著自己手指的破碎、重組與化形，最終，它們構(gòu)成一把鑰匙的形狀，奇波夫?qū)⒅迦腈i孔，向右翻轉(zhuǎn)后進入公寓。

私闖民宅也許不太禮貌。可奇波夫是什么人？它又怎么會需要講究這些呢？

眼前的杰瑞米充滿驚慌，是個人都會這么做—當你看到一個身披高領大衣、頭戴闊邊帽的鐵面怪人闖入你家，而且時間還不是萬圣節(jié)或愚人節(jié)時，那你能做的也就只有后退與尖叫了。

奇波夫?qū)⑷^揮向座機所在的位置，化為鐵渣的話筒與墻壁裂痕讓杰瑞米不得不放棄報警的想法。見杰瑞米直接癱倒在衣柜旁邊，奇波夫的金屬眼球與之相對，金屬假面下的發(fā)聲器一字一頓彈出自己的要求。

“杰瑞米，我們來談談吧，不帶偏見，不帶恐懼地談一談—！”

“我們認識么？我們沒什么好談的！”

奇波夫接住杰瑞米丟來的枕頭，它勸他最好不要浪費時間。它想要的不多，只不過是杰瑞米內(nèi)心的一點兒負面情緒：憎惡，憤怒，仇恨與悔恨，這都是金屬細胞們眼中的美味佳肴。

它也知道杰瑞米現(xiàn)在的煩惱，別忘了，奇波夫身上這些金屬細胞來自雪諾與埃納德。綜合以上二者內(nèi)的記憶存儲信息，它也大體推斷出杰瑞米曾經(jīng)與現(xiàn)在的困境。

真是個可悲的家伙：逃避責任的母親，被貪欲毀滅的父親，現(xiàn)在是那傲慢的房東，微薄的工資，遙不可及的戀人與愛情，但最根本的情緒并非源于以上那些經(jīng)歷，杰瑞米自己才是源泉，他的經(jīng)歷鑄就他現(xiàn)在的自卑，現(xiàn)在的憎惡與一切。

這些情緒的口感好極了，奇波夫彎下腰，扶住書柜，開始像是飲酒過度的酗醉者那樣狂笑不止。很好，很好，這就是它想要的。

現(xiàn)在，是時候給眼前這塊肥肉—杰瑞米?亞里克—加上點兒催肥劑了，杰瑞米需要幫助，那它就給他幫助，而他要做的，只是保持清醒，然后為它供給源源不斷的負面情緒即可！這交易很劃算。

奇波夫的一個無心之舉，卻讓它即將熄滅的狂笑之火再次重燃：當它試著觸摸杰瑞米床頭的鬧鐘時，自己的部分手指竟突然消失。它拿起鬧鐘，發(fā)現(xiàn)玻璃屏幕下竟出現(xiàn)幾道血液流動的痕跡，與之相伴的還有無數(shù)紅細胞狀漂浮顆粒。

錯不了，絕對錯不了！它的這具新軀體能夠虛體化，化為機械設備中的電子意識！這么說，如果自己吸收到足夠養(yǎng)分，如果它能找到更加龐大的載體的話—

那一場令人興奮的大規(guī)模屠殺將會降臨此地，奇波夫都不敢想象，那時人們臉上的表情。它的全身都開始顫抖，像是剛觸過電或磕了藥。杰瑞米接連后退，聽到對方的腳步聲后，奇波夫才將思緒從幻想中拉回現(xiàn)實。

“曾經(jīng)是逃避責任的母親，被貪欲毀滅的父親?，F(xiàn)在是那傲慢的房東，微薄的工資，遙不可及的戀人與愛情。杰瑞米，這就是你的人生，不是么？迄今為止的悲慘生活！”

“你給我閉嘴！”杰瑞米試著用吼叫為自己樹立安全感與信心，可見對方?jīng)]有表露出絲毫恐懼后，恩斯特龍醫(yī)生為其建立的最后一條心理防線也迅速崩潰，化為一盤散沙。

“很好，這樣的情緒就對了，”奇波夫伸出右手，它的金屬手臂如銀白巨蟒般滑向杰瑞米的喉嚨，五根手指則如毒牙般將其死死扼住，“不過，我不是你要發(fā)泄的對象！我對你說過的那些人…他們才是！”

杰瑞米被奇波夫緩緩抓起，直到他的頭頂?shù)值接行┏睗竦奶旎ò?。奇波夫的手背上伸出一根觸手，質(zhì)感如水蛭或章魚須般黏滑，顏色卻是樸素單調(diào)的銀白。金屬觸手向杰瑞米伺機窺探著，它正等待杰瑞米釋放恐懼的那一刻。

當杰瑞米張開雙唇，試圖向房東呼救來求助時，那只觸手迅速滑入杰瑞米的口部，它的頂端直抵杰瑞米的內(nèi)心，杰瑞米因那種帶有銹蝕氣息的濕滑泛起一陣惡心。

可他很快便適應了那種感覺，也許是因為奇波夫是對的，再要么就是他喜歡這種被奪取情緒的解脫感，再或者，是那觸手對他的情緒影響？

安眠藥注射般的酥麻之感迅速蔓延到杰瑞米的四肢，最后是腦部：放棄吧，杰瑞米，你的自我與堅持毫無意義。將一切交給我們吧！

我們才是你的主人，你的支配者。

也許，心中那道陌生的回音是對的。

杰瑞米確定了自己內(nèi)心的答案：他很享受這種被奪取一切的感覺，他的精神，他的軀體，他這悲慘的一切。好吧，來吧，讓自己就這樣面向死亡吧，反正這不過只是早晚的事，這樣雪諾也就對自己沒有什么念想了！

“可是，你還是愛著她。否則你也不會在這一刻想到她，不是么？”

當杰瑞米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一段心聲從他的耳邊響起?？上?，這段心聲來的太遲，杰瑞米已經(jīng)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一切希望，一切快樂，一切支撐杰瑞米保持自我的信念，都在這一刻化為灰燼。仇恨的業(yè)火徹底占據(jù)他的內(nèi)心，這座灰色熔爐將如奇波夫所愿，大大推進它的下一步培養(yǎng)計劃。

杰瑞米的瞳中布滿淚水，可他的眼中卻不存在一絲光亮。他的雙眼像是兩根燒斷的保險絲般虛弱，黯淡無光。

絕望與痛苦將與之為伴，一遍遍在他的腦中重映。

奇波夫也找到這場實驗的最佳場所：還有哪里能比電視信號塔更棒么？

“游戲該結(jié)束了，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