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晚霞映紅了半片天空。幾只倦鳥立在房檐上，好奇地看著下方樹林中鉆出的幾只小小人影。待她們走近后又嘩然飛散，嘰嘰喳喳地叫著。

在經(jīng)歷了兩天的迷路后，可可總算得以和在戶外方面更加靠譜的小千和堇組成了一隊，被她們倆帶領(lǐng)著，先一步到達(dá)了山頂?shù)臏厝玫辍?/p>

至于先后帶著可可迷路，戰(zhàn)績不佳的香戀兩人，則被小千嫌棄地丟去了另一組，暫時還沒有抵達(dá)。

“好累……好累……可可終于可以休息一會了?！?/p>

可可臉上掛著黑眼圈，還沒來得及把背包放下，就要往旅店的庭院里躺。

連續(xù)幾天歡脫地亂跑，再加上晚上睡眠不足，即使體力已經(jīng)有了長足進(jìn)步的可可，此時也累得像一只吐著舌頭的小動物。雖然今晚接下來都是自由支配的休息和活動時間，但她實在是沒了力氣。

“誒，別倒??！地上臟！”

小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可可的背包把她拽了起來。

“堇，來幫幫我！”

兩個人七手八腳地把可可的包拿了下來。軟成一團(tuán)的可可窩在小千懷里，小聲嘟囔著什么。

小千待要細(xì)聽時，熟悉的喊聲在旅店大門口響起。

“小千！堇！可可！我們到啦！”

香音揮著手，身后跟著微笑的葉月戀，兩個人看起來風(fēng)塵仆仆，不過臉上都還有著精神。

看見小千懷里躺著的可可，她們一愣，不由都有些著急。直到小千輕輕搖頭示意可可只是累了歇會兒后，才放下心來。

“果然最開始就應(yīng)該讓你們兩個一組，之前果然還是因為分心照顧才落后的吧？”

堇攤開手，聳了聳肩。

“這下子無論如何，得分最高都是我和千砂都了嘛，真沒意思?！?/p>

她俏皮地笑著，摘下背包往香音懷里一擲，舒展起身體。

“交給你們啦，我可要先去享受我的溫泉咯。千砂都，咱們走吧?！?/p>

小千只是笑笑，并沒有馬上做聲。她攬著懷里女孩的腰，撩起那灰色的劉海，將臉貼在了可可還沁著汗珠的額頭上。

還好，溫度正常。

上次這樣抱著可可，已經(jīng)是好久之前了吧？那天可可把自己鎖在廁所隔間，小千急得直接飛身爬上了隔板。那次，在她懷里顫抖著哭泣的女孩，身軀像一塊冰冷的鐵。

“呼……呼……”

少女的呼吸聲把小千從回憶中拉了出來。此時的可可臉蛋帶著健康的紅暈，眼睛半瞇著的她本能地?fù)ё×诵∏У牟弊印?/p>

在自己的懷里，可可似乎非常安心——雖然可可年齡上該是姐姐才對。

小千愉悅得瞇起了眼，看著懷中女孩帶著嬰兒肥的臉蛋，總是下意識地把可可當(dāng)做小孩子，不自覺就承擔(dān)了照顧的任務(wù)。

自己也能成為其它人依靠的感覺，真好。她想。

香音雖然也常有脆弱的時候，但畢竟那是給予自己最多鼓舞與關(guān)懷的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香音總是盡力變得靠譜，就像一只張開雙翼的母雞一樣把自己保護(hù)在后面。別說來尋求依靠，自己做什么都總想著依靠她。

小堇和戀就更不用說了，她們都是很優(yōu)秀的隊友。

只有可可，年齡甚至比自己稍大的可可，讓她泛起無限度的憐愛。

不僅是因為可可熱情又懵懂的模樣很可愛，更重要的是因為可可從剛認(rèn)識開始，便對這個并不閃光的自己有著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毫不遮掩的期待。

瞧，可可幾乎真的要入睡了，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好像在世界上最安心的地方。因為有小千在，所以便可以胡鬧般地倒頭就睡，而不必?fù)?dān)心被打攪。

可可的臉色紅潤，嘴唇也是鮮紅得無需胭脂點綴，她想起之前可可那副全無血色的臉，半是心疼，半是欣慰。

可是，現(xiàn)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哦，小寶寶。

小千的眼角一彎。

“辛苦啦，可可。你先去泡溫泉吧，我稍后再泡也可以的?！?/p>

緊貼著的胸膛之間傳來的是有力的心跳，小千用力把可可橫抱了起來，沒有去管后者驚訝的推托。

她謝絕了其他人的幫忙，獨自抱著可可走向了溫泉的方向。

背后，戀感激地目送著她離開后，拎起了可可和小千的背包行李，與香音一起說笑著，走向了下榻的房間。

……

在小千執(zhí)意的謙讓下，可可得以先泡進(jìn)了溫泉里。被熱水包裹著的她，總算是緩解了四肢的酸軟，開心地在水里咕嘟咕嘟吐著泡泡。

真像小孩子呢。幼稚鬼。

小千的笑意愈盛，看著活過來玩鬧的可可，問道。

“可可感覺怎么樣了？”

她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蹲在小池子旁，單手撐著膝蓋，彎腰戳著可可的臉蛋。

“有沒有舒服一些？”

雖然確認(rèn)了可可并沒有什么事，小千仍是有些擔(dān)心。畢竟連續(xù)幾天的登山，對身體的負(fù)荷還是很大的，今天連她自己都有些許疲累了。

“可可已經(jīng)好多了哦，不用擔(dān)心啦?！?/p>

可可沖她眨著藍(lán)眼睛，不好意思地笑著，打斷了小千的思緒。

“可可會盡快泡完，騰出位置來的！”

“不用著急，我現(xiàn)在還有其它的事想做，先出去咯！”

聽可可這么說了，小千笑了笑，眼睛一轉(zhuǎn)，擺著手跑掉了。

可可還想叫住她說點什么，背后卻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別喊啦，安心泡著吧?！?/p>

水流激蕩，一具身體走進(jìn)了溫泉里。

少女將金色長發(fā)挽起成一個丸子扎在頭頂，走到了可可身邊坐下了。

堇撩起溫?zé)岬乃疂苍谧约荷砩?，白皙的皮膚上滾動著晶瑩的水滴。

“哇哦……”

就如堇初次申請加入偶像部那次一樣，可可看著堇凹凸有致的身體，不禁驚嘆一聲，卻被一手刀敲在了頭上。

“干什么？一副沒見識的浮夸樣子，做打歌服量尺寸的時候還沒欣賞夠嗎？”

堇斜了她一眼，臉色如常。

“我可不是戀那樣，會因為這種事害羞的類型。想要拿我解悶的話，怕是挑錯人咯?！?/p>

“嘁……”

可可揉了揉被敲的頭，吐著舌頭對堇做了個鬼臉。

“堇真是不解風(fēng)情，怪無趣的?！?/p>

“哈？”堇瞪大眼睛抓住可可的臉蛋，用力揉搓著，“居然說我不解風(fēng)情，你這家伙……”

她裝作怒氣沖沖地捏著可可的臉，然而后者卻就這樣乖乖地被自己揉搓著棉花糖般柔軟的臉頰，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真沒想到啊?！?/p>

“誒？”

“真沒想到，有一天我也可以這樣接納你了?！?/p>

堇松開了可可的臉，靠著溫泉的邊緣躺在了她的身邊。

溫泉不大不小，兩個人還是綽綽有余的，但堇卻刻意湊了過來，肩膀碰著對方泡得溫?zé)崛彳浀募?，好像兩個人的體溫都在相互流淌著。

“想當(dāng)初，我可是狠狠地和你吵了幾架呢……”

她伸開五指，看著水流淅淅瀝瀝地從指尖流下，嫩白的小臂在燈光下反射著水光。

然后她伸出手，點了一下可可的額頭，笑著笑著，便沉默了。

“也就是你……”

“堇到現(xiàn)在還惦記著那些呢？”

可可笑著戳了戳堇的臉蛋，熱乎乎的溫泉讓她們的臉都紅撲撲的，可能是泡迷糊了，笑容看起來傻乎乎的，不過并不討厭。

“打起精神來呀。”她推了堇的肩膀一把，“既然說了堇也是我們的伙伴，那就不用再去想過去的事了嘛。”

“伙伴……”

“嗯！伙伴！”

可可的手腳在水中慢慢劃著，溫柔的泉水撫過她的肌膚，一點點消磨著疲勞。

那雙水藍(lán)色的眼睛也不由得瞇了起來，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堇趴在溫泉的邊緣，頭枕在雙手上看著享受的可可。

“你啊，就那么看重這個詞嗎？”

可可愣了一會，原本高漲的情緒竟意外地有些低落了下去。

“因為……在來日本以前，可可從來都沒有心意相通的伙伴?！?/p>

朋友倒是很多?？墒悄切﹥H限于維持基本的社交，真正走近可可，和可可心意相通的人，在那個灰蒙蒙的世界里并不存在。

神采飛揚的水藍(lán)色眸子變得暗淡，堇微不可察地往可可身邊湊了湊，抬起手摸著她的頭，波波頭被她揉得濕答答的。

“抱歉，勾起你的傷心事了嗎？”

“沒有哦?！?/p>

可可搖了搖頭，重新綻放了開心的笑容。

?“只是覺得，現(xiàn)在有大家在身邊，真開心。”

堇沒再說話，而是安靜地看著可可的眼睛，聽著可可那從未提起過的過去。

可可的家里非常富有，富有到可以把她當(dāng)一個閑人養(yǎng)一輩子，父母和姐姐也溺愛一般地嬌縱著她這顆明珠。每天過的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的她，從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天生懂事的姑娘并沒有恃寵而驕，卻也只是按照父母和姐姐指出的路一點點地低頭向前走著。每當(dāng)她抬起頭，在路的前方看到的也只是父母和姐姐并肩而行的背影，在那之中，并沒有她自己。

她會成長，會走得更快，走得更遠(yuǎn)。然而也只是追上了前方的身影，活成了她們的樣子。但在她的胸膛中，那塊名為“自我”的空缺，卻總是在夜深人靜時為她帶來無盡的空虛。

“人皆如此，便對嗎？但是在國內(nèi)的時候，沒人理解可可的想法，也沒有遇到能夠相互扶持的伙伴?！?/p>

可可將頭埋在雙臂的港灣中，溫泉的暖流輕撫著她的臉龐。

“可可曾經(jīng)以為，可能自己的這一生就要這樣過下去了。慢慢變得‘成熟’，變成別人期望的樣子，變得……不再是可可自己。”

幸好，直到那一天，可可邂逅了sunnypassion。

新世界的大門向她打開了一條縫隙?？煽刹活櫼磺械厝ピ噲D撬動它，想要從那灰暗晦澀的世界中逃離。

可可成功了，她如愿成為了學(xué)園偶像。

雖然灰暗的世界依舊糾纏著她，化作了背包中那一只小小的藥瓶，卻有橙紅綠藍(lán)四色的星光點亮了她的周身與前路，要把最后的陰霾驅(qū)散。

“可可真的很幸運，有大家陪伴著實現(xiàn)夢想……”

水珠從可可的臉頰上滑落，滴在溫泉的水面上，泛起圈圈漣漪?；野l(fā)的少女抱著膝蓋，沉默了下來。

水中倒映著誰的臉，又為何顯得那么落寞？

“抱歉呀……可可……自顧自說了很多無聊的往事吧……”

可可的聲音越來越小低下頭來。她知道堇一向看不上自己的小小夢想，那在堇看來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堇能沉默著聽到現(xiàn)在，可可已經(jīng)很感激了。

“以學(xué)園偶像的形式實現(xiàn)真正的自我……”

堇沉默了一會。她抬起手，輕輕抹了抹可可的臉蛋，將她摟進(jìn)了懷里。透過毫無遮攔的胸口傳來的是一陣陣有力的心跳，在拼盡全力地向這個世界宣示著自己的存在。

她輕輕閉上眼睛，仿佛能聽見空洞孤寂的世界中心那少女的呼喊。

【“我”才是我唯一要成為的人！】

“……現(xiàn)在我也開始覺得，這是個很有意義的夢想?！?/p>

可可的身體一顫，猛然抬起頭來。

金發(fā)少女嘴角上揚的弧度，就這么撞進(jìn)了她的視線中。

我也感受到了哦，你的吶喊。

大家……也一定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守護(hù)這已生出嫩芽的心愿。

……

溫泉旅店的后院種著一圈楓樹。深秋的火紅楓葉在樹梢上搖擺，又隨著陣風(fēng)飄落，打著旋兒飛到白發(fā)少女身上，點綴在她散開的長發(fā)之間。

小千摘掉了自己的頭繩，解開了最愛的丸子頭。她并沒有在跳自己最擅長也最喜歡的街舞，反而踏著華爾茲的舞步，白發(fā)飛散，旋轉(zhuǎn)不休。

楓樹下的臺階上，面帶微笑的香音撐著臉頰，安靜地看著院子中央的人兒。

華爾茲是雙人舞蹈，單人的練習(xí)并沒有那么強(qiáng)的觀賞性，盡管如此，她還是目不轉(zhuǎn)睛地欣賞著。

漸漸地，無數(shù)白發(fā)的小小身影出現(xiàn)在香音眼前，與那舞動著的嬌美少女重疊。

……

“嗚……把我的頭繩還給我……”

那是一個哭泣著的小女孩，被搶走了一只頭繩的她不得不散著半邊頭發(fā)，無助地祈求著誰能來幫幫她。

……

“媽媽，我也想學(xué)這個！我也想跳舞！”

那是一個眼睛亮閃閃的小女孩，她看著街邊的舞者，口水不知不覺從含著的手指上滴下。

……

“我也要能幫上香音！”

小女孩的身邊坐著一個橙發(fā)的小女孩，她站起身對著那一抹橙色，用盡全身力氣喊著。

……

飛旋的舞步，踏出琳瑯滿目的過往。香音沉浸在小千的舞蹈世界中，她們的身邊圍繞著一塊一塊的碎片。而每一塊玻璃般的碎片中都是一段往事。

每一段往事中，都有那一抹橙色的身影。

在這一切的最中心，是主動摘下了頭繩、跳著并不熟悉舞步的白發(fā)少女。獨自舞動著，畫出了一個又一個金燦燦的圓圈。

“香音……”

不知何時，小千停下了。四目相對，那雙紅寶石般的雙眸熠熠生輝。

“……我跳得怎么樣？”

回憶的碎片迅速破碎消散，香音回到了溫泉旅店的后院。她輕輕一動，幾片火紅的楓葉從她身上飄落。

“很好看呢，小千。你的舞步也是完美的圓?！?/p>

香音笑著用手指著地上一個一個圓圓的痕跡。

“不過，怎么沒跳街舞呢？畢竟你從小到大最愛的就是它呀?！?/p>

小千笑了笑，走到香音的身邊坐下，挺胸抬頭。

“因為，我還想要變得更優(yōu)秀，去探索舞蹈的可能性，和……我的可能性?！?/p>

她微微側(cè)過臉，看著身旁默默注視著她的香音。

“我想啊，總有一天，嵐千砂都也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站上那能夠讓自己閃閃發(fā)光的舞臺?！?/p>

小千輕輕撩著凌亂的發(fā)絲，有些氣喘的她臉頰微紅。

香音安靜地看著她。

不知從何時起，雛雞一般跟在她身后哭唧唧的小女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活力與勇氣的千砂都。

現(xiàn)在的小千，仿佛有金燦燦的光點從她的笑容中溢出來，環(huán)繞在周身。

小千伸出手，手心上躺著她的頭繩。

“香音，再為我扎一次頭發(fā)吧。”

輕輕閉上眼睛，她感受到了香音的手指在她頭上劃動著，嫻熟的手法，無數(shù)次香音為她束發(fā)，散開的白發(fā)被一點點束到一起。

另一側(cè)卻不知何時多出了兩只手，略顯生疏地為她扎著頭發(fā)。

香音的手法溫柔而熟練，除了頭發(fā)被一點點捋起、盤上的感覺之外，便只剩下指腹按壓在頭上的柔軟觸感。

而另外那雙手，則顯得有些生澀莽撞。雖然也在盡可能小心地為她扎著頭發(fā)，卻也偶爾會輕扯到發(fā)絲。不痛，反而有些叫人按捺不住的瘙癢。

小千睜開眼睛，那邊是穿著浴衣，明顯是剛出浴的灰發(fā)少女，笨拙卻認(rèn)真地看著手心的發(fā)絲。

“呀，被發(fā)現(xiàn)啦?？煽梢呀?jīng)泡好了哦，千砂都隨時都可以過去?！?/p>

可可抿著嘴巴笑著，手上動作不停。

“不過，堇她說還要多待一會?！頌槲磥淼拇竺餍?，我可要好好養(yǎng)護(hù)皮膚。’”

她惟妙惟肖地學(xué)著堇的語氣和表情，把小千和香音都逗笑之后，自己也跟著嘿嘿笑著。

夢想終于被全部的伙伴認(rèn)可的可可，心情仿佛要飄上云端。堇那張美麗卻富有進(jìn)攻性的臉蛋，在可可看來也柔和可愛了許多。

談笑間，兩只圓潤卻不怎么對稱的丸子出現(xiàn)在了小千腦袋兩側(cè)。

不過，小千照著鏡子左看右看，似乎對它們都非常滿意。

它們承載著的東西，她要帶著它們起航了。

她欣賞了好一會兒，笑瞇瞇地站起身揮了揮手，去泡溫泉了。

看著小千的背影逐漸遠(yuǎn)去消失，香音拉起可可的手，讓她坐在身邊。

“剛才，小千和我聊了些關(guān)于她夢想的話題……這些年來，在我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地方，小千也成長了好多好多?！?/p>

可可輕輕點頭。因為跑完溫泉后想要快些見到香音，她早就來到了這邊。

不過，雖然她沒忍心打攪這對青梅竹馬相處的氣氛，卻也聽到了一部分她們的談話。

香音看著可可的反應(yīng)，便知道她都聽見了，微微一笑。

“在組成Liella!的這段時間里，小千也在以更快的速度，變得越來越耀眼。這都該歸功于可可你的夢想?？煽?。沒有你的堅持，就不會有Liella！的存在，我們也不會聚在一起?！?/p>

她捻起一片紅葉，別在了可可耳畔。

“是啊，能與可可和大家相遇，也是我現(xiàn)在最幸運的事?！?/p>

葉月戀那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似乎剛洗過手的她端來了幾杯果汁，放在一旁后坐在了可可身邊。

“香音和戀戀不要講這些奇怪的話啦！”

可可用力地?fù)u了搖頭，一手一個挽住了香音和戀，將她們用力拉進(jìn)了自己懷里，嘹亮又鏗鏘有力地喊著：

“你們才像可可的翅膀。沒有你們，可可永——遠(yuǎn)也沒辦法來到這么高的地方，看到這些美麗的景象！”

她可指著天邊的晚霞，橙紅色的光芒預(yù)示著明日的晴空萬里。

曾經(jīng)，學(xué)園偶像是可可夢中才有的事物。因為遇到了大家，那夢境便照進(jìn)了現(xiàn)實。

戀微微低頭，很快又抬了起來，拿過身邊的果汁，遞給香音和可可一人一杯。

“那就，為了慶祝我們的相遇?！?/p>

她微笑著，舉起了杯子。

可可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高高舉起了杯。隱約有晶瑩的光在她的眼中閃爍，反射著落日的余暉。

香音輕輕摸了摸可可的頭，也舉起杯對戀笑著點頭示意著。

紙杯輕輕碰撞，并不似玻璃杯那樣發(fā)出脆響。酸甜的果汁蕩漾旋轉(zhuǎn)，流入少女的唇間。

戀接過可可遞來的空杯子，卻沒想到可可順勢趴在了自己懷里。

“可可好累呀……因為泡溫泉太舒服了啦，可以在戀戀這里休息一會嗎？”

臥在戀腿上的可可用力伸了個懶腰，甜絲絲的嗓音像一只困倦的小貓。

暖暖的溫泉雖然緩解了身體上的疲累，不過興奮的勁頭過去之后，精神上的疲勞便緊接著襲來。

戀的嘴角輕輕勾起，因驚訝而睜大的雙眼和略顯僵硬的胳膊慢慢舒緩了下來。

她放好了手上的杯子，對著一旁正沖自己露出柔和微笑的香音點了點頭，然后輕輕戳了戳自己腿上那貓咪一樣的少女的臉頰，如愿收獲了含糊不清的咕噥聲。

……

小千趴在溫泉邊，看著堇悠閑地抹著身體乳。

全身赤裸的金發(fā)少女慢悠悠地護(hù)理著自己的皮膚，指尖所至，緊致嫩白的皮膚便微微凹陷，然后回彈。

那勻稱豐滿的身材像一尊古希臘雕像，起伏的線條牢牢地吸引著小千的注意力。

“好看吧？”

雖然感受到了熱切的目光，不過堇沒有轉(zhuǎn)頭，依舊專心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身體乳的牛奶香氣混合著她的奇異體香被熱氣裹挾著，充斥在小小的空間里。

“不僅好看，還好聞。就是……不知道手感怎樣咯?！?/p>

小千笑著，任雙腿漂浮起來。兩只白嫩嬌小的腳丫輕輕撥著水流，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千砂都，今天似乎心情格外好呢?！?/p>

見怪不怪的堇微笑著，看了眼還盯著自己身體看的小千。

“都開始戲弄起我來了?！?/p>

“終于能看到更遠(yuǎn)的前方，心情也跟著開闊起來了?！?/p>

小千收回了目光，翻了個身仰躺在水面上。從指縫間灑下的燈光并不刺眼，一如那不再灼人的夢想，讓人得以鼓起勇氣，試圖將其抱入懷中。

“更遠(yuǎn)的前方……”

堇看著自己的右手，空無一物的手掌虛虛地托著，卻似乎有千鈞重。

她搖了搖頭，恢復(fù)了笑容。

小千并未看見堇方才那一瞬間的神態(tài)，自顧自地說著。

“還記得學(xué)園祭之前，我們在活動室的那次爭論嗎？”

堇愣了一下，沉默不語。

當(dāng)然記得，她永遠(yuǎn)不會忘記那一天。

那天堇第一次認(rèn)識到，自己不加遏制的傲氣對伙伴們來說意味著什么。之后一段時間里，她與除了香音之外的每一位隊友都產(chǎn)生了嚴(yán)重的關(guān)系危機(jī)，只因被沖動蒙蔽雙眼，誤會了可可。

那時，哀傷的小千和她說的悄悄話，也是她后來勾起過往的心傷，陷入自我懷疑的主因。

小千的聲音在繼續(xù)。

“堇有勸過我，要把自己的能力和風(fēng)采都展現(xiàn)出來，成為閃光的C位。那時的我還不了解你的經(jīng)歷啦，也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夸贊的，就反駁了回去。”

她用腳輕輕撥動著水流，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音，雙手撫摸著頭頂上兩只不怎么對稱的丸子頭。

“現(xiàn)在不同了，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光幫我尋回了學(xué)舞蹈的初心。我現(xiàn)在也有了新的目標(biāo)——站上屬于我的舞臺，像香音那樣做一個閃耀的人……不只是她，還有可可，戀，和你?！?/p>

小千從水中站起身，轉(zhuǎn)過來看著微笑的堇。纖細(xì)的身軀上有無數(shù)水珠順著肌肉的線條流淌而下，在燈光的照耀下，嵐千砂都整個人都變得閃亮。

“結(jié)果我們都相互影響了呢，變成了對方所說的樣子?！?/p>

堇故意輕哼一聲，直視著小千的身體，與她坦誠相待著。

小千搖了搖頭，笑了出來。

“是因為與彼此砥礪，才變成了更好的模樣。”

……

微涼的夜風(fēng)吹動楓樹，幾片巴掌大的紅葉飄落在戀懷中的少女身上，又被一只手輕輕拿起、丟到一旁。葉月戀低頭看著安睡的可可，為她掖了掖浴衣的領(lǐng)子。

“小戀，在想什么呢？”

身旁，香音的低語聲如幻覺一般傳來，為這夜色平添了幾分靜謐。

“在想可可的事情。”

戀嘴唇微動，同樣的低語聲從唇齒之間逸散。

她的笑容看起來有些苦澀，像香音偶爾會喝的無糖咖啡，又香又苦。

香音站起身，繞到了戀身邊空著的那一側(cè)，重新坐下來，與她的肩膀貼在了一起。

對于突然的身體接觸，戀并沒有多少抗拒和不適應(yīng)。香音住在她家里一起改編《Wish?Song》的那段日子里，比這更親密的接觸還有很多。

“有什么煩惱嗎？”

香音趴在戀的耳邊小聲耳語，輕得讓戀感到像是一片羽毛落在自己的耳邊，癢癢的。

香音的聲音聽一遍就不會忘記，畢竟是可可心中欽定的“天籟之音”，即使壓低了聲音，也是極富磁性的，在她的耳廓里回旋，讓戀戀的背脊都僵硬了些許。

雖然小聲說著話，香音的眼睛卻時不時偷偷看著戀懷里的灰發(fā)少女，有些怕她被吵醒。

“這段時間里……我一直在關(guān)注著學(xué)校的狀況。”

戀輕輕嘆了口氣，她挺直了腰，小聲說著。

“自Liella!成立之后，志愿報名的學(xué)生數(shù)量暴漲，遠(yuǎn)遠(yuǎn)超出預(yù)期。結(jié)丘基本脫離了之前的廢校危機(jī)。”

“這不是很好嗎？”

“是很好……”

戀抬起頭，深深地看了眼香音。

“這樣美好的今天，歸根結(jié)底都是由可可她的夢想而起的。每次看見可可的笑容、聽到她對我們的感謝，我都會覺得……總是把學(xué)校發(fā)展放在第一位的自己，沒辦法承載她純粹的期望?！?/p>

太陽已經(jīng)完全落下，屋檐燈亮起，并不明亮的昏黃燈光灑在她們身上。葉月戀一半的身子都隱匿在夜色里，夜風(fēng)吹過，高高扎起的馬尾輕輕擺動。

金色眼眸如金黃的落葉，燦爛卻令人感傷。

“我知道，堇也是帶著自己的理由和目標(biāo)加入到liella!中的，但她的才能對于liella!來說不可或缺，現(xiàn)在也開始愿意尊重其它人的想法，這才得到了可可的認(rèn)可?？晌覜]有這種自信，也不敢冒再次失去重要之人的風(fēng)險，所以入部以來一直隱瞞著這個理由，從來不敢和可可提起?！?/p>

她的聲音愈加低沉，那挺拔的腰桿又顫抖著彎了下去，似乎想要將懷中的少女緊緊圍在身軀中間。好像自己一個不留神，懷中的少女就會如飛鳥般離去。

“戀戀……”

可可咕噥了一聲，緊緊皺著眉頭翻了個身。

戀猛然一驚，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來，氣息也變得紊亂。細(xì)密的冷汗從她的額頭上冒出，無數(shù)雜亂的念頭一齊在腦海中飛旋。

不過可可并沒有蘇醒，疲累過度的她睡得很沉。

自己對可可……到底該……

戀的心被那一句咕噥徹底擾亂，活像被小貓撥弄的毛線球。

學(xué)校和可可……母親的學(xué)?！煽伞?/p>

她感到撕裂的痛苦，盡管現(xiàn)在還完全沒有沖突，但是……但是……

她太害怕了，太害怕失去任何一方。就好像靈魂被奪去一部分，會讓她變得殘缺。

香音挑了挑眉，伸出手來，輕輕揉著可可的腦袋。

似乎是感受到熟悉的咖啡與暖陽的氣息和觸感，可可砸吧砸吧嘴，嘴唇輕輕蹭著掌心，舒緩了緊繃的表情。

戀默默看著這一切。

等到舒服的微笑重新回到了可可的臉蛋上，香音才結(jié)束了安撫。她的手離開了可可，卻沒有收回去，而是畫了個弧線，輕輕落在了戀的腦袋上。

“小戀怎么會這么想呢？”

香音指了指在戀懷中安睡的少女，微微笑著。

“可可，只會在令她安心的地方睡得這么熟呢?！?/p>

聲音同樣低沉細(xì)微，卻蘊含著截然不同的情感，溫柔得讓人想要融化。

狡猾。澀谷香音那天賜的嗓音真是太容易撥亂人的心弦了。

“小戀是可可能夠寄托真實心意的人，更是我們Liella!的頂梁柱呀。沒有你在最辛苦的位置維護(hù)著結(jié)丘的校園環(huán)境，偶像部又怎么能順利發(fā)展，得到同學(xué)們一致的支持和祝福呢？”

香音認(rèn)真地?fù)崤鴳倌侨犴樀陌l(fā)絲，輕柔而斟酌地說著。聲音細(xì)得如同幻覺，生怕無意中傷到看起來溫柔堅強(qiáng)，實際上脆弱敏感的戀。

“可可只是有時候控制不好自己的難過情緒，并不是偏執(zhí)的孩子，她一定能理解你的?！?/p>

戀低頭聆聽著，輕輕撫摸著可可的發(fā)絲，卻被不老實的姑娘抱住了手指，貼在了自己臉上。

她搖搖頭，臉上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手指輕輕摩挲著可可軟乎乎的臉蛋，輕輕一按便是一個窩。

那孩子睡得如此安心，讓她的心里涌現(xiàn)無限的愛與溫柔。

“香音，現(xiàn)在不早了，你先帶可可回臥室吧。”

她低聲說著。

“等千砂都和堇從溫泉出來，也該輪到咱們進(jìn)去了?！?/p>

香音欲言又止，沉默了一會后，還是點了點頭，從戀懷里接過可可，抱著離開了。

月上枝頭，如水的月光灑在庭院中，為金瞳的少女鍍了一層銀色。

星光點點，戀抬頭望向夜空，眸中只倒映著那最閃耀的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