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二設bg注意，ooc注意*

? ??

? ? ? “沒關系吧，我們又不會餓死?！?/p>

? ? “我年輕的小阿波羅，你真的這樣想嗎？”

? ? 她又在開玩笑了。

? ? 我打算不理睬她的打趣，卻讓她抓了個照面。

? ? “好了，這是姐姐保存著的罐頭哦，一起吃吧。”

? ? 我們總是找不到罐頭，即使她的身上總能掏出罐頭。前人類的保鮮技術(shù)已經(jīng)相當成熟，我們可以依靠著這些罐頭過上相當長的時間。我想至少可以挺過這個冰河期。

? ? “姐姐，你見過曾經(jīng)的地球吧，那是什么樣子的？”

? ? 她像是變戲法一樣在隨處可見的可燃冰爐上點起了火，化開了罐頭里已經(jīng)被凍硬的油脂。她總是會變這種類似的戲法，我看不清里面的原理，便認為前人類們都會變戲法。

? ?“在早些的時候，地球很美。那時候地表的水是會流動的，因此有著潮汐、有著瀑布。可是……”她將不小心點燃的袖口撲進雪堆里熄滅，用罐頭盒子上附帶的勺子攪動著那罐肉湯，“可是啊，像是現(xiàn)在隨處可見的冰山、冰刺，那時候若是想要看見，人們往往是要長途旅行上幾千公里的。所以，現(xiàn)在的地球和前人類的地球，在認知上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地方哦?！?

? ? 從她的嘴里，總是能聽到地球蓋滿大雪之前的日子。那時候，人還活著。如今也有少數(shù)人類仍然存活，可他們已經(jīng)不再自稱為人了，他們都已經(jīng)是幸存者了。我是在自己的幸存者營地里看見路過的她的。她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我的才能，決定帶上我加入她的旅途。

? ? 那是我這一生來從沒有見過的姣好容顏，僅一瞥便銘記于心。她說自己是從前人類的時代活到今天的，而我也有著與她相似的能力。那一日開始，我生命的軌跡便徹底偏移了。

? ? 外貌根本沒有辦法顯露出她的芳齡，若是僅論外貌，我想她不會比我大幾歲。可前人類已經(jīng)是百年前的存在，她的存在要比那都久遠得多。

? ? 她總是說。

? ? “你的眼神很獨特?！?/p>

? ? 而每到那時，我只會覺得她注視著我的目光很美而已。

? ? 在與她相識的那天，我問了她的名字，她說：

? ? “蓬萊山輝夜，是從月亮上來的公主。”

? ? 距離開營地已經(jīng)有了快一周，在風雪的覆蓋下，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我問她我們會去哪，心里已經(jīng)準備好了再一次被搪塞過去。這時她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很輕，或者說是對她來說很輕，別扭的姿勢讓我的骨頭陣陣發(fā)痛。

? ? 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真誠，溫和得像是能滴出水來。

? ? “回到我的家?！?/p>

? ? 她說那地方現(xiàn)在活著的人里只剩她知道，因為在不久前她就和她的友人走散了。她們似乎都有著不老不死的體質(zhì)，我想這走散的說法大概摻了很多假，卻也不再多問了。

? ? “你為什么要帶上我呢？”

? ? 今天的晚餐是大豆罐頭，味道很怪。這種罐頭是最容易找到的，似乎在前人類里就相當不受待見。

? ? “姐姐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得到了不老不死的體質(zhì)哦?！?/p>

? ? 這是我已經(jīng)知道的內(nèi)容。

? ? “對了，小孩，你現(xiàn)在幾歲了？”

? ? “好像是16歲?！?/p>

? ? “那就沒關系了。你這個年齡是我最放心的，不會什么都不懂，也不會太多胡思亂想?！?/p>

? ? 她閉上了眼，像是在傳遞著什么似的與我對上了額頭。

? ? “好了，不要說話，讓我慢慢告訴你吧。我相信你，你大概會理解我的?！?

? ? “我的壽命是無限的。所以對我來說，亂世也好，盛世也好，都像個泡沫，只讓眼睛一閉一睜，好像就都結(jié)束了。所以我根本留不住身邊的人。他們的逝去是那樣自然，讓我根本來不及回憶。

? ? 也是因此，長久以來，我的內(nèi)心都缺失著某處的某物?！?/p>

? ? 她背光的倒影同滿月一起淹沒在了罐頭的油面里。

? ? “我想如果宇宙是張白紙的話，我也要在什么畫下些什么。

? ? 可是，可是啊，時間真的太殘酷了。

? ? 有一天，這個世界的另外兩份永遠也終于離我而去了。這世上尺度比宇宙還要長遠的就只剩下我了?！?/p>

? ? 她的面容在風雪中似乎模糊了些。

? ? “我不像永琳……也就是我的其中一個友人，不像她那樣有架子，所以才會把這些話講給你聽。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不許嘲笑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我才會繼續(xù)講哦?！?

? ? 我點了點頭。

? ? “因為我很寂寞。”

? ? 沒有見識的我，并不會形容我此時的感受。只是聯(lián)想到某處決然地松動的螺母，或者一根被壓折的鋼架。

? ? 我聽說以前的人是要上學的，可我沒有上過。同樣的，我也沒有讀過書。我的叔叔教過我如何認字，那是為了讓我看懂罐頭上的說明書。

? ? 沒有任何的參考留給我，我自然不會明白此刻的我應該做些什么。即使我知道我一定要做些什么。

? ? 那天，我第一次學會了擁抱，輝夜是我的老師，幫我糾正了很多姿勢上的錯誤。那天，我第一次被真切地需要。那天，我第一次成為或一人最后的牽絆，第一次感受到了真切的沉重。

? ? “原來你真的是公主?！?/p>

? ? “姐姐從來沒有騙過你吧？”

? ? 她說那寶物叫蓬萊的玉枝，永遠發(fā)著悠悠的熒光。

? ? “我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 ? “你只看了這個就相信我是公主了？”

? ? “其實我不知道什么是公主。但是隱隱約約地感覺，你的氣質(zhì)很像這個詞語?！?/p>

? ? 豆子已經(jīng)不剩多少了，后半夜的我，再也沒覺得這豆子難吃了。

? ? “姐姐，你肩頭落了堆雪?！?/p>

? ? “啊，是呀，可能是昨夜的雪太大了吧?！?/p>

? ? 后來我才知道，她用的火叫做妖術(shù)?？晌疑袥]見過妖，更不明白什么是妖術(shù)了。因為——姐姐她，一直都希望我認為她是人類。

? ? 其實我的血是可以燃燒的，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那時候我被野狼群抓住了，身體被撕裂成了好幾份，結(jié)果卻是它們都被活活燒死了，只剩我還活著。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營地里的其他人。

? ? 姐姐她知道這件事，但是不許我用血點火。她說我的火很難熄滅，容易弄出差錯。

? ? “我們還有幾日才能到？”

? ? “很快了，你看，我們已經(jīng)走在黃河上了。”

? ? “黃河是什么？”

? ? “一條很長的河，河就是……就是會流動的水，往大海里流，總有天你也會看見大海長什么樣的。

? ? 沿著黃河一直走，走到以前的北京，那里就是姐姐的家了。”

? ? 她掀起兩塊扁的冰塊，一塊自己踏著，一塊給了我。

? ? “要不要試試看？前面的路沒有多少彎，一直緊繃著精神也不太好，姐姐可以教你放松一下?！?/p>

? ? “這個……要怎么做？”

? ? “水是往低處流的，你只需要往上加點力就夠了，來，看好?！?/p>

? ? 她讓我踩在那塊冰塊上，牽起了我的手。緊接著，她用力一蹬，那塊冰立馬就飛出去老遠，我也隨著她在寒風中沖刺著，腳下凹凸不平的冰塊咔擦咔擦地響著。

? ? 過了一會兒，我終于適應了，開始自己調(diào)整起了方向。我想要把手放開，輝夜卻不肯松。

? ? “我怕你走丟?！彼f。

? ? 我們的身旁不時經(jīng)過無數(shù)高聳的斷壁殘垣，那些廢墟在如今的一些“獵人”眼中是不可多得的寶穴，是他們競相爭奪的財路。因為往往越高的廢墟里面有價值的東西就越多，那些有點小聰明的“獵人”喜歡這種東西。

? ? 可我從沒見過如此高而密的廢墟群，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大城市。橋梁似的東西在半空中如巨蟒般盤桓著，穿梭于各個拔尖的高樓之間。??

? ? “這里是北京嗎？”

? ? “是，但是不是我們的目的地，這里太偏僻了，我們的目的地要離中心近一些?！?/p>

? ? 這次換我握緊她的手了，我終于體會到了陌生帶來的無邊的恐懼。

? ? 太陽這時升起來了，猩紅的影子卻讓遠方的高樓顯得更加抽離于世界了。它們像是某種巨獸留下的遺跡，像是某種巨型的祭壇，祈求著理想的恩惠。

? ? “我們到了，從這個入口向下就是了?！?/p>

? ? 那不起眼的入口就封存在廣場中心的雕像背面。我看不懂那雕像意味著什么，只覺得泛起一陣暈眩。

? ? 輝夜熟練地利用暗門找到了入口，打開后是意料之內(nèi)的一片漆黑，只有臨近入口的幾級臺階清晰可見。

? ? 我跟在輝夜的身后，這段臺階比我想象的要長得多，想來輝夜是不?；氐竭@里的。她總是喜歡新鮮事，但永遠厭惡麻煩。

? ? 走了不久后就開始有燈光了，那是一種凄冷的白，斷斷續(xù)續(xù)地亮著。

? ? 里面的空間寬敞得嚇人，哪怕只是樓梯所在的這一路也能聽到回聲。

? ? “這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圖書館。只要是世界上存在過的書，在這里都能夠找得到。在阿根廷的代表大會失敗后，中國的代表大會復刻且擴大了它的規(guī)模?！?/p>

? ? 我完全聽不懂這段話里的意思，但大概明白了這里會有很多的書。

? ? “姐姐，你喜歡住在這種地方嗎？”

? ? “不，但是……這里有著很重要的東西，我想我一定要守住?！?/p>

? ? 樓梯的盡頭是一扇門，打開門，里面就是一臺升降機。我們順著升降機再往下，終于領略到了這工程的偉大之處。

? ? 如果用一個詞語來形容的話，我能想到的首先就是細胞。

? ? 但當我真正仔細觀察這里的一切時，我的想法改變了。那個我本以為是細胞核的遙遠而巨大的展廳，實際上代表著木星。這圖書館由許多個展廳組成，它們各自分散，卻由數(shù)層正圓的軌道連接，正圓與正圓間則有著向下的階梯相連接，整個展館越來越往下，直到那處象征著太陽的徽標所在的最低點——那里是下不去的，徽標周邊卻仍占用了相當多的面積。

? ? 那徽標由鐮刀和錘頭組成，聽輝夜說，因為材料特殊，它的表面非常光滑，可以保持幾百年不落一粒微塵。上面涂著放射性物質(zhì)制成的熒光涂料，可以持續(xù)發(fā)光到這個冰河期結(jié)束。

? ? 我不愿意計算它的面積，因為我根本做不到這件事。

? ? 每一個展廳都沿著不同的角速度運動著，有的軌道上的大一些的展廳附近還會繞著些小的展廳，軌道與軌道之間的距離足夠支撐這樣的設計。

? ? 順便一提，這里的每一層都是幾乎懸空的，因此一些展廳可以在垂直方向上移動。然而只有最低層的下面是結(jié)結(jié)實實的，似乎隱蔽著什么重要的部件。

? ? “你看過書就明白了，這里是根據(jù)哥白尼的太陽系模型仿造的?！?/p>

? ? 這是世上最偉大的圖書館，卻遵循著群星的排布。

? ? 輝夜最喜歡的是地球展廳，她總是和我說地球是很美的。她眼中的地球，在我看來就像是一個遙遠而古老的童話。我讀了一些神話方面的古籍，便又把它稱作伊甸園或者奧林匹斯了。

? ? 輝夜選擇陪我讀書，因為她喜歡這種陪伴的感覺。她說她到底是個公主，孤獨會殺死她。

? ? “你不是不會死嗎？”

? ? “有些事比死亡更痛苦哦?！?/p>

? ? 那一晚，她帶我走出了野蠻時代。

? ? 我第一次觸碰到關于前人類的如此細致的歷史，我看到那些從神話書里走出來的戰(zhàn)士噴張的血脈，看到那緊繃的肌肉舉著長矛與盾牌，看到匍匐馬背的騎兵馳騁著疆場。

? ? 第二晚，她讓我把目光移向星空，我走進了我的托勒密時代。

? ? 第三晚，她挽起我的手，帶著我沉沒在亞里士多德的世界。

? ? 第四晚，她又把業(yè)已建立起來的世界駁得千瘡百孔，我第一次認識了伽利略。

? ? 第五晚，她帶我走進了哥白尼的時代。?

? ? 第六晚，我們在莊園的暗舍中啃著酸而硬的黑面包，在連空氣都令人微醺的汴京享受著繁華。

? ? 第七晚，她手把手地教我擺著牛頓的三棱鏡，用彼此的手臂模擬著引力。

? ? 第八晚，我們看見拉瓦錫開辟了一個新的世界。

? ? 第九晚，星空投下了開普勒的影子。

? ? 第十晚，我們攀上了達芬奇的樓閣。

? ? 第十一晚，風暴險些擊碎了我們駛向北冰洋的帆船。

? ? 第十二晚，人類歷史上空前明亮的光被命名為理性。

? ??

? ? 為了帶我走完全球通史，她花了二十五個夜晚。在第二十五夜，她開啟了整個圖書館的穹頂模式，讓宇宙無數(shù)的遙光包圍了我們，星空在轉(zhuǎn)動中畫下無數(shù)個弧線。

? ? 我們有足足一個小時沒有說過一句話。

? ? 那些游離的星團，那些遙不可及的，那些璀璨而絕美的，那些暗淡的，那些熄滅的，那些交融的，那些點亮長空的，我們被無數(shù)的天體包圍，它們好像都成了夜晚草叢中的螢火蟲，比什么都生機勃勃，比什么都震撼人心。

? ? “這是我們的宇宙?！?/p>

? ? 她說。

? ? “我看見彗星了，我還從沒有見過彗星?！?/p>

? ? “我想想，哈雷彗星大概在你出生的不久前劃過地球，你想要見到它還要再等上六十多年。”

? ? “我們在地球嗎？”

? ? “在，也不在。”

? ? “這個宇宙背景是實時的嗎？”

? ? “是。”

? ? 我知道，她牽住了我的手。

? ? “你還害怕著我會走丟嗎？”

? ? “這個圖書館太大了?！?/p>

? ? 可我們正并排坐在書架的頂端，旁邊就是腳手架。

? ? “宇宙要大得多。”我感嘆著。

? ? “是啊，宇宙要大得多?！彼蕾酥?。

? ? “謝謝你，姐姐?！?/p>

? ? “現(xiàn)在就道謝嗎？姐姐的禮物還有很多呢?！??

? ? 其實我比她高出半個頭，但此刻我還是想習慣性地依賴著她。

? ? “它有多大，裝得下一個宇宙嗎？”

? ? “接下來的每一夜都是一個宇宙——你喜歡讀書嗎？”

? ? “我很喜歡，太喜歡了?！?/p>

? ? “那就好，我們的路還有很長。”

? ? 我不被她察覺地看著她的眼睛，終于找到了能裝下宇宙的東西。

? ??

? ? 我們花了數(shù)百個夜晚細讀著流傳千年的世界名著，在這個圖書館里，時間似乎不再流動。我沉醉于這種感覺，也理解了輝夜何以寄情于此地。

? ? “姐姐，我們還會走嗎？”

? ? “會的，總有一天會的。”

? ? “我們要去哪里？”

? ? “這個……這個姐姐也不知道。”

? ? 我們獨占著這所世界最后的寶藏，不知不覺中讓時間飛逝。似乎很自然地，我們逐漸變成了相互依存的存在。

? ? 世界很大，可以讓人藏在無盡的星海之間；世界也很小，小到我們都沒辦法坦然奔向陌生。

? ? 這是除我們以外不再有人知道的角落，卻將要成為我的全世界。

? ? 擁抱成為了我們生活的必需品，因為它能帶來最多的溫暖。在這個世界，溫暖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 ? 圖書館里到處都有無誤差的電子鐘，它們貼在墻壁上，與整個圖書館融為一體。拜這些時鐘的存在，我們可以在地下分清晝夜。

? ? “姐姐，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 ? 只是，這次的擁抱實在是太長了。

? ? “你的心思其實很細，太細膩了?！?/p>

? ? 她似乎是在稱贊著我。

? ? 我撫摸著那光亮柔軟的長發(fā)，深感輝夜不拘于常世的奇美。

? ? “為什么是我？”

? ? 我問出了好像曾經(jīng)沒有得到答案的疑問。

? ? “開始時是因為你不會死?！?/p>

? ? 她接著說了下去。

? ? “不會死的話，就能陪我久一些了吧，我是這樣想的。

? ? 可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幼小的你并不是一張白紙。

? ? 你生在這個時代，長在這個時代，沒有上過學，沒有讀過書，即使是那樣的你也不可能成為一張純白的紙。

? ? 你是這個時代的足跡。

? ? 又不僅僅是沒有生命的足跡。

? ? 你已經(jīng)學會了表達愛，已經(jīng)學會了真正的思考。?

? ? 這時，那本屬于你的特殊的品質(zhì)終于得到了發(fā)揮。

? ? 你是尚未成熟的太陽，就像我曾經(jīng)向你說的那樣。

? ? 熱烈卻又旁觀，勇敢卻又冷靜，那才是你?！?/p>

? ? 她的言語像是念著春風中的詩文，在一潭靜水表面留下一線漣漪。

? ? “姐姐，你的意思是……”

? ? “我需要你?！?/p>

? ? 圖書館應有的沉默結(jié)束了我們的對話。?

? ? 這一夜，我們讀的是《雪國》。

? ? “我想說一句島村從沒說出來的話，我愛你?！?/p>

? ? 第九百九十夜，我學完了所有必要的航空航天課程。

? ? 第九百九十一夜，我小心翼翼地還回了歷史分區(qū)的最后一本書。

? ? 第九百九十二夜，我終于可以熟練講德語了，這真是噩夢般的學習。

? ? 第九百九十三夜，輝夜從外面回來了，今天沒有讀書。

? ? 第九百九十四夜，我們終于讀完了馬克思與恩格斯的整個生命。

? ? 第九百九十五夜，午夜的鐘聲在弗里德里希·尼采對世界最后的告白中響起。

? ? 第九百九十六夜，我寫了今生的第一部作品，是一首詩，輝夜幫我做了些后續(xù)的修改，她在文學方面有著很深的造詣。

? ? 第九百九十七夜，我們看了名叫《星際穿越》的古世紀電影。

? ? 第九百九十八夜，我畫了一只吃花的羊，長得很怪，因為我沒有見過羊，輝夜一面笑著一面幫我改了幾筆，變得可愛多了，可仍是顯得奇怪。

? ? 第九百九十九夜，輝夜回答了我刻在禮物上的問題。禮物是一臺地球儀，是我根據(jù)圖書館里留下的記載畫出來的——不只有地球，我還加上了天球。

? ? 輝夜說我們不久后就要離開這里了，我想依此留下一些這里的紀念。?

? ? 我從未像如今一樣熟悉繁星的軌跡，盡管它也是錯誤的。

? ? “輝夜，你還有事不能和我說，對吧?！?/p>

? ? “是你察覺到的嗎？”

? ? “沒錯，所以我想像以前那樣……來讓你驗證我的答案。”??

? ? “那就再考考你，我隱瞞的是哪方面的事？”

? ? “你的目的，姐姐?！?/p>

? ? 輝夜長舒了口氣，像兔子一樣抱了過來。在大概一年以前，她自稱為姐姐的那份隔閡就褪去了很多。取而代之的則是某種曖昧的依賴。

? ? 我分不清這是不是一件好事，但這樣的輝夜也讓我更加無礙地戀慕著。

? ? “果然瞞不住你啊?？墒恰墒?，我還是不能告訴你?！?/p>

? ? “為什么？”

? ? “因為我的禮物還剩兩天，兩天后，我想要你幫我一個忙，代價就是我為你做的一切了?！?/p>

? ? 我也明白，自己只能問到這一步了。

? ? 第一千夜，我們在月球展廳舉行了簡單的婚禮。

? ? 第一千零一夜，我被她牽著手帶到了最低層旁的隱藏開關，我們二人的手重疊起來按了下去。

? ? 那無一絲瑕疵的最低層瞬間裂開來一道筆直的縫隙，在中點處為黨徽留了一處弧形。那像是蓋子的東西向著垂直于縫隙的方向移開，顯露出了深不見底的深井。那井的壁上隔了幾十米便有一圈熒光藍的光圈，因此不至于漆黑一片。

? ? “來，拿好?！?/p>

? ? 她給了我一本相當厚重的大部頭，書脊上寫著《一千零一夜》。

? ? “這是我送給你的一千零一夜?！?/p>

? ? “謝……謝謝?！?/p>

? ? “先等等，我不想讓這最后的時間結(jié)束得太快?！?/p>

? ? 她掂起了腳，輕巧地在唇邊留下一吻。

? ? “……好了，現(xiàn)在你也看了足夠多的書了，要不要給自己起個名字呢？”

? ? “啊…這…我一時想不到?！?/p>

? ? “那就再想想，我會等你的。”

? ? 今天的輝夜，渾身都散著一股清冷的氣息，目光卻比誰都灼熱。

? ? 我早就知道這個女人比誰都要捉摸不透，所以一直都有用心于那些她的話語中隱藏著的謊言。

? ? 可是，我分明地感覺到了。?

? ? 此刻，她的所有謊言都已經(jīng)卸下。

? ? 以此來判斷的話，我想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卸下了那些偽裝性質(zhì)的東西。? ? ?

? ? 在這個月亮的公主面前，我似乎很早就得到了信任。

? ? 我回望著身后的星空，遠處有一顆超新星正在爆發(fā)，閃著絢爛的煙花。

? ? “Liar.”?

? ? “不要，換一個?！?/p>

? ? “為什么？”

? ? “我怎么能放心把婚姻托付給這樣的名字呢？”

? ? “那就叫Stelo吧?！?/p>

? ? “那是什么？”

? ? “世界語，恒星的意思?！?/p>

? ? “我想想……不如讓我來送你一個名字吧?！?/p>

? ? “好啊?！?/p>

? ? 我放松了許多，這是信任帶來的暖流。

? ? “我想，就用你的母語好了?！?/p>

? ? “我們的母語很像。”

? ? “那是在這個時代，曾經(jīng)的差別還是很大的。”

? ? “那就拜托你了?！?/p>

? ? 我們的話語聲在無盡的深井中回蕩著，似群山般空曠。

? ? “璇花，你就叫璇花吧?！?/p>

? ? “這是為什么？”

? ? “我對你的第一印象，那時風雪來得厲害，你身上到處都積著雪?！?/p>

? ? 我看著那小小的激動，避開她的視線，微微地笑了。我不知聽她講了多少回這件事，沒想到都為今天做了鋪墊。?

? ? “嗯，我很喜歡?！?/p>

? ? 話音在井里悠悠地拉長著，使我不免再一次被那口深井吸引了注意力。

? ? 那井實在是深，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它奪去了靈魂。我看向輝夜，才發(fā)現(xiàn)她也和我一樣，在靜靜地望著那口井。

? ? “你一定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吧，輝夜?！?/p>

? ? “……是的，我知道?！?/p>

? ? 在嘆息中，我們十指相交。

? ? “不過在離開之前，我想要和你講個故事。

? ? 那是這座圖書館沒有記錄下來的歷史，因為在這段歷史之前這圖書館就已經(jīng)停用了。

? ? 核戰(zhàn)爭使得世界上90%的人口化為烏有，人類社會已經(jīng)在實際上名存實亡。

? ? 我的老師和我的友人發(fā)現(xiàn)了這個地方，她們都是和我一樣的不死者。當時我已經(jīng)與她們走散了，因此關于她們的結(jié)局我是在被她們刻過的石頭上得知的。

? ? 她們說，這世上在不久后會誕生另一個不死者，讓我去找到他。在那之后，我們就回到這里，打開這口深井?！?/p>

? ? 話說到這里，輝夜簡單操作了幾個按鍵，井底傳來一陣轟鳴，一塊平臺緩緩上升，上面載著與書籍插圖有些差異的中小型火箭。

? ? “這是……”

? ? “這是我們的希望，璇花?！?/p>

? ? “我是業(yè)已成型的月，你卻是未成熟的太陽?！?/p>

? ? 第一次見面時，輝夜是這樣向我說的。

? ? 她無數(shù)次提到，我將成為太陽。

? ? 我以為那只是玩笑，或是某種比喻。

? ? 可是我錯了。

? ? 當她再一次向我說出這句話時，我們已經(jīng)坐在了火箭的載人艙里。

? ? “嗯……所以實際上，曾經(jīng)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的賠禮。

? ? 我把你那本具有無數(shù)可能性的人生與我捆綁起來，再也沒有了別的方向可走。

? ? 對此，我真的很抱歉。

? ? 我雖然活得很久，卻不是絕情的類型。

? ? 所以我想過，哪怕只是給自己的良心一個安慰，我也想要給予你一些補償。

? ? 所以相應的，這一次我選擇——

? ? 為你心甘情愿地獻上生命?！?/p>

? ? 輝夜的故事，后半段是這樣的。

? ? 她的老師給她的留言，說：

? ? “只靠火箭是走不遠的，賦予它永恒的概念吧，不需要蓬萊藥，只需日月合一。你會找到那個有資格成為太陽的不死者，讓他成為太陽，然后再將你吞噬吧?！?/p>

? ??

? ? 輝夜將我按倒，以貼近鼻梁的距離糾結(jié)地沉默著。

? ? 我屏住了呼吸，緩緩地抬起手按住了她纖弱的腰身。

? ? “我該怎么做呢？”

? ? “我不知道……”

? ?

? ? 太陽與月亮都是永恒的象征。

? ? “可是太陽終究會老化，而身為一塊巨石的月球一定能夠保持更久自己的形態(tài)?！?/p>

? ? 輝夜搖了搖頭，將食指按在了我的唇上。

? ? “不對哦，月亮是會死的?！?/p>

? ? “太陽終有一天會殺死月亮。”

? ? 我在這個距離已經(jīng)能夠感受到她的心跳聲，可那聲音再也不像曾經(jīng)一樣永恒不變了。她的心跳聲變得越來越弱，像是要睡著了一樣。

? ? “輝夜…輝夜！”

? ? 不論我怎樣去呼喚，她都像是一尊瓷器，平靜的面容沒有了半點波動。

? ??

? ? 那石碑繼續(xù)寫道：

? ? “日本不永恒，而月也可以為了日放棄永恒，此時永恒的概念便悄然轉(zhuǎn)移了。

? ? ……

? ? 然后，用火箭找到幻想鄉(xiāng)?！?/p>

? ??

? ? 被賦予了永恒的概念的火箭不再需要擔心半點燃料的損耗，我便也就在那永恒的時空中陷入了休眠。

? ? 這個火箭已經(jīng)被改造了，可以檢測到幻想鄉(xiāng)特有的靈力成分。?

? ? 我聽說幻想鄉(xiāng)此時已經(jīng)是一艘宇宙方舟的名稱。在大結(jié)界的劇烈波動中，輝夜的兩個不死人朋友與輝夜一起被排斥出了幻想鄉(xiāng)——那是須臾的劇增排斥了永恒。

? ? 她的兩個朋友碰巧落到了一起，只有輝夜被隔得很遠。

? ? 而輝夜……自她停止了心跳的幾百年來，我一直都在擁抱著她。?

? ? 即使我知道這沒用。

? ? 我想，既然擁抱能使人溫暖，那么我就一定要去試一試。

? ? 因為輝夜值得我這么做。

? ? 我值得再為她獻上一段永恒的人生，只為重新融化她冰封住的容顏。

? ??

——————————————————

? ? 眼前是漫無邊際的草原，幸運的是，沒有冰雪。

? ? 我聽見源源不斷的水流聲，我想那就是輝夜所說的河。

? ? 我第一次知道陽光是這樣溫暖的，比暴風雪更能包裹全身。

? ? 我第一次知道風是這樣溫柔的，帶來了遠方的植物清香。

? ? 我想這才是輝夜所熟悉的世界。

? ? 我想，我愛著她的世界。

? ? “我愛……”

? ??

? ? 下意識地，話語脫口而出，好在我將它及時收了起來。

? ??

? ? “不打算說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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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是那樣熟悉的聲音，像透過層層竹林的月光。

? ? “啊……你是……”

? ? “讓我先說吧，我愛你?！?/p>

? ? 她真的很狡猾，用久別重逢的吻封住了我的回答。

? ? 疑惑，激動，興奮，悲傷，無數(shù)情緒混合成了我難以描述的洪流，涌了上來。

? ??

? ? 我閉上了眼睛，這一次，我要再一次找她對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