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在輪椅上費力地撥動著手輪圈，緩緩經(jīng)過了一個又一個紅綠燈，穿過了一條又一條街道。

說實話，他從未覺得一段路這么難走過。

不過幸運的是，餐廳已經(jīng)在目光所及之處了。這意味著，這艱難的輪椅之行終于快到終點了。但克里斯心里明白，更大的考驗還在后頭呢，畢竟是和這位故友見面。

克里斯和托尼是實實在在的竹馬兄弟。從兒時有記憶開始，他們便玩在一塊兒了。

他們在街道上光著腳丫追逐打鬧，在樹旁挑兩根粗壯的樹枝上演“星球大戰(zhàn)”，在每個月底用省了一個月的零花錢合資買一本封面有各種性感模特特寫的雜志。

還記得某天“雜志門”事件敗露，兩個孩子被各自的家長追著滿街打的場景。兩人像是那盤喪尸片的主角，被一路連追帶打。

不過幸運的是，這兩家鄰居倒是因為這件事情熟悉了起來。

那年感恩節(jié)，兩家決定一起吃飯。

也是那次，托尼才得知單親家庭的克里斯母親有多么不容易。于是，他認了克里斯的母親做干媽，這樣，她就有倆孩子，不會那么孤獨了。最重要的是，這下子，他和克里斯也就是“真兄弟”了。

而轉(zhuǎn)眼間，克里斯已經(jīng)到了餐廳門前。

克里斯在一位恰巧進門的短發(fā)女士的幫助下推開門，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看著報紙的老朋友——托尼。

他梳著挺拔的大背頭，在挺拔鼻梁的襯托下，側(cè)臉顯得尤為立體可感。遠看像是自信、成功的議員領(lǐng)袖，可走進了看，你又能看到他皺眉時泛起的皺紋，透露出一種少年老成的蒼老感。

“嘿，托尼。老伙計好久不見啊！”

“嗨，克里斯，好久不見?！彼畔铝耸种械膱蠹?，疲憊的瞳孔中爍出片刻驚喜的光芒，但隨后又迅速隱匿下去，“你.......真的坐輪椅了?！?/span>

“是啊，還不是因為那起事故?！笨死锼拱演喴瓮：?，手撐著坐到了餐椅上。

也許是許久未見有點生疏了吧，托尼不但沒有出手幫忙，反倒略顯冷漠。

“托尼，你都有孩子了啊。”克里斯輕輕搖晃著托尼身旁的小搖籃車，里面坐著一個孩子瞪著大大眼睛打量著周圍。

“是啊，時間過得可太快了?！蓖心釃@了口氣，你說要是沒有那些糟心事，會不會一切變得不一樣呢......

窗外的湛藍的天空與深紅色的云靄構(gòu)成了一幅油畫，街道上倒映著金黃的夕陽。屏住呼吸，仿佛能聽見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來來往往自行車的鈴鐺聲。

克里斯逐漸入迷地看著窗外的景象，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黃昏時分。

當(dāng)時小鎮(zhèn)上開始蔓延一種傳染病，雖然致死率不高，但是癥狀嚴重，且并沒有特效藥。

可憐的托尼在一次旅行回家的途中染上了這個疾病，他因此中止了學(xué)業(yè)，開始在病房開始了他與疾病漫長的斗爭。

他每天都要配合做一系列的檢查，忍受著病痛的折磨。

對托尼而言，每天最幸福的時光，便是傍晚克里斯會來到他的病房前，和他用電話交談外面的一切。誰又挨老師批了，最近又傳起誰的緋聞，學(xué)校有什么大活動......

這給了掙扎在疾病中的托尼莫大的希望，他堅定自己能挺過去?？傆幸惶炷茉俑眯值芸死锼挂黄鹑リJ蕩、去行俠仗義。

但世事無常，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托尼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也因為高昂的治療費而每況愈下。最重要的是托尼逐漸瘦弱的身體已經(jīng)經(jīng)受不起了。

托尼的父母決定帶著他進大城市治療。他們變賣了自己小鎮(zhèn)上的房子和轎車，向親戚借了一筆錢，準(zhǔn)備進城搏一搏，確切來說，是做最后一搏。

克里斯最后一次和托尼面對著面，撥打著電話在病房里外聊天。

克里斯心里其實很害怕，這會不會就是最后一次見面了。這種隔著厚厚窗戶交談的樣子，像極了所謂的“陰陽兩隔”。

但他還是給自己的好兄弟加油打氣，告訴他自己這幾天精心準(zhǔn)備的笑話，倆人約定以后要一起做警察，為小鎮(zhèn)懲奸除惡，維護正義。

克里斯輕輕扣上了電話聽筒，眼眶里已滿是淚水?？死锼箍粗心彷p輕躺在了病床上，咧著嘴朝著克里斯揮了揮手，然后緩緩地閉上了眼。

他獨自一人走在回家路上，明明這段時間都是如此，為何今天卻分為憂傷呢？

他看著遠處逐漸落下地平線的斜陽，感受到了黑暗逼近的壓迫感，那種緊迫、那種吞噬、那種窒息，可最遺憾的是，他卻對此無能為力。

就在他低著頭默默地擦著眼淚時，一輛逆向行駛的違規(guī)摩托車迎面將克里斯撞倒。這紅頭盔的鬼火少年撞了人，竟抄起頭盔直接逃逸。還是過路的好心人替他叫了救護車。

“所以你的腿就......”

“是啊，我的右腿因此殘疾，打那時起我就再也沒能好好站起來過?！笨死锼篃o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雙腿，“但好歹，你挺過來了?！?/span>

“但也落下了一身毛病啊，比如激素治療導(dǎo)致的骨質(zhì)疏松，比如高燒不退導(dǎo)致的左眼失明?！?/span>

克里斯看著他的左眼，的確失去了色澤，難怪和他對視時顯得的無神。

“我們家在治好我后徹底沒錢了，雪上加霜的是，我在工廠打工的父母還因為一場交通事故在一天內(nèi)都去世了?！?/span>

“也是一場車禍?”

“是的，他們坐著工廠的大巴回家，結(jié)果迎面被一輛大卡車撞上，大巴車司機避讓不及到賬車輛駛下了山崖，車上的乘客無一幸免，可卡車司機卻不知所蹤。我也無從追究了?！?/span>

這么看來，某種意義上，克里斯和他的母親似乎算是托尼最后的“親人”了。

克里斯看見托尼逐漸紅了眼眶，話題似乎有些失控。

“行吧，托尼，等會咱換個話題，好好敘敘舊，幫我把輪椅下面的折疊拐杖拿出來吧，我去點個菜。”

“你腿腳不方便，不如還是我去......”

“這也要和我爭？我對這邊熟，你把孩子看好吧。”

克里斯拄著拐，顫顫巍巍地走到柜臺前。

“來兩份菲力牛排，兩份都是七成熟，一份番茄汁，一份黑胡椒?！?/span>

“好的先生?！蹦俏贿M門時幫克里斯開門的短發(fā)女士換上了一身工作服站在了他面前。

朱迪在收銀臺前點著屏幕，“今天幾位交接班的員工因為堵車還在路上，所以上菜速度可能略慢，請您諒解?！?/span>

克里斯拿起小票，點了點頭，拄著拐回到了餐椅上，“好吧，今天他們?nèi)耸植粔颍赡艿寐┝??！?/span>

“不著急，我們可以好好聊聊?！蓖心崮闷鹱郎系囊黄繖幟仕?，替克里斯倒?jié)M了一整杯。

“所以你的妻子呢？沒讓他一起來嗎？”克里斯一邊逗著搖籃車里的小嬰兒，一邊問道。

“孩子的媽對孩子很糟糕，我們……存在著不小的分歧。所以，孩子現(xiàn)在由我一個人照顧。你呢？現(xiàn)在是做什么的呢？”

“我單著呢，這不是腿腳不方便嗎，警察是沒得當(dāng)了，現(xiàn)在在一所幼兒園做幼教老師?！?/span>

“我去經(jīng)商了，在每天就是穿行在幾個大老板之間，各種生意，忙得不行?！?/span>

“那也是小老板了啊，話說怎么突然想起找我見面了？”

“因為我有個生意想和你的那位生物制藥公司的老板繼父談?wù)?。?/span>

“可是，我的母親和繼父已經(jīng)離婚了?！?/span>

克里斯的父親在他出生不就便去世了，他的母親怕繼父對他不好，便一直沒去找新的人家。

直到克里斯被車撞傷，送醫(yī)治療，家中母親一人辛苦工作的積蓄也十分有限。托尼一家聽說后本想伸出援手幫忙，但是被克里斯的母親回絕了，誰家的錢來的容易呢？更何況，托尼一家的錢也是救命錢啊。

但就算如此，托尼一家在前往大城市就醫(yī)前，還是給了克里斯母親一筆錢，就當(dāng)是一日三餐的錢吧。

克里斯的母親在每日往返醫(yī)院的過程中，結(jié)識了一位醫(yī)生男友，兩人相談甚歡。她這次沒有過多猶豫，迅速與他建立了關(guān)系。

在醫(yī)生的特別關(guān)心以及物質(zhì)關(guān)照下，克里斯康復(fù)的狀況良好，可惜右腿由于傷勢過重沒能保住，但至少還能拄拐行走，克里斯和母親已經(jīng)很知足了。

在這之后，醫(yī)生和克里斯的母親越走越近，最后成為了他的繼父。

不過這位“恩人”似乎并不甘屈于現(xiàn)狀，他和幾位朋友合伙創(chuàng)辦了一家生物化學(xué)制藥公司。

這家公司最顯著的事跡便是在托尼患病的那段期間，研制出了特效藥，隨后推廣開來，拯救了無數(shù)人的性命。

只可惜克里斯母親的這段感情略顯倉促，二人似乎都沒做好真正和彼此過一輩子的打算，便在婚姻持續(xù)幾年后草草離婚收場，據(jù)說這位大老板到現(xiàn)在也還沒有新的感情。

但是繼父也算是仁至義盡，依舊是時常私底下悄悄給克里斯資助高額的學(xué)費，聽到他畢業(yè)的消息，還給他送了一輛轎車，他的母親擔(dān)心“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便讓克里斯拒絕了。

克里斯與繼父的感情其實不錯，畢竟供自己讀完了高中和大學(xué)?？上赣H似乎并不愿意在離婚后與他有太多的瓜葛，慢慢的克里斯也幾乎不和他聯(lián)系了。

這位繼父為人著實低調(diào)，很少在公眾視野上拋頭露面，克里斯唯一有的一張照片，還是幾年前坐他車時意外撿到的被撕損照片。這顯然是個合照，只不過被撕得只剩一個人了。

即使如此，克里斯還是把這當(dāng)做小紀(jì)念品，一直放在了自己的錢包里。

“這地方最近是越來越冷清了啊，街道上愣是看不見幾個人，連餐廳里都沒幾個顧客了。”托尼喝著手中的檸檬水，看著空蕩的四周。

店外已經(jīng)泛起了幾盞昏黃的街燈，只不過外頭一個人都沒有，明明還只是飯點，卻透露出一種死一般的寂靜。

“我說我要意大利面，意大利面！你這是什么餐館，沒有面、沒有牛排？”你們的身后一桌忽然傳來了一陣厲聲的訓(xùn)斥，一個黑色鴨舌帽的肥胖男子握緊拳頭，豎著反復(fù)敲打著玻璃桌面。

“不好意思先生?！敝斓线B聲鞠躬道歉，“今天我們的店員不足，食材也還沒到，今天實在是無法給你提供服務(wù)，建議您去其他......”

“想轟我走，沒門！今天我就是要在這里罵！罵到你們點把東西上好了為止！”

“吵什么??？胖子！”托尼站起身，拿著報紙指著那個鴨舌帽男子，“沒聽人家說嗎？員工堵車、食材沒到，要急著吃就去其他家，要等就給老子安靜些！”

“你還是那么有正義感，托尼?！笨死锼馆p聲為坐下的托尼鼓掌，順手接過了他手中的報紙。

“你這么一說我反應(yīng)過來了，最后咱倆都沒當(dāng)上警察啊。”

你的視線從報紙上移開，看了一眼托尼，“是啊，真是可惜啊?！?/span>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仿佛是在感嘆命運的不公。

“最近可真是夠亂的啊，你看這已經(jīng)有好幾起拐賣兒童的案例了。”克里斯指著報紙的頭條。

“對啊，最小才幾個月，就是手掌心有痣的那個孩子?！?/span>

“幾個月就被拐走......那家長不得急瘋了。”

“但我相信我們的警察，他們會找到的，你覺得呢，克里斯?！?/span>

“我也相信，但是老實說，這很困難?！?/span>

托尼再次幫克里斯倒?jié)M了檸檬汁，“好吧，把孩子的問題交給條子，現(xiàn)在咱們來聊聊生意吧?！?/span>

“具體的規(guī)矩我是不大懂。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把你推薦給他。”克里斯放下了玻璃杯，“但在那之前，我還是想先問你幾個基本的問題吧?！?/span>

“怎么咱倆兄弟之間還要這樣一套一套的啊？行吧，行吧，你問吧?！蓖心犸@得有點不耐煩，也放下了手中的檸檬水。

“先和我聊聊要談的是什么生意吧?！?/span>

“制藥公司嘛，無非就是一些藥品的研發(fā)，現(xiàn)在這玩意很賺錢的”

“市面上那么多公司，為什么會突然要和我繼父的公司合作呢？”

“還記得當(dāng)年把我折磨得夠嗆的病嗎，就是這公司最后制造出了特效藥，才讓我逐漸好轉(zhuǎn)的。所以自打我經(jīng)商以來，一直想要和他們合作。這樣一只“黑馬”企業(yè)，在我看來有著無限的潛力。”

“專業(yè)啊，托尼。最后來和我聊聊你牽頭那方的老板吧。”

“他是生物化學(xué)品制造公司的老板，總之和制藥相關(guān)。他倆要是能強強聯(lián)手，那肯定是優(yōu)勢互補、錦上添花啊。對了，圈子里的人給了他個外號——‘黑貓’”

克里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那這對我有什么好處嗎？”

“錢肯定少不了你啊，只不過你得加入我們，幫忙牽頭?！?/span>

“可我還沒想好，這種經(jīng)商的事情，明爭暗斗，背后的利益牽扯，我還是喜歡現(xiàn)在這樣平凡一點的生活。”

“不著急，克里斯，你可以慢慢考慮。”

“嗯，我去一下洗手間?！?/span>

克里斯給朱迪使了個眼色，然后拄著拐徑直走向了男洗手間。

幾分鐘后，克里斯剛準(zhǔn)備出洗手間，卻聽見門外一陣喊聲。

“憑什么他能進洗手間我不行?。俊?/span>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的洗手間正在檢修，是不允許使用的。您看，門上貼了標(biāo)識?！?/span>

門外的朱迪和那個鴨舌帽男正發(fā)生著激烈的爭執(zhí)，你一瘸一拐地走出洗手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對面街的公廁又太遠......”

“別跟我扯那亂七八糟的，憑啥一個瘸子能進，我不能進??！這是區(qū)別對待！”

“夠了，就咱四個人了，你想吼給誰聽啊。人家有規(guī)定，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是真的著急可以出去找地方，別在這邊吵吵?！?/span>

托尼還是那么仗義，幾句話就給那家伙懟得啞口無言，乖乖坐下。

寂靜無聲的窗外，照射進一抹銀白的月光，讓空蕩的餐廳顯得分外冷清。

“謝了兄弟，你還是那么喜歡行俠仗義，‘路見不平一聲吼’啊。”

“我就這么個人，有情緒從不藏著掖著，最厭惡那種躲躲藏藏，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家伙。”托尼說著便開始咬牙切齒，看來他在生意上肯定碰到過不少這種人。

克里斯歪頭一笑，“那你可得小心了，你那行業(yè)的，不都是這種兩面三刀的人?！?/span>

“是啊，所以我想這是我的最后一單了。”托尼理了理衣領(lǐng)，“所以，入伙嗎？兄弟。”

克里斯反復(fù)搓著手心，顯得猶豫不決，“主要是，我不知道你著生意可靠不可靠，能不能賺錢。”

托尼先是向后一仰，表情充滿了不屑，隨后四處張望了一番，湊近克里斯。

“別聲張，我給你看看這個?！?/span>

托尼從嬰兒車的夾縫中，掏出了一小袋透明結(jié)晶體，遮掩著展示在克里斯面前，隨后快速收回。

克里斯只瞟了一眼，隨后露出惶恐的神色，然后閉口不發(fā)，緊盯著托尼。

“這就是我說的生意，干好一單，咱就能飛黃騰達?！?/span>

“但是......這......”

托尼微站起身，一手扶著克里斯的肩膀，瞪大了眼睛，透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真誠。

“這是咱兄弟倆再度聯(lián)手的最好機會，干票大的，發(fā)大財?！?/span>

“好吧，我干?！?/span>

托尼站了起來，表情卻略顯凝重，似乎沒有生意談成的喜悅，反倒重重地錘著玻璃桌面。

“克里斯，在兄弟面前還要遮遮掩掩嗎？”

頓時店外雷聲大作，烏云密布的天空意味著一場暴雨已經(jīng)不可避免。

克里斯不知自己說了什么惹得托尼發(fā)怒，他右手貼著腰后藏著的槍，用鷹一樣銳利的眼神直視著托尼，觀察著他下一步的動作。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span>

“好吧。那就讓真正的克里斯來跟我談吧?！?/span>

托尼轉(zhuǎn)過身，抱起小嬰兒，隨即將他朝克里斯后方拋去。

克里斯迅速起身，騰躍而起將嬰兒抱住，隨后滾落在地上，嗚嗚哇哇的哭聲回蕩在餐廳內(nèi)。

“克里斯！”朱迪從柜臺后沖出，持槍對準(zhǔn)了托尼。

可藏在她身后許久的鴨舌帽男抄起桌底的滅火器，朝著朱迪狠狠地砸下。

只聽一聲沉重的金屬碰撞聲，朱迪應(yīng)聲倒地。

克里斯左手環(huán)抱嬰兒，右手迅速掏出槍對準(zhǔn)托尼，但已經(jīng)被鴨舌帽男指著腦袋。

托尼也緩緩掏出槍，他把槍輕輕放在了桌上，隨后走向柜臺處，面帶笑意地看著用槍瞄著自己的克里斯。

“瞧瞧，真正的克里斯終于出現(xiàn)了，看來你的女搭檔并不是很靠譜啊。現(xiàn)在咱們好好談?wù)劙?。?/span>

克里斯緩緩站起身，仍用槍對準(zhǔn)托尼，右手臂盡力遮擋住孩子。

“克里斯，坐下吧，你還沒懂現(xiàn)在的局勢嗎?！彼昧艘黄考t酒和橙汁，跨過了被敲暈的朱迪身體，回到了座位上，“我可能會輸，但你永遠不會贏，不是嗎？”

托尼將自己的酒杯盛滿三分之一杯的紅酒，然后伸出手掌，笑道“請坐吧，克里斯?，F(xiàn)在我們來好好敘敘舊?！?/span>

克里斯依托尼的意思入座，但是他仍能感覺到身后有一把冰冷的手槍對準(zhǔn)著自己的腦袋。

“收好家伙，湯米。這可是我今天的生意伙伴?！?/span>

湯米舉著槍，朝著克里斯指指點點“我就知道這倆人不對勁，怎么今天一個其他顧客都沒有，其他店員都這么早下班。八成都是被他們弄走了?！?/span>

“那又怎么樣，我今天就是要和他談?wù)??！?/span>

“談什么？這倆可是條子，等下人家增援來了，咱倆可就走不掉了?！?/span>

“不會的，我們能愉快的解決這件事情，對嗎，克里斯？”他小嘬了一口紅酒，隨后指了指旁邊的搖籃車，“把孩子放下吧。”

克里斯并不情愿，但感到身后的一陣涼意，只得照做。

他將孩子輕輕地放回搖籃車，嬰兒逐漸停止了哭鬧，可克里斯卻突然發(fā)現(xiàn)，嬰兒的手掌心有一個黑痣。

“這就是報紙上被拐賣的孩子？你還干拐賣兒童的活兒？”

“不，我看到了報紙上的消息，把他從一個人販子那兒買來了?！?/span>

克里斯把槍扣在桌子上，“就你剛才對孩子那態(tài)度，你讓我拿什么相信你？你個騙子！”

“我是騙子？你呢？殘疾的右腿，幼兒教師的身份。你又有幾句真話？”

托尼舉起酒瓶，擺出一副要替克里斯倒酒的姿勢。

“不了，我不喝酒?！?/span>

“好啊，煙酒一樣不粘，這才是我認識的克里斯?！蓖心岱畔铝思t酒瓶，轉(zhuǎn)而替克里斯倒上了半杯橙汁。

窗外已經(jīng)下起了傾盆大雨，雨滴毫不間斷地拍打著店門的遮雨棚。在這四下無人的環(huán)境下，更能聽見那汩汩流水落下到地上的聲音，像是短路的電線，不斷冒出滋滋火花。

“所以你到底是想做什么，敲暈我的同事，請我喝杯橙汁？”

托尼移開了面前的酒杯，“當(dāng)然不是，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告訴你一些真相。”

十幾年前，一個科學(xué)家在研制藥品的過程中，意外提煉出了一種高效的興奮劑成分?？上]有以此來推動醫(yī)學(xué)行業(yè)的發(fā)展，而是轉(zhuǎn)而與幾位毒梟合作，進而大賺了一筆。

在撈得這一大桶金之后，他開始變本加厲。

他先是著手創(chuàng)辦了自己生物化學(xué)制藥公司，開始針對病毒、細菌以及各種藥品進行研究。

在幾年之后，在他的組織下，公司主動散播了某種病毒，并在數(shù)月后上市了特效藥。因此他的公司名聲大噪，市值猛增，一躍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制藥公司。這使得其一度被人們稱為“救星”公司。

就這樣，他白天在醫(yī)院內(nèi)是一位普通的醫(yī)生，但在晚上便是游走在公司和毒梟之間的神秘老板。

而那個老板，在道上被稱之為——“黑貓”。

克里斯顯得有些錯愕，“我想你沒有證據(jù)，空口無憑，我為何要相信你?！?/span>

托尼緩緩一笑，“你不是有張他的照片嗎，拿來看看吧?！?/span>

克里斯從錢包中掏出了那張褶皺的照片，擺放到桌上。

托尼也從公文包中拿出了一張照片，是一個三人的合照，恰巧與克里斯繼父的照片完美地拼湊起來。

“這三位你應(yīng)該不陌生吧”

克里斯難以置信地盯著這張拼湊起來的照片，繼父身旁的三人正是臭名昭著的大毒梟，其中兩人已經(jīng)落網(wǎng)，一人逃往國外。而最后一人，自己搜尋許久的“黑貓”居然是資助自己多年的“恩人”。

克里斯開始恍然大悟，理解了母親為何在離婚后如此反感繼父。

“好了沒有，托尼！”

鴨舌帽男湯米突然蹦了起來，拿著槍直接對到了克里斯的腦袋上，“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不到外面的兄弟了，條子肯定屏蔽了這里，趕緊走吧托尼！”

托尼拿起面前的餐巾拭了拭嘴，隨后問道“湯米，你知道為什么我不覺得你是我的最佳搭檔嗎？”

“什么意思？為什么？”

“因為你不是克里斯?！?/span>

“什么？”

砰！

托尼一發(fā)快槍直接解決了湯米，頓時餐廳內(nèi)又充滿了嬰兒的哭鬧聲。

克里斯迅速起身持槍對準(zhǔn)了托尼，用余光看到湯米就這樣倒在自己的腳邊，額頭處不斷迸出鮮血，很快腳下便是鮮紅色的一片。

屋外雷雨交加，凄厲的雷聲與毫不間斷的雨聲在強勁的風(fēng)中默契地成為了二重奏。呼嘯而過的大風(fēng)，攜著雨水拍打在窗戶上，好似有人在窗外傳來陣陣呼喚。

“你瞧，克里斯，這就是咱倆的不同，我可永遠不會把槍口對著兄弟?！?/span>

“你個瘋子，我是真的不懂你了?！?/span>

“是嗎，可我只覺得這是成長的一部分?！?/span>

“你看看你失去了什么？你曾經(jīng)的正義感呢？瞧瞧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制毒、殺人?！?/span>

托尼將剩余的紅酒一飲而盡，“正義？你花著毒梟、黑心老板的錢，宰割著平民百姓的命運，吸著他們的血換來你的幸福生活。你管這叫正義？我看你和我可沒什么兩樣?！?/span>

“我......我和你不一樣！”

“是的，我看也是。好歹我可以直視生活的茍且，而你即使在兄弟面前也要裝腔作勢?！?/span>

“我的工作如此，托尼。我一直記得我們兒時的承諾，做一個正義的警察，可你......”

“我也記得。但這就是命運的不公！沒有人給我機會。我因為疾病花光了家里的積蓄，當(dāng)時貧窮的我甚至沒錢給我的父母辦一場葬禮?！?/span>

托尼站起身，正對著克里斯的槍口。

“十幾歲的我就在混街頭，你覺得我有幾個選擇？誰不是為了活一口氣？”

“這不是你知法犯法的理由，你對得起傾家蕩產(chǎn)救你的父母嗎？咱媽還惦記著你，時常向我打聽你的下落。你又要如何面對她？”

托尼突然紅了眼眶，提起克里斯的母親，說起了這位干媽，這似乎觸及了托尼心中某些柔軟的東西，“她......還好嗎......”

“不是很好，你知道的，人老了，就自然會有很多毛病。我都很難想象，要是讓她知道了你干的這些個勾當(dāng)，她還能不能挺得住?！?/span>

“你以為這是我情愿的嗎？我能有什么辦法？你覺得給一個謀害無數(shù)人性命，導(dǎo)致我家庭支離破碎的‘老板’干活兒我心里舒服嗎？”

克里斯從輪椅下掏出一只手銬，將他置于桌上，“你還有機會，托尼。跟我去自首吧，你和我們把一切說清楚，我一定會讓這家伙受到法律制裁的。相信我，好嗎？”

“我當(dāng)然相信你，克里斯?！蓖心崮闷鹗咒D，端詳了一番。

“那現(xiàn)在就請你體面吧，讓一切結(jié)束吧。”

“好的，不過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span>

托尼將左手從口袋中伸出，向前擺出握手的姿勢，“那么，克里斯，我們是最好的兄弟嗎？”

克里斯沒有放松警惕，依舊保持持槍警戒的姿態(tài)，但他還是迎上去握手?？傻乖谘粗械南右扇?，被擊暈的隊友，還是讓他難以卸下提防。

不過，這畢竟是他與老友十幾年分別后重聚的溫馨時刻，他仍然為能見到自己的老朋友，看到托尼真實的面貌而感到知足。

“是的，一直都是，過去是，現(xiàn)在是，我相信未來也會是，只要你愿意的話?！?/span>

當(dāng)叱咤的驚雷漸隱漸退，傾盆的驟雨也趨于平息，只能聽見雨點從遮雨棚上滴落的聲響。地面上的積水倒映出街道兩側(cè)的景象，在昏黃燈光的照映下顯得如夢似幻。這像是一場即將舞臺戲的尾聲，是時候謝幕了。

“好啊，我當(dāng)然愿意，我也相信你會履行你的承諾的?！蓖心峥狡鹆俗约旱淖笫郑斑€有啊，請你替咱媽問個好吧?！?/span>

“什么？”

話音剛落，托尼抄起桌上的武器，頂著自己的下顎便是果斷的一槍。

店內(nèi)再一次回蕩起了嬰兒撕心裂肺的哭聲，這一次卻讓克里斯感到格外的刺耳，他沒有想到這竟會如此頭疼欲裂。

克里斯緊緊地攥著拳頭，拿出了對講機，“隊長，兩名疑犯已經(jīng)死亡，朱迪負傷昏迷，嬰兒人質(zhì)暫時安全。請求增援小隊介入?！?/span>

小隊迅速接管了現(xiàn)場，你交代了一下情況，便坐上了回去警局的車。

朱迪在救護車上就已經(jīng)蘇醒過來，看起來是并無大礙，不過還需要進一步檢查是否有內(nèi)傷。

小嬰兒在DNA以及體貌特征比對后，確認是報紙上的被拐賣的嬰兒，目前已交由其他部門聯(lián)系家屬?？蓻]想到的是，孩子是被父母遺棄的，確切來說，是經(jīng)由人販子之手將孩子賣出。

而兩名嫌疑人雖然已經(jīng)死亡，但是在他們身上有著充足的線索，這意味著破獲整個犯罪網(wǎng)絡(luò)只是時間問題了。

“可以啊小子，沒想到第一次行動就這么成功”，在返回警局的車上，其他老隊員給克里斯祝賀道。

克里斯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怎么愁眉苦臉的啊，你這可是立大功了。”

“八成是第一次見這場面，太血腥了。”

“得習(xí)慣啊，干我們這行，和各種危險分子打交道，見些血可是在所難免的?！?/span>

克里斯感到一陣莫名的眩暈，一種被遏住咽喉的不暢，“能開得慢點嗎，我有點暈車?！?/span>

“行行行，我開慢點，不過你怎么還暈車了，平時都好好的?！?/span>

“肯定是場面太血腥了，到時候咱帶你去和心理醫(yī)生聊聊?！?/span>

克里斯點了點頭，搖下了車窗通風(fēng)。

當(dāng)滿是雨滴的車窗被拉下時，目光所見之處的透亮城市景色緩緩地倒退而遠去。

他呼吸著雨后新鮮而又些許潮濕的空氣，若有所思地看著空蕩的街道?？死锼姑偷伢@覺：

我們都像是一輛巴士上的乘客，但只有極少數(shù)人能操作油門、離合器、方向盤，也只有部分人能有幸坐在舒適的座位上，大部分人都不得不抓著扶手、攥緊吊環(huán)以在風(fēng)雨飄搖中艱難地保持平衡。

在等待紅燈時，克里斯看見了一所學(xué)校，那正是他和托尼一起就讀的學(xué)校。

還記得從學(xué)校到家的必經(jīng)之路上有一條悠長的人行道，他們總愛走在用于隔開綠化與道路的磚頭上。兩人在這“獨木橋”上比拼著平衡和反應(yīng)力，托尼可從沒輸過。

回到警局，克里斯上交好了相關(guān)的匯報文件，在其他隊員和領(lǐng)導(dǎo)的聲聲祝賀下，你回到了家中，手機里還滿是祝福的短信。

“回來了，怎么今天這么遲啊?！蹦赣H坐在搖椅上，在臺燈旁織著衣服，“有人給你寄了個快遞，是個空的U盤，我放在你臥室桌上了?！?/span>

“我是去見一位老朋友了，我們聊了很多。托尼，你還記得嗎”

母親頓了一頓，但隨即又繼續(xù)著手中的活兒。

“托尼啊，記得記得，以前老和你黏在一塊兒的小家伙。后面還認了我做干媽，可惜后面因為看病出城去了，就再也沒消息了。也真是可惜，你倆都沒機會好好拍張照片。不過，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不是很好，他的病很嚴重，我今天是去見了他的最后一面?！?/span>

母親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活兒，摘下了霧蒙蒙的老花鏡。

“唉，多好的孩子，怎么就是這么命苦呢。要是他健健康康的到現(xiàn)在，肯定和你一樣是一位優(yōu)秀的警察吧。”

“肯定，而且還不止，他肯定是一位比我還優(yōu)秀的警察。”

“是啊是啊，你倆肯定會和小時候一樣做好搭檔、鐵哥們兒，到處去執(zhí)行正義吧?！?/span>

克里斯心中已是萬分感慨，他感覺自己離痛哭流涕只有那么一步之遙了。

他向母親道了聲晚安，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克里斯沒有告訴任何人，自盡前的托尼在將手從口袋伸出，與克里斯握手時，夾藏了一張數(shù)據(jù)卡給自己。

克里斯將數(shù)據(jù)卡裝入U盤中，插入電腦，片刻過后電腦便出現(xiàn)了提示。

“已檢測到U盤，‘警探’托尼收集到的情報（G：）”

點開U盤，里面有三個文件夾。

一個是有關(guān)包括“黑貓”在內(nèi)的，與制毒犯組織組相關(guān)的詳細資料。其中提到了“黑貓”的一位得力干將，照片中的他身穿專業(yè)的賽車服和名貴的紅色摩托車頭盔。

另一個文件夾內(nèi)是幾段嘈雜的音頻，從中能隱約聽到：被發(fā)現(xiàn)、安排、跳車、增肥、偽裝等幾段信息。

最后一個文件夾內(nèi)有許多圖片，都與克里斯相關(guān)：與繼父的合影、新家門前和母親的合照、入讀的高中、就讀警校......最近的一張就在不久前，是一張你在小鎮(zhèn)警局正式任職的照片。

這個文件夾內(nèi)的照片有不少，但是文件名卻只有簡短有力的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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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朋友”

2022.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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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補充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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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發(fā)小的克里斯和托尼，其實都是打心底里善良、向往正義的孩子。只是在成長的過程中，經(jīng)歷了種種的飛來橫禍，導(dǎo)致了家庭的支離破碎。

而命運的轉(zhuǎn)折點也就在此展開。

在同樣面對苦難折磨時：托尼落下終身殘疾，最終父母雙雙離世，只得流落街頭，為了生計，逐漸淪落為黑惡勢力的犬馬。

但克里斯可以說是相當(dāng)幸運，得到了“繼父”及時的支持，最終康復(fù)，還上了高中、上了大學(xué)，最終在警校畢業(yè)后得到了在小鎮(zhèn)警局工作的機會。

不過，二人最終因為某些東西，最終交匯于這個餐館，那就是各自心中對正義的執(zhí)著追求。

其實托尼一種沒有忘記這位老伙伴。由于自己的特殊處境便于收集情報，他便常常關(guān)注克里斯的消息，一路暗中觀察他的成長。

在得知“黑貓”老板的身份后，托尼面對這位毀了他的醫(yī)生，破壞無數(shù)無辜人家幸福的真兇，便誕生了“復(fù)仇”的念想。而直到克里斯正式在警局上任，他與老友“重聚”的安排，也便提上了日程。

出于“向警方投誠”的目的，實際上托尼一直在嘗試“穩(wěn)定局勢”，甚至是可以說是向著克里斯說話。比如他吼停了似乎發(fā)現(xiàn)什么的湯米，解決了克里斯的威脅，確保了計劃的進行。

只不過托尼也有著自己理性的考量。他也不知道，得到黑社會“繼父”資助多年的克里斯有沒有被“腐化”，所以一直在嘗試試探出克里斯的“真實面貌”。

這就是當(dāng)他看到克里斯裝模作樣地聊著腿上、家庭教師的工作、看著毒品故作豐富的內(nèi)心戲時，表露出的反感、厭惡。

這讓他最終不得不通過“丟孩子”的舉動，逼迫克里斯為救孩子“顯出原形?！?/span>

而確認真實的克里斯歸來，在雙方對峙的過程中，托尼看到了克里斯的真誠。在得到對方的承諾后，托尼給出了自己的情報數(shù)據(jù)卡，隨后選擇了赴死。

最后托尼名為《’警探’托尼收集到的情報》的數(shù)據(jù)卡，也顯現(xiàn)出他最終也以某種形式，貫徹了一次來之不易、等待許久的正義。

總之，本文主要以兩個“類似性情”的孩子，在同時遭遇困難后，由于命運的分道揚鑣導(dǎo)致出的截然不同的差異。也許向往正義之人難免在困苦的生活現(xiàn)實前低頭，甚至?xí)獾胶趷簞萘η治g腐敗，但是最終他們還是會以自己的手段，實現(xiàn)對正義的追求。

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