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按：

瓦爾特?本雅明（1892—1940）是20世紀上半葉至為重要的思想家，其觀點與思想異常迷人，卻也捉摸不定，對整個20世紀的人文學術產生了重大影響；本雅明學術興趣廣泛，橫跨哲學、文學、藝術、攝影、電影、建筑、翻譯等，卻從未被限定在某個現(xiàn)代學術領域、某種寫作文體和某類思想范式之中。

正文：

1934年，本雅明向法蘭克福社會研究所提交了關于第二帝國時期巴黎拱廊街的研究計劃，并獲得了研究資金。20世紀初的歐洲，第二次工業(yè)革命帶來的啟蒙曙光逐漸黯淡，商品經濟發(fā)展繁榮，新社會思潮紛飛。

1914年一戰(zhàn)爆發(fā)，發(fā)達的資本主義社會在不可調和的矛盾中搖搖欲墜，戰(zhàn)火過后留下一片廢墟，政權更迭，神位缺席。被譽為“歐洲最后一位文人”的本雅明更是處于動亂的漩渦中心，這名猶太學者向多所德國大學申請任職教授卻從未成功，30年代時他被納粹驅逐出德國，移居至法國，其后流浪于歐洲各國，最終在西班牙自殺，結束其顛沛流離的一生。

19世紀的巴黎是資本主義時代最為發(fā)達的世界大都市，截至1900年巴黎萬國博覽會，這個世界性大都市曾在19世紀內舉辦過五次世界博覽會。伴隨著工業(yè)革命的腳步，科技快速發(fā)展，萬象更替，商品日新月異，層出不窮。

商品從成千上萬的工廠流水線上被制造而出，隨著新興交通工具——火車和汽車，被運往大都市的商店里。一條完美又冷酷的產業(yè)鏈，那是當時社會奢華表象的支柱，制造業(yè)和工業(yè)的根本指向了商品和市場。而商品則在繁華都市中堆積，城里建起了商業(yè)街和百貨大樓，用櫥窗呈現(xiàn)著琳瑯滿目的商品景觀——也是都市特有的現(xiàn)代性奇觀。這種奇觀化也是一種被制作出來的商品崇拜，是商品拜物教的運行方式。

商品博覽會更是集奇觀之大乘者，本雅明認為：“世界博覽會是商品拜物教的朝圣之地，它讓商品交換價值大放光彩。它們造成了一個讓商品的使用價值退到幕后的結構，它們?yōu)槿藗兇蜷_了一個幻境。”

馬克思也曾說: “勞動產品一旦作為商品來生產，就帶上拜物教性質，因此拜物教是同商品生產分不開的。”世界博覽會更像是一個以商品為主題的狂歡節(jié)，是一個大眾娛樂和釋放欲望的節(jié)日。人們在一個大型封閉的室內展覽館里觀賞著工業(yè)社會中各種奇異有趣的商品，并以此為樂。而在這個密集的封閉空間中，人們更容易受到他人和成千上萬的商品奇觀的影響，被其控制心智，陷入到商品的幻境中去。

在這個由商品主宰的世界中，商品被賦予了神圣的光圈，擁有著一種“神學的怪誕”感。商品拜物教也隨之被賦予了一絲神秘的宗教色彩，鋪天蓋地的商品被大型展覽所奇觀化，是生產技術和不斷夸耀宣傳的大眾媒介把它們封神。消費大眾只能崇拜和仰視商品奇觀。也正是在這種大機器生產并可以無限復制的時代才能創(chuàng)造出那么一種對物的崇拜。在這種語境下，可被復制替代的普遍性和獨一無二的神圣性在商品身上并存著——而這也是商品拜物教所制造出來的“宗教幻覺”。

“靈韻必須是指特定時空點引發(fā)的那種無以比擬的感受。不可機械復制的藝術就是有靈韻的藝術，就能給人這種獨一無二的感受。但沒有了對象引發(fā)的主體意念活動，對象與人之間的交流也就無從發(fā)生，靈韻也就無從產生。”在本雅明的論述中，那些能在博覽展上展出的、在工業(yè)大機器中生產出來的商品所代表的是技術。而“靈韻”這一概念用于藝術品中強調的是不可復制的產品所擁有的獨一無二性，能夠引發(fā)人們的主體性思考而不是讓人淪為客體的。因而，在工業(yè)時代的生產下，物品身上的靈韻消退了，藝術品的想象空間和“想象烏托邦”在縮小，而由拜物教的幻覺主導其人們的感覺。

同時，本雅明也指出這種商品幻覺從外部的視覺感知影響到人們的心靈認知，從外界的公共空間蔓延到室內居所?！皞€人需要在居室通過幻覺獲得滋養(yǎng)，且對于私人來說，居室的幻境就是整個世界。在居室里，他把遙遠久遠的東西聚合在一起，他的起居室就是世界大劇院的一個包廂?！?/p>

居室代表的是個人的私密空間，是對大城市中缺乏個人生活和私人經驗的彌補，人們都在自我居住空間中構建自我的世界。在商品快速生產制造的時代里，居室是人們唯一可以永久地保存物品的私人空間。富裕的中產階級把昂貴的家具擺設：名貴鐘擺、天鵝絨地毯等，陳列在居室之中，享受著對其的所有權。商品社會中，人們通過商品來獲得安全感和滿足，在外體現(xiàn)為商品拜物教的“膜拜”觀賞，在內則體現(xiàn)為戀物癖式的收藏欲。

本雅明又認為資產階級的“戀物癖”和癡迷于居室裝飾的情況也是一種“世紀病”，是對這個外部商品世界幻覺的反抗：他們忽視了商品的使用價值，褪去其商品性質，只關注其鑒賞價值，把物品的“商品幻覺外衣”給脫去，回歸到最純粹的物品中去。

而另一方面，本雅明也并沒有完全認同戀物癖的反抗是有效的，他們最終不過是在自己的象牙塔中構建了一個物品幻覺空間，只是這個物品帝國是屬于自己的，而不同于商品制造出的社會性幻覺是全體性狂歡，居室的幻境是僅屬于個人的。居室收藏的方式大概是想還原靈韻的禮儀功能，但卻只不過是在商品社會之下無力的掙扎，靈韻背后所代表的也是舊審美感知方式，而舊有的對物品的感知和觀賞方式總會改變，靈韻總會消逝的。

大眾感知藝術的方式便是對藝術復制品的感知，受現(xiàn)代商品拜物教的影響。本雅明在此，并不在于明確指出商品社會的弊端，而是在于說明在現(xiàn)代性背景和商品社會之下，人們對物品認知方式的變遷——一種奇異卻勢不可擋的變遷。他通過對19世紀巴黎城市景觀和發(fā)達資本主義時代文化意象的探索，對西方現(xiàn)代文化進行了批判性文化研究，反映出在商品拜物教和現(xiàn)代都市空間下，人們的心靈異化和精神困境?！綿ebut】

本文涉及內容，在初登場文化研究專題課：補充影視中的大眾文化、精神分析、結構主義、女性主義……詳細涉獵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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