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寒潮來得比前些年的都要猛烈，大雪飄零在我所居住的這座城市。 下午九點三十分，我清點著今天的營業(yè)額 隨手關(guān)上了電腦 咖啡館里終日循環(huán)的古典音樂突兀的停了下來 “老板，新年快樂” “你們也新年快樂啊?！?我笑了笑，看著最后一對客人牽著手有說有笑的走出了門口 “新年...快要到了啊” 嘆了口氣 回想去年的這個時候，我還在公司里加班吧 前段時間姑且去找了下醫(yī)生 他說我患有輕度的抑郁癥和妄想癥 或許有發(fā)展成精神分裂的趨向 但是隨著幾次復診，他對我的病情表達了樂觀的態(tài)度，建議我放松身心，好好休養(yǎng) 開店兩個多月，生意也逐漸好了起來 也開始有了一些常客 某種意義上來講，生活在那一切發(fā)生之后總算緩緩地邁入了正軌 作息規(guī)律，每天準時吃早飯吃晚飯 想來最近好久沒做過夢了，總是一夜安眠 我拉下了卷簾門，半夜的街道依舊人來人往 燈籠掛在街道的周圍，四周洋溢著喜慶的氣息 我低頭緊了緊大衣，吐出一口白氣 與人群背道而馳，留下一串白色的足跡 雖然醫(yī)生說我的心理疾病正在快速的自愈 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卻還是常常在我閑暇的那些時光里侵襲我正常的思考 那段時間所發(fā)生的一切在我如今的記憶中愈發(fā)顯得模糊不清 每當我試圖想起那個夢的細節(jié) 腦袋就會莫名的發(fā)痛，讓我難以描繪它的輪廓 但是每當我試圖把那些事情定義為純粹的夢境和幻想的時候 心臟卻又會被狠狠的一揪 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試圖不讓我忘記那些夢境里發(fā)生的一切 當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抬頭望向天邊稀疏的幾顆星星 我再次嘗試著回憶那個夢境 依稀記得紫色的天空 白色的太陽 蒼然暮色...亦或是黎明？ 一定出現(xiàn)過浪潮涌動的聲音 白色的舊運動鞋 穿著它的人是... “嘶...” 好痛 1331,1332,1333,1334... 數(shù)著回家的步伐 連續(xù)多天的寒冷徹底終結(jié)了巷子里搖搖欲墜的電力系統(tǒng) 僅僅只是失去了光明，回家的路在我的思維里依然清晰可見 畢竟是走了那么多年的路啊 而且她還陪我走過好幾次呢... 1776,1777,1778,1779... “...？” 她是 誰啊 腦海里只有一雙紫色的眼睛一直盯著我，那雙眼睛很尖銳很明亮 “紫色的...” 我抬頭看向夜空，和這座城市商業(yè)圈里終夜閃耀的“地上的星星”比起來，天上寥寥無幾的正牌星辰們顯得是那么的無力，那么的... 寂寞... 公共的電力系統(tǒng)崩壞了 自家的電燈還是點得著的 把門一關(guān)，腳把旁邊的白色運動鞋頂開了一點 我脫下了鞋子 癱坐在沙發(fā)上 又想起了那雙眼睛 如果真如醫(yī)生所說我有著妄想癥，那些夢境根本就只是虛假的空無的腦海里的與現(xiàn)實根本不摻半毛錢關(guān)系的東西 那么那雙紫色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每當我試圖回想夢境的細節(jié) 劇烈的頭痛都會阻止我思考 只有那雙紫色的眼睛成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例外 該做飯了 老舊的抽油煙機嗡嗡地吵囔著，雖然只有聊勝于無的作用 所以這應該就是我經(jīng)常想起那雙眼睛的理由—— 想從她的眼神中找出些許記憶的線索和端倪 但是好像...還有著別的理由 更深的理由 但是看得越多，記憶沒有越來越清晰 反而是那雙眼睛之中的情感似乎變得生動了起來 一開始 那雙眼睛只給人尖銳和無比明亮的感覺 但是看得多了 我開始從中找到一些莫名的感情 那雙眼睛...很溫柔 很悲傷 不知道為什么我會這么想 明明我完全沒有所謂察言觀色的能力 大概是直覺吧 獨自一人端坐在飯桌前時 我是這么想的 “祝我新年快樂?！?然后夾起了一塊肉片 扒了兩口米飯 鹽放多了 于是我再扒了兩口米飯 這肉，咸得我要吐出來了... ... 然后直到今天 我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一種全新的情感 是一種復雜得無法一言蔽之的情感 溫暖的情感 陌生...但是又過于熟悉的情感 亂糟糟整理不清楚的情感 潔白無瑕的情感 紫色的情感 明亮的情感 神秘的情感 讓人不由自主放松的情感 是安心的，有所依靠的感覺 好像不管遇到什么困難，只要看到那雙眼睛 我就能安眠 ... 我收拾起了碗筷 可是明明 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啊... 我在廚房洗著碗筷，鐵鍋的木柄像是吸了多年的油，怎么洗都還是滑膩膩的 不經(jīng)意的轉(zhuǎn)頭一瞥 小小的餐桌上 一抹詭異的潔白映入眼簾 為什么...為什么還有一副碗筷！ 擺放的整整齊齊，沒有任何人動過的痕跡 但是... 依稀之前好像也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 但是我的心理問題應該已經(jīng)接近痊愈了 吧... 一定有什么蹊蹺 我一定忘記了什么 看向那雙眼睛 直覺告訴我，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于是我默念著 “如果你真的存在于某處的話，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沒有回應 我抱著頭坐在餐桌上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 恍然間，那紫色的瞳孔卻似乎閃爍了一下 “你到底是誰...” 再一次癱坐在沙發(fā)上，我的思緒越來越理不清了 也因此下定了決心 被這樣的疑問所困擾，對那雙眼睛抱有著這樣莫名其妙的感情。卻只以無所謂的態(tài)度活下去，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拼了 那雙眼睛再一次在我的腦海里閃爍著光芒 “你也要新年快樂啊?！?這是不知道對誰說的話 我雙手用力抓住了自己的頭發(fā)，準備承受即將到來的沖擊 然后開始瘋狂的回想 記憶似乎被一扇厚重如山石門封鎖 而我站在它的面前 拿起一把 只稱得上是匕首的東西 不要命的往石頭上猛磕 劇烈的疼痛開始沖擊著我的意識 大腦像是被活生生掏了出來 身體也像是被打成肉醬 涂在煎餅果子上煎 然后再卷起來 丟進榨汁機旋轉(zhuǎn) 再撒去當肥料 我現(xiàn)在承受的，就是那種程度的痛苦 面前的景象逐漸模糊 那張面容 紫色眼眸以外的面容 緊緊抿著的嘴角 潔白無瑕的，勻稱至極的面容 散亂的短發(fā) 卻越來越清晰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嘶吼著 還有 紫羅蘭般的天空 群星閃耀 仙境一般 好美... 思維已經(jīng)幾近支離破碎 那個名字呼之欲出 艾...瑞... 撲通一聲，我倒在了沙發(fā)前的地板上 在新年鐘聲敲響的前一刻 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 什么都看不見 灰白色的迷霧覆蓋著一切 嚴重的耳鳴，模糊的視線 我知道我在哪里，但 我好像似乎墜落了很長的一段距離... 全身都好痛 大口呼吸著這里過度濕潤的空氣 咳了幾下，喉嚨也好痛，口腔有淡淡的血腥味 然后翻身，雙手撐住地面，拼命的站起來 眼前一陣黑暗 “哈...嘶...哈...嘶...” 痛到眼淚幾乎要流出來的程度 但是腦海里卻噴涌出大量的記憶 “艾瑞卡...艾瑞卡...” 我重復著這三個字，似乎在害怕著再度丟失剛剛失而復得的這些記憶，眼睛空洞卻執(zhí)著地看向前方 她將我驅(qū)逐出了這個世界 不，是我僅僅為了自己的安危，就將她獨自一人留在了這個世界里 迷霧之中似乎有影子晃動，小如螢蟲，或大于高山 細看卻什么都沒有 失去了“我”這個基本存在意義的她，獨自在這樣一個失去了構(gòu)建者的崩壞的，被徹底模糊的世界里，被留在這個夢境的殘骸里！ 該會變成什么樣啊，該會有多痛苦啊... 為什么我這么軟弱，當時為什么我要逃跑 哪怕變成瘋子也好，本來我就是獨自一人 只要和她在一起...只要和她在一起！ 拖著腳，行尸走肉般前進，我不知道她藏在這個世界的哪個角落，亦或者根本不在這里 我不知道 但是我堅信著，只要繼續(xù)前進 她就一定在某處等著我 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的嗎... 疼痛似乎稍有減弱 于是我站了起來，步履蹣跚著前進 現(xiàn)在所承受的所有疼痛，以及面前完全未知的未來 相比起只以我一人為全部存在意義的她所承受的痛苦 相比起孤獨的那些歲月 相比起過去的那些折磨 相比起她給我的那些溫暖 相比起這份熾熱到瘋狂的愛意 相比起現(xiàn)在的我想說出口的那些話 根本就...不算什么！ 迷霧中，那個身影前行的道路上，徒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 直到我的身體似乎瀕臨崩潰 低頭看去，身體似乎失去了顏色，與迷霧逐漸融為一體 一點都不疼了，一點都不累了 于是我開始奔跑了起來 大喊著她的名字 “艾瑞卡——！嘶吼著的聲音此時已經(jīng)穿透不了迷霧 卻確實傳達到了 那種她即將出現(xiàn)的預感，充盈著我半透明的心臟 環(huán)顧四周，她卻不在身邊 然而下一個瞬間，我就知道她在哪里了 我猛地跪下，用雙手瘋狂地撕扯起地面 像是喪尸撕扯著血肉 土石翻飛 幾近透明的雙手似乎有某種粘稠的液體滲出 她被埋在這里... 她被埋在這里！ 她被埋在這里?。。?！ 必須得把她挖出來！ 挖出來！?。?然后我的手似乎觸碰到了某些柔軟的事物 蹭開其上的土灰 是她的臉 那雙明亮的眼睛此時幾乎黯淡無光 那張臉滿是傷痕 嘴唇嗡動著 她似乎想說些什么 某種和剛剛不同的液體從我臉上的某些部位滴落，卻已經(jīng)滴不到她的臉上了 那些液體在半空中消逝 但是我的手還在 至少要把她挖出來 她動了動 似乎想要阻止我 但是卻沒有力氣 我卻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把她徹底從泥土里挖了出來 我躺在了她的旁邊 她似乎想說些什么 “真是個傻子...” 然后是抽泣的聲音 我想過去安慰她 這個時候應該用手把身體撐起來 誒？我的手呢？ 我的腳？也好像感覺不到了 等等，手是什么 聲音漸漸模糊，我好像什么都聽不到了 也快要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快要...死了嗎 后腦勺卻傳來真切的溫暖觸感 她似乎坐了起來，然后把我的頭放在了她的腿上枕著 似乎在說些什么 我卻已經(jīng)聽不見了 至少死之前身邊有她 不對，我還是有什么想說的話要說 想說的話... 她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身為我腦海里一切最完美的伴侶形象的集合 她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挽救這個殘破不堪的我 她有著獨一無二的靈魂 卻沒有自己的愛好 沒有自己的性格 她的變化取決于我的喜好 她的命運也取決于我 而真正的愛，絕不應該是這樣的 只是讓她單方面的付出 只是讓她單方面的為我犧牲 然后她就...滿足了？ 這根本稱不上是什么愛 只是我單方面對她的依賴 哪怕只是一個我腦中的幻想也好 哪怕只是我的一部分也好 一個完美的幻想 一個真正稱得上是戀人的存在 她應該擁有的 是自己的意志 是掌握自己命運的能力 既然我是她的造物主 我就有決定她命運的能力！ 那么我所決定的艾瑞卡的命運， 就是要讓艾瑞卡成為自己的主人！ 她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她應該要愛著我 更應該要愛著自己 愛著除了我以外的這個世界 愛著那片紫色的天空 這才是，我想要的真正的愛 這也是這個逃避現(xiàn)實，軟弱的我，這個現(xiàn)在幾近崩壞，一直以來都幾近崩壞的我，能給她的唯一一個禮物 我想必馬上就要死了 所以 她正好能替代這個幾近崩潰的“我”的人格 不是透過我的眼睛 而是透過自己的眼睛 去親眼看看這個世界 所以，我張開了模糊到幾乎已經(jīng)消失的嘴 說出了那句話 我知道她一定能聽到 因為我依稀看到了那雙紫色的眼睛 因為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因為我們比起任何存在都要更加心意相通 因為我應該要更加愛著自己 因為我們是愛著彼此的 “你要以自己的意志...好好活下去...” 死亡不可怕 可怕的是孤獨 而如今我已經(jīng)不再孤獨 因為她一直在我身邊 她一直拯救著我 而這次我能拯救她 所以，死亡不可怕 一點也不 ... 未完待續(xù)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愛我，明白愛和死一樣強大，并且永遠的扶持我。我渴望有人毀滅我，也被我毀滅。 ——珍妮特·溫特森《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三天內(nèi)更新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