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你一個人睇店啊？”男人來到攤前，但只有希兒一個人在這里。

“啊，系啊，老細(xì)呢兩天有事……”希兒低著頭不敢看他，“還是煎餅果子嗎？”

“啊，謝了?！?/p>

“……昨天……”糾結(jié)半天，希兒摸著口袋里的鑰匙，聲音細(xì)若蚊吶地嘀咕著。

“乜？”男人沒聽清楚。

“昨天……有個女孩揾你……畀你留了嘢。”希兒把鑰匙死死攥著，像是不想交出來一樣。

“系咩?！蹦腥寺犕暄鄄€沉了下去，但卻是別過頭不說話。

“你……你要唔好……”

“等你做完再講?！蹦腥顺雎暣驍嗔怂?/p>

兩人都沉默了起來，直到希兒做完煎餅，他都是接過來直接在這里吃掉，他沒有看手機(jī)，也沒有說話，只是慢悠悠地吃著東西，現(xiàn)在已是深夜，沒什么客人，希兒也趴在桌子上盯著他看。

這一個煎餅他吃了半個小時，吃完付了錢，他就轉(zhuǎn)身要離開。

“誒！你嘅嘢！”希兒想叫住他，但捏著鑰匙的手還放在兜里。

“以后再嚟拿?！蹦腥藖G下一句話，也像那個女孩一樣匆匆地離開了。

之后，男人還是經(jīng)常來這里買夜宵，但他從來沒有拿回過那個鑰匙，希兒也沒有告訴他這是什么東西，兩人似乎形成了一種莫名的默契。

某一天，希兒坐在店里，冬天，很冷，但屋里的暖氣讓人昏昏欲睡。她捏著那把鑰匙，像是個新到手的玩具一樣愛不釋手地摸著。

……

咔吧

門，開了。

希兒的心怦怦直跳，她無數(shù)次地糾結(jié)，折返，羞恥心告訴自己這是不正確的，這是變態(tài)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做了。

踏進(jìn)大門的一瞬間，她都還在心虛不已，生怕臥室的門突然打開兩個人尷尬地四目相對。

但還好，過了許久還是沒有任何聲響，希兒這才放寬心地進(jìn)來把門關(guān)上。

男人的家里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就是普通的單身公寓，擺設(shè)非常復(fù)古，很有上世紀(jì)90年代的風(fēng)格，但并沒有很臟亂，只不過灰塵和長時間不通風(fēng)的酸味有點(diǎn)重。

希兒像是在博物館里一樣參觀著男人的住所，纖細(xì)素白的小手還時不時在沙發(fā)凳子之類的地方上摸一摸。

這里，充滿了她喜歡的那個人的味道。

女孩坐在沙發(fā)上，又覺得不太過癮，索性直接躺了下去。把一旁的方形枕頭拿過來抱在懷中，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角已經(jīng)上揚(yáng)到一個非常不矜持的程度了。

“啊?。。。　毕喊涯樎襁M(jìn)枕頭里，踢蹬著雙腿興奮地嗷叫著。

……

從那天以后，希兒就經(jīng)常翹班去他家里“做客”，不僅幫他收拾了屋子，也幫他徹底打掃了一遍。不過，她覺得還不夠……

希兒在角落里找到一瓶已經(jīng)用完的空氣清醒劑，又在櫥柜里找到了已經(jīng)吃完的狗糧，冰箱里沒有食材了，廚房的灶臺也很久都沒用過了，這間房子仿佛失去了什么一樣，徹底沒了生機(jī)。

或許這么說很奇怪，但我總是能感覺到這個房子里另一個人生活的氣息，他似乎想要用逃避的氣味來蓋過她的氣味，但其實(shí)是相反的，她的存在已經(jīng)烙印在這個房子里了。

一個人哭，你只需要給他一張紙巾，但一間房子哭，你卻要做很多事情。

當(dāng)天晚上，希兒買了很多給他換的生活用品，但她并沒有按照原來的牌子買，而是全部換成了她自己用的。

第二天，她把這些東西全部都堆進(jìn)了他家里，把那個女孩的味道消除干凈。

那么，還剩一件事了……

……

這天，我心血來潮地回到了家中，我總是在幻想，有一天進(jìn)門的時候能再聞到熟悉的味道。她總是會買同一個牌子的空氣清新劑，每次家里有酸味的時候都會噴滿整個房子，所以我一回到家里，就能聞到熟悉的香氣。

她總是噴的太多，以至于她身上的體香都會被清新劑的味道抹蓋。所以即使在外面，只要我聞到這種氣味，也能找到她在什么地方。

可現(xiàn)在我找不到了，聽說鯊魚能循著血跡找到幾公里之外的獵物，我現(xiàn)在很羨慕它。

打開房門，男人竟沒有聞到酸味，撲面而來的，是一股并不熟悉的香氣。是空氣清洗劑的味道，但他并不認(rèn)識。

走進(jìn)客廳，又是一股奇異的香味，但并不是清新劑的味道，而是能勾起食欲的香味。

客廳的桌子上擺著飯菜，男人很是驚訝，但他并不記得自己點(diǎn)了外賣，而且外賣也不可能送到自己家里啊。不，這些不是外賣，是有人提前做好了的。

難道……

男人快速地翻找著柜子，窗簾，廁所，廚房一切能藏人的地方，但是一無所獲。

失望的他只能回到客廳，開始享用自己突如其來的晚飯。

也許是她真的換了口味了，這些菜吃著不像以前的味道，她很會做飯，但卻只愛做自己喜歡吃的飯，這一次她卻愿意遷就我。

或許人真的會變，就像你永遠(yuǎn)都不知道明天是否會下雨，所以你只能變成一個很小心的人。我不知道現(xiàn)在該懷揣怎樣的感情，或許我也跟著變了。

吃完飯后，男人感覺到一陣疲憊涌上大腦，明明才不到八點(diǎn)，自己卻已經(jīng)兩眼皮開始打架了。和同事發(fā)信息提出換班，他便早早地躺下了。

……

那天離開的時候，我看見了他擺在顯眼地方的那盒巧克力。不知為什么，我總是想把它據(jù)為己有，但想必他也想讓自己經(jīng)?？匆娝?，就這么直接拿走有些過于張狂了，于是我便偷偷打開拿走了其中一顆。

以前不知道為什么女孩子喜歡男生送她們巧克力，但現(xiàn)在我知道了，喜歡一個人的感情會變甜，吃下去他送給自己的東西，也只會更甜。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她在這之后，總是會拿走拿個不屬于她的巧克力。

……

我聽人說，失戀的人總是會失眠，但我卻不一樣，我每晚都睡得很好。我開始懷疑，我是否真的愛過那個女孩。

“我臉上有乜嘢咩？”男人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問道，因?yàn)橄阂恢倍⒅矗椭巴低得囟⒅灰粯?，現(xiàn)在她似乎越來越愿意直視著和他說話了。

“冇……冇，只系覺得你臉色越嚟越好了?！辈贿^男人主動和她搭話的時候還是會不好意思地臉紅。

“嗯……最近有喺好好食飯，點(diǎn)外賣少了。”

聽到男人這么說，希兒倒是挺開心的，不過她肯定不能表現(xiàn)出來。

“你還會做飯咩？”

“會系會，但平時根本冇時間……有人幫我做?！蹦腥祟D了頓，然后繼續(xù)說道。

“新女朋友咩？”希兒說出來的時候心怦怦直跳，她像是在期待什么一樣等待著男人的回應(yīng)。

“啊，新女朋友。”

咦?。。。?/p>

……

回到家中，男人又是感覺家里變了不少，他感嘆就連房子這么穩(wěn)重的也能把自己煥然一新，自己卻做不到。

于是想起了放在顯眼位置的巧克力，把東西拿了下來，卻感覺輕了不少。

“嘶……你也變了，變咁輕干乜，以前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嘅唔好咩？佢離開了系很難過，但你也唔好因?yàn)槟貍€作踐自己啊，營養(yǎng)仲系要跟上嘛……”男人拿著盒子，又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著胡話。

看著它一天一天地顯瘦，我卻很開心，因?yàn)椴还茉趺醋儯埠鸵郧耙粯?，都是一盒感情豐富的巧克力。

……

或許是因?yàn)槲疫^得太安穩(wěn)了，上天又給我開了個小玩笑，出勤的時候，不小心被壓破了腳，于是今天被提前送回了家。

像往常一樣打開家門，不同以往的是，迎面而來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秒，首先是希兒反應(yīng)了過來。

“呀！?。。。。。?！”

碰的一聲，門又被關(guān)上了。

“喂！喂！你喺我家里干乜？！”男人敲打著房門，想用鑰匙開門卻開不了，應(yīng)該是被反鎖了。

“你！你又喺呢度做乜？！”希兒已經(jīng)完全凌亂了，緊繃的心跳幾乎停滯，雙腿都在發(fā)抖了。

“這……呢度系我家啊，我點(diǎn)唔得返嚟？快開門啊，不然我要撞門了！”男人只覺得奇怪，用力一撞，門應(yīng)聲而開，兩人再次四目相對。

“……”

“……”

“你喺呢度干乜？”男人的語氣里沒有責(zé)怪的意思。

“我……你……你講可以嚟……做客嘅……”希兒背著手，男人發(fā)現(xiàn)了她手上還拿著鍋鏟，已經(jīng)熄火的灶臺上還有沒炒熟的菜。

屋里充斥著已經(jīng)揮散開來的清新劑的味道。

“嚟了，嗰就坐會兒吧?！蹦腥税验T關(guān)上，接過希兒的鍋鏟，踉踉蹌蹌地又去把灶臺打開。

希兒有些局促地坐在沙發(fā)上，腦袋時不時探出去瞄一兩眼。不久，飯菜都上齊了。

“吃吧?！?/p>

兩人就這么尷尬地吃完了一頓飯，這時候，男人才意識到自己腳上的傷，于是讓希兒再坐一會兒，他自己去拿消毒水。

“我嚟幫你吧?！毕喊阉椿亓艘巫樱瑥墓衽_上拿來了消毒水——這也是她前兩天剛換的。

“謝了?！蹦腥嗣撓滦樱冻鲇行┭芰艿哪_，希兒倒是不介意，反而是心疼的把他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

“還疼咩？”上完藥，又小心翼翼地包扎好，希兒不敢亂動，只能小聲問道。

“嗯，好多了?！?/p>

“啊……嗰……嗰我走咗……”希兒想趕緊離開，但男人還是叫住了她。

“誒，咪急，聽首歌先咯?！蹦腥税岩粡埑胚M(jìn)CD機(jī)里，是一首整軌的月之暗面，整整40多分鐘，這可不是一首歌那么長的時間。

冗長的音樂聲伴隨著屋內(nèi)溫?zé)岬呐瘹猓⒅饾u墜入夢鄉(xiāng)，男人看著她，一個僅僅能算得上認(rèn)識的女孩，卻為他做了這么多。

抽了一根煙，自己的神經(jīng)也跟著放松下來。逐漸的，他也跟著睡去，等他再醒過來時，女孩已經(jīng)不在了。

……

男人再去店里的時候，希兒看見他就想跑，但男人和她保持了一點(diǎn)距離，只是趴在柜臺上，眉間帶笑地看著她，希兒躲在櫥柜后面，像個受驚嚇的小動物一樣。

“下周末得閑咩？”

“冇……冇空……”希兒拼命地晃著腦袋。

“我想約你出去……下周就系我生日了?！蹦腥瞬灰啦火埖丶m纏著。

“我……我真嘅冇空！”希兒皺著眉頭，聳了聳鼻子，看樣子都快哭出來了。

“好吧，我唔強(qiáng)迫你……我就喺隔離加州，周六晚黑7點(diǎn)?！蹦腥肆滔乱痪湓?，什么也不買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

不過那晚，男人確實(shí)沒有等到女孩。

……

“老細(xì)，果個女孩呢？”男人再次來到攤前，卻沒看見女孩的蹤跡。

“佢走咗?！?/p>

“佢走咗？”

“系啊，佢系嚟呢度打工嘅嘛，遲早要返去嘅嘛?！崩习逡贿叢林烂嬉贿吔忉尩?。

“……”

回到家中，拿起那盒巧克力，里面已經(jīng)空無一物了。男人看著它，有些慘淡的笑了笑。

咚咚咚！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男人心頭一緊，連忙去開門，不過想來她有自己家鑰匙，怎么會敲門呢？

“你好，你嘅快遞請簽收?！?/p>

果然……

有一首歌叫日出時讓戀愛終結(jié)，我現(xiàn)在的心情就是這樣。

我收到了一封來信，并不是這座城市寄來的，里面裝著一串鑰匙和一張紙片，上面只寫了四個字——生日快樂。

1月25號下午三點(diǎn)之前的一分鐘，有一個女孩對我說了一句生日快樂，因?yàn)檫@一句話，我會一直記住這個女孩。

如果記憶也是一盒巧克力的話，我希望它不會過期，如果一定要給它加一個日子的話，我希望它是一萬年。

（完）

改編自——《重慶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