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命運賦予的禮物被一一收回，我們最終剩下的只有自己。

戀高中就愛上了可可。

這是個人盡皆知的秘密，但是大家都很默契的沒有提起過。

因為那時可可有堇。

可堇的性格互補默契十足，兩人在打打鬧鬧中早就培養(yǎng)出了深厚的感情。戀一直都明白，自己絕對不是堇的對手，不，甚至連和堇較量的資格都沒有。

可可的目光從不會越過堇落到她的身上。

大學畢業(yè)后，可堇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戀將這份感情深埋心底，真心祝福著二人。以最好朋友的身份留在她們身邊，偶爾還可以約可堇一起出來吃個飯逛個街。

戀覺得自己好卑微。

就像雪天落在可可身上的雪花，堇一伸手就能將她拂去。

但是那又怎樣。戀只要能看見可可的笑臉就滿足了，即使那笑臉不是她賦予的。

就算是暴雪中，能落在可可肩頭的雪花也不多，她是一朵。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份感情會慢慢枯死在戀的心中。她會愛上其他人，也會開始一段浪漫的戀愛，就像可可和堇那樣。

但是堇去世了，留下可可一人。

堇的葬禮上，可可看著堇的照片，戀看著可可。

戀感覺一陣窒息。

她恨堇。

無來由的怨恨，怨恨著堇輕易摘取了她可望而不可即的那顆星，也恨堇就這么撒手人寰，留下孤單的可可。

她看著可可的身影，看見了一株殘朵，在北風中逐漸破碎。戀有種強烈的沖動。她想抱住可可，讓可可在她的懷里痛哭，在她的懷里安睡。

葬禮結(jié)束后，戀將可可送回了家。

她們保持著聯(lián)系，戀告訴可可，堇將她托付給了她，所以她要照顧好可可。

可可會相信嗎？

可可相信了。

這也確實是堇可能做出來的事。

戀搬來了可可隔壁，照顧著可可的飲食起居，同時也阻止著可可的自殺傾向。

“堇肯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不是嗎？”戀包扎好了可可的手腕，輕聲說著。

自那之后，戀收走了可可家中所有的利器。

自己這是在干什么呢？戀告訴自己，這是在照顧老友的遺孀，這是應該做的，更何況，可可也是自己的老友。

一天早上，戀敲響可可的房門，卻沒有得到回應。她嫻熟的掏出備用鑰匙，飛快的打開了門。

“可可？”

戀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子中回響。

可可不見了。

桌上，有一張紙條。

“戀，我答應過堇，要替她看看這個世界。謝謝你這一年來的陪伴，但是這次旅行，我必須一個人走。希望你原諒我的不辭而別，不用擔心，我已經(jīng)不會再自殺了。自殺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堇還在天堂等著我?！?/p>

戀捏著紙條沖出了房門，卻又在門口停住腳步。

雪花終究會被拂去。

幾個月后，戀搬走了。

可可消失了一年。當可可再回來時，她的臉上多出了風霜的痕跡，和久違的笑容。

“這個世界真的很美。”

可可見了戀一面，輕輕地笑著對她說。

“我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氣，謝謝你在我最絕望的時候陪了我一年，戀。接下來的路，只能靠我自己了。”

其實也可以再繼續(xù)依靠我的。

戀想這么說。但可可清澈的眸子里沒有她的倒影。

“都是我應該做的，畢竟你和堇都是我的好朋友?！?/p>

戀低下頭，輕輕攪著咖啡。

可可臨行前放棄了服裝設(shè)計師的工作，她回來后，已經(jīng)是結(jié)丘理事長的戀把她安排在結(jié)丘當數(shù)學老師。

也是戀的一點私心，她想多看看可可。

可可欣然接受了戀的好意。

但也只是接受了戀的好意。

可可一直在和戀保持著正常的社交距離，從不會越界。戀幾次想約可可出去吃飯逛街，可可都婉拒了。

是啊，以前每次約出來可可，堇都會一起。堇沒有時間的時候可可也不會出來。

堇現(xiàn)在完全沒有時間了，可可也自然不會赴約。

戀獨自坐在西餐廳中，切割著盤子里的牛排。

真難吃，難怪可可不肯來。

戀笑著，流下了一滴眼淚。

戀依舊會每天早早地來到學校，給可可的辦公室座位做做清潔，即使可可每天下班前都會整理。

戀依舊會每天給可可備好一杯檸檬水，即使可可自己帶著水杯，到最后也只是戀自己喝掉。

戀依舊會等著可可下課，即使鈴聲一響戀就會轉(zhuǎn)身逃走。

戀依舊會在辦公室加班，然后在窗口注視著可可下班遠去的背影。

戀依舊會給可可買一些小禮物，即使可可從不會接受。

戀依舊會在每個周末向可可發(fā)出邀請，即使每次都會被可可婉拒。

戀依舊會自己一個人去餐廳定好的雙人間吃飯，一個人去聽音樂會，一個人去看電影……

戀不是一個愛浪費的人。

戀是一個愛浪費的人。

全校再一次知道了戀對可可的感情，理事長對數(shù)學老師的愛再一次成為了人盡皆知的秘密。

這次或許稍有不同。

這次，戀沒有對手。

可可是一座冰山，而戀并不是太陽。

但她是飄落的雪，冰與雪，總會融為一體。

在一個冬天，可可被她幾年如一日的堅持打動，三年來第一次答了她周末的邀約。

于是雪花飄落在冰山上。

戀成為了可可的戀人。

她一定是在做夢吧？

可可嬌羞的面孔近在咫尺?？煽蓜偛沤邮芩姘椎哪且豢?，戀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擊出了軀殼，輕飄飄的浮在天上。

戀伸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臉。不疼，自己是在做夢吧？

可可滿臉?gòu)舌恋拇虻袅藨俸莺輸Q著自己臉頰的手，戀順勢將可可擁入懷中。

這一刻，她等了好久。

滿天雪花飄落，落在戀人的頭頂。

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頭。

可可敞開了她瀕臨破碎的心，試圖重新獲得幸福。

但每當戀悄悄牽起可可的手，可可都會全身一抖，轉(zhuǎn)頭看見身邊人之后，難掩眼中的失落。

戀明白可可接受自己需要時間，她從不會抱怨，只是默默照顧著可可的感受。可可不喜歡，她就不做。

戀送給了可可一個她親手做的盒子，里面盛放著她旅行時拍攝的照片。戀不知什么時候請人洗了出來。

這是可可唯一收下的戀的禮物。

戀再也不會偷偷牽起可可的手，而是滿懷期待的向可可伸手，等待著可可將手交給她。

戀不會突然的擁抱可可，而是站在她面前敞開懷抱，等可可主動撲進去。

戀不會親吻可可。

戀沒有親吻過可可。

可可覺得自己對不起她。自己明明放不下心中的人，卻草率的接受了戀的愛意。

她向戀提出過幾次分手。

只有這種時候，戀才會主動抱住她，輕輕撫摸著可可的背。

“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只要你不離開我?！?/p>

時間還有很多，戀做好了用后半生來治愈可可的準備。

但命運開了個惡劣的玩笑。

就在可可看見希望的曙光時，那道光被無情地掐滅。

也是在一個冬天，戀出了車禍。

一輛超速的車。

一個正在過馬路的學生。

路過的戀。

三個要素組合在一起，上演了一幕悲劇。

在奄奄一息的戀的病床前，可可崩潰了。

她趴在戀的身上，歇斯底里的痛哭著，哀求著戀不要離開她，不要像堇一樣丟下她自己。

她痛恨著命運，為何要對她如此殘忍，為什么愛她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

戀艱難地抬起手，擦著可可的眼淚。

“可可，我走之后……你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為什么……為什么你們要說著一樣的話離開？為什么你們這么愛我？”

可可揪著頭發(fā)，痛苦的嘶吼著。

“是不是……是不是我給你們帶來了不幸……我是不是早就該去死了！”

戀咳嗽了起來，可可連忙輕輕撫摸著戀的胸口。劇烈的咳嗽使戀的臉色恢復了些許紅潤。

“可可……聽我說?！睉偕钋榈淖⒁曋膼廴耍拔覀兓钪?，不是為了擁有什么……生命本身就是一連串的奇跡。我們闖過艱難險阻，抓住千萬分之一的機會降生在這世上。這奇跡本身就足夠?qū)氋F了?！?/p>

“我走后……照顧好自己，好好活著?！?/p>

“當冬之花開放，我就會回到你的身邊。”

最后的回光返照讓戀的聲音變得清晰。

“我愛你，可可，我從未后悔。”

“能吻我……”

戀的金色瞳孔逐漸暗淡，可可流著淚，吻上她冰冷的唇。

戀也是帶著微笑走的。

可可沒有再尋死。

休假過后，她回到了結(jié)丘。

“唐老師，那個盒子里一定是你的寶貝吧？”

調(diào)皮的小女孩趴在講臺前，好奇的看著可可總會隨身帶著的精致盒子。

“盒子本身也是喔?！?/p>

冬之花，是什么呢。

可可不知道。

又是一個風雪夜，望著城市里的燈火，可可裹緊了衣服。刺骨的孤獨侵蝕著她的身心。

一雙熟悉的手從后面輕輕環(huán)住她。

可可緩緩回頭，只看見戀的身影微笑著消失在風中。

當你孤獨，我會化作風雪，擁你入懷。

冬之花就是戀，而戀，是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