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冥府，隱不住你黑黑的身軀。小黑，接一下，這是來自陽間的電話…… ——題記

? 初二陰陽一別，我和小黑再無交匯。可夢中常飄進(jìn)：你溫順不屈的眼神，灰黑微黃的皮套。進(jìn)而，我們飛馳山間，路邊徜徉，或草坡上各自為安。那時，余輝斜照，時光悠悠……。 小黑，又想你了！超越生物學(xué)所謂的高低之分，我們是凝結(jié)了厚重情誼的伙伴。最孤寂最委屈的少年歲月，因你的出現(xiàn)，你的包容和勇敢，我們有一段舒心的記憶。小黑，何不嘮叨下，你我間的酸甜苦樂、相依相伴？請接天朝打來的電話吧。 小黑，你在聽嗎？老友想你了呀！ “誰啊？我正忙呢。噫？這聲音咋這么熟悉，像十七年前放我的主子呢？是王小二嗎？” “是呢是呢，不過不是主子，是伙伴。你稱我二黑好了。反正我們兩個都黑。” “哈哈，你這家伙，好久不見！當(dāng)年對我又騎又打，放我到水草干枯的地方，害我吃不好，營養(yǎng)不良。不過，你也算對我好點的人啦。說吧，我聽?！? “唉，當(dāng)年我太年輕，確實沒少虐待你。這么多年一直痛悔當(dāng)年的所作所為。小黑，原諒我在糟糕的環(huán)境中，把你作為一個發(fā)泄口吧。除了拿你消氣，我又敢招惹誰呢？” “哦，意思是我是牛，你是人，你受了人的氣，就拿來灑在我牛頭上？真不厚道啊，二黑！” “嗯，太不厚道了！十多年來，我的心被放在油鍋上煎，疼痛不安。雖然曾傷害你，但我對你感情很深，如馬里亞納海溝那樣深。我常在夢中見你，想念得掉淚。人對牛掉淚，你懂的吧？” “難得你惦記。還別說，我在這也常憶起你這鬼家伙。得，和我通話時少擺譜天文地理，什么馬里亞納海溝，我聽不懂。我離開陽間早，見聞少，你就說我聽得懂的。你們?nèi)祟惥褪枪?，還曾拿著什么古琴對著我們先輩彈，然后怨氣先輩聽不懂，創(chuàng)造一個“對牛彈琴”出來，你說，肚子都還沒吃飽，有心思聽什么琴嘛？精神是建立在物質(zhì)的基礎(chǔ)上，明白？還貶低我們牛輩。別以為我們聽不懂音樂，當(dāng)我們吃飽時，也會抬起頭來，聆聽這天地的大音希聲。難道你沒留意過？”

“嗯，記得記得。你吃飽后，站在寬闊的土里，或山間，豎起耳朵，一動不動。原來是在聽自然之聲?。颗宸?。后來，我在網(wǎng)上看到了，蘇格蘭牧場，放牛的主人對著奶牛彈手風(fēng)琴，它們確實聽得懂?！? “可不是嘛，你以為我們只會吃草??？好了，要和我拉雜些什么，趕緊的。剛有個濫殺無辜的日本人渣，將被閻王交給‘牛頭’懲罰，我是牛頭的助理，自然要到場，而且會狠狠教訓(xùn)那個家伙。最鄙視欺負(fù)弱者的家伙，像你伯，當(dāng)年我差點將狂暴的他頂?shù)侥嗤林?。想到你還要在那念書，只好忍了?？?，要說啥趕緊說，別磨磨唧唧的?！? “好，你還是當(dāng)年的個性，我喜歡。說啥呢？哎對了，給我講下你小時候的經(jīng)歷吧，那段我們無交集，可感興趣了。” “又揭我傷疤？我小時可凄慘了。好吧，我給你擺擺，看在你我相處多年。我嘛，在你們老屋的圈里出生。我老媽黃皮膚，個頭也大。我納悶自己皮膚黑，可能我那未知的老爸是黑面孔有關(guān)吧。當(dāng)然你可能疑惑我個頭小。實話告訴你吧：還在娘胎里，我就被你奶奶許給你五伯。你奶奶那時兒子真多，分牛時我們兄弟姐妹們都不夠分配。大概三個月吧？我就被斷奶，從老媽身邊離開，開始到你大伯家去。你們?nèi)祟愐舱孀运?，太無情。我三個月不到，奶水還沒喝足，就硬被從老媽身邊拉開，說什么都分出去了，早點隔開，各養(yǎng)各的。剛離開時候，我個頭瘦弱，吃不下粗糙的雜草，又常被大哥大姐姐姐頂開，享受不到苞谷面殼。我多么渴望老媽的奶水，多么渴望有她的陪伴。我整天哞哞叫，到處找，就是不見她的影子。她—— “哈，快別說這些了，要不，追憶下你和大黃血雨腥風(fēng)的稱霸過程？”

“好！這個我愛聊。當(dāng)年的我，特別能打。什么花白弟、小黃弟和灰衣哥，不堪一擊。直到大黃的出現(xiàn)，終于給我強(qiáng)有力的考驗了。第三仗打完，我才登上新化組霸主地位。下面，就來說下與它的三場惡斗吧?！? “嗯，快說快說，興許我都見證過呢。” “我和大黃的第一架，算評分秋色。某種程度來說，還是我贏。 早就聽不慣大黃在不遠(yuǎn)的圈里嚎叫了，好像這個村是它的地盤樣。叫起來聲如洪鐘，方圓十里可聞。我倒想會會它，看是否一傻大個。但一直沒正面PK的機(jī)會，你小子當(dāng)初是不是動了手腳？” “實不相瞞，它實在太大，比你大幾個級別，我怕你上去被虐，所以一直讓你躲著它。” “果然，二黑你不給我機(jī)會嘛。但一村可容兩頭大牛？必須分出個霸主！該來的終究要來。 記得有一天，你放學(xué)后把我放到凡家麻窩。沒吃幾口草，又聽到大黃的咆哮，而且咆哮聲越來越近，直到現(xiàn)出那不可一世的身影。你死死拉住我的鼻子?！? “你不是還沒吃草嘛，餓著肚子去找打？可你來了牛勁，居然掙脫繩子飛奔迎戰(zhàn)?！? “我就是看不慣它那目中無牛的樣子，好像已經(jīng)稱霸新化組了，起碼得過我這關(guān)再囂張不遲。我當(dāng)然要去稱稱它斤兩。但跑去一看：媽呀，這伙兒的塊頭還真大，幾乎是我兩倍。長約3米，高1.6米左右，背寬近1.2米。它要是貨真價實，我這小個頭可夠喝一壺了，就像沙俄巨無霸與中國小子的對戰(zhàn)。說實在的，第一次挑戰(zhàn)這樣的重量級選手，我還是有點發(fā)虛，但若逃跑就要被它頂破屁股，還不如豁出去試下，說不定空有其形呢?！?

“嗯。你知道嗎？當(dāng)你跑下去我就慌了，想象著你今天被大黃教訓(xùn)的慘狀，也擔(dān)心回去時被大人吼的場面?！? “打，是遲早的事。就算我不挑戰(zhàn)它，它也會來欺負(fù)我的，這是自然法則。我們的戰(zhàn)斗開始了。 ‘砰！’兩頭相撞，聲振林木，響遏行云，天地為之變色，飛禽沒了蹤影。碰撞的力量，如山峰崩塌，海嘯翻涌。強(qiáng)大的沖擊后，血從角根噴涌而出，頭仿佛裂開。我們繼續(xù)角抵著角，和著鮮血摩擦著對方腦袋，似乎要將其滲透進(jìn)去。數(shù)分鐘后，我們同時分開，迅速后退，然后同時向前沖，立起前腳，脖子下傾。又是‘砰’的一聲，我們進(jìn)行第二次親密接觸。 高出半米的大黃占盡地理優(yōu)勢，它總處于進(jìn)攻的一方，低處的我用小一個尺寸的頭，承受它這死亡之撞。鮮血再次噴涌而出。這次我們沒再撤開，而是前腳收攏，后腳張開，穩(wěn)穩(wěn)抓地，蹲好馬步開始比拼內(nèi)力。它用九陽神功，我還之陳氏太極。仗著體大飯飽的優(yōu)勢，它攻勢兇猛，似乎要將我一舉擊潰。饑腸轆轆的我，確實被它不斷頂退，后退到土坎。我不退了，用后腳死死頂著土坎，身體前傾，和它僵持。終于，它推我不動，而我慢慢恢復(fù)力氣，開始反擊過去。一步、兩步……。 突然，大黃被頂?shù)揭幻赘叩男】蚕隆Ｕ?dāng)它惱怒地沖上，而我又要把它頂回去時，你和魯老二迅速跑來將我們拉開，拉得我們鼻子出血，不得不散場。這一架實在不過癮，算短兵相接，我們都不服地看著對方，期待下次較量。”

“能不拉開你們嗎？看斗成啥樣：血漿糊滿腦袋，堅固的牛角左右晃動，空空的肚皮一張一縮，不斷喘著粗氣。再斗下去，要出牛命的呀！斗死了你一走了之，我可怎么向伯交代？等著那烏云般的臉？那大竹條條？嚇人吶。你是不知道，有一次放豬，豬吃飽了后就躲到一個角落涼快去，收回家時滿山找不到，我害怕得差點喝敵敵畏。哎，話說第二次你被大黃揍慘嘍，差點翹掉?！? “靠，別提了！那次大黃想置我于死地。我只聽遠(yuǎn)親水牛打架后，會窮追不舍，直到把對方頂死。大黃可能是水牛雜交的產(chǎn)物吧？也有一顆弄死對手的心，我差點栽在它角里?！? “嗯，那天點子太背。一是你沒吃飽；二是你處于下坡；三是，你居然掉到小坑里去！” “哦對，那天我的慘敗與你不無關(guān)系。你放學(xué)完，才磨磨蹭蹭地把我放到坡腳。剛吃了兩口兔兒草，就聽到大黃嚎叫。一抬頭，它就竄下來。也不先輕輕靠頭示意，直接用它大腦袋給我撞來，并使出了全身的勁兒兇猛地把我往坡下頂。它地勢實在太好，我招架不住，被快速推下去，掉到兩米高的土坎處。還沒起身，大黃奔下來又是猛烈地一撞。頂?shù)梦壹绮窟沁琼?。好不容易掙扎起來，又被大黃往側(cè)邊頂去。說實在的，當(dāng)時我太餓，又掉下高坎，力氣所剩無幾，只有苦苦招架的份。突然，后腳又踩空了，我以為是個土坎，沒想到它是廢棄的石壁茅坑，差點收了我。 摔進(jìn)坑中的我，想象大黃雄赳赳地站在坑邊，挑釁地示意我爬起來再戰(zhàn)，像經(jīng)典中國功夫片演繹的一樣。誰知，大黃它無恥！它趁牛之危！卑鄙地從坑邊頂下來，不給我喘息和翻身的機(jī)會。對著我的肚子、腰部和頭部不斷攻擊?！榕榕?！’，感覺身體被撞散架，血不斷涌出，眼睛開始鼓脹，氣似乎喘不過來了。要完，今天要完！我有點不甘，我不想就這樣死在坑里！聽到你在土坎下哭嚎著，也幫不了忙，我以為我們就這樣永別了。” “真的，小黑，那時你嚇著我了。看著大黃無情地對你一頭又一頭的撞擊，看著你垂死掙扎的情形，我驚恐萬狀，手足無措。我害怕你就這樣被弄死，我害怕向伯交代。你那時可值四千啊，而且放了這么多年，我舍得你就這樣離開？惶恐中祈禱你能夠逃生。哇！被撞得眼冒金花的你，居然有如神助，突然地從里面爬出來，從那只容下一頭牛的茅廁里爬出來！” “我只是不甘心，自己就這樣窩囊地死。我當(dāng)時只有一個念頭：出去！然后恢復(fù)身體，找大黃報仇！這丫的太卑鄙了！不講公平，往死里整，毫無武德和牛性！我從坑里蹦出來后，全身劇痛，沒有一絲力氣。但，大黃又兇殘地展開下一輪攻擊。我知道這家伙今天非辦了我不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于是，我第一次逃跑！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逃跑！

“哈哈，真的第一次看你逃跑嘞，那個狼狽喲！哈哈?！? “還笑！好意思笑？要不是你放我出去晚，還放到那個茅坑旁，我會受此大辱?” “嗯，是二黑害了你。而且，你后來逃得更難看了。我看見你鼓著眼睛拼命跑啊跑，跑過了樹林，跑下了土坎，翻過了石山。屁股后面，大黃窮追不舍，但總是差著一米，否則你牛屁股得開花?！? “哈哈，要命，沒辦法。我就是頂著最后一口氣，拼命地逃。一旦在不利的地形被那煞星追上，就不可能再站起來了。逃到一塊壩子后，力氣用盡了，大黃也追上。我毅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用原始的體重靠著它。我想，就這樣戰(zhàn)斗力竭而亡，才不會死得太難看。當(dāng)我正和大黃耗著時，瞥見你跑開了。你居然跑開了，不送我最后一程？” “不是，我看氣喘吁吁的你快撐不住，就飛奔回去麻著膽子告訴伯。魯老二他們也跑回去給魯星哥通信，都希望大人來拉架。后來，三伯和魯新哥燒著苞谷桿，大叫著沖到你們頭邊，才把你這兩個纏在一起的冤家嚇開。我也深深松了一口氣?！? “那時我快撐不下去了，不過大黃的攻擊力也在急遽減弱，說不定后來它弄不死我呢?！?

“后來檢查惡戰(zhàn)后的傷情，才發(fā)覺你這次真的受傷了，離丟命不遠(yuǎn)?？矗号ｎ^皮肉開裂，眼睛腫了起來，血從眉骨不斷流下；牛角被削去一層，角根搖搖晃晃；而背上，幾乎潮濕，霧氣升騰，鼻孔不停吹著粗氣。牽你到一青草處，啃了兩下你就坐下來，好半天才起來?；丶液螅銈槁龕夯貉燮つ[的幾乎蓋住大眼球，血凝成塊狀，粘在擴(kuò)大近四分之一的腦袋上。也不再哞叫和打轉(zhuǎn)了，幽幽低著個頭縮在圈坎下，沒有一點活力，像爭奪配偶大戰(zhàn)失敗后的雄獅。摸著重傷的你，既擔(dān)心又可憐。擔(dān)心你不能自愈，擔(dān)心傷痕累累的你被拉去犁地。還好，不值農(nóng)忙季節(jié)，加上我偷偷塞來的苞谷面殼，你竟慢慢痊愈，逐漸恢復(fù)了往日雄風(fēng)！你們真是戰(zhàn)斗的族群！” “可不是？那次傷得太重，進(jìn)食走路都困難。以為自己就這樣慢慢痛苦而死，以為再沒機(jī)會尋卑鄙的大黃報仇了?？墒?，老天是公平的。它讓我從死神邊上掙扎回來，并遇見了大黃，干凈利落地?fù)魯∷?。?dāng)然，除了老天，還有你助攻。” “自從大黃把你傷得這么慘，自從見識到大黃兇殘的一面，我就發(fā)誓絕不讓你再碰見大黃。伯也有過交代，千萬別讓兩家牛打起來。為了錯開你和大黃外出的時間及地點，我提前向魯老二打聽相關(guān)信息，然后選一個兩者頗遠(yuǎn)的地方，再放你出去。有些地方偏僻荒涼，我就看著你吃草。我們兩個好像都有點孤單，你會抬起頭來，期待著伙伴；我則看著古怪的樹林，害怕竄出一個鬼或者大黃。 但是，一村還是不容二牛，這是自然法則。 一天我提前放你到凡家麻窩，突然魯老二趕著他家的大黃過來了。大黃處于半飽的狀態(tài)，和你差不多。它發(fā)現(xiàn)你后，如見手下敗將，又囂張地拔起四腳，大叫著狂奔而來。完了！你又要被它狠狠地教訓(xùn)，我拼命拽著繩子，拉你避開。你卻不然，一下掙脫，朝大黃迎面而去。是的，這一仗你等得太久，這個仇你勢必要復(fù)！我絕望地看著你急馳而去。只擔(dān)心你還是沒有勝算，惡戰(zhàn)下來，怎么牽著遍體鱗傷的你回去交代？甚至你們打得不可開交后我又去叫他？那我可能要先挨兩悶棍?！? “我管不了你的顧慮，我和大黃有些事非解決不可，神仙也攔不住。不過我要感謝你，出戰(zhàn)前讓我多吃了幾口，否則還真不一定干得過它。我們相向而奔，不是來個何書桓和茹萍甜蜜擁抱，而是斯巴達(dá)克戰(zhàn)士猛烈的交鋒。‘砰！’的一聲巨響，我們又干上了！這回沒被大黃快速擊退，只是慢慢后移。大黃始終塊頭太，一開始的沖勁很強(qiáng)，我只能避其鋒芒，采取持久戰(zhàn)。”

“我就說小黑聰明嘛！看到你倆在大壩子展開拉鋸戰(zhàn)：頭靠著頭，雙眼圓睜，不斷微調(diào)著牛角的方向，依然擺成梯形狀，不斷沖擊著對方。一會兒你被它慢慢頂退；一會兒它被你慢慢推回。像WBN重量級拳王爭霸賽，雙方來回攻擊，勢均力敵。不久，地上赫然留下數(shù)行十幾米長的腳印，印坑深達(dá)10厘米。你們身上開始來汗，冒起煙來?；砹_馬斗獸場的貴族，我們貪婪地看著。一小時過去，沒有疲憊的樣子，激戰(zhàn)正酣。頭漸漸被血覆蓋，牛角又剝落一層，褪去了上次的傷疤，露出新的跟部，立即又被染紅。而身上全濕了，霧氣從身上蒸騰開來，帶著戰(zhàn)斗的味道，飄到我們鼻孔。再往地上一瞧：整個地面，被你們前后左右蹂躪后，幾乎下降5厘米。即使沒下降的地方，也被牛角穿了孔，密密麻麻如大馬蜂巢。 時間悄然過去一個半小時，采取持久戰(zhàn)的你開始慢慢取得優(yōu)勢，逐漸將大黃推過去，任憑它不斷用粗壯的四肢死死抓住黃泥。我喜不自禁欣賞著，而魯老二愁眉苦臉。突然，你頭迅速斜扭下去，大黃猛攻過來，你躲閃不開，大白眼球翻著，血從鼻孔一下流出來，臉也被拽得變形。” “都怪你那破繩子！你說你不把繩子纏到我角上，隨便讓它拖著。無疑一定時炸彈，就像士兵的槍里面填滿了土。這不，快要敗下陣來的大黃，突然有機(jī)可乘，死死踩著繩子不放，像蛇被掐了七寸，放心進(jìn)攻了。我不停原地打轉(zhuǎn)，該死的繩子還是纏著我的前腳或者后腳。還好，你冒險跑來，趁我起腳時將它移開，并快速搭在我脖子上，否則，那次我鼻子要被它撕成兩半！” “還是我的錯。看你被頂?shù)眠谘肋肿於鵁o力還擊，我終于冒著膽子下來解救。好不容易才把繩子從你腳上拿開。沒有束縛的你，又來了勁。大黃，再次后退，而且身體發(fā)顫，似乎抓不著地了。不久，你把它推到土坎邊。發(fā)覺形式不妙的它，努力轉(zhuǎn)身，避開高坎，卻被機(jī)敏的你調(diào)整進(jìn)攻方向，依然將它逼向坎沿。 噢！你把它頂下去了！就像上次它把你頂下去一樣?？哺邇擅锥?，大塊頭摔下去后，機(jī)動性不行，正作勢起來，被你沖下去狠狠一擊，擊得它悶聲嚎叫起來。然后，你們又頂著了。只是，這么一摔后，大黃仿佛換了低功率的發(fā)動機(jī)，一下弱爆了。喘著粗氣，被撞得連連后退，如長江戰(zhàn)役的國民黨士兵，不堪一擊。死扛了二十分鐘后，大黃迅速抬頭，轉(zhuǎn)身哞叫著跑開了。你大吼著追了上去。不妙！難道又重演上回的鏡頭？只是你變成了追逐者。見此，我和魯老二恐慌得拼命奔過去。萬幸，你追了100米后，看著逃出200米開外的大黃，不再繼續(xù)了。而是不斷甩著頭吼叫。然后靜靜看著手下敗將屁滾尿流地逃。你那姿勢真帥，像一個取勝的將軍！”

“我本想追上去再給它狠狠來幾下，它上次太卑鄙了?？勺分分话l(fā)此悲，想想算了，放它一條生路，我不能以暴制暴，我是講武德的?！? “果然牛中宋襄公！我服！好了，你當(dāng)年的英雄事跡就聊到這兒。接下來，還是說我們快樂的事吧？” “我們的快樂事？我們有什么好快樂的？” “比如，我騎著你滿山游，趴在你背上睡覺，或者你安靜地吃草我安靜地看書什么的?！? “得得，你那所謂的快樂都是建立在我痛苦之上。還好，你像個干猴子，沒費我多少力。要真說快樂的，也就是你幫我把吸血的大虱子拔下來，幫我趕走無處不在的蚊子，幫我找過幾塊好草坡，在我饑腸轆轆時扔進(jìn)幾個草團(tuán)，或者偷偷拿豬食和苞谷面殼給我吃，還有那撒鹽的水。其他我想不出什么快樂的。當(dāng)然你不在時，我的肚皮更空，還會被連續(xù)幾天關(guān)在深及肚皮的糞湯里。簡直像古代傷風(fēng)敗俗的女子被浸豬籠一樣。太慘了！”

“深表贊同，并致以遺憾甚至強(qiáng)烈譴責(zé)當(dāng)家人。小黑啊，還是想說下在你背上的快樂。我想要是沒背上的時光，我不一定至今還記得你呢?！? “哈哈，真相了吧？你是記得我的背！二黑，你那時暴躁自私。你把我訓(xùn)來騎我都沒想法，畢竟同伴也有被騎的，再者古代先輩也曾被騎。但你不分場合，不顧對方心情地騎，還是讓我很不爽！” “?。壳瓢涯阄?。哪些場合騎了不高興？說來聽聽?！? “多去啦，一言難盡！比如，剛放出圈門，你就跳上去騎了，并用繩子抽我后背，趕著我跑。好吧，你這小暴君，你倒是放學(xué)來吃過飯，我可滴草不沾啊。沒辦法，我只能先跑一段，逗你樂樂。以為你開心了，就停下來在路邊吃草?？蛇€沒咬到兔耳草，只感到發(fā)炎的鼻孔一疼，血淌下來。我靠！你當(dāng)牛鼻子不是肉長的？或者牛肉不是肉？那樣使勁地拉。疼得我不耐煩抬頭。‘啪！’又是一繩子，真是遇到苦主了。我只有甩著空肚皮跑，跑到長嶺崗。你不敢翻過坡去，才讓我停下。 有時，當(dāng)我正美美地吃草，你突然竄到我背上，逮著繩子又趕我跑，跑了半小時，我以為你會讓我再吃點，結(jié)果你居然將我趕回圈里！難道你那眼睛沒看到，我半飽都還沒到？再就是，你們幾個屁孩，搞什么奔牛大賽嘛。為了速度，亂棒揮舞，打得我后背發(fā)麻。而當(dāng)你不小心騎滾下來，居然又拿我撒氣，提著石頭又開打，抓著鼻子就是撕。那次潘家沖回來，可曾記得？明明有較大的坡度，你非要騎上去。結(jié)果下坡時，你從前面飛到土坎去，當(dāng)時就暈乎了，手臂也出了血。 可那能怪我嗎？雖然古代老子騎過青牛前輩，但我們牛主要用來拉運，不適合騎。馬哥才適合，因為它有鬃毛，而且飛奔時節(jié)奏鮮明，離背后它也騰在空中，抖動也小?？茨闼さ脡騿?，我內(nèi)疚得停下來等你?？赡憔忂^神起來后，像商紂王樣，幾個大石頭就扔過來，還好我一氣跑回來，你在家人面前沒再對我下手，否則一頓暴打又拉開帷幕了。” “小黑，實在抱歉。我那時確實只顧自己的快樂，虐待你了。我記得在你有一米左右高時，我就開始訓(xùn)練你載人的技巧。一個多月吧，終于把狂放不羈的你馴服了。從此，你失去了自由身；從此，我感受到牛背上的快樂。我一跳上去，就抽著你，跑上五分鐘，或者十幾分鐘，甚至半小時。主要看心情。我喜歡趴下，死死抱住你肩前那坨結(jié)實的肉，感受風(fēng)從耳邊呼呼而過。那是我初次離開地面，在一米多高的空中馳騁，那是一種略帶飄逸和刺激的感覺，我超喜歡那種感覺。

你知道，小孩子都喜歡刺激。正如你提到的那次長嶺崗之行，簡直美翻了！四五里的距離，趕著你跑過去。你還沒吃上一個小時，又趕著你跑回來。一上午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一大半是抽著你在山間奔跑，怪不好意思的。還有羅家朝下去平點的路段，沒少留下你載人狂奔的英姿。 總感覺你背平坦而結(jié)實，寬度不大，兩腳能夾住，再加上可以抱住前面的‘巷包’，我就喜歡在上面顛簸。悶熱的夏天，或者下雨的天，便發(fā)揮你的交通性作用，基本來回讓你接送。不怕太陽嗮，不怕大雨淋。也不怕地上突然出現(xiàn)的蛇，或深深的泥淖。反正跳上你的背，就是登上一塊安全島。當(dāng)然，除了跑，還可以在你背上看書呢。騎?？磿磿焕?！”

“呵呵，好一個安全島和看書不累！你考慮過我的感受沒？還有，你動輒喜歡跳到我背上趴著，像條懶蟲。一趴就是半小時、一小時甚至一上午。雖然你輕如猴子，但總在我背上趴著，我吃草不方便?。∥易邉右膊环奖?！而且，有時我以為你睡著了，就偷食路邊的豆苗或苞谷。剛吃了幾口或正含著苞谷葉，鼻子又是鉆心地疼。我慢慢放開苞谷，你還是跳下來開始撕鼻子拿石頭咂嘴了。哎我去！你不監(jiān)督好，事后來懲罰，算哪門子道理？有時是誤吃，有時那莊稼比草甜，比草嫩，太誘惑牛了，就忍不住動口。嗯，換個角度思考下哈：比如你們?nèi)祟悾龅揭粋€出水芙蓉會無動于衷？遇到一個開著寶馬的高富帥要不要？遇到舌尖上的美味流不流口水？你咋能怪我吃了莊稼呢？這是牛的本能呀！” “是是是，我失職在先，要付主要責(zé)任。不過，回憶趴在你背上的日子，那叫一個愜意。反正你的背集休閑、娛樂和學(xué)習(xí)功能，我常常用上：困了就上去睡覺，無聊就上去看風(fēng)景，想學(xué)習(xí)就上去看書，冷了就上去取暖，熱了就上去讓你飛奔。啊，你的背實在方便舒適！ 常在你悠緩的腳步，或唰唰的啃草聲中進(jìn)入夢鄉(xiāng)。一覺醒來，太陽落山了，便把你趕回家。尤其是冬季天冷，或者陰冷潮濕時，衣服很薄的我，喜歡貼在你背上，感受你的溫度。哦，還有大清早在你背上補(bǔ)覺。

記得那時上學(xué)前，時常被命令放你出去吃兩個小時的草。只好五點起來，一萬個不愿意地帶你出去?？赏硭缙饘嵲陔y受。還好有你，有你那寬敞的背。在睜不開眼皮中奮力一爬，爬到你背上，把整個人都交給你了?？偸窃谄甙它c的太陽中被曬醒，迅速趕你回來，匆匆吃了幾口飯，奔到學(xué)校去。有時沒注意洗臉或換衣服，看到同學(xué)們掩面嫌棄的表情。原來他們嗅到了我的身上的你的味道，包括曉麗?！? “哈，提到讀書前放我吃草，那是有名無實。你睡眼惺忪，帶著怨婦的表情拉著我出去。結(jié)果或者讓我在附近吃那些啃了幾百遍的草，或者干脆找個隱蔽的地方把將我拴起來。直接導(dǎo)致我餓一上午。我也可憐的啦，你說，你不帶我去進(jìn)食，誰會帶呢？放我出行有那么累嗎？你怎么就不盡責(zé)呢？有你背煤、種烤煙或者栽苞谷累？” “這個真真沒有。在我神清氣爽時，最喜歡也最期待帶你出去了。因為你在進(jìn)食，我也在進(jìn)食。只是我進(jìn)的是高級精神糧食。” “哈哈，說的沒錯。我算見證了學(xué)霸誕生的過程。那時你總喜歡胡亂地塞幾本書、一個筆記本或一支筆到黃外衣夾層，然后才打開圈門，帶我出去。你會把我?guī)У狡麓蟛荻嗟牡胤?，然后跳下來，開啟學(xué)霸模式嘍。我負(fù)責(zé)吃草，你負(fù)責(zé)學(xué)習(xí)。偶爾抬起頭來，看到你趴在石頭或草叢上，津津有味地看書呢。有時，聽到你在旁邊的大路上哇哇地背東西，當(dāng)然也有做筆記的沙沙聲，樣子可認(rèn)真咯。不像村里其他放牛娃，一到坡上就會找野味或玩彈珠。從那時，我就料定你不會永遠(yuǎn)放牛，你將會像鳳凰一樣飛出新華組，締造一番大業(yè)！怎么，我沒猜錯吧？二黑現(xiàn)在是否洋樓、寶馬、嬌妻應(yīng)有盡有？說不定還掌管著數(shù)萬企業(yè)員工或者科研人員？或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黨委副書記？是吧，二黑？” “小黑，休要取笑二黑了。哪像你，陽間留下香火，現(xiàn)在又成了陰間‘牛頭’執(zhí)行官助理。這些年，二黑我是混得差了，比不上你。當(dāng)了個老師，頂撞了校長，現(xiàn)在棄用中。別說什么寶馬洋樓，連個村姑都找不到。唉，真是慘不忍睹了，人混得不如牛！其實，是二黑沒有當(dāng)年的拼勁了，好逸惡勞了，中了社會主義的糖衣炮彈咯。那些年我們相伴山坡或馬路時，我真是刻苦啊。除了雨天，每次和你出去都會在外衣夾層塞進(jìn)書本、試卷和紙筆。然后你吃草我學(xué)習(xí)，互不干涉，互相欣賞。我就是趁著這個機(jī)會，將初中各科的教材和筆記背得滾瓜爛熟，也在每次考試前將卷子拿出來不斷復(fù)習(xí)。從日出到日落，從一頁到數(shù)百頁，我就這樣看啊，背啊，記啊。付出就有收獲，亙古不變的道理。果然，我的收獲來了。 不久，我的政治測試拿了第一名！超過了心愛的曉麗。我的各科成績也從中下游慢慢回到前列，終于在初二穩(wěn)穩(wěn)坐上了黃泥中學(xué)的頭把交椅！要知道我小學(xué)都只能坐第二或第三把交椅，沒有體會到一萬人之上的感覺??！那是一種放眼全校我最牛的感覺！那是蘇乞兒奪武狀元的感覺！而且中考時超過校長的女兒，以鄉(xiāng)狀元的身份成功踏入大方一中！要知道，超過了校長的女兒哦！復(fù)習(xí)資料充足的校長的女兒哦！各位老師積極呵護(hù)的校長的女兒??！ 哥的努力被一些村民注意到，她們就拿這個教育孩子。后來學(xué)校也知道了，他們就拿這個來教育學(xué)生。她（他）們說，你們要向人家王老二學(xué)習(xí)啊，你看他放牛都抱著書，走路也不放過書。再看你們，一天就沒有正眼看過書，打罵過后也看不了書。唉……要我怎樣做，你們才有點他的樣子？才給我爭點氣嘛？唉，真沒出息……。

反正哥的傳說，一直飄蕩在黃泥鄉(xiāng)，常常發(fā)出正能量，勉勵了一代又一代的學(xué)子。小黑，我能考上985并能馳名鄉(xiāng)里，離不開當(dāng)年你的配合。你很聽話，很少跑開或亂吃莊稼。不知是你看我不容易，發(fā)了善心，還是上天安排你來我身邊，給我爭取學(xué)習(xí)機(jī)會？反正你在冥冥中就是配合我。感激你，小黑。沒有你就沒有二黑的今天，就沒有黃泥鄉(xiāng)傳說的王老二??！謝謝你，小黑！” “你現(xiàn)在知道我的好了吧？但你看書時我有走開過，結(jié)果受到一頓亂石暴打。打得兇殘至極?！? “小黑，正如我們剛通電話時講的一樣，這些年一想到你，我的心就像放在油鍋里滋滋地煎，痛苦難耐。我良心一直不安，早就打算向你懺悔，乞求你原諒了。且讓我來面對那些暴行，那些殘暴的畫面并解剖自我吧。傷你最痛，印象最深的有三次，當(dāng)然這是保守估計的?！? “等等，就三次？你說得出口？！你看下身上這些尚在的疤痕就不會這樣講了。二黑，你要這樣沒誠意我就掛電話了！” “莫掛莫掛。都說保守估計嘛。容我再回憶。哦，近六年的陪伴中，任性地暴打你估計不下50次。但限于時間，我就挑印象最深的最有代表的三次來說，可好？” “這樣還差不多。你講吧，拿出點態(tài)度來，別輕描淡寫，得有細(xì)節(jié)有懺悔。既然是中文系，給我描細(xì)點，把我的凄慘和你的兇殘描出來！” “好好，我描，我這就描。 第一次，剛放出圈門，準(zhǔn)備帶去潘家沖，和大小燕他們一起。我們約好了打彈珠呢。結(jié)果，餓慌了的你，突然自行分路，竄到羅家朝。我喊你站住，你不聽，我追上去準(zhǔn)備逮你，你就逃。準(zhǔn)備抄近路到前面攔住，也沒成功。我火大了，但只能無奈而氣憤地看你往羅家朝絕塵而去。突然，跑遠(yuǎn)了的你更放肆，在劉家大坎那里順路吃苞谷！我一看氣不打一處出。改道就改道，還欺負(fù)我趕不上吃人家苞谷，太囂張了吧？”

“二黑，你不知道，那天一直到下午沒吃東西，餓慘了，見到苞谷葉就忍不住了。” “小黑，人家魯星哥能看到那塊苞谷地，你去吃肯定被發(fā)現(xiàn)，被發(fā)現(xiàn)我就要被告狀嘛，告狀我就要被伯打罵。于是我大吼著發(fā)狂地奔上去，想立即制止你?？赡銋s連吃帶踩，路邊的苞谷和烤煙被破壞一大片。你給我闖禍了知道嗎？擔(dān)心、焦急和怨恨充滿頭腦，我暗下決心，逮到你非打斷你的腿不行?！? “嗯，二黑，后來你做到了，幾乎打斷我腿?！? “是的，半小時后，好不容易從楊家坡邊，趁你吃草時將你抓住，然后死死往樹林里拉?！? “對，抓到我后，你小子帶著淚花，卻兇相畢露，死死把我往樹林拉！” “我將你拉到一棵十米高的青杠林處綁牢，然后開始搜集石頭?！? “然后你就失去理智，帶給我暴風(fēng)石的洗禮。” “沒錯，我撿起收集的石頭，一邊大罵，一邊雨點般投擲過去。你雖然不斷閃躲，不斷轉(zhuǎn)圈，還是逃不掉被打的局面?！ㄅ纠病辶昼姾?，你的腿腳、背部，都掛了彩，血開始慢慢滲出?！? “當(dāng)時你變?yōu)橐粋€發(fā)狂的暴君，像商紂王，肆意地摧殘著我。我?guī)缀醪桓蚁嘈?，你是放過我的小主。我的腿腳被你打爛了，背部被你擊穿了，我疼得流出了眼淚，驚恐中迸出屎尿，不停圍著青杠掙扎。然而，你還是殘忍地雨點般襲來。二黑，當(dāng)時你是不是想把我打死？像大黃那樣想把我頂死一樣？” “不是，小黑，我只是太害怕，害怕你闖的禍給我?guī)砺闊跃痛蚝萘?，想把你打到再不敢吃苞谷?！? “哦，怕帶來麻煩就往死里打？你們?nèi)祟惥褪翘运搅?。就我破壞的那點農(nóng)作物，你不過被罵，或挨幾竹條吧？有必要為此將我往死里打？” “小黑，你有所不知。我被打后，可能一星期會看到那張黑鍋底的臉，可能會沒飯吃，也可能不被允許趕場、走親戚呢。所以我的日子不好過，所以我就繼續(xù)打你。打了半小時吧，胳膊甩酸了，你也傷勢慘重，腿腳處掉了七八塊小皮，肩背不下三四處口子?？谕掳啄坶W淚花，和掙扎后地面和著的血跡、屎尿，我終于停下來，退到一邊，像個勝利者欣賞著你的狼狽，心里舒坦不少?？蓾u漸地，看你流著淚舔舐著冒血的傷口，我后悔了，心痛了，不自覺地走上去撫摸，看到你的失望和憂傷，那種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是魔鬼的憂傷?！?

“二黑，我們好歹在一起五年了吧？正如你上面說的，我的寬闊的背又給你騎，又給你爭取到學(xué)習(xí)時間，卻沒想到你翻臉不認(rèn)牛，放肆地暴打我，真的太出乎意料。我真的不相信人與牛的友誼了，我開始痛恨你！” “是，我該恨！我可恨！恨得好！后來，牽著跛腳回家的你，心里更內(nèi)疚了。于是，我悄悄拿苞谷面殼和豬食給你吃，也不斷撫摸著你的傷口，盼望它快點好起來。心里下了決心：絕不允許這樣的暴行再次上演！然而，沒過多久，我又淋漓盡致地上演了?！? “是的，你沒有真正愧疚，或者你沒有真正收斂。你一向如此，你太軟弱，卻又太殘暴。” “小黑，你洞悉人心，我確實如此。記得初二上期快期末考試時，我往衣服夾層塞了七八本教科書，三個本筆記和一大疊卷子，準(zhǔn)備趕你到坡上后，安靜地來次全程復(fù)習(xí)。到了楊家背山，我松開繩子，讓你吃草，我則選個凹進(jìn)去的石壁，開始取出書本投入復(fù)習(xí)。起初還不忘隨時抬頭，留意你的范圍。后來總結(jié)到你長時間呆在附近，也就放心復(fù)習(xí)了。沒想到埋頭看了一個多小時書，才突然意識旁邊應(yīng)該有你。不妙！你還在附近嗎？我慌張地抬起頭來，卻看不到你身影。

你應(yīng)該跑遠(yuǎn)了。我慌了，扔下書本上山找你，找了半小時沒發(fā)現(xiàn)。我惶恐地折回來裝好學(xué)習(xí)資料，準(zhǔn)備跑遍方圓十里沒種莊稼的地方去進(jìn)行地毯式搜索。結(jié)果還是沒看到你黑黑的蹤影。一下癱倒在地，我感覺天要塌下來，那是一種絕望的感覺?？迒手粩嗄钸?，這可怎么交差？這可怎么向伯、奶奶交差??？你那時可值五六千，是家里的大財產(chǎn)?。∫嬖谖沂掷飦G了，我怎么賠？老爸怎么賠？想著想著，竟害怕得躲在樹林大哭起來。 哭累了，絕望了，麻木了，起來回家，準(zhǔn)備把這不幸的消息告訴嚴(yán)厲的伯，等著暴風(fēng)雨來臨吧。 我頹然地挪在路上，仍不甘心地抬頭四處張望，我是多么希望看到黑身影啊，就像淪陷的東三省的百姓希望看到中國軍隊。嘿！我還真看到一個黑點，在小法哥家苞谷林，正大快朵頤呢。我又驚喜又擔(dān)心地沖過去。走近一看：好家伙！正是你。你要是沒吃苞谷，我一定興奮地跑過去和你擁抱，把你像寶貝疼一下！說乖，下次可別走遠(yuǎn)，走遠(yuǎn)讓二黑傷心?？墒?，你居然連吃帶踩毀了一片苞谷！雖然現(xiàn)在你停住正咬著的苞谷，側(cè)頭驚喜地看著我。等著吧，我會給你好果子吃的！” “我看到你可憐又和善的眼神，我以為你不怪我，于是放松了警惕，沒有逃開。” “那都是戲??！我聰明了，沒立即撿起石頭砸向嘴饞的你，雖然我很想砸。但我還是保持極大的耐性，先把你哄到手，然后，你懂的。你說我正進(jìn)行期末備考沖刺，你居然乘機(jī)跑來吃苞谷，這不害我于不義嗎？想到這消失的苞谷可能帶來的大罵、毒打甚至斷食、冷臉，我得打你了，不打心里這口氣出不去?！? “是的，你的暴行再次上演，而且這次是升級版！” “我又將你死死拉向青杠林，你仿佛看見絞刑架，在靠近的一剎那突然掙扎，可還是被我套在上面了！高大的青杠林，結(jié)實的尼龍繩，無論你怎樣打轉(zhuǎn)和拍著尾巴，終究徒勞。不是你力氣不夠，而是拉扯著的鼻子實在太疼?！? “對！如你所想！我們的鼻子被你們?nèi)祟惔蚩缀?，就變成奴隸！別說我們屈服，比我們塊頭大的印度象不也沒法嗎？有時，你們?nèi)祟悏蜿庪U的，掐著我們命脈就開始奴役，摧殘。要是你們敢和我們來場原始的決斗，我想除了配上尖銳弓箭的印第安人和馬賽人，你們所謂的現(xiàn)代居民會被我們90%的低等動物毫不費力地弄死！” “沒錯，肉體之間的對抗，我們高等動物弱爆了。但我還是要回憶，這場對你更兇殘的暴打。我不再收集一堆，而是找來一塊尖角的石頭，然后抓住鼻孔邊的繩子，開始發(fā)狂地敲擊你那饞嘴。一下、兩下、三下……‘砰砰砰！’你不斷移動著頭，甩動尾巴，快速打轉(zhuǎn)。但厚厚的嘴唇還是被敲開，鼻梁也被去掉一塊皮，露出白白的里肉，繼而又被血浸紅。我就這樣發(fā)狂地錘擊著，錘擊著，恰若凌遲主刀者，一下一下地割著你。 二十多分鐘后，又看到你不斷滴落的眼淚，和背部升騰的霧氣。嗅到爛泥地上散發(fā)的屎尿氣味。我開始停下走開。你竄到一邊，伸出大舌頭，再一次慢慢添著流血腫脹的嘴唇和鼻梁。我看得又心疼起來，走過去撫摸你?？蛇€沒靠近，你像遇見天敵一樣逃開，明白了我是一個狂暴兇殘又假仁假義的人。最后，我還是執(zhí)意地?fù)崦夏愕膫?。只是，你并不高興，甩著頭喘著粗氣?！? “我能高興嗎？說實在的，二黑，當(dāng)你瘋狂地錘擊著我的嘴部，疼得我快失去知覺時，我差點就想把你頂翻在地，然后踩上幾腳，直到把你陷進(jìn)土里。但我還是忍住了，我知道自己犯錯在先，而且你也夠可憐的，我不想弄死你?！?

“是的，我是夠可憐的，否則我也不擔(dān)心闖禍后被狠狠懲罰，也就不會把你往死里打，像坎下的魯老幺，不也犯過很多錯誤嗎？魯星哥還不是沒怎么打罵他。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確實如此?！? “所以，我不和你計較了，雖然嘴疼得半個月無法正常進(jìn)食，喝你撒的鹽水都痛。唉，怎么說你呢？那時我們已相伴近六年，你對我還是那么狠，那么下得出手。來，說下你第三次暴行來看看，其實我倒覺得上面這兩次襲擊最痛了。” “第三次可能你還不一定有印象。因為沒長時間被暴打，也沒在打后難受一段時間。但我做出的動作實在危險，差點割破你的筋脈。 那是初二下我們在收割菜籽。突然姨媽扭頭對我吼道：‘王小二，你看下你放的牛在干什么？！’我猛然回頭，發(fā)覺你居然不吃下面的草，而是抬頭吃菜子了。干得好！我悄悄走過去，兩米處便飛出了鐮刀，旋轉(zhuǎn)的刀口最終還是接觸了你的小腿，成功留下兩道口子。后來我走進(jìn)檢查，口子長約5厘米，深達(dá)0.2厘米。要是再進(jìn)去點，腿筋非斷不可。我嚇出一身冷汗?！? “哦，那次印象不深，割的口子是夠大，但沒發(fā)炎，不久就好了。但是，你那無情飛出的鐮刀，再一次讓我意識到，冷血的你對我似乎沒有什么干不出來，如果你手里有一把AK47，我早就完蛋了。” “小黑，在此我要發(fā)自肺腑地向你說聲；‘對不起！’你原諒我吧，二黑當(dāng)年不是人，是一頭被別人壓制后而異化的惡魔，瘋狂拿你發(fā)泄。想想真是不該。你看，你在我最孤獨最委屈的少年期，任勞任怨，任打任罵地溫暖我，給我快樂，給我學(xué)習(xí)的時間，我卻那樣虐待你，這是人能作出的事？還自詡為善良的人作出的？我有罪，我期待到了你的世界，你和‘牛頭’再來懲罰我。” “算了，二黑，這些年來，我也想了。你當(dāng)時是兇殘，但受外力所迫，并非本心。你始終養(yǎng)了我那么多年，也常給我好吃的，還和我親近。我們的最后時光，你沒有再暴打我了，我們相處還算和諧吧？我原諒你?！? “謝謝！說到親近，我記得那時，常喜歡跑到躺在坡上或門口灰堆處的你身旁，在你悠然回嚼時，或掛著你脖子，或玩弄你肉肉的‘巷包’，或摸你頭，和你對視，和你瞎聊，甚至又騎到你背上，折騰著你。吃飽了的你很和善，任二黑開心?！? “是的，你開心就好。也是想到這些快樂的時光，才原諒你瘋狂的暴行，否則我真的會用結(jié)實的牛角頂翻你。你知道我是敢頂人的！”

“知道知道，頂人的牛實在太少，就像小老百姓刺殺暴君樣，因為這樣的代價太大。而你做了，我印象很深！我記得，有次伯喝得二麻二麻的，趕著你去犁地。結(jié)果把鏵口插得老深，你賣力前傾，還是走得慢。伯脾氣來了，一鞭子抽來，你一陣發(fā)疼，還是動不快?！?！’又是一鞭子。你被惹怒了，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拉著鏵口往前奔，拉得后面的伯連滾帶爬。跑了三十多米后，喘著氣的他，突然將鏵口近乎垂直地往土里一插。哈哈，你終于跑不動了，鼓著眼睛站在原地。這時，惱羞成怒的伯走上來，畜牲畜牲地大罵著。揮著鞭子對你狂抽。你左閃右躲，還是留下一道道血痕。突然，我仿佛看見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幕！” “對，你伯當(dāng)時做得實在太過分，自己不懂犁地，還暴打我。孰不可忍吶，我終于鼓起勇氣，走向他，向人類頂出了第一角。他害怕了，終于不再抽我。以后對我也是又恨又怕的?！? “你牛！你是真的牛！大黃都不敢做的事，你做了！這無異于小老百姓拿著匕首去行刺秦始皇，后果可想而知。果然，后來聽說他想把大逆不道的你賣了。得知消息后很難過，我不想你離開。我無法想象沒有你陪伴的后續(xù)，我該怎么過?！?

“尤其是我往劉老七肚子上頂后，你伯處理我的主意更堅決了?！? “哈哈，說到你頂劉老七那下，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要笑。清楚記得那次是伯家‘請工程’犁地。中午了，大家吃完飯，你也和眾兄弟們，躺在院壩中，慢慢反芻。這時，劉七哥他們出來抽著煙，擺龍門正。突然劉七哥不知發(fā)了那根神經(jīng)，對我伯說，‘你這小黑牛有點脾氣的哈，我過去教訓(xùn)下它’。于是他就嬉皮笑臉地靠近你，雙手一下握住你的牛角?！? “媽的，?？衫绲夭豢扇琛⒗掀呔尤灰獊砦耆栉?，我得給他點顏色看！” “哈哈，是的。我再一次見證了小黑向人類挑戰(zhàn)的壯舉。只見你悶悶地爬起來，鼓著眼睛，劉七哥一下慌了，放開了握住牛角的手。你慢慢靠近它，吹著氣將頭下傾，牛角正對著他的肚子。六七哥陡然變色，急忙大跨步后退，姿勢實在難看。你還是霸氣地靠近他，嚇得他快要倒在地上。我看見這狼狽的樣子，又好笑又擔(dān)心。在場的人，沒有趕上去制止的。

突然，我想到劉七哥平時待我也好，不忍心看見你頂破他肚皮。于是我就冒著被你頂?shù)奈ｋU，上前制止。奇怪，你還是認(rèn)主的，聽從了我的命令，慢慢離開，又坐回原來的地方反芻。哈哈，一想到殺豬多年的劉七哥，居然被你嚇成那熊樣，我真是忍不住想笑。代價隨之而來，他們正式?jīng)Q定要把你賣了。我聽后異常難受，也許對你來說是個福音吧？” “如你所言，是個福音！早就想離開這個破地方了，受夠了！你也差不多吧？只是你比我幸運，雖然受氣，但能讀書，而且成績不錯。我呢？在這里除了犁地就是被打，鬼才想待這兒呢！” “是的，雖然那地兒很傷自尊，但也提供了一個學(xué)習(xí)的平臺，功過一半吧。對了，后來你沒給他們機(jī)會，突然中毒離開了。你離開時我正和奶奶去重新劉伯家，不太清楚內(nèi)情。怎么回事？你給說說?！? “那是一天大上午，你三伯將餓得慌的我感到一個荒僻的地方，靠近凡家麻窩。餓慌了的我就開始胡亂地啃著坡邊的草，啃著啃著，發(fā)覺味道不對，但前胸貼后背，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結(jié)果回來后，肚子開始痛，胃里翻江倒海，又好像被猛烈亂扎。突然惡臭的東西開始倒灌出來，我口吐白沫，不斷在糞湯里打轉(zhuǎn)。你三伯跑過去把我拉出來，我癱軟在灰堆旁。他卻無計可施，后來說去找什么郝獸醫(yī)。我沒等到他，吐著吐著就離開了。但想到我們從小一起陪伴，熬了六年，現(xiàn)在沒能見到你最后一面，頗為傷感?！? “我又何嘗不是？！可你怎么去該死的凡家麻窩？聽說凡家的人覺得我們經(jīng)常放牛到那里去吃或者踩他們種的東西，早就想在草里下藥了！” “哦，你早不告訴我！早告訴我的話我就不吃了嘛。不過你走親戚后，我日子也不好過，再加上你初中快畢業(yè)，終究要離開。想到你離開后，我經(jīng)常餓著肚子，成天關(guān)在糞湯里，或者出去犁那永遠(yuǎn)犁不完的地，干脆死了倒好，死了就解脫了?！? “說的也是！我在六伯家聽伯打電話來說你死了，非常震驚，不斷囁嚅著‘怎么可能？怎么會這樣？我離開時不好好的嗎？沒有生病的跡象?。坎艂€牛都不會！唉……我還想回去放牛??！’第二天我一口氣跑過陰森森的河溝，回到黃泥。不見你的蹤影。只是不遠(yuǎn)的杉樹下，堆著你高高的糞便。” “我死后不久，你伯回來了，見狀，就去喊劉老七過來，把我放血，然后脫皮，然后拉到黃泥街上賣去了。我龐大的身軀，最后化成幾千塊錢，被你伯滿意地帶回來?！? “怪不得，我說牛角都看不到。唉，小黑，你早走也好，只是我初三那年不能放你，心里空空的。

幾年后，突然記起你的好，就特別開心。又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jīng)對你很兇殘，就非常內(nèi)疚。時常夢見你，夢見你黑黑的身影、敦實的體格、圓圓的大眼睛。我仿佛看見自己又放你在坡上吃草，騎著你漫山遍野奔跑，或掛著你的脖子瞎聊。我突然感覺離開你后，我沒什么真誠的伙伴，沒什么對我關(guān)心的人，當(dāng)然也沒有什么可共我發(fā)脾氣的人。心里很孤單，很惆悵。我越覺得當(dāng)年我們一起混的時光，是多么的幸福！就像和祖母、曉麗一樣過的那樣幸福?？扇缃瘢谝挂黄?，陰陽兩隔，不見蹤影。突然就掉淚了，并捶著枕頭說‘小黑，如果我還能帶你出去，即使你嘴饞，我不會再打你了’，我也不會毫無節(jié)制地騎著你四處奔跑，我會好好照顧你，我會……?！? “打住打住，太肉麻了。二黑，別煽情了好不？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當(dāng)初咋不對我好那么一點點？你們?nèi)祟惥拖矚g玩這一套。還是我們牛界老實，表里如一，你們?nèi)祟悓W(xué)著點噢?！? “哈哈，提到人類，你那么好的品性，不是應(yīng)該轉(zhuǎn)世投胎為人了？怎么打你地府的電話還打得通？而且成了什么‘牛頭’執(zhí)行官的助理？” “喲，意思死后最幸福的事，是投胎成你們?nèi)祟悾炕氐侥銈兩鐣?？我看不盡然。變成人不一定幸福，難不成又奴役別人或低等動物？看你們?nèi)祟?，許多心狠手辣，貪權(quán)逐利，欺軟怕硬、虛偽自私，莫名其妙翻臉，肆無忌憚搞破壞。你看，地球被你們蹂躪成啥樣了？尤其是喊著實現(xiàn)什么夢，搞什么鎮(zhèn)化建設(shè)，追什么GFP增長，弄得神州大地鄉(xiāng)村殘破、城市擁堵、污水橫流、臭氣熏天……?！? “停停！查水表了。別把天朝描繪得那么不堪，別光聽犯人們一派胡言。再說，你們下界也沒什么好的，黑黝黝的，劃成各種懲罰凡人的酷刑地，傳出一片凄厲的之聲。 “哈哈，你是在道士先生的法式上看到的吧？我們陰朝也有美景，我給你描繪下：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云興霞蔚。歡迎你前來欣賞?！? “欣賞個妹！我還沒活夠，休作死亡誘惑。不過小黑你在那邊過得開心就好，不回來也罷，只是，真的想你呢，真的……?！? “哎，二黑，你咋又來煽情了？別以為你是巨蟹座，就喜歡煽情。要真念我這伙伴，來點實際的吧，就……”

“小黑！小黑！快過來審犯人。在那打什么電話？又偷偷和玉面狐貍聊什么？” “瞧，我的老大‘牛頭’叫我了，我得過去，它性格也暴躁。‘哎，來了，老大，來嘍！’二黑，我掛了哈。” “等等，小黑，你說要是我想你，就什么來著？” “哦，就快來看我嘛。記得哈，二黑，一定要來！掛了！” “啪！”小黑把電話掛掉了。 去牛頭那里看“小黑”？雖相會心切，但二黑一想到剛裝好的豪宅，還是不急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