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我為小予做文章這個想法,實則已在腦中浮現(xiàn)了很久。直到與她分別的那天,我才明白原來我和她真的沒有單純的“朋友”這么簡單。昨晚的夢境竟使我如此般難以忘懷的,我又仿佛看到了那一個個過目不忘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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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夏天我騎著自行車瀟灑地奔波在青石板路上時,一陣略微的困意突然襲來,不免讓我微微閉上眼睛。然而此時我車把一歪,隨后聽見一個女孩的聲音,我急忙睜開眼睛。
于是,我與她的緣分就此展開。
小予最讓我難以忘懷的,是那一雙水靈靈的、深藍色的大眼睛,有些靠著臉頰的兩側(cè)。她天生的嘴唇有些厚,不仔細看上去的話,看她好似看金魚的臉。我可是覺得這臉型如此般的可愛,——也許是我見的多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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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南小予……”
她用鉛筆歪歪斜斜寫下她的名字,隨后用那只纖細的手將紙小心翼翼地折起來,塞進我的手里,“到家才可以看?!彼f次的囑托我,但眼神里時不時露出一種驚喜。“嗯?!蔽尹c點頭,走出了公寓門。
回到家,我便迫不及待地打開紙條,上面寫著一串我看不懂的文字,后面寫上了她的名字:南小予?;蛟S由于我對這種名字的生疏,我在與她的下次見面中說:“你這個名字,不會是假的吧?”天真的我們開起玩笑,但最后我仍是得到了消息的,——這真的是她的名字。
“你的家在哪?”
“看到那海了嗎?我的家,就在海的那一頭!”
我們站在煙臺對著海面的??谔鞓蛏?,望著遠處時涌時靜的湛藍色海洋。一望無際的藍天,與碧藍色的水匯集。這美景使我不由得盡興,對她說:“你的家在哪?”她的臉也紅紅的,但她還是鼓起勇氣指向遠處的海洋,“在那里!”“什么?這是什么地方?”“大阪府!”她興奮地說出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城市,但我也由衷感受到她那來自心底的極其的興奮。
第二年,我們?nèi)匀粊淼竭@里?!芭秪又回來了,不是嗎?”她開心地沖著我笑,伸出她那只小得可愛的手向我揮了揮。我于是快步走上天橋,“小予!”晴天下,我們手拉著手,看向遠處的海,點點浪花翻出美麗的圖案。
彼時,我們正當(dāng)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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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友誼也有分界線,那我們的分界線,或許在2020年。
這真是不同尋常的一年。
我看著手機里予發(fā)來的短信,聲稱可以在1月3日過完元旦后到我家和我一起度過這次春節(jié)。然而意外突然發(fā)生,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打亂了我們的節(jié)奏。她被滯留在神奈川縣,我被拘在一個面積不足150平方米的家。我們能夠聯(lián)系的方法,只有花掉極高的花費進行幾次甚至不足一分鐘的電話,和每夜發(fā)著看上去永遠也發(fā)不完的短信。
雪上加霜的是,一場噩夢纏繞在小予的身邊。不知緣故,她得了那時的流行的COVID-19疾病。這是一種重病,最終經(jīng)過頗為繁瑣的輾轉(zhuǎn),她住進了醫(yī)院。我也和她一樣心惶惶,每個晚上,幾乎都在為她祈禱著不要出事——畢竟我只有這一個懂得我心聲的朋友。終日不思茶飲,卻盼望著她……
期盼迎來了比較好的結(jié)果,終于在2020年7月末,我與她再度相見了一面。病后的她明顯比以往沉悶了些,她不再像以往那樣看到我時高興地跳,而只是微笑了一下。我心疼地看著她:“剛好?”“嗯?!彼c了一下頭,也伸出手搭在我的肩上。“哦……人生啊,真是艱難……”我對著天嘆了口氣——天也灰沉沉的寂靜,一片無聲,偶爾幾只烏鴉掠過,些許麻雀越我的視角,穿梭在透露著晚霞的云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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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電影使我們有了相同的愛好。就在這年,我們瘋狂地愛上了漫畫,她也加入了學(xué)校的畫室中。她的功底比我好,我們總是在一起互相交談此事。逐漸,畫畫成了我們一個不小的生活方面,甚至可以說是一大部分。憶那日,我讓她背對著我,趁著這寶貴的時間,我用鉛筆在畫紙上紛紛揚揚勾出一個女孩的面龐。她回過頭來:“嗯?在畫什么?讓我看看?!蔽抑钢哪樥f:“像不像你?”其實那一次我畫的非常像,或許由于她的相貌并不出眾,她趕緊擺著手說:“什么呀?我怎么會有這么難看!”但臉上還是笑嘻嘻的,最后又愛不釋手的拿著回去了。
在我初一那個暑假時,和她去了一趟她的家——那個我們站在海邊,隔著海岸向往的地方。在高樓大廈的中間坐落著一個小町,那小町充滿著和風(fēng),看上去給人一種多么美好的感覺,就像動畫里見到的那樣。每天日出時,小予都把我叫起來,我們一起爬到住屋后面的山上,坐在土堆上看著紅日初升。
她家那里的吃食也讓我喜愛。一月下來我有些習(xí)慣于此了;我曾經(jīng)問過她,她的牙竟是因為什么原因,致使的有些東倒西歪,像是畸形。她告訴我,她的牙是因為吃的東西?!拔覀兊娘嬍沉?xí)慣有些特別,喜歡用力咀嚼,所以牙就有些歪?!?/p>
我記得這句話,大概半年我都沒能改掉吃家常日料的習(xí)慣,一年下來,我的牙也有些許歪了。她讓我早把牙整了,于是我也答應(yīng)。不過最后,兩顆門牙被整回去了,旁邊的兩顆牙卻怕是要歪到最后了。她聽說了這件事,也看過我的牙,笑我牙是“里應(yīng)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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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時間從沒有等待過我們的腳步,因為她就要離開。
那日我正忙于炊事,突然電話鈴聲響了。表家的小妹拿起電話,那頭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好,我姓南小?!北砻谜J得這個聲音,她把手機遞給我:“南小予的電話?!薄澳闲∮璧??”我半信半疑地接過電話。
“黔兒……我要和你說個不太好的消息……”這一次她竟主動來電。我料到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什么事?”那是我正沉浸在周末到來的歡快之中,似乎無暇體會她字里行間夾雜著的間些憂傷。
“我要回我的家去上學(xué)……以后,可能陪不了你了?!?/p>
“啊?為什么?這里不是有高中嗎?”
“我爸媽不允許我繼續(xù)在這里留……”
“你再解釋解釋呀,他們會同意的!”
“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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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逐漸轉(zhuǎn)入深秋了。小溪的水位線變得越來越低,人們的衣著也變得越來越厚。黃葉與紅楓接連出現(xiàn)在我的眼中,地上象征著夏天的青綠的小草小花早已變得赤紅、枯萎了。
我的心情也來到了秋天。
“哎……你真的要回大阪上學(xué)嗎?”我快走幾步,追上予的腳步?!笆茄健@怎么辦?”她擔(dān)憂地望著我,“你不會太孤單吧?”“不會?!蔽覐婎仛g笑著,盡量忍住盛滿眼眶的淚水?!芭丁蔷秃??!庇柰蝗磺宓男α诵ΓS后,繼續(xù)低頭走自己的路,皮鞋踩著地板發(fā)出金屬敲擊的聲音,她的裙角被微風(fēng)吹拂著輕輕搖晃,衣領(lǐng)不像往常那樣整潔,反之,有些不太規(guī)整了?;蛟S是她年齡大了些,不這么在意外表了?我心里浮現(xiàn)萬種猜測,總感覺眼前的予似乎相比之前變了一個人。
前一晚,夜色是那么的濃郁。路過水晶街喧囂的門牌,我們在此停了下來。霓虹燈閃爍著,一對對情侶甜蜜的交談聲與我灰暗的心形成了鮮明深刻的對比。我猛然間回過頭,看到南小予的臉上竟有一顆淚珠。
“你怎么了?”我關(guān)心的問道。此時我似乎又回到了曾經(jīng)與她認識的場面,同樣是右手,我再一次伸了出去,抹掉她眼旁的淚珠。然而這一次卻不是我輕輕一抹能夠草草了之了的,更多的淚水如同泉涌一般從她的眼中瀑布般的留下。她突然撲在我的懷中,輕微的嗚咽聲在這鬧市之前顯得何其渺小。我理了理她蓬亂的頭發(fā),說:“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有事的話,可以慢慢說?!彼伎剂撕镁茫攸c了點頭。
“錯把路燈當(dāng)月光。”飯店里,我們吃著些簡單的飯菜,我突然吐出了七個字?!斑@句話是什么意思呀?”予略發(fā)茫然地抬起頭,用那雙深藍的大眼睛看著我,眼里也有一些莫名的傷感?!熬褪瞧诖撕镁茫瑓s發(fā)現(xiàn)沒有好的結(jié)果吧。”我說出了我的感想。她的聲音里夾著些哭腔,說:“哎……我不想走,不想……”
我摸著她細嫩的臉,“沒事。以后,或許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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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別的那一天,我起的非常早。三四點鐘之時,天尚未亮,一點薄霧籠罩著這個世界。我急匆匆地趕到那個之前商量好了的點,“小予!”我向她招了招手,看著她轉(zhuǎn)過頭,我終于放下心來。
大霧茫茫中看到一個人影,果然。
“南小小姐!”我放下了懸著的心,滿懷期望地走上前去。她終于是答應(yīng)了的,對著我做了個笑。我們手拉著手跑向車站去了。
清晨的車站內(nèi)夾雜著廣播員的播報聲,空蕩的候車室顯得有些單調(diào),更有些許哀傷,些許悲涼。
路途便省去了,當(dāng)我一覺醒來時,列車已經(jīng)開了一半的路程。
這段距離此時卻變得好像無比的近。
我們在車上并未聊幾句,不過是些問候的話。偶爾,也會聊到分別之后,該如何交流的話題。但她最后沒能抵擋住困意的襲擊,在距離目的地只有一百多公里的時候,突然睡著了。我看著她的樣子,抽出一張紙條,飛速地寫下:“你永遠是我心里那個‘微笑的守護神[1]’。”隨后,塞進了她的包里。
該送她上船了。我什么也沒說,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上船去。突然她回過頭,和我說了一句話——“我們……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我霎時間便覺得,這雖然只是一句普通的話,卻蘊含了許許多多過往,和些許遺憾。我大聲喊道:“arigadou(謝謝)!”藏在眼中三日的淚水終于在這一刻傾瀉而下,帶著我復(fù)雜的心情奔涌而出。
突然一刻,我覺得手上似乎握緊了什么東西。伴隨著被模糊的視線,手掌被緩緩地打開了,抓著的正是一封信。“一切不愿心的事情都將會遠去的,希望終有一天會來臨的。Hold on to(堅持?。?,你可以的!失落總是有的,畢竟誰會一輩子風(fēng)花雪月?我們終將會在某一天證明自己,不要覺得世界太寬廣,身邊太黑暗,只要忘卻一切,努力做好自己,總會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那個人!”
這不正是她與我共同的話題嗎?這不正是她所向往的未來嗎?我終于明白了她所擁有的那能夠揣摩我內(nèi)心的“超能力”,原來這竟是擁有一同遭遇的人在患難中的共識,在懸崖上并肩生長的兩株嬌弱的花蕾,所在綻放之時卻不失優(yōu)雅,不失希望……但可惜這過往的事情終究成為了一片云煙,成為了一片存在于腦海中的,永遠也無法再呈現(xiàn)的回憶了。如近卻后悔了,辜負了,當(dāng)初何不珍惜一起度過的時光,如今卻懷念曾經(jīng),耳邊仍想著她對我無限的期望,與祝愿。
“我相信你!你是我心中最棒的那一個!”
“我也相信你的……”
耳邊無法忘卻的那句話,永遠徘徊一生的囑托,來自于那個相信我的人。她給予了我對于生命的期望,讓我找回了生命的信心,使我一次次在氣餒之時重新走上那征途的大路,向著自己心中的星辰大海走去,但可惜,她卻即將離我遠去,或許將來再也沒有謀面的機會了……
櫻花飄落的速度只有每秒五厘米,但當(dāng)它落地時,一切,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們并不是緣分深情,不過是一次萍水相逢,卻決定了我們十余年的交集竟是如此廣大。最開始我以為我們只是兩條平行線,然而后來,我感覺到我們是兩條相交線,但隨著時間與命運的交替,我竟發(fā)現(xiàn)我們是兩條雙曲線,看似相互連攜,實則恍惚十年。一個是艱難生長的花芽,一個是在被排擠之中所長大的不幸。當(dāng)他們認識的那一刻,就像兩片漂泊已久的云擦出一道亮麗的閃電如同曇花一現(xiàn)。在那火車上,路途也不過300公里,但哪怕我能與她多說一個字,一秒鐘……
此時正值初秋,寒冷席卷了整個北方。但她那笑容卻那么溫暖,那么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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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
牽掛是一條短短的路
我在這頭
她在那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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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后
牽掛是一張窄窄的明信片
我在上面
她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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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啊
牽掛是一灣深深的海洋
我在西岸
她在東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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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xiàn)在
牽掛是一屏單調(diào)的聊天框
我在右邊
她卻不在左邊
八月二十九日。
[1] 微笑的守護神:南小予筆名櫻木,曾在《面具的微笑》中寫道:“面具的微笑只是假象,是因為她沒有微笑的守護神。如果沒有微笑的守護神,也就意味著她的微笑只是一種悲哀情緒的表現(xiàn),需要微笑的守護神去幫助她變得樂觀。亦有微笑的守護神藏在世界上,需要我們?nèi)グl(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