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TVB悄無聲息地推出了一部紀錄片《無價之?！贰?/p>

目前只播出三集，震撼程度便讓觀眾們再一次著急蓋章為“年度最佳”。

路程最遠，TVB娛樂記者陳貝兒，帶著僅4人的小團隊跑了國內的十數(shù)個省份；

拍攝最危險，主持人與攝像被凍到嘴唇發(fā)紫、急性失溫；

采訪來的故事最血腥殘酷，讓第一次聽到的人忍不住捂耳朵、無聲尖叫。

網(wǎng)友們幾乎把所有贊美里的“最”，都給了它。

一看配置，也難怪有如此多的贊譽。

《無價之?！酚伞稛o窮之路》同團隊拍攝，相當于它的第二季。

而《無窮之路》公認年度最佳，港人視角真實觀察扶貧生活，不刻意煽情、不刻意歌功。

這一次，眼瞅著評分又該9分打底了。

01

畫面最糙，但卻最用心

《無價之?！?，“保”是動物保護的“?！?。

制作團隊沒有繼續(xù)順著《無窮之路》已經(jīng)備好的東風，而是轉向了另一個話題。

坦白說在看之前，我很難想象動保話題如何推陳出新。

畫面精美無比、但結語只有一句輕飄飄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已經(jīng)是動保紀錄片的常態(tài)。

但《無價之保》反其道而行之。

哪怕把畫質調到最高的1080P選項，它的畫面依舊透露出粗糙感。

但看的過程中卻無法苛責畫面，因為陳貝兒與四人小團隊奔赴的是青藏高原。

是在冰湖邊坐著進行了一會訪談，陳貝兒就出現(xiàn)急性失溫癥狀的無人區(qū)。

是讓攝像大哥面色蒼白、嘴唇發(fā)紫，條件根本不允許扛入精細攝影設備的蠻荒地。

也是巡護員們口中，寧可無口糧、不可無油糧，最可怕的不是餓上三四天、而是開不出荒原的可可西里。

《無價之保》重拾了可可西里已經(jīng)被許多人遺忘的一段歷史：

野生動物尸橫遍野，盜獵人窮兇極惡，巡護員以一人一槍、對峙十數(shù)名持槍惡徒。

紀錄片探訪了一對兄弟，分別是兩所保護站的站長。

或許大多數(shù)人都有所耳聞，可可西里地區(qū)曾經(jīng)盜獵猖狂。

但不曾想象的是，“猖狂”不只指的是盜獵者眾多，還有手段的殘忍。

盜獵者遇上一隊藏羚羊群往往會不論大小、全部屠盡，有一百殺一百、有一千殺一千。

隊長說他們曾抓過一個盜獵分子，13秒就能把一只藏羚羊的皮剝下。

“他在羊身上刮一刀，把羊脖子放到車架子上面，一剝就光了……”

地面上堆滿了尸體，皮卡車邊上曬著剛剝下來的皮。

父輩們經(jīng)歷過更殘酷的現(xiàn)場，有母羊的肚子被一刀剖開，小羊滾落肚外。

或許是因為剝皮速度太快、母羊尚有余溫，甚至有剛出生的小羊不明真相、扒在尸體上喝奶。

聽到這段場景描述的陳貝兒，下意識地舉起手捂住耳朵，表情不可置信。

紀錄片介紹，藏羚羊數(shù)目一度由百萬銳減至三萬。

催生這些殘酷暴行的，自然是巨額的利益鏈。

藏羚羊絨價值極高，當初一條由藏羚羊絨加工的Shahtoosh羊絨王披肩在國際市場上可以賣到1萬美元。

2000年的紀錄片《平衡》中也有一段介紹，黑市上，當時一批130件的藏羚羊絨披肩的批發(fā)價是60萬港元。

這一價格如今看都算奢侈，對90年代的盜獵者來說更是巨大誘惑。

陳貝兒最初只是聽聞在可可西里當巡護員條件艱苦。

無人區(qū)的面積平均到巡護員頭上，相當于一個人要巡邏整個香港那么大的面積。

她渾身上下穿了七八件衣服，依舊能感受到刺骨寒冷。

夜里她與團隊留在保護站，感受到水電都緊缺，僅有的一點電力基本用于必要的照明、充電與取暖，一行人蜷縮在沙發(fā)上睡覺。

但在跟著巡護車深入荒原后，陳貝兒很快了解到了艱苦之外的部分——危險。

巡護隊的普措才仁告訴她，在巡護隊成立后，有的盜獵人會特意“為他們留子彈”。

裝子彈的容器，足有50斤。

目前播出的兩集時長都只有二十多分鐘，其實能看出，相比于第一季，這一次陳貝兒與團隊采集的素材不多。

畢竟地理條件惡劣，五人的小團隊難以深入無人區(qū)腹地。

可可西里相關的紀錄片里，《無價之?！吩谒夭馁|量上或許算不上優(yōu)秀。

不過陳貝兒與TVB擅長的本就不是精美，而是對人心品察得足夠深。

他們在口口相傳的故事背后，挖掘出一條隱藏的情感傳遞的線。

02

賭上性命的承諾

《無價之?！诽皆L片中的巡護員倆兄弟，一是為了了解現(xiàn)狀，而是為了他們的父輩。

他們的舅舅索南達杰，父親扎巴多杰，先后因動保犧牲。

90年代初可可西里還沒有成立保護區(qū)，沒有專業(yè)的巡護隊，更別說專門的撥款資金。

外地人都未曾聽過可可西里的名字。

是舅舅索南達杰在目睹藏羚羊、野牦牛等被殺害的慘狀后，號召一批藏民，組成自發(fā)巡邏隊去捉盜獵分子。

這也是中國第一支針對野生動物保護的反盜獵武裝隊伍。

那時這一舉動很難得到支持，一來90年代初擺在普通人面前的難關是生存，對野生動物保護的意義了解極少。

二來，打獵本就是藏民的生存手段之一。

許多人無法理解，都是為了活命，殺藏羚羊剝皮與殺普通牦牛的區(qū)別在哪？

于是在條件艱苦、人少物資少的情況下，索南達杰一力支撐起了可可西里的反盜獵。

也把自己暴露在了盜獵者的槍口最前方。

94年的一次巡山中，索南達杰與隊員抓獲了一個剛剝了近千只藏羚羊皮的盜獵團伙。

因天氣惡劣、車隊分散，索南達杰與隊員們分開，隊員們遭到盜獵者的反撲埋伏。

在冰湖邊，他一人一槍對峙裝備更精良的18人，中彈后匍匐在自己的車邊繼續(xù)射擊。

憑著一支舊槍打爛了對方的大部分車燈、想要熄滅光源。

直到他的死訊傳回，妹夫扎巴多杰趕到現(xiàn)場，看到他仍是持槍瞄準的姿態(tài)，只是身體早已被凍成冰塊。

索南達杰的犧牲震動了全國，大眾更熟悉的后續(xù)，是次年政府批準成立“可可西里省級自然保護區(qū)”。

但它帶來的震動，也落在這片荒原上生活的人們、以及無數(shù)普通人的頭上。

索南達杰死后，妹夫扎巴多杰自愿接任他生前的職務。

而當?shù)啬芙o予的資助，除了三支槍，只有縣委在扎巴多杰任職時、給他們的車加的84公斤汽油。

于是他獨自前往北京尋求幫助。

紀錄片《平衡》里曾記錄，扎巴多杰幸運地遇上了環(huán)保學者梁從誡，他更為人熟知的名號是林徽因、梁思成之子。

梁從誡幫助扎巴多杰在高校進行演講、募捐。

在北京大學時，有學生掏出了兜里剛收到的稿費，塞到扎巴多杰手里。

然而索南達杰犧牲僅四年后，扎巴多杰在家中因槍擊身亡。

死因不明。

外人、外界只聞噩耗，過往的紀錄片中也大多以宏觀敘事記錄這一悲劇。

但《無價之?！防铮愗悆呵袑嵉卦儐柫嗽投嘟軆鹤拥母惺?。

在兒子的回憶里，當時有人放話說扎巴多杰的人頭值200萬；

父親去世后，有陌生人打給與父親有聯(lián)系的北京環(huán)保人士告知死訊，不知來源。

兒子普措才仁談到這眼泛淚光，輕聲說幾十年了我沒聊過這件事。

許多事只是他的猜測，他想或許是父親的工作得罪了他人。

成年后普措才仁兩兄弟也決定投入保護站工作。

在這之后，家里的境況一度敗落，因為巡護工作薪資不高，而當?shù)禺a(chǎn)業(yè)薄弱，傳統(tǒng)的放牧打獵依舊是維持生計的常見法子。

普措才仁說自己也去過沿海城市、不是沒見過現(xiàn)代城市的繁華。

但依舊出于親情羈絆與信念，留在可可西里。

陳貝兒問他，是否想要無愧于心、無愧于天地。

普措才仁回答說天地我不知道，但我起碼對得起我父親的承諾。

索南達杰，扎巴多杰，普措才仁。

守護可可西里的執(zhí)念隨著親情在兩代人身上流轉，我本以為這就是結束。

但《無價之?！吠适律钐幱肿吡艘徊?，發(fā)現(xiàn)這股執(zhí)念的影響力，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廣。

03

故事沒有盡頭

結束完對普措才仁兩兄弟的采訪，陳貝兒去了一家醫(yī)院。

他們找到了一位當年曾與索南達杰是同學、如今已近70歲的寒梅醫(yī)生。

她被索南達杰的事跡觸動，也第一次了解到“野生動物”“環(huán)境保護”“環(huán)境資源”種種概念。

于是選擇在之后的行醫(yī)生涯中，免費去為保護站志愿者們看病。

執(zhí)念不止傳承于家族中，而是順著人際關系的一個個節(jié)點，向周圍永久地擴散出去。

當?shù)乇Ｗo站里的巡邏隊員們，不少人就是在索南達杰故事的鼓舞下加入。

忍受天寒地凍、日復一日的巡邏。

許多年輕的志愿者同樣為此而來，放棄優(yōu)越的生活，撿拾公路邊的垃圾，以防它們被吹到草原深處。

稍加查詢就會發(fā)現(xiàn)，在紀錄片之外，還有更多被可可西里上的故事被觸動的人。

與扎巴多杰見過面的梁從誡，帶著自己成立的民間環(huán)保組織，為巡護隊籌措到40萬元。

當時67歲的梁從誡登上昆侖山口，焚燒了收繳的近400張藏羚羊皮。

在98年英國首相布萊爾訪華期間，以個人名義向其遞交了要求在英國禁止藏羚羊絨貿(mào)易的公開信，得到了布萊爾的支持。

而隨著可可西里保護區(qū)的成立，后續(xù)17年規(guī)定禁止個人或單位非法穿越可可西里。

不僅是藏羚羊，這片土地上的其他動植物也得到了喘息復蘇的機會。

可可西里的故事如同投入湖泊的石子，不斷向外泛起波瀾，漣漪依舊震蕩到今天，并催生出了《無價之保》。

而《無價之?！?，又同樣成為漣漪的一部分。

相比于普通紀錄片，它雖然是聚焦人與自然的平衡，但鏡頭跟隨的始終是人力、人心、人情。

這讓它更容易代入，也容易用情感連接感動觀眾。

第二集中，主持人陳貝兒走在青藏公路邊，見證了一群藏羚羊過馬路。

遠方的汽車被路障攔下，靜靜等待著它們的通過。

領頭的一只稍微試探后，便輕快地跑了起來，身姿如同跳躍、四蹄仿佛輕點于水面。

曾經(jīng)“一步一驚心，隨時都有被獵殺可能”、逃進草原深處的藏野驢等等。

如今已經(jīng)能停留在據(jù)公路不過十幾米的草地上，自在吃草。

陳貝兒對藏羚羊穿越馬路的一幕目不轉睛，看得出神，喃喃說“平平安安，多生點baby出來”。

我想所有普通人看到這一幕，都會像她一樣目不轉睛。

《無價之?！愤@枚石子，或許會再次掀起人們心中的漣漪。

令觀眾們重新認識可可西里、記住這片荒原上的生靈，也記住荒原守衛(wèi)者們書寫下的傳奇。

它們將在屬于自己的土地找回自由，不再提心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