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刺客列傳三離戰(zhàn)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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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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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zhí)明覺得他最憋屈的日子就是來了玉衡，作風(fēng)詭譎，章法全無，荒涼無度，整個中垣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離州子民這般，混吃等死，從不自救。

世間，本無不可救之人，可人若不自救，天亦難救。

混吃等死，執(zhí)明真正理解了它的含義，他甚至懷疑，這就是慕容黎曾途徑玉衡悟出的精髓要義，才會把這四個字用在他身上，當(dāng)真是諷刺的最高境界。

和整個離州比起來，他的混吃等死，完全小巫見大巫。

對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這個地方的歸順，都是一場漫長的凌遲……

百害而無一利。

離州的惰性作風(fēng)，完美詮釋混吃等死是如何混吃，然后等死的。

此事要從西風(fēng)送來無數(shù)竹箋，絹帛，文書說起，關(guān)于玉衡諸事，整整齊齊羅列著，從玉衡出現(xiàn)在中垣開始講述，各種奇聞異事，亂力怪神，有趣的無趣的重點非重點如山一般堆在執(zhí)明面前，執(zhí)明面色如風(fēng)暴中的海浪，沉得發(fā)黑。

這么多，他什么時候才能看完？不會挑重點嗎？

還好西風(fēng)派來的侍從很貼心，知道執(zhí)明最想了解的重點無非饑荒災(zāi)疫，就從如山的書堆中抽出了數(shù)冊關(guān)于饑荒的文書，拍了拍上面塵封已久的灰塵，遞到執(zhí)明面前。

執(zhí)明打開認真品讀，從一開始不可置信眼睛睜得好大好大，慢慢面色發(fā)青，眉目擰出三條黑線，臭著臉道：“給本王沏茶?！?/p>

他要喝杯茶來冷靜冷靜。

侍從不敢怠慢，擺上銅爐，放入木炭，架起鐵釜，在執(zhí)明面前，開始煮茶。

塵世有國，名曰鈞天，立國三百二十八年，鈞天國勢漸微，諸侯并起。

玉衡地少人稀，土地貧瘠，作物匱乏，春冬兩季都會進入嚴重饑荒，導(dǎo)致白骨覆原野，千里無雞鳴，最難挨的時候甚至易子而食，慘絕人寰。上天似乎警示玉衡，就降下詛咒，讓離州百姓染上疫病，于每年芒種發(fā)作，饑荒更加嚴重。

在那個哪里都是戰(zhàn)火的亂戰(zhàn)時期，搶人口，城市，擴大疆域是每個君王的功勛榮耀，天璣王也不例外，弱國容易被欺，即便玉衡百害無一利，為了使疆域版圖看起來不亞于其他諸侯國，天璣王還是無條件接受玉衡歸附。

天璣重農(nóng)耕，物產(chǎn)糧食豐富，養(yǎng)活玉衡毫無壓力，王便下令免了玉衡的所有納貢稅收，于每年春冬兩季下?lián)軣o數(shù)錢糧救濟玉衡百姓，如此反復(fù)幾年，離州百姓過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混吃生活，從此懶惰懈怠，土地便再無人耕種，日日張口向天，等著吃喝天璣投下的餡餅。

做到了真正意義上的混吃母國錢糧，然后等死，有就吃，沒有就等死。

也是誘導(dǎo)今日玉衡饑荒的直接原因。

一冊一冊天璣供糧的所有檔案賬冊，包括數(shù)量，時間，交接人，等等巨細無遺，全都擺在執(zhí)明面前，帶著塵封數(shù)年的腐霉之氣，執(zhí)明一把摜下這些書冊，破口大罵：“蠢貨，天璣王腦子莫不是被水沖了，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解決一時之饑能解決得了世世代代嗎，誰出的這種不勞而獲，坐享其成的餿主意，助長惰性，滅國也是咎由自取，完全不可理喻?！?/p>

天璣王已死，死無對證，他的冤氣無處可控。

書冊落地，頓時灰塵濺起，有的經(jīng)不住這用力一摔，直接分裂扯碎，這些文書真是年代久遠呀，實在是真得不能再真，破舊到只留下歲月的痕跡。莫瀾鼻翼一氧，狠狠的被這些灰塵弄得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王上，這么說，玉衡饑荒由來已久，從歸附天璣國開始，離州就一直是靠大國調(diào)糧救濟，才存活到今日？就算沒有天災(zāi)疫病，收復(fù)他們的國家也是不但無貢稅可收，還必須每年春冬兩季下?lián)苠X糧？豈不是他們降了哪國，哪國就是冤大頭。怎么會有如此奇葩的地方？”

執(zhí)明冷冰冰道：“人若不自救，也是死有余辜?！?/p>

木炭燒得通紅，釜中清水就浮起一層水沫，侍從伸手拿過茶罐，用茶勺舀出一些茶葉倒入茶盞里，等著水開。

他小聲道：“其實不盡然，離州的百姓淳樸，求生意識很強，也并未懶惰成性，奈何土地貧瘠，常年顆粒無收，為了躲避疫病，要給仙人奉上祭品，才一直需要大國救濟的?！?/p>

莫瀾瞅著侍從震驚道：“就不會學(xué)著從商，去外地生活？”

侍從無奈嘆氣：“疫病是不是上天降下的懲罰，都讓外面的人從心底產(chǎn)生恐懼，他們只要聽說我們是玉衡人，就懼而遠之，唯恐避之不及，哪里敢有人打交道收留，更是無商賈來玉衡交易，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放棄了遠行，只能混吃慢慢等死?！?/p>

混吃等死！

莫瀾覺得這個詞有些熟悉，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聽過，突然無言。

執(zhí)明陰沉著臉，繼續(xù)翻看文書。

天璣為遖宿所滅，玉衡順理成章與天璣脫離直隸關(guān)系，成為遖宿郡城，遖宿王野心勃勃，一心征服天下，四處挑起戰(zhàn)爭，硝煙不滅，賑災(zāi)諸事便由朝中長史決斷。

戰(zhàn)爭殘酷，餓殍遍野，皆由遖宿王一手挑起，長史心懷子民，也為遖宿的殺戮暗自贖罪，只要看到災(zāi)荒二字便朱筆一揮，提名批準。

后毓埥戰(zhàn)死，毓驍即位遖宿王，賑災(zāi)事宜轉(zhuǎn)手交給了遖宿重臣慕容黎……

看到慕容黎三字，執(zhí)明心中隱隱泛起疼痛，百般不是滋味。

阿離以前在遖宿，一定過得不是那么好。

遖宿退出中垣，玉衡成為瑤光屬郡，瑤光按照慣例依舊每年撥錢糧救濟玉衡郡，然瑤光內(nèi)憂外患，國庫空虛，救濟錢糧少之又少，今年開春，甚至忘記了賑災(zāi)，并未撥款……

尖針宛如一下子扎入執(zhí)明的心脈，擠出血來。

開春那時，慕容黎遠征討伐開陽，后戰(zhàn)役結(jié)束，子煜慘死，他刻意疏遠慕容黎，僵化關(guān)系，慕容黎為了挽回兩人破裂的感情，讓天權(quán)瑤光能繼續(xù)和平共處，幾乎搬空國庫，湊成厚禮親自運到天權(quán)以謝天權(quán)的相助之情……

他還在朝堂之上以天權(quán)損失重臣為由，譏諷慕容黎禮輕，要他把開陽相讓……竟致他如此難堪的境地。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扯上國之利益，他也是一個薄情之人。

所以瑤光根本無錢糧救濟玉衡，才收復(fù)的開陽又給了天權(quán)，無貢稅可收，加之兩人最終決裂阿離憂心忡忡，無心玉衡之事。間接導(dǎo)致玉衡今日白骨棄草間，叛變投降。

究其原因，一切竟是他的逼迫，他犯下的罪。

那個時候，阿離得多苦……

他從來不理解他，不理解他的苦，他的痛，他的隱忍。不知道慕容黎曾為了他，幾次棄瑤光不顧，他口口聲聲要守護的瑤光萬民，與他之間，慕容黎曾經(jīng)選擇的，明明是他呀。

悟得太晚，何來后悔藥。

侍從提起鐵釜，往茶盞中沖去沸水，茶香淡淡飄出，他聲音中有一絲寂寥：“其實瑤光國主在月前已經(jīng)為玉衡制定了一系列新政，只是還沒來得及實施?！?/p>

沒來及實施，天權(quán)就攻入玉衡，打亂了一切計劃，慕容黎不想與他對峙，更知道，他一定會好好對待玉衡子民，才棄城不理。

既是他犯下的罪，就應(yīng)該他來還。

他是不是應(yīng)該代替他來守護他們，才不枉曾經(jīng)那一諾，棄天權(quán)又何妨？

執(zhí)明心情無比沉重，眼前的文書承載玉衡多年的生存之道，如千鈞之石壓得他喘不過氣，這生存之道，當(dāng)真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匪夷所思，又由不得他不信，詮釋了混吃等死最高境界，偏偏混吃得那么理所當(dāng)然。聰明如慕容黎，都救濟妥協(xié)，也承載他與慕容黎的最后一絲希望。

他無力的向莫瀾望去，無聲詢問事情進展如何？

莫瀾頓時委頓下去，搖著頭，眼中黯淡無光。

他沒有找到燕支。

執(zhí)明失望席卷，心如死灰，蒼白無力靠上椅背，唯一的羈絆都丟了，他與他，還剩下什么？

如玉衡一般，彌漫的是死亡的氣息，還會有希望嗎？

“王上，茶好了。”侍從恭謹奉茶。

執(zhí)明接過，飲下一口。沒有注意到侍從手中四寸高的鐵釜并未架回銅爐上，而是擱在了一旁，離銅爐有三寸距離。

這時，一位天權(quán)小兵慌慌張張沖進大殿，立刻匍匐跪倒：“王上，出事了?！?/p>

執(zhí)明一驚，望向小兵：“出什么事？”

小兵以頭叩地，看不出表情，只聽到聲音含著恐慌：“受災(zāi)的百姓今日又死了百人?！?/p>

莫瀾倒抽了口涼氣，睜大眼珠瞪著小兵：“什么叫又？”

小兵叩首：“前日死了百人，昨日也死了百人，那位玉衡郡主說他有辦法，怕驚擾王上，不想讓王上為此事焦慮，讓我們先隱瞞不報，可今日他病情加重，似乎已無力回天，再如此下去，整個離州恐怕無人生還，小的們六神無主，王上，這可怎么辦？”

無人生還！

只剩下死寂的塵埃，飄落在虛空中，廢墟之外，永遠是廢墟。

執(zhí)明再度一驚，心中充滿了莫名的恐懼，倏然從椅子上騰起，大聲道：“傳本王命令，立刻飛鴿天權(quán)，向玉衡運輸錢糧，藥材，不管用什么辦法，一定不能再有人餓死，病死，莫瀾，賑災(zāi)此事全權(quán)由你負責(zé)?！?/p>

小兵叩首，立刻領(lǐng)命匍匐退下。

莫瀾一時還有些緩不過來：“王上，此事要不再議？朝中大臣定會有各種非議……”

總有種被迫接盤，做了冤大頭的錯覺……

他總覺得此事必定有貓膩。

“這是阿離的玉衡呀，怎能亡在本王手中。”執(zhí)明感到無比疲倦，他不能再讓無辜如此這般繼續(xù)死下去了，不知為何，仿佛醞釀了一生的憋屈，始終舒展不開。

他的手無力垂下，寬大的袖子沿著桌面掃過，套住了鐵釜，鐵釜來回晃蕩，就往銅爐倒去，叮咚一聲敲擊在銅爐上，不知是不是敲擊的重力過大，銅爐瞬間翻倒，紅彤彤的炭火一下子就滾落開來，其中一塊正好落在執(zhí)明手背上。

哧！肌膚觸到熾紅的木炭，燃起一團黑煙。

執(zhí)明發(fā)出一聲悲愴到極致的慘叫，彈跳般抖手，慘叫有多大聲，疼痛就有多濃，使他的身軀戰(zhàn)栗，使他的面容扭曲，早已齜牙咧嘴，蹦腳亂跳。

“醫(yī)丞——”莫瀾見執(zhí)明的手瞬間就被燒焦了一大片，血肉撕裂開，要多慘有多慘，要多疼有多疼，莫瀾簡直絕望到了極處，如熱鍋上的螞蟻，憂懼駭然六神無主。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侍從也是一陣絕望顫抖，撲通就跪了下去，臉都嚇白了。

“起來吧，與你無關(guān)，是本王不小心所致?！眻?zhí)明看他嚇得瑟瑟發(fā)抖，忍著劇痛道。這個小侍從距銅爐有些距離，本就不是他所為，何必遷怒。

侍從哪敢起身，就算與他無關(guān)，天子盛怒，會不會立刻斬了他呀。

他必須要做些什么來補救這場意外，他靈光一閃，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用顫抖的雙手摸索全身，最后摸出一個小小的葫蘆瓶，遞了過去：“小的有藥，可以對付燒傷，為王上緩解疼痛?！?/p>

葫蘆瓶幾次要從他顫抖的手中掉落，看來真是嚇得不輕，想彌補過錯，莫瀾沒有猶豫，從他手中拿過葫蘆瓶，掂在手中：“你怎會隨身攜帶燒傷的藥物？”

侍從感受到巨大的恐懼襲來，顫聲道：“大人明鑒，疫病感染，離州人人身上都攜帶藥物，以備突然灼傷時緩解疼痛用的。”

此事不假，莫瀾皺了皺眉，看向執(zhí)明，執(zhí)明早已疼的面目扭曲，諒一個小小侍衛(wèi)也不會存什么壞心思，他如今還是他們的救世主，景仰奉承還不及，又怎會害他。他把燒傷的手伸向莫瀾。

莫瀾不再猶豫，打開藥瓶，將藥粉撒向執(zhí)明燒了通紅的手背上，一股鉆心的疼痛瞬間席卷全身，執(zhí)明咬緊牙關(guān)，頃刻間就滿頭大汗，疼痛不但沒有緩解，反而更加劇烈。

這藥，有問題？刁民竟敢害本王。

強烈的疼痛使得執(zhí)明想抽劍將這只手砍下，他的目光迅速地變得犀利，寒光般盯著侍從，似乎下一刻就能將這位侍從撕碎。

侍從打著寒噤，抬起頭，看向執(zhí)明受傷的手，完全沒有注意到執(zhí)明郁結(jié)的怒火，輕輕抹了一把額間冷汗，似乎立刻松下一口氣，執(zhí)明還未出聲他就開了口：“還是王上御賜的藥效果靈驗，王上氣色比剛才好多了?！?/p>

他一派天真，毫無心機。

“……”莫瀾看看執(zhí)明臉色，王上這是氣色好嗎，王上這是憤怒到極點，疼到極處，似乎下一刻就要殺人……

莫瀾立刻縮下脖子，瞪著侍從：“你不是說能緩解疼痛嗎？”

精神比剛才好了難道不是氣色好嗎？侍從委屈的垂下頭，唯唯諾諾小聲道：“是能緩解疼痛的，昨日小的走路不小心被竹片劃傷腳裸，撒上一些很快就不疼了?！?/p>

說著他就把腳伸了過來，準備讓他們看看傷口，被莫瀾用力一瞪，又急忙縮回去，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

沖天的怒氣，因王上御賜四個字，倏然收束，執(zhí)明忍著劇痛，目光依舊如一柄劍，直刺侍從，聲音都因憋著怒氣有些暗?。骸氨就鹾螘r賜藥？”

侍從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回道：“郡主說，這是王上賜的靈藥，一點點就可抵過其他傷藥十倍藥效?！?/p>

執(zhí)明臉色霎時蒼白，立刻跳了起來，一把掐住侍從的脖子：“你說什么，這藥是西風(fēng)給的？你剛才怎么不說？”

侍從不明白王上為何突然激動，不過能跳起來說明精神又好許多，想必沒事了吧，那就放心了，被卡著脖子艱難吐氣：“王上……剛才……沒問……”

莫瀾也不明白執(zhí)明為何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仿佛做了什么虧心事，被人抓了現(xiàn)出原形惱羞成怒般，他似乎想阻止執(zhí)明，然伸出去的手立刻又縮了回去，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阿離的王上，容易原地爆炸，他還不想被波及。

執(zhí)明一咬牙，放開侍從：“西風(fēng)為何給你藥？”

侍從長舒一口氣，娓娓道來：“小的日日需要穿過東大街將郡主府的文書送來給王上，郡主大人怕小的在途中疫病發(fā)作，說這藥是王上恩賜的，對灼傷效果俱佳，就分了部分在這個瓶中，留給小的以備不時之需，燒傷砍傷劃傷都有效的?！?/p>

執(zhí)明凌駕一切的怒氣正在聚集。

侍從仿佛終于感受到了殺意，猛然抬頭，不可置信，聲淚俱下又是一陣悲訴：“難道這不是王上賜的藥？只是離州普通的燒傷藥？郡主只是為了安慰小的才那樣說的嗎？可郡主日日像寶貝一樣揣懷里，怎么能不是王上給的呢？小的想著王上給的藥肯定是世間奇藥，比我們離州的好多了，才克服了恐懼在陽光下行走，若這藥不是王上給的？郡主他……騙了我……”

他一把辛酸淚，信仰仿佛突然坍塌，頹然倒下，心靈因此受到了嚴重創(chuàng)傷，連眼中都立刻出現(xiàn)一片死灰。

雖然是善意的謊言，莫瀾還是有些同情他。

他真是太無辜了。

““王上給的藥怎么可能有問題，有問題的藥一定不可能是王上給的?！蹦獮懪呐乃募绨蛞允景参?，他可不記得執(zhí)明什么時候給西風(fēng)送過藥，若真是有送藥這回事，那執(zhí)明真是太不應(yīng)該了，怎能這么快就忘了阿離，尋覓下一個溫柔鄉(xiāng)。

這句話無異于擊斷侍從的最后一根神經(jīng)，癱成一堆爛泥：“可郡主從來不會說謊的，難道……”

他手腳并用一步步后退，眼睛里寫滿了驚恐。

難道，王上給藥，是要毒害郡主？他不是玉衡的救世主嗎，怎能如此殘忍。

王上要子民的性命一句話的事，為什么要定制這么拙劣的計策，不用毒藥，也活不了多久了呀。

他再無生的希望，閉目等死。

執(zhí)明的怒氣倏然瓦解，全身立刻僵硬，臉上神情不知是哭是笑。

西風(fēng)體恤下屬給的藥，這藥又陰差陽錯撒到他手上，此藥烈性程度西風(fēng)不知，侍從不知，只有他知，因為這本是他驗證疫病真?zhèn)伟抵姓裔t(yī)丞調(diào)配的毒藥。

此藥能惡化燒傷，卻能治愈刀斧砍傷劃傷。

西風(fēng)既然生了疫病，即便加深了傷口，定然不會想到藥有問題，只會認為病情惡化，今日，確實病情加重了。

想必西風(fēng)給藥也是出于好心，若是報復(fù)他，既然換了瓶子，就不會大大方方讓侍從承認這藥是他給的，侍從一臉?biāo)阑?，信仰破滅，根本不知究竟。只說明，他們并不知道這是惡化傷口的藥。

況且打翻炭火燙傷了手，完全是意料之外。

該死的炭火，沒事喝什么茶，直接喝水不香嗎，他平時可不喜歡喝茶。

執(zhí)明仿佛吃進去人類醞釀了十年才排出的神雷（屎）那般整個神經(jīng)都在崩潰，又是憤慨，又是痛悔，此時若說出這藥有問題，懲罰侍從，就等于此地?zé)o銀三百兩，承認他堂堂一國之君，竟然使用下三濫的卑鄙手段毒害下屬，辱沒君王之名。

忍著，還必須要裝作若無其事，打碎的牙也得往肚里咽。

真是搬了個石頭砸自己的腳，他猛地跳了起來，抖著手，一聲尖叫：“給本王滾。”

可真是疼呀，疼死啦。

侍從立刻手腳并用，疾步滾走。

天威難測，他害怕極了。

差點被王上眼中的尖錐子戳死，真是小心肝都快跳出來了。

他滾到宮殿大門口正巧碰上慌張而來的老醫(yī)丞，醫(yī)丞看也沒看他，就連滾帶爬沖了進去。

“王上的傷怎么在惡化？”醫(yī)丞一陣咒罵，“哪個龜兒子給上的藥？”

片刻的寂靜。

“水，清水，莫郡侯你愣著干嘛？”這個醫(yī)丞好像有些暴躁，聲音中氣十足，“快打盆清水來給老夫，必須清洗傷口，否則王上這手就得廢掉?！?/p>

一陣手忙腳亂，砸鍋碰鐵叮當(dāng)聲。

莫瀾小聲道：“燒傷有這么嚴重嗎？”

醫(yī)丞繼續(xù)暴躁：“傷口上撒鹽能不嚴重嗎？”

莫瀾恍然大悟：“原來那是鹽……”

“鹽個屁，”醫(yī)丞，“那是……”

執(zhí)明立刻迸發(fā)王者威嚴，截斷醫(yī)丞后面的“毒”字，一聲暴喝：“煩死了，都給本王閉嘴。”

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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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從張開雙臂，仿佛迎接重生的喜悅，額上落下一縷秀發(fā)，微風(fēng)輕輕拂過，發(fā)絲撲騰在臉上，癢癢的，舒服極了。

他輕輕吐出四個字：“莫瀾起疑?！?/p>

那位稟報災(zāi)情的小兵點頭，眼中精光閃爍，從他旁邊急步走過。

侍從的手中，藏著一根細細的被燒焦的絲線，五指并攏，絲線在掌中漸漸化為齏粉，被風(fēng)一吹，消散在空中。

嘴角勾起，慢慢變成一個嘲弄。

真是一場自作孽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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