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那年他大約十四歲，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樣。他們?nèi)值茉诟髯缘挠?xùn)練課結(jié)束后，便又聚在一起玩玩鬧鬧。他記得那天晚上，他們?nèi)齻€一起看了一部經(jīng)典懸疑恐怖片。可正當(dāng)看到扣人心弦的地方時，父親便拿著牛奶，親自過來拎人。他監(jiān)督著大哥喝完牛奶，便表情嚴(yán)肅地將三兄弟趕回各自房間睡覺。

? ? ??至此為止，一切還是那么正常。

? ? ??可懸疑恐怖片就是這么奇怪。要是一口氣看完吧，倒也就沒什么，可現(xiàn)在卡在那，半上不下的，反而引得人抓心撓肺，不得安生。果不其然，那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整個心七上八下地，就是睡不著，恨不得能爬起來把后面的給看完。

? ? ??電影里面那勾心斗角的橋段、腐爛的人性、瘋狂的欲望、血腥的場面、陰冷的對白……無不在他的腦子里面盤旋，縈繞不散、揮之不去。

? ? ??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

? ? ??他第一次因為電影里的畫面而興奮。因為他的訓(xùn)練場所在數(shù)控室居多，很少進(jìn)入到實驗室里。所以平時他看到的都是泛著蒼白的色澤，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標(biāo)本。而活體實驗與人體解剖基本上父親都是安排二哥在做，自己沒有多少機(jī)會能親眼見過。有些事就是這樣，越不知道，越是好奇；越好奇就覺得越神秘。對于一個十四歲的孩子，總覺遠(yuǎn)離生活常態(tài)的事，都透露著一股好酷、好刺激、好過癮的氣息。

? ? ??仿佛悖道般的快感，試圖窺視生活陰暗面的欲望、強(qiáng)烈地吸引著他。

? ? ??而今天電影里的那種情節(jié)，那種畫面，那種鮮紅的顏色，遠(yuǎn)比動畫片和科幻片更刺激，不經(jīng)意間便在他小小的心靈上打下深深的烙印。他現(xiàn)在急需找個人好好的聊聊天，紓發(fā)著心中興奮的悸動。

? ? ??要找誰呢？

? ? ??他思考了一下：二哥就算了，他看電影時那面無表情的樣子，還是不要和他聊的好，免得自找不快。估計對于他來說，天天的人體解剖訓(xùn)練，活體實驗研究，可能早就讓他對這些場面習(xí)以為常、無動于衷。如果自己去找他說，可能會讓他覺得自己小題大做，要是再對自己冷嘲熱諷一番就不好了。還不要自行去找虐的好。

? ? ??那……還是去找大哥吧。今天看電影時，大哥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抿得緊緊的，將自己踡在沙發(fā)里，雙手就那樣隨意地抱著自己細(xì)長的腿，下巴擱在膝蓋上，端是一個可愛。而且現(xiàn)在才進(jìn)房沒多久，平時大哥還習(xí)慣在睡前看看書，想來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沒有睡。兩兄弟一起躺在床上聊聊劇情，也是個很不錯的事情。

? ? ??對，還可以帶上枕頭一起過去！若是聊得興起，不回來睡也可以。

? ? ??“哥，哥，你睡了嗎？”他抱著枕頭悄悄地走進(jìn)大哥的房間。門沒鎖，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早已經(jīng)關(guān)了燈。這是睡了么？可他還是忍不住踱到床邊，輕輕地呼喚著。

? ? ??平時這個時候的大哥應(yīng)該都沒有睡，更不可能睡熟，但是今天晚上不知道為什么，任他在耳邊怎樣輕輕呼叫，可就是叫不醒。

? ? ??莫不是太累了？算了，還是不是打擾到大哥的好，畢竟哥哥的身體那么差。

? ? ??正當(dāng)他覺得失望無比，轉(zhuǎn)身正欲離去的時候，卻聽到了門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好像是父親！他立刻嚇得一哆嗦！怎么辦？要是被父親看到自己這么晚不睡覺，還過來打擾大哥，那不得把自己拎出去罵一頓？平時一貫冷靜的父親，只要遇到與大哥有關(guān)的事，就經(jīng)常會性情暴怒。

? ? ??他迅速左右看看了，連忙躲到床邊的窗簾后面。大哥房間里的窗簾有兩層，一層是半透的紗，另外一層是深深的墨綠色，遮光效果極好。此時窗簾是攏在一旁，簇成一堆，正好可以遮住他的身型。而且窗簾的顏色也是與他此時身上的睡衣顏色相近。

? ? ??躲在這，應(yīng)該不會發(fā)現(xiàn)吧？

? ? ??“宮身？宮身？”父親輕喚了兩聲后，便伸手拍了幾下大哥的臉。滿意地看到大哥沒有任何反應(yīng)后，伸手打開床頭的臺燈，對著門口說：“藥起作用了，他睡得很熟，你進(jìn)來吧！”

? ? ??臺燈的光，帶著暖黃，柔柔的傾灑在大哥的身上，看上去就像是睡美人一樣。而沈夜所在的位置倒是安全地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 ? ??還好父親沒有開大燈，現(xiàn)在這個角度應(yīng)該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躲在這里吧！想到這，他不由地松了口氣。但還是保持著僵直的姿勢，不敢動彈。

? ? ??藥？什么藥？又有誰來了？好奇心驅(qū)使著他從兩層窗簾的縫隙中，偷偷地瞄了出去：只見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陌生人走了進(jìn)來，手上還拎著一個箱子。

? ? ??他帶著口罩，看不清樣子，但那身裝扮，讓沈夜覺得應(yīng)該是個醫(yī)生。

? ? ??醫(yī)生徑直走到床前，認(rèn)真地幫宮身做著檢查，用儀器記錄著各種數(shù)據(jù)，最后還抽了兩管血。

? ? ??這是在為哥哥做檢查嗎？是不是擔(dān)心哥哥到了醫(yī)院會害怕？父親對哥哥可真是好。也不知道哥哥現(xiàn)在的身體怎么樣了？最近兩年好像都很虛弱的樣子。明明與自己和二哥同高，可體重只有他們的三分之二。長年練拳，自己和二哥身上都是硬繃繃的一塊塊肌肉，可大哥的身體還是軟軟的，雖然體態(tài)緊致，卻無肌肉感。整個人白白瘦瘦的，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種感覺就像是西子扶心，又像掛于枝頭的冰棱花，晶瑩、炫爛、奪目，有種易碎的致命感。只是自己當(dāng)時尚且年少，沒有那么多想法，只是覺得一看到哥哥，就想保護(hù)他。

? ? ??醫(yī)生在對宮身做完全套檢查后，便對父親說：“情況良好，息肌丸和致敏藥都可以開始減量，再過一年左右這具身體就會完全適應(yīng)并穩(wěn)定下來，到時便可以徹底斷藥了?！?/span>

? ? ??“致敏藥也停？”

? ? ??“這具身體的已經(jīng)接近極限，小心過猶不及。要是再用藥，只怕到時候這身體連特制麻藥都不耐受，那就麻煩了。畢竟你還要給他做記憶移置的?！?/span>

? ? ??“知道了，謝謝。錢，明天會打到你的帳上。那我就不送你了?！备赣H只將人送到房間門口，便轉(zhuǎn)身反鎖好門，直接回到床邊，好像連這幾步都只是為了鎖門而順便送的。那人好像也習(xí)慣了父親的這種做風(fēng)，收拾好東西便自行離去。

? ? ??哥哥可以斷藥了？那是不是說哥哥的身體完全好了？那我們以后是不是可以一起出去玩？沈夜想到這，不由開心起來。明天早上，一定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哥哥！到時就可以一起去爬山！對了，學(xué)校的校外游學(xué)也可以一起參加。從小到大，哥哥可是一次都沒有參加過呢！

? ? ??此時興奮過度的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點什么，但是太高興了，他把自己心里剛察覺的那點不對勁，皆拋在了腦后。

? ? ??“阿惜……，我快等不及了?！甭犅劯赣H的聲音，沈夜又將注意力從自己興奮的想象里放到父親身上。

? ? ??只見此時父親坐在哥哥的床邊，伸出雙手捧起了大哥的臉，用大拇指輕輕地摩挲著他的嘴唇，兩眼死死的盯著燈光下的宮身，那神情就像是童話故事里陰險的巫婆在檢查自己圈養(yǎng)的孩童長得如何一般。沒有一點慈愛，更像是就像禿鷹盯著自己的獵物。貪婪而陰狠，充滿欲望的雙眼比剛才的懸疑電影里的犯罪分子更可怕、更令人心驚膽寒。

? ? ??這真的是平時那位一本正經(jīng)，疼愛哥哥的父親么？

? ? ??“阿惜，他長得越來越像你，我也把他培養(yǎng)的越來越像你。無論是飲食還是習(xí)慣，甚至是小動作，都和你一模一樣。當(dāng)年我們一共有三個孩子，阿身和阿靈長得像你，阿心像我。抱著孩子時，我就知道，這里面一定有一個是你給自己留的。若不然，我們只需要兩個孩子就夠了，一個像你，一個像我。多出來的這個就是上天為你準(zhǔn)備的。阿身性子好，像你。我選了他，我知道你也一定會同意的。再過幾年，就等你回到這個身體里時，我們一家四口就能真正團(tuán)聚在一起，到時誰都不能將我們分開?！?/span>

? ? ??父親一邊說著，一邊撫摸著宮身，從臉龐到胸膛，“這手感，這皮膚，真像你。這么又白又細(xì)的皮膚，跟奶酪似的?！鄙蛞孤犞赣H的話，眼睛不由自主的也看到哥哥的身上，凝脂一般的皮膚，在亮光下泛著柔和的光，看得他一陣眼花心跳。

? ? ??“觸手所及一片柔韌綿軟，就像摸不著骨頭一般。為了給他養(yǎng)成這一副滑溜細(xì)嫩的身子骨，我從小就不讓他出去曬太陽。牛奶、燕窩、各種方子精心養(yǎng)著。現(xiàn)在看來我的決定果然是對的?！彼呎f還邊俯下身去嗅宮身身上的味道?！拔兜勒婧?，不枉我花了那么多時間去改良息肌丸，那些實驗體也沒有白費(fèi)。

? ? ??當(dāng)時他們告訴我為了不傷身，這個改良版需長服，但可使人終生體型柔軟細(xì)瘦、肌膚勝雪、雙眸似星。還可體散奇香、甜美撩人，我給他吃了近九年，現(xiàn)在證明果然誠不欺我。”

? ? ??父親滿意地檢查著自己和團(tuán)隊弄出來的成品，最后忍不住埋在宮身的身上不斷地品嘗著。

? ? ??“這味道真好，我快忍不住了。阿惜，再過兩年，我的研究一定能成功，到時我就將你的記憶重置在阿身身上，我們一家人，就又能在一起了。阿惜……”

? ? ??有幾次沈夜看到父親抬起頭來，以為終于結(jié)束，沒想到幾秒鐘后又覆上去，重復(fù)多次后，才看到父親為大哥整理好衣服，蓋好被子，饜足而去。

? ? ??沈夜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覺得全身發(fā)涼，四肢僵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的房間的。

? ? ??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父不是父，子不是子，骯臟而污穢。

?

(怕大家忘了名字，在這里溫馨提醒一下：之前說過是三兄弟，所以原來都是姓宮，三兄弟取名為：身、心、靈，所以沈巍在以前的名字就是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