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故事都有起因，也應(yīng)該有結(jié)局

(十五)

坐下來后，藍忘機給魏無羨倒了杯酒，他做的順手又自然， 魏無羨看著他的動作，突然想起來了很多事。

從他第一次被帶到藍忘機跟前，他就日夜陪在了藍忘機身邊，反而很少和自己的爹娘在一起，那時候藍忘機的身邊危險太多，所以并沒有特意再安排人進東宮照顧魏無羨，而是自己親自照顧起他的生活起居，老嬤嬤常說，他們的太子殿下像養(yǎng)兒子一樣養(yǎng)著魏無羨。

有一年冬日，魏無羨的腿摔骨折，所有御醫(yī)都被繼后扣住了， ?藍忘機穿著褻衣拿著劍背著他，闖了宮門，到了將軍府求救才保住了他的腿，接下來的一百天，更是走到哪背到哪，穿衣喂飯也全部親自做了。也是從那天起，宮里的人都知到了東宮里除了太子還住著一個魏公子。

藍忘機總說，魏嬰我離不開你。其實魏無羨自己也說不清，這些年他和他，到底是誰離不開誰。

那魏嬈是怎么加入的呢？

魏嬈是十歲的時候被魏無羨牽著手帶到藍忘機的跟前的，她和魏無羨是雙生子，穿著一身紅衣站在魏無羨身邊，兩個人一模一樣。

魏無羨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那時候藍忘機的表情，不可置信的震驚，然后還突然紅了臉。

后來魏嬈就常常出現(xiàn)在東宮，藍忘機絲毫不介意她的到來，他像當年接受魏無羨一樣接受了魏嬈的存在。

魏無羨常聽見周圍的人說，太子定是喜歡魏嬈的，魏嬈將來也許就是東宮的太子妃。

魏無羨也曾問過藍忘機，“藍湛，你將來會娶一個什么樣太子妃？”

藍忘機轉(zhuǎn)過頭看著魏無羨的眼睛，他說，“會娶一個像你一樣的。”

像我一樣的，那就是魏嬈啊。

魏無羨那時候就默認，原來藍忘機真的喜歡的是魏嬈啊。

誰知道后來藍忘機居然會在大婚掉包自己和魏嬈，點了他穴位，壓著他拜了堂，因為他掙扎的厲害，甚至最后一拜都沒來得及拜完。

想到這里，魏無羨忍不住問道，“藍湛，以前你明明喜歡的是魏嬈，為何后來會變成我？”

藍忘機無奈的抬眸望著他，“我明明一直在說的是喜歡你，何時說過喜歡魏嬈”

“哪有”，魏無羨摸了摸鼻子，抬手喝了杯中的酒，藍忘機又給他倒了一杯，“你到底為何會覺得我喜歡的是魏嬈？”

“因為魏嬈每次打扮成我的模樣時，只有你一眼認出來?！?/p>

魏嬈年少經(jīng)常假扮成魏無羨，去軍營，去東宮，悄悄學習兵法，她甚至還把魏無羨的動作和口氣學的十分像，就連魏將軍和魏夫人也認不出來。只有藍忘機，只是遠遠的看一眼，便知是魏嬈。

“魏嬰，你難道不覺得我是因為一眼能認出你，才知道她不是你的嗎？”

魏無羨握著酒杯的動作頓了一下。

藍忘機繼續(xù)道，“因為她不是你，所以我才能認出她是魏嬈?！?/p>

無關(guān)其他，只是因為不是你。

魏無羨后知后覺突然明白了，“所以那年花燈節(jié)你其實也不是為了魏嬈而是因為我才出手教訓(xùn)了那個貪官？”

藍忘機有些疑惑，魏無羨嘆了口氣，“就是我第一次出征那一年?！?/p>

那年魏老將軍又打了勝仗，第一次出征的魏小將軍魏無羨立了頭功，皇帝龍顏大悅，全城設(shè)宴花燈節(jié)慶功。

魏嬈作為魏家之女，為宴開舞，她站在巨大的花鼓上，水袖紅衣，像一株盛開的紅蓮，美麗的不可方物。

魏無羨原本要跟著魏將軍，享受文武百官的阿諛奉承，但是他不喜歡，便悄悄換了便衣帶著面具融進了人群里，去看魏嬈跳舞，沒想到藍忘機也逃了宴會，來到了他的旁邊。

魏無羨以為他是為了魏嬈而來，還揶揄的撞了撞他的肩膀，“藍湛，怎么樣，魏嬈漂亮吧?！?/p>

藍忘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眸上下認真的看了看他，那雙好看的淺琉璃里閃著明亮的燭光，然后語氣溫柔繾綣的回答道，“好看?！?/p>

他們被人群擠得靠在了一起，魏無羨一下子撞進了那片光里。

“魏嬰，我好看嗎……”

“??？”魏無羨回過神他有些慌張的想推開他，卻被按的更緊。

“藍湛，再不放開我咬你了！”

“你……”

“這魏家女真是美艷動人?！?/p>

兩個人聽見旁邊的聲音，停下動作回頭看過去，是一個小京官，他正一臉不懷好意的看著臺上的魏嬈。

“你……”

魏無羨拿著拳頭就要打人，藍忘機卻伸手按住了他，“冷靜，不能惹事?！?/p>

“可是他……”

“大人，聽說她還有個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哥哥?！?/p>

“是啊，若是把這兩個妙人都收進府里，豈不是可以享齊人之福了哈哈哈?！?/p>

“哼，藍湛你聽這個狗官……”

“?。　?/p>

魏無羨聽到了狗官的慘叫聲，他回過頭，看到旁邊的藍忘機把匕首狠狠地扎進了狗官的身體里，他的眸子里全是陰冷的光。

魏無羨從未見過藍忘機這樣殺心很絕的樣子，看著周圍的人逐漸看過來，魏無羨連忙蓋上藍忘機的斗篷拉著他跑了。

直到回到東宮，魏無羨才緩下心驚，問道，“藍湛，你怎么回事，不是說要冷靜不能惹事嗎？你怎么能當街殺人。”

“他該死，他不該肖想我的人?！?/p>

“哼，你的人，你娶了嗎？”

“快了?！?/p>

“那就等你娶了她再說?！?/p>

魏無羨那時候還以為他在說魏嬈，現(xiàn)在想起來，才發(fā)覺他的眼睛其實一直落在他身上的。

藍忘機似乎也想起了這件事，他的眸子又像當初那樣迅速黑了下來，“他該死，居然敢肖想你！”

魏無羨嘆了口氣，“你既然喜歡的是我，又為何要娶魏嬈？”

“大軍開拔在即，后位懸空，軍心不穩(wěn)，群臣逼我娶親立后，我便立刻去找你了，我用盡所有的勇氣問你，要不要嫁給我，可是你說你才不要，你要娶個賢良的妻子，再生一地會跑的孩子?！?/p>

“那時候我以為你在開玩笑，并沒有當回事?！?/p>

“可是你的回答是認真的不是嗎？”

魏無羨沉默不語，藍忘機自嘲的笑了笑，“我本想既然后位不是你，那便是誰都無所謂，誰知道定下來的人竟然是魏嬈，然后魏嬈就找到了我?！?/p>

“你是說魏嬈主動來找的你？！”

“嗯，她說她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也以為你和我一樣，與我兩情相悅。讓你用她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嫁給我?！?/p>

“我喜歡你？”

“嗯”，藍忘機點頭，“她說你一看見我就會笑，就像你們的阿娘看見阿爹的時候的笑?！?/p>

魏無羨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我真的每次都在笑嗎？”

“是啊，你每次看見我都在笑，讓我覺得，或許你也是喜歡我的”，藍忘機嘆了口氣，“魏嬈說她不想就這樣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也很害怕被困在深宮里，她寧愿戰(zhàn)死沙場。所以……”

“所以你們合謀騙了我？”

“不是，她要我發(fā)誓好好照顧你，她以為和我在一起，你會開心幸福?！?/p>

魏無羨沒想到這個故事里，魏嬈是開端。她若是還在，他還可以罵她怪她，可她如今……

魏無羨閉著眼嘆了口氣，“魏嬈找到了嗎？”

藍忘機搖頭，“突然雪崩，被大雪埋了徹底，還在找。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她，帶她回家?！?/p>

魏無羨抬著鳳眸，盯著藍忘機，一字一句道，“藍湛，你要答應(yīng)我，一定要把她帶回來，帶到我的身邊來?！?/p>

“魏嬰我發(fā)誓，即使哪怕我不在了，也會把她帶回來的。”

“那就好”，魏無羨又喝了杯酒，“藍湛你知道我最恨你的事是什么嗎？”

“武功?！?/p>

魏無羨點頭，“早知今日，你那時還會讓我學武嗎？”

“會”，藍忘機毫無猶豫的回答道。

“為什么？！你又不是真的需要我保護你?！?/p>

“你是將門之后，不學武，只會被人唾棄嘲諷，也許你可以無所謂，可是魏老將軍不行?！?/p>

魏無羨眸色一頓，“我爹找過你？”

藍忘機沉默不語。

“藍湛我在問你話，回答。”

藍忘機還是沒有開口，魏無羨卻了然了，其實那時候他爹也親自來勸過他幾次，可是都被他拒絕了，想來就是因為這樣，才想到去求藍忘機。

“藍湛，有些話，你不告訴我，我便會一直誤會你?！?/p>

“魏嬰，很多事，我以為不告訴你才是為你好?！?/p>

“你的以為太自以為是了不是嗎？”

“我知道了，只是知道的太晚了。”

藍忘機從記事那天起，學會的第一件就是隱忍，他把所有事都放在心里，喜歡難過疼痛悲傷都堆積在了一起。魏無羨就像心口上是唯一的窗，他拼了命的想要，卻又要拼了命的壓抑，直至大婚那日，如泄洪般一發(fā)不可收拾，他只想緊緊的抓住他，留住他，為此被恨上也沒有關(guān)系。

可是真的被恨上了會沒關(guān)系嗎？

有關(guān)系的，他再也不敢去看魏無羨的眼睛，不敢去面對他看著自己的恨意。所以他只能在午夜魏無羨沉睡的時候，偷偷抱著他吻著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的光被他自己捏碎了。

“魏嬰，你愛過我嗎？”

魏無羨拿著酒杯，轉(zhuǎn)了轉(zhuǎn)，“溫寧也問過我，有沒有愛過你。你猜我說了什么？”

沒愛過。

這個一直在藍忘機心里深埋的問題，他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藍忘機的眼睛被眼淚模糊了，他努力把眼淚咽下去，然后才緩緩開口道，“魏嬰，天子笑喝完了，你是不是還為我準備了其他酒?！?/p>

魏無羨動作遲疑了一下，他抬眸看向藍忘機，藍忘機一臉坦然的看著他。他放下酒杯。點了點頭，“我去拿。”

藍忘機看著魏無羨的背影，剛才咽下去的眼淚又落了下來，他轉(zhuǎn)身看向屋外，不知何時，天空下起了大雪。

“魏嬰，江南有雪嗎？”

魏無羨的背影停頓了一下，他搖了搖頭。

“你這么喜歡雪若是去了江南看不見雪會不會難過？”

魏無羨拿過酒走過來坐下，“我不喜歡雪了。”

藍忘機愣了一下，然后點著頭低聲道，“也好，不喜歡就不會想念了?！?/p>

魏無羨倒了酒，卻握著酒杯不動，藍忘機卻突然伸手拿了過來，他看著酒杯問道，“魏嬰，這是什么酒？”

“相思醉。”

“相思醉，最相思，果然是好名字”，說完他又看向了魏無羨，好看的眸子里全是紅色的血絲，“魏嬰，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愛你的，只是我太笨用錯了方法，才把你越推越遠，魏嬰，溫情可以恢復(fù)你的內(nèi)力，有了內(nèi)力，你就可以找到魏嬈，帶她回家，我知道魏嬈的事你很內(nèi)疚，以你的個性一定會去陪她，但是魏嬰啊，你聽我說，魏嬈的死，溫寧的死，都和你沒關(guān)系，所有的錯都在我這里，我會下去跪著和他們磕頭認錯，至于你，魏嬰，我求你活下去，好好的替他們活下去，去看看四季如春的江南，永遠都不要再回到京城來?！?/p>

說完藍忘機便仰頭把酒喝了下去，然后垂下頭用力握著酒杯，“等會兒會有人帶你出宮，溫情在外面等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然后徹底忘了我?guī)Ыo你的痛苦回憶，最后像你說得那樣，娶個溫柔賢良的妻子，生一地亂跑的孩子?！?/p>

魏無羨愣了一下才了然道，“你知道我給你倒得那杯酒有毒？”

“嗯，昨天就知道了。半個時辰，回天無術(shù)?！?/p>

“你既然知道那杯酒有毒，為什么還要喝？”

“我說過，從今天開始。你想要的我都會答應(yīng)你?！?/p>

“國家不要了嗎？”

“國家需要的是皇帝，而不是需要我”，藍忘機看著魏無羨勾著嘴角淺淺的笑著，“魏嬰我累了，我想就這樣以藍忘機身份而不是皇帝的身份，為自己做一次選擇?！?/p>

“會后悔嗎？”

“此生不悔?！?/p>

魏無羨也紅了眼眶，眼淚大顆大顆的的落下來。

藍忘機走過來伸手替他擦了擦眼淚，“魏嬰，不要哭了?！?/p>

魏無羨趴在了他的腿上，“藍湛，我們大婚的時候，是不是最后一拜還沒有拜完?！?/p>

藍忘機摸了摸他的頭，“是，不過也好?！?/p>

那以后你就還是魏無羨，不是我的皇后。

“才不好?！?/p>

“嗯？”

魏無羨抬眸看著他，“你的皇后你不是說過只能是我?！?/p>

“可是……”

魏無羨站起來突然和他行了個禮，藍忘機站起來同樣回了他一個禮。

大婚時沒完成的夫妻對拜用告別的方式完成了。

藍忘機覺得自己好像哭了，但是這次他笑了。

帝王離開人間時一定是不能帶著眼淚的。

他抬起了頭，對面的魏嬰也在笑。只是他的鼻子突然開始流血，藍忘機一驚沖到他的身邊扶住了了他，“魏嬰！”

魏無羨擦了擦鼻子，然后仰著頭看著藍忘機，“藍湛，這次是真的要告別了?！?/p>

“魏嬰！怎么回事？！來人，宣太醫(yī)啊！”

魏無羨抓著藍忘機的手腕，靠在他的懷里，他的嘴角也開始蔓延出鮮血，“藍湛，來不及了，就這樣安靜的陪我一會兒?！?/p>

“為什么？！魏嬰為什么？！你不是說該死的人是我嗎？”

藍忘機的眼淚奔潰又決堤，它們落在了魏無羨的臉上，有一顆甚至落進了魏無羨的眼睛里，又從他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魏無羨拿過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藍湛，這次你聽見我的心在說什么了嗎？”

藍忘機的眼淚落得更厲害，他抓著他的手抵在額頭上，低聲道，“你說，藍湛啊，我恨死你了，所以我們要死生不復(fù)相見?！?/p>

魏無羨這次笑著點頭了，“對啊藍湛，我們要死生不復(fù)相見，所以不要跟著我走，你要繼續(xù)當一個好皇帝，然后用百年孤獨償還我……”

魏無羨說完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藍忘機把他緊緊抱進了懷里，絕望的咆哮道，“魏嬰！”

真龍?zhí)熳颖淮蛉肓说鬲z，從此沒有了光。

?

我給我們設(shè)想過很多結(jié)局，卻從未想過有一種結(jié)局，是死生不復(fù)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