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顯潮濕卻暖溢的空氣中雜糅著古舊天窗那一縷獨有的馨香，在微風(fēng)與地心引力的爭奪下不斷沉浮，偶然間熨貼于寬闊庭院內(nèi)閑庭信步的金縷衣袖。刺繡著明黃繪圖的屏風(fēng)于庭院的四周圈圍展開，一把暗紅的古箏正放置于精巧的花水?dāng)[布之中，她信手捻揉著琴弦，緩緩將一曲相思與紅塵娓娓道來。

“.......”指揮官坐在庭院中的四角藤椅上，于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觀賞并聆聽著曲所鳴奏的流溢音律，矜持五官的精妙頓挫。她素白如青蔥的手指在平行的絲線間流淌，讓高遠(yuǎn)而略顯深色的旋律漾起一池柔波。指揮官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借由著音律間的留白思索出一副寥寥青峰、云霧繚繞的景象。

“...倒是意外的靜得下心。”曲輕抬眉目，眼角的淺淡紅綃如若嶙峋山巒間的旭日般升起，她不動聲色地凝注著他，手上的律動卻絲毫不曾遲疑與斷錯，“...我曾一度懷疑你根本坐不住?！?/span>

“...不然你以為我是怎么度過每天一次的晨會的...”指揮官將溫?zé)岬酀牟杷嬋牒黹g，感官的感覺信號再次為他驅(qū)散如薄霧般緩慢凝結(jié)滋生的倦怠，“...不過...一大早就拉我到這里來彈琴..曲小姐能說說原因嗎？”

“...只不過...想讓你姑且熟悉一下...”曲的手指若即若離地輕懸于顫動的琴弦之上，將于沉默中蓄勢的微小琴聲徹底寂絕。她微微偏斜面部，若有所思般以指尖輕觸琴橋，絲縷分明的墨發(fā)緩緩搖曳著，似乎是在仔細(xì)斟酌拿捏著用詞，“..大概的流程....”

“...流程？”

“...就是...唉...你所期待的那件事...”她似乎頗為苦悶地以食指抵住眉心，但更是想借此動作遮掩住自我透露出過多缺失立場的情愫，“...話及如此，你也應(yīng)該明白了吧...”

“...哦——原來如此啊....”指揮官心中的血液似乎陡然雀躍地隨心臟顫抖了片刻，他克制住可能會遭致某人苛責(zé)的笑意，“...所以說到時候是要聽你彈琴，然后就洞房..？”

“...可否將你不知廉恥的期望稍微掩藏一下？”她的眼眉顰蹙起刀戈般寒徹的溫度，索性雙手離開琴面，軀體略微后仰，以一種稍顯警戒的姿態(tài)懷抱住雙臂，“...當(dāng)然不僅如此，是君奏鳴來妾亦舞，通俗而言...就是你要伴隨琴聲起舞才行，這是必要的儀式?！?/span>

“..我...跳舞？”指揮官一時間感覺自己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軀干，他試圖將茶蓋合上，但多次嘗試無果，“..不會是...那個你們九龍很出名的...什么霓裳...舞吧...”

“...雖然并非如此..但大致韻味應(yīng)該較為接近?！鼻晕⑻裘?，將如此格格不入的話題闡釋得不咸不淡，似乎是發(fā)覺了指揮官心中的躊躇與顧慮，她忽然饒有興致地星眸半掩，微啟的朱唇仿佛也刻意地施加深入人心的頓挫，“..這是與我結(jié)為伴侶的必要之事，莫非...你是猶豫退縮了？”

“...也不是...只是感覺非常奇怪...”指揮官無能為力地?fù)u頭嘆息著，“...但如果必須這樣做的話，那我也做好舍命陪君子的覺悟了?！?/span>

“...能有這樣的心胸，我倒是又對你刮目相看幾分。”曲的嘴角勾勒起一抹清新馥郁的弧度，她

的手指點觸著通訊中貿(mào)然彈跳而出的信息框，在稍作覽讀之后，她此刻的笑意不禁明了幾分，似乎為初成的少女妝點上濃妝艷抹，“...走吧，還有件事需要你的意見?！?/span>

“....這次又是要不由分說地去哪里....”

“....到了你便知曉?！彼┦┤黄鹕?，絲縷分明的發(fā)絲在泛著閃耀顆粒的光線下紡織著柔媚的微風(fēng)，帶領(lǐng)著指揮官從中庭穿過，自流觴曲水間偶爾回眸一瞥，走至庭院邊沿一扇朱紅色的木門，伸手在識別面板上點觸片刻，“..趕快跟上?！?/span>

“...嘶...腿還有點疼...”指揮官跟隨著她走入一條光線匱乏，僅有零星指示燈照耀的走廊，腿部紅腫仍舊隱隱作痛。

“.........”某人不置可否地回眸瞥了他一眼，自從方才開始，嘴角那一抹介乎滿足與期翼的弧度便始終印刻于那層級分明的臉龐，如若素白宣紙上一挑寫意的山影。

“...你似乎從剛才開始就很高興的樣子?！比羰悄橙藷o意隱藏的話，那至少此刻挑明也應(yīng)該無傷大雅。

“....方才睚眥向我匯報了近幾日的成果?！鼻逍闳缰竦哪橗嫶丝袒\罩起一層如霧虹般瑰艷但卻幽深的莫名情愫，她的目光在指揮官眼底流連一番，又自顧自去往前方未知的縱深之中，“...我十分滿意?！?/span>

“...所以，既然曲小姐都說了...”指揮官一時間有點無奈于她既渴求與自己分享，但又刻意保持一縷矜持的拿捏，只能忍不住柔聲催促道，“...不妨全都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吩咐她將九龍與阿迪萊貿(mào)易的商品以低廉?dāng)?shù)倍的價格賣給了....余下逗留九龍的阿迪萊商販?！鼻w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位于臂彎的衣料，略顯晦澀的話語也愈發(fā)頓挫而抑揚，“..而非那個賈米拉....”

“...我似乎不太明白這么做的意義...”指揮官被好奇心驅(qū)使著加快腳步，以余光觀摩她不動聲色的面部表情，“...如果不想與阿迪萊成交的話，直接拒絕她的交易不就行了嗎...”

“...仔細(xì)思考，灰鴉。”曲微微蹙眉，深邃如潭池的眼眸風(fēng)平浪靜，既無落葉飄搖又無池魚游曳，一切都凝滯于令人憂慮的平靜中，“...我向來不樂于將此等內(nèi)容說得過于敞亮，你再想想。”

“...你想讓阿迪萊的商人賺得比賈米拉多？或者讓她完全賺不了？”指揮官順應(yīng)著她目光的引導(dǎo)抽絲剝繭，“...但她既然作為女王，也應(yīng)該不會太過介意大部分利益的去向....不...不對...她應(yīng)該的確很介意才是....”

“....正是如此，她之所以能坐在今天這個位置，不就是因為她掌握著比其他殷商更為豐厚的資源？”曲微微頷首，纖長的睫眉細(xì)密垂下，似乎掩蓋住了她眼底并不尖銳的劍影，“...所謂的商貿(mào)國度，商權(quán)遠(yuǎn)大于王權(quán)，歸根結(jié)底....也只不過是商人的聯(lián)盟與行會而已。”

“............”

“....而對付商人的方式也意外簡單，給予他們利益，他們便會自行絞盡腦汁去內(nèi)耗吞并....”曲俯首把玩著胸前那掛墜的鏤空金鎖，“...沒有絕對權(quán)力統(tǒng)治的國度想必滿是陰謀與爭斗...而我所做的...只不過是提供了一點猜忌的種子而已，至于最終風(fēng)平浪靜還是波濤洶涌....一切都看她如何處理了。”

“....真是心思縝密...”指揮官注視著她似乎被薄霧籠罩而愈發(fā)捉摸不透的眼眸，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不過...能獨立維持一個龐大國家的人也的確應(yīng)該如此。”

“...自爆發(fā)時期開始...我便...”曲似乎打算跟隨著他不倫不類的奉承，但在開口的瞬間她微微一怔，隨即在下一秒又兀自改口道，“...不...應(yīng)該說是...”

“...爆發(fā)時期....那距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了....”指揮官的目光略微向上游移，似乎在計算著什么過于簡單直白的減法。

“....那并非什么值得推敲的重點，不要再想了?！鼻谥笓]官得出結(jié)論之前便急不可捺地慌忙制止他，她的眼眉顰蹙起一絲因溫燙而融化棱角的弧度，臉頰也再也穩(wěn)固不住那氣定神閑的寡淡，反而在指揮官的目光下愈發(fā)嫣紅而不知所措，仿佛轉(zhuǎn)移話題般刻意強調(diào)道，“..但無論如何....我會永遠(yuǎn)對你開誠布公、真誠相待...”

“.............”

“...你...為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面臨著指揮官忽然的沉默，曲下意識緊攥袖口，竹節(jié)般的眉宇緩緩垂下一抹略顯憂慮的弧度，她凝視著指揮官的眼眸，一時間停下腳步，顧影自憐的言語更像是某種夾雜無奈的端莊，“...的確...可能你也一時間無法接受...我...”

“....我現(xiàn)在只是在想...曲小姐經(jīng)歷了這么多，怎么還這么純情?。俊敝笓]官抹去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笑容也逐漸變得不知收斂，他欣賞著某人被言語撩撥得愈發(fā)鮮亮的紅潤，“.....莫非是初戀？”

“....只不過是從前無心顧及此等毫無意義的瑣事罷了...”某人驀然將撇過臉去，散發(fā)著飄逸檀香的墨發(fā)裹挾著陣陣清淡的風(fēng)，從指揮官的臉頰上方差之毫厘地一掃而過。她微微蹙眉，就連語氣也不由得生動而短促許多，“...終生大事，又怎能隨意更替...當(dāng)然得從一而終...”

“...所以...按你的說法...”指揮官的笑容不由得促狹幾分，他不依不饒地側(cè)過身，“..這到底是瑣事還是大事呢？前后矛盾可不好?！?/span>

“...多嘴...”曲已然蔓延至耳垂的緋紅似乎將顏面盡失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她略顯遲疑地打開走廊盡頭的大門，回顧的動作僅進(jìn)行至一半，未等指揮官跟上遍闊步走入，只留給他一只嬌小耳垂的色澤與線條的模糊視野。

“....這里是....萬世銘？”泛濫的輝光在晶澤的藏品間反復(fù)折射，不似浩如煙海的星辰，反倒更類似于綿延曠闊的水流，對尋常者而言，只需一瓢便得以滿足啜飲。指揮官跟隨著曲的腳步，在琳瑯而掛以滿目流蘇與珠玉的藏品間駐足凝望，盡管已然領(lǐng)教過數(shù)次輝煌，但他仍禁不住喟嘆于所謂時間與文明一角的深沉積淀。

“....實則不然...這僅僅不過是皇家的私人館藏而已...”曲的手指輕描淡寫地掃過纖塵不染的貨架，似乎在以觸覺簡單品鑒藏品的滋味，“...這里大多是先輩所傳承的物件....也是真正所屬于我私人的東西。”

“....真夸張....”指揮官下意識將自己囊中羞澀的存款彼此之間比對一番，不由得有些汗顏。

“...今日帶你過來實則是想讓你挑選幾件，以此作為...入贅的聘禮..”曲心不在焉地移開目光，眼眸間稍許迭蕩起含情的微波，“..若有心儀的器物，盡管拿便是?！?/span>

“...額.....”

“....當(dāng)然，也可折現(xiàn)為青蚨三十萬兩....”曲的食指輕捻住嬌嫩而纖薄的下唇，刻意地回避著指揮官五味陳雜的表情，“...約摸等額于兩百萬張黑卡，不知你又如何定奪？”

“....這個...總感覺怪怪的...”指揮官有些苦笑不得地按揉著眉心，似乎咂舌于自己身價的攀升以及某人略顯沉重的厚愛，“...真的有必要送這么貴重的東西？”

“...當(dāng)然，祖宗之法不可違，帝王的聘禮怎可捉襟見肘？傳出去恐怕有損皇家威儀?！?/span>

“...可是...我個人還是覺得....”指揮官猶豫再三，暫且將常羽那回蕩于耳畔的調(diào)侃驅(qū)散，審慎斟酌著用詞，“...個人不太能夠接受?！?/span>

“....你是在嫌我九龍的藏品，還是率性不愿入贅九龍？”曲緩緩綸起流溢于耳鬢的細(xì)軟發(fā)絲，清淡的眼眸也在流轉(zhuǎn)之際逐漸增添上一層淺淡的橘紅慍意，但透過那層浮于表面的情愫，似乎又能窺見深藏于矜持與倔強之后，頻繁躍動的忐忑，“....我知曉...你也有自我的堅守與道義...這樣或許會與之相悖...”

“....我主要是不太愿意接受這樣..代表著主從關(guān)系的儀式....”指揮官直視著曲的眼眸，似乎想借由這股直率而袒露出真誠，“...畢竟帝王的婚禮嘛...他的伴侶往往只可能是他附庸而已...但我不認(rèn)為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這樣，我認(rèn)為我們是彼此交心的愛人?！?/span>

“.....灰鴉.....”曲的眉目略微顫動了些許，似凝滯于春晨枝葉上的一滴雨露，只需悄無聲息地下墜，便可在平靜的池心動蕩起心曠神怡的漣漪。她抬起頭默然注視著他，“...那你...想怎么做？”

“...這個嘛...不如按照我們空中花園的習(xí)俗成婚？”

“....那必不可行?！?/span>

“...額...實在不行的話...”指揮官略顯局促地以目光掃過一只鑲嵌著流溢云翼與金白珠玉的風(fēng)頭釵，一時間脫口而出，“..不如到時候我也送你個等價的禮物吧，禮尚往來?！?/span>

“....那你可想好，你能否負(fù)擔(dān)得了這兩百萬黑卡的聘禮....”

“.....實在不行的話...我把自己先贖給你？”指揮官索性自暴自棄般無奈輕笑著，“...等我以后賺夠了，再來結(jié)賬?！?/span>

“...呵....”曲忽然微垂眼眸，捻起手指遮掩住似乎展露出由衷弧度的唇齒，螓首蛾眉宛若躍然紙上的冬梅綻放于一片素白之間，那淺淡的笑聲似露滴般清脆于剎那，她緩緩搖頭，似乎終于無法掩飾那不知從何而起的欣悅，“...真是的....你終于讓我明白了....巧舌如簧的關(guān)鍵何在?！?/span>

“...那關(guān)鍵是什么呢？”

“...厚顏無恥。”曲的唇瓣再次淺笑如花地吐露心聲，她緩緩收斂起不由自主的笑意，但嘴角卻仍舊殘留著愜意而安然的弧度。

“...是嗎？”面對著第一次袒露出如此不設(shè)防備的某人，指揮官的膽量也不禁膨脹了些許，他索性擅自向她靠近，隨后嫻熟地將她攔腰摟在懷中，讓幸運的左臂享受著她雙膝內(nèi)側(cè)毫無阻礙的嫩滑感觸，“...這樣才足夠厚顏無恥才對?！?/span>

“...竟能如此坦率地說出這種話.....”她輕攥住指揮官的衣領(lǐng)，試圖讓習(xí)慣性緊繃的軀體暫且放松些許。

“....這是當(dāng)然。”指揮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應(yīng)道，“...我還可以說....曲大人賜予我的是現(xiàn)在，一無所有的我...就只能將未來悉數(shù)奉獻(xiàn)給她，這是我唯一能對她做，也想對她做的事。”

“....這樣的說辭....居然....意外悅耳...”曲頗為局促地在指揮官懷中坐起，面紅耳赤地將臉頰閃躲至指揮官視線所不能能及之處，忍不住柔聲催促著，就連手指也開始順應(yīng)著牽挽著他的衣領(lǐng)，“...再說一些....”

“...不了，后半段還是留在求婚的時候說吧?！敝笓]官微笑著搖搖頭，“...在此之前，保留一點神秘感。”

“...........”

“...別生氣啊曲大人...實在不行的話，我也可以用行動來表示....”

“...是不是又想吃苦頭了？”某人堪稱冷漠地閃躲著他驀然湊近的臉龐，懸空的雙腿似乎已然找準(zhǔn)了合適的發(fā)力點......

“....在曲大人動腳之前，我有一個請求。”

“....什么請求？”

“...能不能請您先脫了鞋再踢....唔?。　蹦橙苏蟹湟淖炜偹惚晃锢淼姆绞阶钄喽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