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青梅竹馬，歸終和空也是很少見的那種了。從記事開始，兩人這16年的人生中都充斥著彼此的影子。小學時兩人便是鄰居，歸終依稀記得每天放學以后總會有一個男孩會陪著他，被她拉著在小區(qū)里發(fā)瘋似的蹦蹦跳跳。后來歸終的父母給歸終報了古箏班，每天放學歸終不得不抽出一個半小時去練琴，因為這樣和空在一起玩的時間就變少了。歸終本人對于這個決定相當氣憤，但奈何在那個年紀父母的命令就是天意。小小少女無力反抗，只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默默的流眼淚。

　　然后等歸終第二天去上課是時候，少女就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個高高瘦瘦的金發(fā)身影正笨拙的拉動弓弦，小提琴在男孩手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悲鳴。

　　“古箏班的人數(shù)滿了，我就只能報小提琴班了?！笨詹亮瞬烈驗榫毲俣耆缓顾竦念~頭，“怎么樣，我來陪你了，嘻嘻?！?br>
　　“你和我都不在一個班，算什么陪我?！币幌蛘φ艉舻呐⒋丝虆s眼眶通紅，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像一塊巨石壓在心頭，雖然有些難以喘息，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心。

　　“沒關(guān)系，我們可以一起放學啊?！笨諡t灑的一笑，“我們白天一起上學，晚上一起放學。然后一起來上課，之后再一起放學?！?br>
　　“你看，我們一天可以上學放學兩次，是不是賺到了？”歸終至今記得當時男孩的笑容，如同陽光一般照進她的心里。內(nèi)心的情感之海翻騰著閃耀的波濤，不知什么的暗流攪動著海面。少女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什么，但在那一天女孩意識到，自己原來真的被除了父母之外的人如此捧在心里。

　　很恐慌，但也很安心。那個年紀的歸終不知道用什么詞語可以清晰的概括此刻內(nèi)心的情感。于是她哭了，帶著笑的哭了。

　　這個舉動嚇了空一跳，男孩笨拙的安撫著流淚的女孩，用簡陋的句子安慰著她。而歸終只是一個勁的搖頭，淚水卻流的更歡了。

　　她想告訴他，自己真的很開心、很開心。能被他這么在乎著，她真的很開心。

　　但是她沒有說，一種難以言說的害羞沒有讓她說出口?？兆钕矚g的樂器是吉他，但為了陪她，選擇了最不擅長的小提琴。莫名的悸動從心底涌現(xiàn)，在一瞬間少女突然有一種想要緊緊抱住他，想要一輩子和他不分離的沖動。

　　于是她真的抱住了她，她從沒覺得原來一個男生身上的味道居然能這么令人沉醉。

　　后來這段記憶時不時在歸終的腦海中涌現(xiàn)，經(jīng)歷過時光洗禮的女孩才明白，那時的感情，也許就是最樸素的“喜歡”。

　　雖然幼稚，但確實是真真正正的“喜歡”。超越友誼的、純白色的“喜歡”。

　　只可惜當歸終意識到這一點后，兩人之間已經(jīng)立起了一道厚的可悲的屏障。

　　如果不是今天空用力敲碎一塊磚，讓這邊的光微微透過，兩人恐怕要一直維持著這種關(guān)系直到猴年馬月。

　　“你放學怎么走？”放學鈴聲響起，空主動向少女搭話。

　　“什么怎么走？用腿走啊?！睔w終甩了甩頭發(fā)，灰藍色的發(fā)絲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度。

　　“要不你來坐我的車吧?！笨諏睦溊茫胺凑粫憾家黄鸹丶易鲲?，那不如先繞點路去菜場買點菜，坐車總比腿跑輕松吧。”

　　“誰要做你的車。”少女嬌臉一紅，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嗯？”空瞪大眼睛，“不是，我們中午說好的！”

　　“中午那是答應(yīng)你做飯，不是一起回家?！睔w終眼眉低垂，“反正你家就在我家樓下，你先回去等著吧?！?br>
　　“哎呀，反正最后的目的是一樣的?！北緛硪詾榭諘苯拥纛^走人，可令少女沒想到的是這廝居然直接一把拎起她的書包。

　　“喂，你干嘛？！”歸終一驚，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抓結(jié)果撲了個空。

　　空歪著頭，落日的余暉從教室的前門悄然進入，暖色調(diào)的陽光在空的背后悄然綻放。男孩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仿佛太陽落盡了教室。伸出手，空的聲音輕柔。

　　“走吧，一起回家?！蹦泻⒌穆曇羧缤屣L，溫柔干凈。帶著金紅色的光芒，飄落在歸終的心頭。

　　那一刻，時間似乎發(fā)生了擾亂。十幾年的時光突然逆流，來到了那個教室最前面還貼著拼音表的年齡。那時的她，就像現(xiàn)在的空這樣，大大方方的伸出手，邀請著坐在座位上的靦腆男孩。

　　“走吧，一起回家！”

　　稚嫩的聲音透過時光的厚度，隱約在耳邊響起?；秀遍g，女孩伸出手拉住男孩的手。手心的熱量擊穿了歲月的屏障，十幾年前的身影和現(xiàn)在的兩人重合。那時的少女巧笑嫣然，一如現(xiàn)在溫柔的他。

　　時間是單向的，但有些東西并不是時間法則所能束縛的。

　　雖然現(xiàn)在學校里的學生已經(jīng)走的三三兩兩了，但兩人總不可能真的手拉著手在校園里亂逛。夕陽的溫度輕撫著歸終的側(cè)臉，也依偎在空的身上。只能說太陽真的是絕妙的手藝人，哪怕歸終書包上的小鈴鐺因為空的步伐而一晃一晃，落日也能精準的為它鍍上金黃色的鑲邊。

　　空在前，歸終在后。兩人的剪影靠的很近，但彼此的身體卻很遠?？粗咴谇懊嬉谎圆话l(fā)的男孩，原本被塵封的記憶又一次浮上海面。

　　依稀記得當初在放學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背著兩人的書包。歸終在他的身邊蹦蹦跳跳，儼然一只歡樂的百靈鳥的模樣。

　　現(xiàn)在，他還是背著兩人的書包。只不過，走在前面的人從她變成了他。兩人的距離也不似當初那般緊貼，彼此之間剩下清風帶著些許的涼意，沖走歲月的歡聲笑語。

　　鼻尖有點酸，歸終下意識揉了揉眼睛。

　　“我忽然有一種感覺?！弊咴谇懊娴目胀蝗话l(fā)出一聲輕笑，“你覺不覺得咱們回到小時候了？”

　　“我記得當初的我好像也是背著咱倆的書包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蹦泻⒌穆曇衾镉行└锌?，“當初你比我還高，卻要我背著書包?！?br>
　　“男生幫女生背東西不是應(yīng)該的嗎？”歸終微微低下頭。今天的風真討厭，吹的眼睛這么干。

　　“你說咱們倆還能回到一起的關(guān)系嗎？”空微微抬起頭，天空是一種夢幻的紫羅蘭色，“我記得咱們當初還發(fā)過誓，要做‘天下第一的好朋友’。”

　　“也許吧?！睔w終抿了抿嘴唇。雖然這么說，但其實兩人心里都清楚。關(guān)系就像鏡子，如果破了，不管怎么修補都會出現(xiàn)裂痕。

　　可現(xiàn)在的空，卻執(zhí)拗的想要將兩塊碎片拼到一起，動作又不自然又笨拙，看的一旁的歸終都忍不住要發(fā)笑。在歸終看來，今天空的一切都是這么反常，從中午開始到現(xiàn)在。要是放在平時，他絕對是一溜煙的沖出教室，速度比誰都快。而她卻慢吞吞的收拾好書包，和朋友一路有說有笑的晃到家里。

　　而現(xiàn)在，兩人居然像這樣走在一起，偶爾還會不帶刺的聊上兩句。不說遠的，如果有人向今天上午的歸終描繪這樣一副鏡像，少女絕對會認為那人瘋了。

　　但其實，這才是最符合兩人身份的日常才對。

　　但不知為什么，歸終始終覺得今天的空似乎很著急。就好像是趁著潮水涌上來之前，將已經(jīng)破碎的沙子城堡努力的拼回原來的模樣。

　　“你這次去稻妻，大概什么時候能回來？”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沉悶，歸終想要找個話題聊聊。

　　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詢問，走在前面的少年卻猛地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心思細膩的少女一眼就看出了空身體的僵硬。

　　“你怎么會問這個問題？”扭頭看向身后的少女，空擠出一絲笑容。

　　“為什么不能問？”看著空的表情，莫名的心慌占據(jù)了歸終的內(nèi)心。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緊緊的盯住空的臉，少女試圖從空的表情中讀出些什么。

　　“怎么會呢?！笨章柭柤?，“這次就是去一個月感受一下那邊的氛圍，一個月以后就回來了?！?br>
　　又盯著空看了一會兒，少女終于放棄尋找線索的想法。

　　“也就一個月而已，我還以為你直接被人家錄取了呢。”歸終撇撇嘴。

　　“怎么可能?！笨辗藗€白眼，“怎么說人家也是全球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學，怎么可能就因為一篇論文把我錄取了?！?br>
　　“你就不能像人家德布羅意一樣嗎？（德布羅意因為一篇物質(zhì)波的論文而得到了諾貝爾物理學獎）”歸終捂嘴輕笑。

　　空差點背過氣，索性不理她了。

　　仿佛找到了什么打擊空的方法，歸終小跑到空的旁邊，一臉壞笑的瘋狂嘲諷。而面對言語上的攻擊，空直接瞳孔望天，一副裝死的咸魚樣。

　　“看來你也不是那么厲害嘛。”

　　“啊對對對?！?br>
　　“你別到時候在那邊丟人現(xiàn)眼，回來以后就跟我哭訴哦?！?br>
　　“啊對對對?！?br>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啊對對對?！?br>
　　“你要死了！”

　　“啊疼疼疼，你輕點??！”

　　夕陽西下，原本考的很近的兩個黑色剪影終于合二為一。嬉笑著，兩人終于又一次重新并排走在一起，樹枝將兩人的影子切割的支離破碎。恍惚間，童年的羽翼沖破了時間的桎梏，落下一片潔白的羽毛。羽毛輕柔，融化在此刻的夕陽下。少男少女之間的堅冰，似乎融化了一些。原本略顯沉重的氣氛，也因為這一打岔而消失不見。

　　因為一路上的磨磨蹭蹭，其他學生已經(jīng)走的差不多了。等兩人到達停車棚的時候，諾大的藍綠色的頂棚下只有一輛孤零零的小電驢。

　　“等我一下?！笨諏唤o歸終，自己一人把車推出來。

　　歸終乖巧的站在一旁，雖然兩個書包確實有點重，但這對一個璃月高中生來說并不算什么。看著少年熟練的踢開支撐架調(diào)轉(zhuǎn)龍頭，少女突然有些想笑。

　　記得小學六年級那會兒，空剛學會騎電瓶車。她聽說了這件事，就嘰嘰喳喳要空背著她出去玩?？找婚_始是拒絕的，但架不住少女軟磨硬泡。一個剛學會騎電瓶車的小學生，背后背著一個不安分的小丫頭，這結(jié)果可想而知。

　　那一次兩人摔得可慘了，空的手肘被擦破了，歸終也劃破了褲子。但即便是受了傷，兩人還是覺得特別開心。至于為什么開心，兩人自己也不清楚。

　　“過來?！笨盏穆曇魧w終從回憶之海中拉出來。少女走向前，見空的手里拿著一個一個頭盔。

　　因為住的近，兩人見面的機會還真不少。歸終一眼就認出了少年手中的頭盔是他一只戴的那個。

　　“我才不要戴你帶過的頭盔?！鄙倥荒樝訔?。

　　“別鬧?！笨辗藗€白眼，“現(xiàn)在查的緊，你要是不戴，到時候罰的是我們兩個人?！?br>
　　沒給歸終拒絕的機會，空就直接將頭盔卡到少女的小腦袋上了。男生女生在生理上的差異在這一刻又體現(xiàn)出來，空基本上能將頭盔穩(wěn)穩(wěn)的戴在腦袋上，而歸終戴著卻總有種要掉下來的感覺。無奈之下，空只能手動幫她調(diào)節(jié)帶子的長度。

　　頭盔里還有空遺留下的些許氣味，有一說一還是挺好聞的?？彰刻焱砩隙加邢搭^的習慣，所以頭盔里的自然不是頭油的味道。兩人的臉貼的很近，歸終甚至可以感覺到空平和的呼吸。因為要扣帶子，空不得不把頭低下來?？粗茸约喊艘唤氐纳倌?，少女心里突然涌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是她自小學以后，第一次用這種視角看到少年的頭頂。

　　“好了。”簡單的調(diào)整了一下，空滿意的直起腰。

　　“你的頭盔給我了，你帶什么?！被顒又猿恋男∧X袋，歸終問道。

　　“我這里還有一個?！笨諒能嚮@的雨衣下翻出一個頭盔。頭盔很舊，看上去都有些積灰了。簡單的拍了拍，空將它扣到自己的頭上。

　　理論上校園里是禁止騎車的，但現(xiàn)在人少，老師也沒幾個，安保大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兩人騎著小電驢疾馳在路上，兩邊的街景飛快的向后移動。歸終并沒有像小時候那樣抱著空，而是很矜持的保持了一拳多的距離。

　　“你不會把車開翻了吧？”歸終問道。

　　“只要你不亂動，就不會?！笨盏穆曇粲行┢扑?，但歸終還是能聽的很清楚。

　　“你騎這么快，小心別撞到人?！睔w終提醒道。

　　“我的歸終大小姐?！笨盏穆曇粲行o奈，“您可盡管放心，我可是敢在鬧市區(qū)把電門拉滿的。對于我的駕駛技術(shù)您可就放一百個心吧?！?br>
　　歸終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可就在她還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突然一股大力傳來，原本還模糊的男子氣息立刻充滿了整個鼻腔。

　　“你又毛病吧？！”氣惱的伸出手，歸終在空的腰上掐了一下。

　　“這也不能怪我啊?！笨樟ⅠR叫屈，“是他先突然減速的?！?br>
　　“那誰讓你騎那么快的，騎慢一點不久沒事了？”

　　“好好好，我錯了?！?br>
　　“哼！”歸終不滿的嘟起嘴，內(nèi)心卻止不住的狂跳。因為頭盔的緣故，她并沒有直接栽倒空的身上。但那一瞬間，少女的所有視線都被空寬闊的背脊占據(jù)。疾馳的狂風感覺不到了，耳邊的呼嘯聲消失了，淡淡的體溫和少年身上的冷衫木清香包繞著她。難以言表的安全感油然而生，少女的小臉一下漲的通紅。

　　這個咚咚咚的聲音是什么啊，好吵···

　　“那個?！边^了一會兒，空的聲音從前面飄來，“你要不還是扶著我的腰吧。”

　　本來就是一句很普通的建議，結(jié)果原本就心緒不寧的少女一下就意會錯了。

　　“你想死?。　睔w終嬌臉大紅，“老娘的便宜你都敢占？！”

　　“手手手！別亂動啊啊??！”

　　“你，你騎得穩(wěn)一點??！”

　　平穩(wěn)行駛的小電驢一下變得飄忽不定起來，飄逸的線路甚至讓后面的電瓶車都忍不住按喇叭“喝彩”。

　　“你在想什么?。?！”好不容易控制住車子，空沒好氣的教訓道，“晚高峰車多，我讓你注意一下小心別摔著！”

　　“你，還不是怪你沒說清楚！”歸終反駁道，但語氣里總顯得有些心虛。

　　空氣結(jié)，索性一言不發(fā)的專心騎車。

　　不過經(jīng)過剛才的那一下，歸終下意識的緊緊摟住空的腰，暖熱的嬌軀也整個都貼上去了。因為平時都有鍛煉，空身上的肌肉算是同齡人中比較發(fā)達的那種。緊繃的肌肉傳來絲絲熱量，透過頭盔似乎還能隱約聽到少年澎湃有力的心跳。

　　因為最近氣溫比較高，兩人穿的都比較單薄，空不算夸張的肌肉線條透過衣服清晰的傳遞給歸終。兩人在小時候也不是沒抱過，但這一次卻讓少女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原來那個一只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男孩，已經(jīng)成長成這樣了嗎···

　　兩人是青梅竹馬，有的時候?qū)τ诒舜说淖兓炊患八四前忝舾?。但歸終意識到現(xiàn)在空身體上的變化后，原本已經(jīng)要恢復正常的心跳一下又飆到了180。

　　少女想要微微拉開一點距離，但自己的身體就好像灌了鉛一樣不停自己使喚。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將歸終的身體緊緊的壓在空的背上。

　　算了。再三嘗試無果，少女索性就這么抱著少年。

　　反正現(xiàn)在車多，這樣也是為了安全考慮。

　　對，從安全考慮，才不是什么舍不得放手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