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自梁曉聲老師的《年輪》
舞池中有一個男人——矮胖?jǐn)傊?，就是在市場上和徐克爭買貓頭鷹的那個男人，跳出了汗，一邊繼續(xù)跳，一邊用手絹擦汗，手絹將一沓人民幣從兜里帶出落地，他推開舞伴，剛要彎腰撿，錢被一雙穿高跟鞋的腳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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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沓人民幣在一雙雙男人和女人的腳下被踢散，那矮胖?jǐn)傊鞲芍睕]辦法。
他喊起來：“停！停！讓一讓?！?/strong>
舞曲戛然而止。
一位小姐走過來問：“先生，您有什么不妥？”
“我……我的錢?！?/strong>
男人女人紛紛低頭看，錢被踢散滿場，幾乎每一雙男人和女人的腳旁都有。
人們散開，各自歸位，給他撿錢的時機(jī)。
他彎腰撿起了一張，又撿起了一張。
所有人都在座位上望著他，他感到狼狽起來，盡管在眾目睽睽之下，撿起自己所掉的錢并不是什么值得羞恥的事。
他直起了腰，撿錢的手當(dāng)眾一松，撿起的兩張大團(tuán)結(jié)又落地了。
他正了正領(lǐng)帶，不自然地笑著，環(huán)視著眾人，說出的話竟是：“諸位，誰能替我全部撿起來，其中的兩張就歸誰了。
”沒人動。有人臉上顯出了鄙夷神色。
他又說：“三張！”并伸出了三根指頭。
“五張?！比种缸兂闪艘粋€巴掌。
小李進(jìn)來，正好看見這一幕，他剛想上前，不料徐克已先于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攔住小李。
徐克對矮胖?jǐn)傊髡f：“如果一半歸鄙人，鄙人愿效勞?！?/strong>
對方?jīng)]想到會是他，更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條件，呆而惱地瞪著他。
徐克又說：“如果你的面子值這滿地的錢，而我愿意當(dāng)眾承認(rèn)，我的面子，只值這滿地錢的一半兒，怎么樣？”
矮胖?jǐn)傊縻躲兜赝?，徐克在等待?/strong>
小俊走過來低聲叫道：“大哥……”
徐克朝她一笑，表示讓她不必?fù)?dān)心什么。
矮胖?jǐn)傊鲙缀跏且а狼旋X地對徐克說：“撿！”
徐克從從容容，笑微微地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說：“錢是好東西，連有錢人的缺陷，包括我自己這樣小小暴發(fā)戶的缺陷，都是靠錢來填滿的，所以，我是個很看重錢的人，當(dāng)我能用兩只手撿錢的時候，絕不只用一只手。”
他朝對方舉起了一只手：“我這只手，為你撿錢?！?/strong>
他又舉起了另一只手：“我這只手，為我自己撿錢，你可要瞪大眼睛監(jiān)視著?！?/strong>
于是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彎腰雙手撿錢。
矮胖?jǐn)傊髯⒁曋?/strong>
徐克撿盡了滿地的錢之后，說：“這是你的?！睂㈠X塞入對方上衣兜，又說，“這是我的。”將錢揣入自己的兜。
徐克發(fā)現(xiàn)在對方腳下還踩著一張“大團(tuán)結(jié)”，又彎下了腰說：“勞駕，請?zhí)б幌伦鹉_?！?/strong>
矮胖?jǐn)傊鞑磺樵傅靥鹆四_。
徐克撿起錢，直起身，緩緩地將那張十元的票子撕成兩半，將一半塞入對方的兜，另一半塞入了自己的兜。
他環(huán)視著人們說：“有錢的人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貧窮的人是能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在能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時期，總做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美夢。是錢使我實現(xiàn)了這個夢，所以我不以用公開的方式掙錢為恥。”
他將一只手橫放在胸前，對眾人深深鞠了個躬：“感謝大家的欣賞，表演到此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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