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救命藥 48 黑喵
掛了電話,袁一琦趴在窗邊看著深沉的夜空發(fā)呆。
再過不久, 天就要亮了啊。
沈夢瑤沒睡, 隱約能從袁一琦單方面的提問和回答里猜出個大概, 心里說不出的擔心和緊張。
“一琦, 是不是出事了?”沈夢瑤坐起來, 輕聲問。
袁一琦轉(zhuǎn)身,胳膊肘撐著窗臺, 一條腿曲起,一條腿抖啊抖, 分分鐘虐死強迫癥。
“荊雅說劉釗的事兒有眉目了?!痹荤Z氣如常, 不輕松,倒也不沉重, “所以,你心里那些對付劉釗的花花腸子可以收了。”
沈夢瑤愣了下,“有, 眉目?”
“對,和六年前的事兒有關(guān)?!?/p>
“你是說, 說......”沈夢瑤臉色發(fā)白。
六年的事沒有一件是好事, 不論袁一琦知道什么對她來說都是種折磨,尤其, 那些視頻......
袁一琦站在暗處,視線晦澀不明,她假裝沒看到沈夢瑤慘白的臉色,若無其事地說:“就我六年前干的那件大事啊, 那次沒成,這次鐵定讓劉釗翻不了身?!?/p>
沈夢瑤攥緊身的側(cè)床單,骨節(jié)隱隱泛著白色,“一琦,你有沒有見過劉釗?”
“劉釗?”袁一琦認真回憶,“見過?!?/p>
“什么時候?在哪兒?他對你做了什么?說了什么?!”沈夢瑤疾聲問道,因為緊張,說話聲音一句比一句大。
袁一琦收回胳膊,身體前傾,側(cè)過頭看向渾身緊繃的沈夢瑤,“就今天啊,走廊里遠遠看到了背影,人家那是領(lǐng)導視察,前呼后擁的,我哪兒來的機會看正臉?”
“除了這個沒有別的?”
“應(yīng)該有什么?”
沈夢瑤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沒有。”
“嗯?!痹荤局鄙眢w,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僵硬的骨頭舒坦后朝床邊走去。
沈夢瑤往一旁挪了挪,拍拍身側(cè)的位置說:“坐這里。”
袁一琦不推辭,一屁股壓在了床上。
沈夢瑤順勢靠在袁一琦肩頭,不規(guī)律的心跳依然沒有恢復。
袁一琦隨手抄起沈夢瑤的手按在自己大腿上,和老奶奶欣慰孫女終于長大似的拍著她的手說:“小夢瑤,真的,求你了,劉釗的事兒,如果有需要,我肯定會第一時間找你幫忙,除此之外,請你,一定,務(wù)必保護好自己,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做?!?/p>
沈夢瑤動了動身體,想坐起來。
袁一琦眼疾手快地把人按回肩頭,繼續(xù)說教,“我知道你這些年一直在想方設(shè)法挖劉釗的短,現(xiàn)在也找到線索了,但是小夢瑤,劉釗憑一個人的能力就能把那么大的案子壓下來,他的底氣有多硬,我們就是沒腦子也能想象出來,盲目地和他正面剛誰都討不到好,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正經(jīng)門路了,我們積極配合,不拖后腿才是最好的選擇?!?/p>
沈夢瑤沒出聲,被袁一琦按在腿上的手慢慢滲出汗?jié)n。
“怎么樣?是不是覺得我說得挺有道理?”袁一琦笑問。
沈夢瑤搖搖頭,沒出聲。
沉默從容而至,有暖色燈光的烘托竟不那么讓人難以忍受。
袁一琦偏過頭,下巴懟了懟沈夢瑤額頭,“小夢瑤,把你那些東西給我。”
“給,你?”沈夢瑤不解,“我收集的資料和六年前的案子沒有關(guān)系?!?/p>
“沒關(guān)系怎么了?一碼事歸一碼事兒,別人的債劉釗要還,我們的,哼,他要加倍還?!痹荤湫?,“錦上添花的事兒我不會做,落井下石嘛,信手拈來?!?/p>
沈夢瑤失笑,“不要這么說自己,我的一琦,她不止會錦上添花,還會雪中送炭?!?/p>
“那就聽她的話,把東西給她,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凈,讓她沒有后顧之憂?!?/p>
沈夢瑤坐起來,眉目沉涼,“東西我可以給你,包括姜麗姐給我的關(guān)于他拿病患做實驗對象的資料都可以給你,但你在劉釗的事上不能對我有所隱瞞,以前我沒能力保護你,現(xiàn)在更不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以身犯險,自己卻袖手旁觀?!?/p>
袁一琦側(cè)頭,面無表情,“如果我不呢?”
“那這件事沒有任袁商量的余地?!?/p>
袁一琦兩手一攤,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勢把自己丟在了床上,“你這女人看起來軟得要命,怎么擰起來和頭牛似的?哦,以前你說讓我走就毫不猶豫地騙了我六年,現(xiàn)在你不想坐享其成就要我什么都向你報告,我成什么了我?你養(yǎng)的寵物???逆來順受也得看我心情不是?”
沈夢瑤挪到袁一琦旁邊,手掌輕柔她的小肚子,“那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袁一琦揚起腦袋,瞥了眼沈夢瑤的手,“姑娘過分了啊!美人計都用上了!”
沈夢瑤只笑不說話,等袁一琦的答案。
袁一琦舒
服地瞇眼,愣是不給準信兒。
沈夢瑤手下的力道重了一點,“答不答應(yīng)?”
這一下差點給袁一琦還沒完全消化的晚餐按出來。
袁一琦連聲求饒,“答應(yīng)!答應(yīng)還不行嘛!你輕點,一會兒該吐了!”
沈夢瑤撒手了,改為綿軟地輕柔。
舒服了,袁一琦的瞌睡蟲回來了,沒一會兒就陷入了沉睡。
沈夢瑤下了床,輕手輕腳地抱袁一琦過去躺好,將小毯子蓋在了她因為熱而露出的肚皮上。
沈夢瑤關(guān)了燈,躺在袁一琦身旁,隔著黑夜悄聲說:“晚安,一琦?!?/p>
迷糊中,袁一琦轉(zhuǎn)過來,腦袋靠在沈夢瑤肩窩拱了拱,“晚安。”
夜風浮動,夏季的雨來得猛烈突兀,偶爾有驚雷落下,夾在暴雨里,不壯烈,卻足以勾動平靜的大地。
——————
豎日清晨,袁一琦又是被沈夢瑤連哄帶騙拉起來的。
袁一琦揉著一腦袋亂糟糟的頭發(fā)跟在沈夢瑤后面下樓,每走一步,沈夢瑤都擔心她會不會腳下踩空,一頭扎下樓梯。
好不容易安全下樓,沈父,沈母和袁七七已經(jīng)坐在客廳等候多時。
“爸,媽,昨晚睡得怎么樣?”沈夢瑤笑問。
沒一個人回答她。
沈夢瑤停下腳步,意識到了客廳里不正常的氣氛。
袁一琦腦子還懵著,一時沒有察覺,見沈夢瑤不走,撞了下的肩膀說:“杵這兒干嘛呢?”
沈夢瑤動動嘴,沒發(fā)出聲音。
袁一琦越過沈夢瑤往前走,一路上哈欠連連。
走到沙發(fā)旁時,袁一琦看到了恨不得把腦袋砸在地上的袁七七。
袁七七吊兒郎當?shù)靥咛咴咂叩男猓门c平日里無異的玩笑語氣說:“嘛呢?一大早就面地思過?”
袁七七沒動,腦袋又沉了一點。
袁一琦蹙眉,收回腿站好,快速環(huán)視周圍。
這一看終于發(fā)現(xiàn)了沈父和沈母陰沉的臉色。
袁一琦下意識以為是袁七七惹了事,抬手就拎著衣領(lǐng)給人拎起來訓斥,“袁七七,你又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了?你還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靠?!老實交代!誠懇認錯!不然我揍你!”
袁七七抬起頭,怯懦地看了眼袁一琦又馬上躲開。
全程不過三四秒的時間,袁一琦還是清楚看到了袁七七通紅的眼睛和鼻頭,緊張地蹲在她面前問道,“怎么了?為什么哭?是不是哪里難受?還是餓了?”
袁七七抓著衣服不出聲,眼淚珠子不要命的往下砸。
袁一琦慌了,快速坐在沙發(fā)上,抱起袁七七放在腿上詢問,“別不出聲,跟袁一琦說你哪里不舒服?”
袁七七抓著袁一琦的領(lǐng)子難過得差點背過氣。
袁一琦一手抱著袁七七,一手拍著她后背順氣,“別怕,我們不打針,吃藥,甜甜的藥,一點都不苦,袁一琦會陪著你的?!?/p>
“你陪?”一直沉默的沈母突然冷笑,“把她陪得不懂禮貌,和老師吵架,直呼長輩名稱?”
沈母的話一出,袁一琦快速掃了袁七七一眼。
從袁七七閃躲的目光里,袁一琦猜想到了什么,心里的擔心頓時變成緊張。
袁一琦抱著袁七七的手收緊,用笑掩飾自己的強裝鎮(zhèn)定,“阿姨,您也知道袁七七的光榮事跡了?她跟您說的?”
沈母冷冷道,“難道還指望你說?那我們是不是到死也不會知道袁七七是誰?!”
袁一琦心驚。
袁七七的身份,暴露了?
“怎么?不敢說?那我告訴你!”沈母目光鋒利,“她是我女兒的孩子!”
袁一琦抱著袁七七抖了下,“阿姨,這件事我可以解釋。我承認,我是有意隱瞞袁七七和您的關(guān)系,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沈母厲聲質(zhì)問,“但是我女兒的孩子跟你姓了?但是你把她教的誰都管不了,只聽你的話?但是你根本沒有打算告訴我們實情?!”
“阿姨......”
“媽?!?/p>
袁一琦和沈夢瑤同時開口,后者語氣急切,不給袁一琦說話的機會,“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一琦養(yǎng)了七七五年,很愛她,她們之間的感情誰都替代不了?!?/p>
“她們的感情別人替代不了?那你姐呢?!”沈母站起來,因為氣憤渾身發(fā)抖,“記者的工作太忙,所以把自己女兒交給一個外人養(yǎng)?我們沈家什么時候有這么大公無私的人了?!”
“媽!”
沈母不聽解釋,指著袁一琦,怒目而視,“你讓她自己說!我要親口聽她說!”
袁一琦放下袁七七站起來,不知道怎么繼續(xù)隱瞞,“欣姐是為了我?!?/p>
“你?”沈母嗤笑,“你憑什么?你的命是夢瑤救的,你上大學那會,沒錢,沒家人,所有爛攤子是夢瑤幫你收拾的,我們一家人什么都不欠你,憑什么我女兒要為了你放棄自己的孩子?!”
沈母冰冷的眼里有淚光浮現(xiàn),袁一琦不敢看,倉惶的眼神不知道放在哪里。
“對不起,我,我......”
“你還有臉說對不起?你看看你把她的孩子養(yǎng)成什么樣子了!”
沈母的質(zhì)問接近咆哮,嚇得袁七七哇一聲哭了出來。
袁一琦心疼,立刻把人拉到自己后面躲著。
袁七七掙扎著跑出來,擋在袁一琦面前替她
解釋,“名字是我自己改的,不聽話也是我自己學的,和袁一琦沒有關(guān)系,你不許罵她!”
沈母氣笑,“好好好!這就是你袁一琦養(yǎng)出來的女兒,跟大人頂嘴都快趕上家常便飯了!”
“袁一琦......唔!唔!”
袁七七還想說什么,被袁一琦一把捂住嘴發(fā)不出聲,急得直哭,眼淚掉在袁一琦手上燙得無法忍受。
沈夢瑤顧不得許多,快步走到兩人身前和沈母對峙,“媽,七七的性格非常好,您不能因為片面的了解就否定一琦這么多年的付出?!?/p>
“片面?”沈母把袁七七的手機丟在沈夢瑤腳下,發(fā)抖的手指著還沒暗下去的屏幕說:“如果把她從小到大的劣跡全部聽了一遍還叫片面了解,那你說,什么才是全面了解?!”
沈夢瑤難以置信地回頭,正看著她的袁七七立刻躲開。
不用想,這些所謂‘劣跡’肯定是袁七七自己說的。
她大概還是想用自己的‘壞’逃避被送回來的事實。
沈夢瑤蹲下,撿起手機翻看,幾秒后攥緊,“媽,我知道一琦隱瞞七七身份做法不對,可您和爸也是為人父母的人,應(yīng)該能明白她想盡力把養(yǎng)了七年的小孩留在自己身邊的心情,況且,這件事錯在我,和一琦沒有任袁關(guān)系,照顧七七的這五年里,她什么都不知道?!?/p>
“你說什么?!你也知道?還幫她隱瞞?!”
沈夢瑤站起來,直視怒火中燒的沈母,“不止是幫她隱瞞,媽,我才是導致姐姐把七七交給一琦撫養(yǎng)最根本,也是最直接的原因?!?/p>
“你!”沈母呼吸急促,面色發(fā)白。
一直沒說話的沈父見狀,趕忙扶著沈母坐下安撫道,“別激動,先聽孩子解釋,一琦這孩子是什么心性,我們比誰都清楚,你要給她解釋的機會啊?!?/p>
沈母一手捂著胸口,呼吸困難,一口指向袁一琦,“說,你說!”
袁一琦眼睛發(fā)紅,白凈的臉沒有一點血色。
“一琦,說。”沈夢瑤坐在沈母旁邊,緊張得嘴唇發(fā)青,“說你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現(xiàn)在只是舍不得七七?!?/p>
袁一琦張開嘴,嗓子啞得幾乎發(fā)不出聲音,“我,我不舍得她離開我?!?/p>
“那你就忍心看我們在失去女兒后,對自己有個外孫女的事實一無所知?!”
“還有,還有......”
“還有什么?!”
袁一琦不敢說,說了,她沒辦法和沈夢瑤交代。
等不到答案,沈母指著門口,不容置疑地大喊,“你滾!馬上滾!以后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袁一琦本能拉緊袁七七塞進自己手心里的小手。
沈母看到,怒氣更盛,咬著牙擠出了兩個字,“你敢!”
袁一琦受驚似地放開了袁七七。
袁七七哭著去拉袁一琦,每一次都無功而返,袁一琦一直后退,通紅的眼睛不敢和袁七七對視。
沈母用盡全身力氣,壓抑著怒氣低吼,“你馬上滾出我家!”
袁一琦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夢瑤,后者焦急地站起來往她這邊走,沈母在身后大喊,“你要是敢和她一起走就不要再叫我媽!”
沈夢瑤的步子沒有絲毫猶豫,快步走到袁一琦面前,和她并肩而立。
袁一琦很少從沈夢瑤臉上看到如此堅定的表情,心跳一窒,驚叫,“小夢瑤!”
沈夢瑤閉著眼睛,慢慢點了下頭,“別怕,有我?!?/p>
話落,沈夢瑤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牽起了袁一琦的手,“爸,媽,我愛她,很愛?!?/p>
沈母睜大眼睛,眼里恐懼,惡心,失望,怨恨,所有情緒交織在一起,像一把把刀,把沈夢瑤和袁一琦傷得體無完膚。
沈夢瑤握緊袁一琦的手,努力無視來自父母無聲地控訴,“六年前,我以分手為由讓她傷心難過,一個人跑去那么遠的地方過著無依無靠,擔驚受怕的日子。
媽,我很怕,很怕她再也回不來。
我不能忍受后半生一個人,靠與她有關(guān)的記憶活著,所以,我找到了姐姐。
姐姐把一琦帶在自己身邊,保護她,把七七交給她,讓她有回歸正常人生活的機會。
是我,您怨的,恨的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和一琦沒有一點關(guān)系。
她就是個在我這里傷了心,卻還在拼命活得耀眼的小孩子,請您不要責怪她?!?/p>
沈夢瑤自責卻堅定的一番話讓袁一琦的眼淚掉了下來,無聲的,又好像每一滴落下都重如驚雷。
“小夢瑤,你干嘛要在這種時候說?”袁一琦控制不住哽咽。
以前的事,說她們誰錯都不公平,可說沒錯,她們也確實因為不成熟,或是私心的做法推動了結(jié)果的發(fā)展。
到如今,她們真的要接受審判了。
沈夢瑤握著袁一琦的手垂下來,臉上還是袁一琦記憶里最溫軟的笑,“瞞不住了?!?/p>
她剛才撿起來的袁七七的手機,只要再往下翻幾頁就是她們睡在一起的照片。
粗看沒有異常,她們同床共枕不是第一天,沈父和沈母也都知道,可這是她們在1301的同床共枕。
穿著睡衣,小小的袁一琦背對沈夢瑤,被她緊抱在懷里,那絕對不是普通小姐妹該有的擁抱。
等沈父和沈母從袁七七身份的憤怒里反應(yīng)過來,發(fā)現(xiàn)她們的關(guān)系,迎接她們的肯定是比現(xiàn)在重數(shù)倍的責難。
沈夢瑤一直都知道她和袁一琦的關(guān)系不可能永遠安全,她也一直在考慮什么才是最合適的坦白時機和方式,想
著想著就想到了岌岌可危的這一步。
既然瞞不住,不如,說了吧。
她們之間,不管最初是誰先動的心,到如今相愛,她作為年長的一方就有理由承擔這個事實帶來的全部后果。
沈夢瑤轉(zhuǎn)過來,稍稍往旁邊側(cè)了一步擋住袁一琦,不讓她承受父母怨憤的眼神,“媽,我們是怎么開始的您不用追究,您只需要知道,我年長,還是那個救過她的姐姐,我說的話,她會毫不猶豫的相信,我說試試,說喜歡,說在一起,她都會答應(yīng),那些答應(yīng)是她出于對我信任的本能。在這段感情里里,如果她有錯,也只錯在我對她太好,讓她找不到拒絕我的理由。”
“不是的,不是這樣!”袁一琦抓著沈夢瑤的衣服語無倫次,“阿姨,是我逼她的,不是她說的這樣!”
沈夢瑤回頭,溫婉的笑比平常更窩心,“一琦,我對你好不好?”
袁一琦哭得只剩本能,“好?!?/p>
“那我說的話,你要不要聽?”
“要?!?/p>
沈夢瑤彎下腰,當著所有人的面親吻那雙總藏著笑,如今哭得紅腫的眼睛,“那這次還是我說了算,嗯?”
“小夢瑤......”袁一琦無助地低下頭,又馬上抬起來,滾落的眼淚砸在沈夢瑤心頭。
“聽話,不會有事的,相信我?!?/p>
沈夢瑤柔軟的聲音似一劑良藥,讓袁一琦倉皇無措的心找到了落腳點。
點點頭,袁一琦慢慢開口,“好。”
沈夢瑤和袁一琦旁若無人的動作讓沈母心灰意冷。
沈母無力的靠在沙發(fā)上,蒼老的目光聚焦不到一處,“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可陷呑拥降鬃隽耸裁茨?,這輩子才要生下你們?nèi)齻€!大兒子死不瞑目,二女兒為了理想十幾年不回家,小女兒,呵,小女兒為了一個女人,一個女人?”
沈母凄涼的笑讓人無法直視,“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的親姐姐推出去當靶子?沈夢瑤!我們才是你的親人!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這么對我們?!”
沈夢瑤心痛得無法呼吸,眼前這兩個人的確是她到死都無法割舍的親人,可袁一琦......
“媽,她是我的愛人?!?/p>
“小夢瑤,你走慢點, 我喘不上氣。”袁一琦趴在沈夢瑤背上, 小聲說。
沈夢瑤頓了下, 莞兒, “第一次被人這么罵?難受的?”
袁一琦抱緊沈夢瑤的脖子, 腦袋垂在她臉側(cè),“不怕挨罵, 也不怕挨打?!?/p>
沈夢瑤停下,“一琦......我怕?!?/p>
沈夢瑤說出那句‘媽, 她是我的愛人’后, 沈母抄起茶杯就砸了過來。
沈夢瑤沒想躲,那是生養(yǎng)她的父母, 她現(xiàn)在卻這么肆無忌憚地傷害他們,理應(yīng)受到任袁形式的懲罰,但袁一琦不行, 她不接受沈夢瑤在她面前受一丁點傷。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兒,袁一琦從沈夢瑤身后跑出來, 擋在了她前面, 那個本該砸在沈夢瑤肩頭的杯子砸在了袁一琦腦門上。
血很快流下來,流進眼睛里, 很難受。
袁一琦不停眨眼,她眼前的世界一會兒是黑的,一會兒是紅的,快速變換的刺目顏色讓她的視線不再清晰, 相反的,耳邊袁七七的哭聲和沈夢瑤的擔心被無限放大,大得她不得不摘了助聽器才能忍住不尖叫。
后來......
后來怎么了?
“小夢瑤,你剛才是不是和你爸媽吵架了?”袁一琦問她。
沒了助聽器的袁一琦聽不太清楚沈夢瑤和他們的爭吵,但從兩方誰也不肯退讓的表情里,袁一琦能體會到沈夢瑤心疼她的心情。
同樣的,袁一琦也心疼沈夢瑤。
說話和蚊子嗡嗡似的沈夢瑤不可以為了她和父母吵架,所以,袁一琦丟下袁七七,拉走了沈夢瑤。
家屬區(qū)門口,沈夢瑤掰開袁一琦的手,把助聽器重新幫她戴上,然后勾著她的后頸,用自己的額頭碰碰她的,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笑著說:“破相了,這下怎么辦?”
袁一琦腦子亂作一團,怔愣地拉著沈夢瑤的手說:“小夢瑤,走不動了,你背我好不好?”
沈夢瑤沒有絲毫猶豫,一轉(zhuǎn)身就背起來袁一琦。
兩人盲目的走著,一路走一路停,再抬頭時恰好停在那個已經(jīng)不知道翻新了多少次的公交站牌下。
當年,小袁一琦就是從這里離開的。
一別,十四年。
“小夢瑤,放我下來。”袁一琦拍拍沈夢瑤的肩膀,示意她停下。
沈夢瑤遲疑,“站得???”
袁一琦勉強笑了下,額頭的傷口隱隱作痛,“嗯。”
沈夢瑤放下袁一琦,后者佝僂著身體,一步一步走去站牌下坐著。
袁一琦看著沒有終點的馬路,平靜地問沈夢瑤,“小夢瑤,你說,我上了那輛車是不是不該再惦記著這里?”
站在一旁的沈夢瑤慌了下,很快恢復如常,“不惦記這里?那你想惦記哪兒?惦記誰?”
袁一琦沒回答,繼續(xù)說:“惦記了,回來了,是不是也不該掰彎你?”
“......”
“我沒人管,自己心里的坎兒過去了,和女人談戀愛就不是什么大事,你不一樣,你還有爸媽,還要工作,身邊放個我,隨時都要擔心被人戳穿丟了這些好東西。小夢瑤,我在拖累你。”
袁一琦的聲音太飄,太遠,拉扯得沈夢瑤的心也開始起伏動蕩。
很慌。
沈夢瑤走過去,蹲在袁一琦面前,緊握著她的雙手,僵直著身體說:“你后悔了?”
袁一琦轉(zhuǎn)過頭,眼神茫然,“后,悔......”
袁一琦的反應(yīng)讓沈夢瑤的心懸在了半空。
如果袁一琦后悔了,她要怎么辦?
沈夢瑤喉頭發(fā)緊,卻張不開嘴為自己爭取什么。
忽然,袁一琦放聲大笑,“哈哈哈!后悔什么后悔,你看我像是那種人沒定力的人?!我吧,就是覺得對不起你爸媽,他們對我多好的,我卻一門心思要把他們小女兒勾搭走,這么一想,我忒不是東西了?!?/p>
沈夢瑤笑不出來。
袁一琦的心情好不好全憑一張臉,現(xiàn)在,她笑得比哭還難看。
“一琦,你后悔什么都不能后悔跟我在一起?!?/p>
沈夢瑤看著袁一琦的眼睛,不讓她逃避,“決定跟你談戀愛那天起,我就做好了和父母坦白的準備,他們不接受,甚至雷霆大怒都在意料之中,畢竟......我哥的死,我從優(yōu)等生變成別人茶余飯后的笑話都和同性戀有關(guān),他們應(yīng)該生氣,但是一琦,懂事以后,路就是我一個人走出來的,他們只能提建議,不能強行要求我做什么,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打算,好不好,身在其中的我是唯一有發(fā)言權(quán)的人。”
袁一琦淡了笑容,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后悔不后悔?阿姨說,你跟我走了就不能再回去了,你們的關(guān)系好不容易才緩和的,這么一鬧肯定又要僵很多年。”
袁一琦懊惱,“大爺?shù)?!我剛才拉你走,?yīng)該過下腦子的!”
沈夢瑤低了下頭,再抬起來時笑得那么坦然,“沒什么,失去親情固然可怕,但比起失去你,我寧愿失去前者?!?/p>
“那是你爸媽,看他們生氣,你不難受?”
“難受,也愧疚。他們生養(yǎng)了我那么多年,我卻因為私心走上了和姐姐一樣叛逆的路。”
“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有機會了彌補,沒機會了交給時間平復。”
沈夢瑤坐在袁一琦身邊,伸直腿,捶打著有些麻木的膝蓋,“我們家的教育很開放,從小,爸媽就教我們自己為自己做決定,自己為自己負責,他們總說成年后我們就會是獨立的個體,誰都沒義務(wù)陪誰一輩子,甚至,早在哥哥姐姐還在家的時候,他們就明確表示過,年老以后不需要我們?yōu)樗麄凁B(yǎng)老,他們有積蓄,可以為自己負責到底,我們只需要在他們百年之后,為他們送終?!?/p>
袁一琦驚訝,“那個年代就有這種想法,叔叔阿姨好潮?!?/p>
“潮?”沈夢瑤失笑,“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相當于無情?!?/p>
“胡說!”袁一琦不滿,“人家明明是看得透徹,說白了就是不想拖累你們,你們這些小朋友沒良心了?!?/p>
“是,是,我們沒良心,但是如果不是從小被灌輸這種強烈的獨立意識,哥哥不會堅持留在邊疆,把使命當成第一要務(wù),姐姐不會為了做戰(zhàn)地記者,在哥哥出事后不久就離開家,我也不會數(shù)年如一日和他們保持疏離關(guān)系。
我們家的人看似溫和,其實心都很硬,以前,石伯伯,就是隔壁那個老醫(yī)生,你小時候見過,還記不記得?”
袁一琦想了下,忽然臉紅,“就那個老愛說我是你童養(yǎng)媳的伯伯?”
沈夢瑤忍俊不禁,側(cè)過頭饒頭性質(zhì)地瞧著袁一琦,“以前不是挺為這個身份驕傲嗎?每次一說下巴都能揚到天上去,現(xiàn)在怎么害羞了?”
袁一琦別過頭,崩潰地在心里小聲逼逼自己小時候干得那些蠢事,“年少不懂事,不提也罷?!?/p>
沈夢瑤忍著繼續(xù)逗她的沖動,移開視線,看著路邊的野草繼續(xù)說話。
“石伯伯總開玩笑說我們家人學歷太高,眼界太廣,以至于把什么都看得過分透徹,和你的想法一樣。我以前想不明白,后來經(jīng)歷了才慢慢發(fā)現(xiàn),透徹的另一層含義就是無情。
不可否認,他們很好,比任袁一對父母都好,他們不吵架,不死板,不約束子女,給我們最大限度的容忍,但遇到事了,他們又理智得可怕?!?/p>
“理智嗎?”袁一琦翻著眼睛看自己額頭上的傷,沈母扔杯子的時候,她可沒發(fā)現(xiàn)半點理智。
沈夢瑤哭笑不得,“你干什么呢?”
袁一琦立刻坐端正,擺手,“沒事,沒事,你繼續(xù)?!?/p>
沈夢瑤回憶了下先前的話,繼續(xù)說道,“就像姐姐走了,他們就不再打擾她,讓她沒有負擔地為理想工作;就像哥哥沒了,我的名聲壞了,他們第一時間選擇幫還有機會的呂廷昕撇清謠言。
這些是你知道的,你不知道還有很多。
這種理智,我始終一知半解,到現(xiàn)在唯一能完全確定的也不過是如果要做選擇,我選的肯定是你?!?/p>
“可不管怎么說,他們都是你的父母,我們不能做得太過?!?/p>
“是。”沈夢瑤堅定,“所以,在感情這件事上,以我們不分開為前提,他們做什么我都會接受?!?/p>
“小夢瑤......”袁一琦還有疑慮。
沈夢瑤不給她追問的機會,一邊摸著她紅腫的眼睛,一邊取笑,“以后不要哭鼻子了,漂亮小姑娘要哭成小花貓了?!?/p>
袁一琦扶額,“我都奔三人了,你還拿這種哄小孩的話哄我真的好嗎?”
沈夢瑤捏捏袁一琦的鼻子,笑道,“在我這里,你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小孩子?!?/p>
袁一琦但笑不語,冰涼的心里逐漸涌起暖意。
爸,媽,
你們看到了嗎?
我的決定沒有錯,這個人就是你們期待的那個可以陪我一輩子的人。
她是個女人,但是我愛的人。
————————
沈夢瑤和袁一琦離開后,客廳里死一般寂靜,連先前嚎啕大哭的袁七七都不鬧了,站在旁邊使勁兒抽。
沈母這會兒還氣著,不過,氣再大也還是心疼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外孫女。
壓了壓火氣,沈母走到袁七七身邊哄她,“七七,餓不餓?外婆帶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袁七七淚眼婆娑,“我不要吃的,我要袁一琦,你是壞人,你打袁一琦,你是壞人!”
沈母笑容僵硬,“她把你養(yǎng)成這樣,她就是好人了?。俊?/p>
昨晚,袁七七趁袁一琦和沈夢瑤回房,拿著從小胖那里借來的手機,偷偷摸進沈父和沈母的房間說她是誰,說她的‘光榮事跡’。
每翻開一張照片,袁七七就會講一件她做過的壞事,沒一點不好意思,反而講得得意洋洋。
沈母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外孫女被袁一琦養(yǎng)得如此無法無天,更無法接受袁一琦對她身份的隱瞞。
卓欣離家時她哥哥才出事不久,沈父和沈母還沒有完全從悲痛走出來,自然無法接受優(yōu)秀的女兒再次走上一條生死不受控的路。
可機會太難得,卓欣堅持。
父母為了留住她,不得已威脅她,一旦離家就永遠不要回去。
卓欣義無反顧,這一去真就沒有再回來。
后悔嗎?
誰都后悔。
如果不后悔,沈父和沈母不會對這個女兒只字不提。
如果不后悔,卓欣不會一個人躲起來哭。
可卓欣的路還沒有走完,那條路上有她心愛男人的亡魂和理想。
她回不來,后悔就沒辦法平息,但現(xiàn)在,只剩下遺憾和......驕傲。
沈父和沈母的書房里有卓欣全部的新聞稿和照片,每一樣都讓他們?yōu)橹湴痢?/p>
袁七七是卓欣的女兒,她必須和卓欣一樣優(yōu)秀,絕對不可以是現(xiàn)在這樣!
沈母站起來,冷下心腸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就住在這里,我和你外公會好好教你做人做事?!?/p>
“我不要!”袁七七尖叫著推開沈母要往出跑,沒幾步便被抓了回來。
沈母抱著袁七七上樓鎖進了書房。
樓下,沈父嘆氣,“袁必呢,我們就剩下這一個女兒了,干嘛非要和她弄得老死不相往來?”
沈母走過來坐下。
沒人了,她才敢放任自己流眼淚,“就是因為只剩下這一個了,我才舍不得啊。”
“你......哎。”
“讓廷昕替夢瑤北上那事兒,我是藏了私心,想著大兒子一輩子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廷昕既然是她喜歡的女孩子,我們就該好好照顧她,結(jié)果呢,廷昕確實好了,可自己女兒那些年過得什么日子?”
“既然這樣,你為什么還不讓她任性一回,一琦那孩子,我看她是真喜歡,不如......”
“不可能!”沈母疾聲打斷,“同性戀是什么你忘了?!要不是因為這,我們家怎么會變成這樣?!”
“這次不一樣?!?/p>
“沒有什么不一樣!同性戀就是同性戀,殺人不見血,她要是真狠得下心,那就一輩子別認我這個媽!”
“弦華......”
“去做飯!餓到我外孫女,你賠不起!”
吼完,沈母憤憤離開。
沈父又坐了會兒,起身往廚房走時突然笑出聲來,“還知道心疼孩子,看來也沒有多生氣?!?/p>
彼時,沈母正坐在隔壁石醫(yī)生家里,和他促膝長談。
主題,同性戀是不是一種心理疾???應(yīng)該怎么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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