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座流星群のままに』

《如同獅子座流星雨那般》

作者：板垣巴留

“最后由誰來吃掉自己？”

對草食動物來說，這確實是人生最大的課題。

這個問題，無論用哪種方式提問，答案逃不開自己是被捕食的那一方，這就是草食動物的世界。

24小時，365天，我隨時隨地都可能被吃掉，而且也說不定是何時何地被吃掉，這就是草食動物的人生。

生活在周圍無時不刻洋溢的危機感之中。我們草食動物萌生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愿望：

反正這輩子都是肉食動物的捕食對象，至少捕食者得是自己能接受的對象吧？

有誰是我們能夠接受的對象呢？

夫妻？家人？摯友？還是在身旁開車的這頭雄獅？

此刻——在這寂靜無聲的夜里，我和伊吹一頭獅子一匹鹿行駛在這街道上，其實也在計劃之外。

一想起我說“要離開獅子組”時伊吹表情的變化，怎么說呢……說不定我今晚會在這輛車里被這家伙當(dāng)場吃了也說不定。

怎么辦才好呢？雖然現(xiàn)在的我也沒覺得多可怕……

“老大，你肚子餓嗎？前面好像有家店，要去那里坐一會嗎？”

“別，我不餓。繼續(xù)開吧?！?/p>

他這是給我機會逃跑嗎？還是說……他其實壓根不想要吃了我？不管怎么說，我現(xiàn)在肚子一點也不餓就是了。

而且，就算我在野獸的本能面前再掙扎也是白費功夫，倒不如坦然面對眼前這頭獅子吧。

“你呢，伊吹？肚子不餓嗎？”

“要說不餓那就是騙你了?！?/p>

不去那家店真的沒關(guān)系嗎？

我可沒膽子問這種問題，現(xiàn)在誰都不想第一個逼近危機的中心，所以我們討價還價一樣的拖延著時間，唯有霓虹燈光在漆黑的車窗外流轉(zhuǎn)。

簡直就像靈車一樣啊。

一旦有了這種想法，我就越是覺得這輛車恐怕在數(shù)秒后就真的會變成自己的靈車。結(jié)果我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僵硬了起來。

“你冷不冷？”伊吹側(cè)眼看著我，又拋給了我一個問題。

自己的真心是絕對不會暴露給別人看的——明明我一直都這么認為——可如今命運巧妙地把我安排在這一出捕獵與被捕獵的劇本中……我越來越緊張了起來，好像只要答錯一個字，對方的獠牙就會生生咬進自己的喉嚨。

后背開始浸出了一身冷汗，我從未有過如此煎熬的感受。

“我不冷……你別再問我問題了”

“抱歉，肉食動物的體溫比草食動物要高，所以才會……”

在那剎那，伊吹口中的語氣讓我感到是如此熟悉，于是我下意識地對上了他的視線。

“而且老大你還怕冷……”

“沒你說的這么嚴重。明明是你們獅子體溫調(diào)節(jié)得那么快，是不是太夸張了？”

“這話我會銘記在心的?！?/p>

伊吹終于笑了。這個男人平常頂著一張撲克臉，但笑起來就會露出一嘴利齒，有種意外的爽朗。

看到友人的笑容，我心情不禁一陣暢快。

但在天敵的獠牙面前所感到的恐懼，和這份暢快一樣都是我難以抑制的本能。

只是此時此地——在感受到伊吹和我之間的友誼如此真摯后——我真的覺得被這家伙吃了也沒什么可遺憾的了。

如果真是要吃了我的話，希望他能撇去平時那份含蓄的溫柔，就干脆一點，一鼓作氣咬斷我的喉嚨吧。

車子漸漸駛?cè)肓怂淼溃兊靡黄岷?。仿佛溺水般深深沉沉地墜入黑夜，我的視線被漸漸奪走。

草食動物在黑夜里是看不清東西的。這頭活在黑道社會的雄獅自然不可能不懂這些常識。

可一路上擔(dān)心我餓著、又擔(dān)心我冷著的這個男人，要是到了隧道里突然解放了施虐的本能，那我也沒什么可抱怨的。

就這樣結(jié)束吧。反正我生為草食動物，命中注定是一匹被捕獵的鹿，把自己的生命交給我能接受的對象，總比哪天被某個陌生人隨隨便便的吃掉有意義。

車窗外溜走的微光，追著車上的一頭獅子一匹鹿。友人金色的鬃毛在黑夜中閃閃發(fā)光。仿佛一顆劃落的彗星……

“路易……是你拯救了我啊?！?/p>

我看錯了。

閃閃發(fā)光的不是他的鬃毛，而是一顆淚光化作的彗星。

可那歸根結(jié)底只是劃過臉頰的一道淚水，就算如同彗星，也無法成為許愿的媒介。

但為什么一行淚水化成了一顆流星？

一個違抗不了命運的男人，在他那無所作為的人生中，又是為何留下這樣的淚水？

夠了！請你就這么吃掉我吧！

這是我作為被捕食的草食動物，唯一許下的愿望了。

快吃了我吧！

“我已經(jīng)停車了……如果你不對這一切做個了斷的話，我會把你吃了的?！?/p>

一匹瘦弱的鹿顫抖著槍口，正對準(zhǔn)你的胸口。在你看來，這幅場面一定很好笑吧。

盡情笑出來吧，伊吹。

把你的獠牙露出來給我看吧。

“不行啊，伊吹……要我對你開槍這種事……我怎么做得到？”

“是這樣嗎？那么……”

無情的槍聲響起，撕裂了漆黑的夜。車窗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槍彈射出的一瞬間爆發(fā)出火光，將眼前這頭雄獅的鬃毛燒成一片漆黑中的流星。

這顆金色的彗星——只在剎那熠熠生輝的彗星，如此絕情。可你歸根結(jié)底也不是一顆流星，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傾聽我的愿望吧。

此刻在我手中的這顆即將燃燒殆盡的彗星，乘著尚未完成的祈愿化作流光。我顫抖的手撫摸著你美麗的鬃毛，就像黑夜也忍不住將劃落的流星緊握在手中。

【完】

本小說補充了動畫《動物狂想曲》第二季第12集的故事（原作漫畫對應(yīng)92-98話）。

以下給沒有看過動畫或漫畫的小伙伴，對這個故事做一簡易的背景解說：

這個世界是動物社會。紅鹿路易無意間闖入了肉食動物主宰的黑道，陰差陽錯用槍殺死了獅子組的老大，結(jié)果被迫頂替原老大引領(lǐng)一群獅子在黑市中生存。

路易被迫吃肉，還要裝作好吃的樣子，以求這群肉食的獅子不會把他放上餐桌。而獅子們看這匹鹿吃肉竟不眨眼，正好這是一個草食動物倍受重視的社會，老大又被這只鹿槍殺，其中的一頭雄獅——伊吹就順勢推他坐上老大的位置。

紅鹿帶領(lǐng)的獅子組改頭換面，竟然比之前更有影響力了，甚至拯救了原本走下坡路的獅子組。但伊吹一直默默觀察著鹿的身體變化——路易每次吃完“美味”的肉會故作逞強，最后偷偷抱著垃圾桶嘔吐，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決定買給他素食便當(dāng)吃。

但路易的自尊心尤其高，既然你讓我吃素食便當(dāng)，那你也得在我面前展現(xiàn)自己的本心：他讓伊吹吃自己最喜歡吃的鹿肉，不要顧忌自己的想法，否則就不接受這匹肉食動物的好心。

有一天，紅鹿踏足黑道社會前的一位熟人——灰狼雷格西要與食殺犯棕熊決戰(zhàn)，并邀請他最尊重的前輩路易見證他對抗本能的這場拿命的比試。

路易在猶豫之下，決心離開黑道，回歸光明之下的世界去赴約。但獅子組絕不會那么輕易放過他。

但伊吹提前布了一個“局”，他給另一頭獅子發(fā)了一把槍，對他說“如果我發(fā)瘋要吃了老大，你就開槍殺了我”。在聽到路易退出獅組的決定后，他親自開車送路易離開地下街，途中將車子停在了草食動物難以看清的黑暗之中，由此引發(fā)了這篇小說所呈現(xiàn)的故事。

路易始終無法開槍射殺伊吹，最后的保險——擁有那把槍的獅子騎車追來，趕在伊吹“食殺”老大前，開槍殺死了他。

獅子組認為是伊吹發(fā)瘋要吃掉老大，才會導(dǎo)致路易離開獅組逃向光明處。路易幾度悔恨，但明白了這一切的那頭開槍的獅子說，“你不走的話就白費了他的死?！?/p>

于是，路易帶著伊吹的份回到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