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殺對決】鱷魚之淚·始(爬行動物)
(觀前提示:新人第一次發(fā)文,因為個人執(zhí)念想要寫出一些與眾不同的作品,還請大家多多支持,歡迎提出建議,希望大家看的開心~)

這是這一章的上篇,因為假期學(xué)業(yè)較重所以拖了一個月才更新,非常抱歉。

本篇長度共7712字,如果喜歡,請耐心看完,作者在這里感謝各位了 QAQ

艾拉在那晚其實(shí)睡得很差。女孩在許久之前就生了一種怪病,一種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的怪病。自記事起,枝干似的漆黑血管就已經(jīng)開始順著她白皙胳膊的內(nèi)側(cè),一點(diǎn)點(diǎn)的向手掌心攀爬暴起,同時帶來的還有幾乎每晚都接連不斷的噩夢與幻境。她的夢里出現(xiàn)過很多東西,但唯一的共同點(diǎn)便是他們都是扭曲的,非人的。他們絕不是這個世界原本的造物,而是由最純粹的惡意轉(zhuǎn)換而成的形態(tài)各異的魔鬼。在那片土地,魔鬼夾雜于撲朔迷離的薄暮之中,身影在偌大無邊的郊野上若隱若現(xiàn);烏鴉吼著凄厲的嘶鳴從遠(yuǎn)處支離破碎的枯樹上振翅騰起,如向上撒播的大片黧黑麥種,在遠(yuǎn)處的枝頭分流而去;狼煙與哀嚎結(jié)伴竄進(jìn)天穹,黃葉上落著血滴,殘缺的尸體被深深踩進(jìn)黃泥。因為這件事,她經(jīng)常難以入眠,并且一到夏季,天氣過于悶熱,她整個人只得喘著大氣左翻右覆,不斷分泌的汗水浸透單薄的衣裳和發(fā)頂,久久不得入睡,意識持續(xù)被懸掛在即將破碎的吊橋之上,搖曳于剝離與貼近現(xiàn)實(shí)的交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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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叫自己起床的應(yīng)是自己的母親。但半個月前,她被來往密切的熟人,同時也是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叔叔,多米·桑德萊警長于清晨從嘎吱嘎吱的木床板上喊醒。警長在那天極為罕見的為她親手做了早餐——盡管男人的手藝可以用糟糕來形容,一桌上下只有兩塊有些烤的焦黑的全麥面包與半杯牛奶。他待她洗漱,以及進(jìn)食的過程中一直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餐桌前,只是時不時昂起頭,又時不時撇下她的臉,像極了一只尋東西的狐松鼠。朦朦朧朧中,她抱著滿腔的疑惑逐一吃完桌上的面包和牛奶,可男人只是看著女孩做完一切后往她身邊靠了靠,皮靴踏地的聲響一頓一頓。她沒有躲開男人如裁縫店里木人般僵硬的觸摸,只是在一片令人費(fèi)解的茫然中望著他,任由他撫起自己的肩,胸膛中的心臟像是預(yù)感到什么似得跳動的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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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著有些失去血色的唇,就這樣抱住她,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見,稱得上是低語的聲音與極其痛苦壓抑的語調(diào)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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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貝卡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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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貝卡·麥克沃斯,這是一名如同金子般閃耀的女性的名字,也是她母親的名字。她自從出生起,父親的位置便一直是空缺無人的。母親告訴她,她的父親死于一場意外,一場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災(zāi)難。每當(dāng)她問起關(guān)于父親的事情,母親都只是笑著捧起她的臉,說以后到時候了自然會告訴,而她也總是聽話地點(diǎn)點(diǎn)頭便不再追問,因為年幼的她已經(jīng)隱約讀到了母親眼底那股異樣情感:那不是與他人提到丈夫時的甜蜜歡樂,而是一種說不上名的苦澀與悲哀。問了幾次后,她也不再問了。既然父親的身世始終是個謎,于是撫養(yǎng)她長大的重?fù)?dān)便落在了母親一人身上。母女兩的生活不算富裕,但也不算貧窮,至少能穿得起裙,吃得起肉,不必天天啃摻了木屑的黑面包,不必為了明日的生活與住處而擔(dān)憂,偶爾還有閑情來買點(diǎn)好吃好喝以慶祝各種節(jié)日的到來。這一切還得得益于母親聰明精明的頭腦與警長經(jīng)常的幫助和關(guān)照。說到警長,自她記事起,警長便已經(jīng)開始時常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之中,好像與自己的母親是關(guān)系甚好的故交,于是她便順理成章的以叔叔稱呼他。警長始終不愿對自己的過去提及太多,除非小時候的艾拉偶爾發(fā)問,不然他絕對守口如瓶只字不提。艾拉對這個叔叔所知甚少,但她仍舊很喜歡他,喜歡這個可靠的小胡子警長。至此,在她的世界里,警長或許始終是與“父親”這個空缺身份最為貼切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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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的噩耗降臨的當(dāng)天下午,警長便出了趟門,從外頭回來后把一筆數(shù)目不小的鈔票塞進(jìn)她的手里,看著她的眼睛,逐字逐句地說這是政府近期的新政策,每一名受害者家屬都會有的撫恤金,說這也是她應(yīng)得的,所以這是她私人的資產(chǎn),可以自由支配,千萬別給別人騙了去。首次得到如此多錢款的她一臉茫然,最后決定還是先把錢寄托在警長那里,以免自己保管不好,警長也只得苦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那天警長又緊接著要求女孩搬進(jìn)他家中一個空閑的房間里,以此來更好的照顧她。她本來拒絕,但仔細(xì)想了想好似又別無選擇。自己尚未到能夠工作的年紀(jì),養(yǎng)活自己也幾乎是癡人說夢,留給她的路本就不多。她好不容易回過神時,警長同時也為她收拾打掃完了房間。他的辦事效率跟往常一樣沒有絲毫的減緩,所有事情進(jìn)行的井井有條,毫無差錯,就像是一臺精妙的機(jī)器。一切妥當(dāng)后,男人邁著沉重的步子將她領(lǐng)進(jìn)滿是甘草氣味的房間。他在她面前摘下黑褐色的帽子,隨后單膝跪下,說了許許多多安慰的話。林林總總,非常的多和雜,以至于有些讓人毫無頭緒。他垂著眼沒看她,聲音被一直壓得很沉很低。艾拉心中也明白,叔叔就是這種相對啰嗦還絲毫不知的個性。他平時是個粗糙但又有些性情古怪的男人,同時還不會講話,也因此招受了很多本不必要的厭惡,但叔叔的本性并不壞,甚至在對待她這方面是個爛好人。說到底,他其實(shí)是想讓她好受些,能繼續(xù)抬頭向前,不至于被噩耗打擊的一蹶不振。警長在那晚并沒有表現(xiàn)出過多的悲傷神情,或者說可能刻意去控制過自己的情緒表現(xiàn),但她至今還記得當(dāng)時男人嘴角溜出的濃烈到嗆鼻的煙草氣和烈酒味。她抬起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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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叔叔,但我想一個人靜會,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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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話無疑讓男人有些發(fā)愣,但他思索一會,便又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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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我知道這很難接受,我也是一樣,但記得要好好休息,千萬別弄壞身子,生活還得照樣繼續(xù)。那么明天見,艾拉,今天就留給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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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開雙臂,給了女孩一個結(jié)實(shí)的擁抱后,緊接著又在她額前親吻一下才終于起身準(zhǔn)備離開,硬直的黑胡須刺得皮膚有些發(fā)癢。關(guān)上門前,男人還專門交代了自己為她點(diǎn)了一盞熏香緩解心情,就放在左邊柜子紅色的隔層里,如果不喜歡可以隨時掐掉。說完,隨著最后一句道別,房間里便只剩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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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男人的離開,四周再度陷入令人發(fā)寒的寂靜,不過她覺得這樣也好,此刻哪怕絲毫的響聲在耳中都會覺得吵鬧。一切發(fā)生的如此之快,對這個年輕的姑娘而言就如同火車咆哮著碾過鐵軌時轟隆的響聲,緊湊,刺耳,令人抓狂,卻又無法從中逃離。艾拉昂起頭望著房梁,心中頓時涌起一股難以言表的情感。童年生活并不算富裕的她很慶幸有一個很愛自己,比所有人都愛自己的母親。但她也因此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失去親人會是何種場景,每當(dāng)腦海中浮現(xiàn)自己癱坐在棺材前,那副哭到撕心裂肺的凄慘模樣以及母親早已冰涼的指尖與臉頰,心里都會是一陣劇烈的絞痛。但在這一刻,女孩的心中毫無波瀾,竟連一滴淚都擠不出。強(qiáng)烈的愧疚感剎那間充盈全身,她不覺得自己不夠愛母親,更不覺得自己會背叛母親,但心中的悲傷卻是如此空洞。女孩只得把這一切都?xì)w結(jié)于母親的死來的過于猝然,以至甚至沒什么實(shí)感。自己絕對愛著母親,這點(diǎn)毋庸置疑,或許等某天自己完全意識到了這個現(xiàn)實(shí)就能哭出來了罷。這樣想著,腦海中原本強(qiáng)烈的罪惡感緩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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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母親死了,的的確確的離開了,她的人已然不在。她也明白,眼淚是廉價的,就連鱷魚都能夠流淌出偽善的眼淚,即使它的口齒中正撕扯著他物的碎肉,至此對一個人的愛深沉與否也絕不是由葬禮時流出眼淚的多少來進(jìn)行衡量的??峙戮退阕约赫娴臒o動于衷,母親也勢必不會怪罪于她,她從不關(guān)心別人如何評價自己的行為如何的不孝,亦或是多么喪盡天良,他們都不懂母親,因為她便是母親最愛的人,是母親的全部。所以這無關(guān)他人,只是她無法原諒自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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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自己就是流不出淚?她抱著這個問題想了很久,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想了整整一天,最后不知不覺將其還帶進(jìn)了夜晚悶濕的夢里。手腕處一道道烏黑的枝干依舊照常,隨著胸膛的起伏靜靜顫動。那晚她少見的沒做噩夢,睡得很沉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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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即使她無比期盼,艾拉在那晚仍未能在蒼蒼茫茫的白郁金香海內(nèi)窺見母親的面龐。

蕾貝卡死后的半個月,他們兩人首次相遇在門前,正值德克薩斯州一個平淡似水的正午。艾拉·麥克沃斯不得不承認(rèn),她對面前男人的印象奇差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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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了還算過得去的一覺后,女孩同往常一般從床上緩緩爬起,渾身并沒感到強(qiáng)烈的疲勞感。她伸手給灰綠色的窗簾拉開一條細(xì)縫,稍稍揉搓了下失焦的雙眼,卻不小心將長長的睫毛彎著沾了進(jìn)去,弄得她一陣慌亂。警長正巧輕手輕腳推開房間的門,見她已醒便走進(jìn)來,一邊徐徐道著早安,一邊為她從衣柜里挑選了一套衣物,跟她說今天得出一趟門。艾拉問要去做什么,男人只是平淡的回答要去見一個人,并在她緊接著發(fā)問前,交代要見的這人解釋起身份有些麻煩,所以到時再說。警長再一次催促艾拉更衣,他轉(zhuǎn)過身,以厚實(shí)的背對她,待身后傳出的窸窸窣窣徹底斷絕后,打了油的小胡子才終于滿意地彎起來,將女孩領(lǐng)到比她人還高的落地鏡前稍稍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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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拉在那年已快有十六,身材挺拔,發(fā)育也算良好,成年人的衣服對她而言并不會有任何的違和,淡白的連衣裙緊貼軀體,流暢且松散的衣物跟柔和的曲線顯得極為合適。警長不是第一次笑著夸艾拉長得就和她母親一個模樣,但這次她正視著鏡子里秀氣的自己,終于開始有了一絲從未設(shè)想過的想法:或許自己真的如他人所說,繼承了母親的美人胚子。她看著裙邊隨著行動飄動的流蘇如是想到,好看的嘴角因心中的雀躍稍稍挑了起來,但一想到距離母親的死已過了有足足半個月,微妙的弧度便再次消散在了燥熱的空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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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或許早就完全接受了這個玩笑般的現(xiàn)實(shí),但就如同湖畔在一夜間干涸似的來的令人費(fèi)解,她還是未能流出哪怕一滴淚??伤髅骶驮趧倓偨廾惯M(jìn)眼睛里時還能生理性的擠出幾滴,至此所謂“眼淚哭干”這類可笑的話語也絕不是能說服自己的爛借口。自己真是冷血動物?艾拉·麥克沃斯腦中頓時蹦出這個令人生厭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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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氣不合常態(tài)有些詭異,烈日當(dāng)空,揚(yáng)著土灰的碎石地被烘烤的比餐館木碗中冒起白煙的湯水更為滾燙,就連樹叢里的蟋蟀都似乎要失去繼續(xù)鳴叫的精神。棕色馬車在門口停留已久,警長一手抓著扶手,一手勾起艾拉的腰肢,順勢往上一送,女孩便牢牢穩(wěn)穩(wěn)的坐上了被烤得有些發(fā)燙的座位。他緊跟著攀上車,喘口氣貼在她的身側(cè)。在男人對天氣的抱怨與甩繩聲中,馬車開始哐哐的走動,有節(jié)奏的顛簸與搖晃起來。景色不斷向后飛躍,空中稀拉的云朵也逐個被甩在后頭。車轱轆以一股不快不慢的速度碾過泥沙,身側(cè)的原野上時不時飛奔過幾頭白尾鹿,像是童話中躍動的精靈消失在樹叢。郊野上的行車零零散散,映在仙人掌尖刺鉤掛的露水中,空氣里彌漫淡淡的青草氣味,頭頂回蕩紅尾鵟嘰嘰喳喳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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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著馬蹄聲,望著綿延向遠(yuǎn)方的鐵軌,忽然忘了自己身處何處,只是覺得心中的空洞愈來愈大。今后的生活應(yīng)是何種樣子,她并不清楚,一邊想著隨遇則安,一邊又渴望母親能夠回來。當(dāng)真如果世上有能夠復(fù)活死人的權(quán)能,能夠讓母親從墳?zāi)怪行褋?,她定會毫不猶豫吧。只是這種東西大約或許并不真實(shí)存在,所有的期盼與努力也都只是停留于徒勞。思緒漸漸飄到母親禱告時虔誠的模樣,她曾問過上帝是否真實(shí)存在,母親給她的答案是肯定的。那如果上帝是真如母親說的仁慈全知,那又為何要取走一個普通婦女的性命。她一想到這,便又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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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所距離密爾頓鎮(zhèn)的警局并不遠(yuǎn),大約十分鐘后,警長拍了下她的背,示意已經(jīng)到了地方。艾拉扶著警長的手攀下馬車,他們沒走幾步,很快便看見一個六英尺高,穿著灰色布衣的健碩男人倚在警局門邊,頭頂棕黑色牛仔帽被壓得很低,陰影借機(jī)遮蓋住了大部分的臉龐,只露出短粗的黑胡渣。他注意到兩人的腳步后稍稍昂起下巴,得以讓帽檐下原本閉合的雙眸撇了一眼,但她能感覺到,那股令人不適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明顯更久,也更加銳利,這讓她不經(jīng)想起黑巷里那些獰笑的地痞。她在須臾間被對方像是打量獵物般從頭到腳仔細(xì)地掃了一遍,慌張與恐懼頓時蔓延全身,以至于手心下意識攥緊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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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很準(zhǔn)時,看來沒忘記昨天說的話,值得表揚(yáng)。男人聽著警長的調(diào)侃卻一言不發(fā),只是又嘆口氣,寬厚的雙手仍舊盤在胸口,她也借機(jī)注意到了他手背奇怪圖案的墨色紋身。警長看著對方不回話,眉頭縮緊幾分,又開口提議道,別在這兒聊了,太陽烈得很,進(jìn)去吧,會舒服些。男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左手推開并扶著門,另一只則是擺了擺,擠出一個蹩腳生硬的笑臉示意讓他們先行,扭曲的簡直就像前一刻方才偷學(xué)的。她把身子藏在舉手道謝的警長身后,低著頭鉆了進(jìn)去,眼睛始終只敢盯著步伐細(xì)碎的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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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是星期天的早晨,人們多少都在休息,亦或是在教堂祈禱,卷煙被點(diǎn)起時,警局里空空如也。三人圍坐在左側(cè)一塊兩英尺長的胡桃木桌旁,艾拉絞起雙手垂眼低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只是覺得氣氛僵硬的很,讓她感到有些許的不適。直到如此僵持了近兩分鐘,率先開口的又是警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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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就省點(diǎn)功夫,直入主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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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長嘆著氣,拉下臉呼出一口煙霧。他用臼齒銜起煙,用指節(jié)摳響兩次男人面前的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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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就是基思·考恩。那艾拉,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吧,到你了,不用管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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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女孩顫顫巍巍的抬頭,呆呆地看向警長的臉,警長則是回以茫然的視線。你看我做什么,有話直接跟他說,人家都在面前了。但叔叔,我。我懂了,我在這里不方便是吧?沒事,這就走,你們聊,待會叫我。不是,叔叔,你先回來。女孩的神情顯得有些著急,支支吾吾地在空中比劃幾個毫無意義的動作后,雙手跟泄氣的球似的搭在桌面上。她眨巴著眼盯著警長,接著跟害怕大人斥責(zé)的小孩般小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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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考恩先生......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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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長啞然。他愣在原地,下巴就快掉到地板上,視線在男人跟女孩之間切換了一次又一次。這不應(yīng)該啊,這不應(yīng)該啊!也沒找錯人吧!他頓時漲紅了臉,腦海里反復(fù)確認(rèn)自己絕對沒犯糊涂后,一把抓下頭頂?shù)木笨墼谧佬?,?cè)過頭自暴自棄地對著男人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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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認(rèn)識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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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思搖頭,表示自己從未見過這名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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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長從座位蹭地站起,“那還真是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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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dāng)警長捂起前額,反復(fù)哀嘆自己的辛苦尋找盡數(shù)付之東流的時候,男人又一次看向艾拉,最后像是頓時想起什么似得瞪起雙眼,喉嚨梗了梗,顫巍地問女孩的姓氏是什么。麥克沃斯,警長答得很干脆,但話音未落,一聲迸響突然自桌面炸裂開來。他瞪大眼回頭,男人的指掌同諾達(dá)的五腿狼蛛般在剎那間惡狠狠地鉗上女孩的手腕。獠牙一把扒死纖細(xì)的肢體,扭轉(zhuǎn)半圈后將她扯到身前,任由那對噴涌起熊熊烈火的漆黑眸子凝視。她完全不明白對方想要做些什么,只是感到一種求生本能似的恐懼和膽怯,以及從胸口滿溢而出的一股大難臨頭似的絕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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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握著她的胳膊,估計是沒有收斂任何力氣,像是要將纖細(xì)樹枝徹底捏碎的想法施加壓力。那一瞬間的疼痛要比之前承受過的所有疼痛都要令人難以忍受。她身體一軟,頓時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眼淚不像樣的從眼眶溢出,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被弄得措手不及的警長在此刻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身體迅速地探上去將兩人立刻像是撬貝殼般掰開,匆忙間卷煙摔落在地,蹦出幾顆火星。他指著男人的鼻頭大聲斥責(zé)起對方的粗暴無理,說沒有絲毫的教養(yǎng),卻被對方以更加歇斯里地的一聲“閉嘴”猛然蓋了過去。男人扭過頭,陰著臉一把掀起他灰色的衣領(lǐng),單手把他提起來,踏著沉步往后,拖進(jìn)一個隔間后直接摔上門,緊接著便是急促的上鎖聲音。警局里不知為何隔音很差,幾乎沒有任何的障礙,以至于他們對話盡管速度快的如同加鞭的馬,艾拉依舊能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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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跟我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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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沒得治!基思,你難道忘了嗎?我們早已嘗試過一次,但她現(xiàn)在就正躺在兩英里外的墓園里。”警長的聲音愈來愈低,直至最后已經(jīng)幾乎聽不清,像是蚊蟲的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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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沉聲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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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在征詢你的意見。她必須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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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允許?!本L的語氣很強(qiáng)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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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我在跟你開什么黑鬼之間的劣質(zhì)玩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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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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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拍過后,她聽到隔間內(nèi)傳來的是如同炸藥點(diǎn)燃般的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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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殺的!你這該死的人必定會下地獄,被惡魔折磨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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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喘了口氣,就像是條擱淺的魚,緊接著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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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桑德萊,我勸你趕緊拿塊鏡子照一照你現(xiàn)在的嘴臉有多么令人作嘔!因為自己的妻子沒能得救就要去白白拖另一條年輕的生命下水。我真替你手中警長的身份感到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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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抓狂的吼聲嚇得她不經(jīng)用口喘起氣來。艾拉坐在外頭,耳中聽著男人破口大罵,用盡一切盡可能骯臟的詞匯去侮辱幫助自己多年的叔叔。在連珠炮般的垃圾話后,他又開始責(zé)罵叔叔早就意識到一切卻完全不作為,居然有膽量眼睜睜看著眼前的生命消散直至塵埃。她完全無法聽懂兩人在交流些什么,可她堅信叔叔不是這樣如男人口中般行徑如此惡劣的人,亦或是更加糟糕下賤的牲畜。一想到這里,又聽著叔叔片言不發(fā)忍氣吞聲,心中感到的是潮水般涌來的悲憤。她回望起曾經(jīng)小時候叔叔數(shù)不勝數(shù)的種種善舉,與法外惡徒斗爭后得下的一封又一封感謝信,或者是胸前閃爍發(fā)光的功績勛章,任何一件那堆針對他行為的貶低都與他絲毫掛不上鉤。這絕對是誣陷,絕對是。涉世不深的姑娘想歸想,紛爭依舊還在繼續(xù),她本想去為叔叔伸冤,如果需要自己可以出面做人證,把他與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撇清關(guān)系。她剛想這么做,警長卻開口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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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曾經(jīng)說好不再提她的事......”警長摁著嗓子,但卻被直接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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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品德既骯臟又無恥的罪人當(dāng)年就應(yīng)該死在路易斯安娜!跟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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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把我現(xiàn)在的行為跟瑪麗莎扯上關(guān)系!我早就把她的事情放下了!你現(xiàn)在帶艾拉去只是徒增她的痛苦!明知道一切都是徒勞為什么就不能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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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屁話!你這個人面獸心的衣冠畜生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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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我瘋了?是的!基思·考恩,原本的多米·桑德萊早就死了!跟瑪麗莎死在一塊了!你真認(rèn)為自己是什么大善人?沒人比我更了解你是什么樣子。我花了十幾年的時間,就在你身側(cè)寸步不離地見證了一切。在你手里隕落的生命和帶給他人的苦難還不夠多?可笑,多到不差她這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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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隔間內(nèi)部的事態(tài)進(jìn)一步逐漸激化,她突然明白自己必須做點(diǎn)什么,否則絕對會落成悲劇,于是急忙從被擦得光亮的地板上爬起,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隔間前,用脆弱的拳頭哐哐敲起門,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口中的呼喊試圖讓他們停止下來。而兩位男人的爭吵并未因為她如同雛鳥般的叫喊而被影響,恍惚間,嘈雜突然停頓,取代而之的是皮革與金屬摩擦的沙沙聲,接著又是微弱而又清晰的脆響。這股聲音艾拉沒聽過幾次,但她認(rèn)得,那是撞針扳起的聲音。她心中頓時大感不妙,本能的恐懼與膽怯又進(jìn)一步加劇,剛想再做些什么,鎮(zhèn)痛耳膜的音浪搶險一步如同戰(zhàn)錘般沖擊鼓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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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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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鳴的嗡響消散后,四周便是死一般的寂靜,甚至能聽見心跳與喘息。沒一會,門開了,是基思開的。驚愕的眼中,倒映的是彈殼落地與槍口殘余的青煙。她心跳就似炸雷,慌亂間眼睛一掃,發(fā)現(xiàn)警長爛泥般坐在基思身后的沙發(fā)上,神色縹緲而又惆悵,可慶的是,叔叔額前與胸前并未多出什么滲人的空洞或血水,但頭左側(cè)一英寸的木板卻遭了殃?;汲锨埃捳Z中強(qiáng)壓著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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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不想遇見你,警長。如有下次,我保證,那發(fā)子彈不會打歪。你應(yīng)該謝謝這個女孩,她救了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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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便再一次拉起女孩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只是這次力道很輕,像是在抓著什么玩具熊似得;女孩也被剛才的沖突嚇得不輕,腦中是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回望一眼,看著警長的笑容酸澀無比。他深嘆口氣,昂了昂顎的同時輕輕做了一個唇語,說:去吧。盡管有許多不安與驚恐,但她也沒敢去多做反抗,畢竟連叔叔都同意了,只得默默順著意思跟在男人的身后出了門。頭頂?shù)年柟夂苊髅模畎馔獾氖?,他的臉頰上有兩道溝渠被照的很亮很濃,但仍沒能剝下他臉頰上堆疊的厚厚陰影。兩個人影一前一后地走著,她低下琥珀色的眸子一望,瞥見什么東西后躁動的心仿佛漏跳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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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與自己同樣順著手腕內(nèi)側(cè)攀爬,如同漆黑枝干般暴起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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