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本芭娜娜《廚房》:因為有一天會死,所以努力活著

在這個世界上,櫻井美影最喜歡的地方是廚房。
哪怕是邋遢的廚房;哪怕是走進去鞋底會變黑、油乎乎的廚房,美影也不在乎。不過當然可能的話,美影希望它最好功能齊全,干凈整潔,白瓷磚閃閃發(fā)亮。以及有一個足夠塞滿整個冬天食物的巨大的冰箱。
對美影來說,有廚房總比沒有廚房好的多。因為如果沒有廚房,就剩下她自己孤單一人了。有一天就會在寒冷孤寂中死去。廚房是給與她溫暖,幫她抵御孤寂寒冷的地方。
美影的父母雙雙早逝,她很小就跟著祖父目生活。上中學時,祖父去世了,剩下她和祖母兩人相依為命。而最近祖母也去世了。

田邊家的廚房
祖母
祖母去世后,美影干脆直接搬到廚房來睡。吃睡都在廚房。這座美影生于此長于此的房子里,只留她一人在此,在世。生活于她來說變得虛無縹緲。孤寂時時包圍著她。
葬禮過后的三天,美影仍恍恍惚惚。她像掉進了宇宙的黑洞里。眼前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實。
她分不清實與虛。夜晚,她只知道要睡覺;白天,她只知道要睜開眼。
美影裹著毛毯,蜷縮在廚房。精神萎靡不振,身體渾身酸痛。
但現(xiàn)實是殘酷的。美影打算搬家,這里對她來說,太大,太貴了。找房子、搬家,是既耗費時間,又耗費體力的事情。美影感到實在頭痛。
恰在此時,有人按響了門鈴。

田邊家
田邊雄一站在門口笑了笑,說著讓美影搬來他家住。他和母親都商量好了。還遞上了他家的地圖。美影感到詫異。一個小他一歲的男生居然邀請她去他家里住。而這個雄一她只在祖母的葬禮上見過一次。
雄一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得既不過分熱情,也不過分冷淡。美影一時像著了魔,沒有拒絕竟然答應了下來。在后來的相處中,雄一一直如此,仿佛遺世獨立。而事實是,他的確如此。他和同學朋友的相處也如此。也因為這樣,美影在田邊家的生活并不感到別扭。
和美影、雄一一起生活的還有另一個成員。他是雄一的母親,曾經的父親。現(xiàn)在是雄一的母親名叫惠理子。她在夜場工作??偸谴虬绲暮芷痢C烙皬牡谝淮我姷剿捅凰拿烂参×?。
田邊家在十樓,從窗外看到的夜景很美。客廳里放著一張巨大的沙發(fā)。廚房很大。冰箱很大。冰箱里的食物塞得滿滿的。美影很喜歡這個廚房。雄一在打工,惠理子要工作,所以雖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三人卻時常見不著面。美影也因此在田邊家沒有任何不自在。
沒有人催促,美影每天睡到自然醒,從沙發(fā)上起來。白天給窗前的植物澆水;夜晚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車水馬龍。偶爾給雄一和惠理子做飯吃。她依然會有突然怔住和精神恍惚的時候,個人孤寂這種東西并不是那么容易消失掉的。
惠理子時常和美影聊天。雄一從來不干涉她也不評價她。但美影知道有一天她必須離開田邊家。這里只是暫時的。她必須過自己的生活?;謴驼5纳?。

自己的廚房
烹飪與搬家
因為喜歡廚房。美影源自靈魂深處的渴望讓她開始學習烹飪。她為什么對廚房如此喜愛呢,美影有時也搞不懂。
夏天的時候,美影集中精神自學烹飪。她買來基礎、理論和應用三大本厚厚的書,學著做。躺在沙發(fā)、坐在車里,看理論基礎,背熱量、溫度和材料。一有空就去廚房實踐。失敗了,再重新來過。一整個夏天,美影像瘋了一樣搗鼓和學習。惠理子也說她像瘋了一樣。試菜交給雄一和惠理子?;堇碜诱f很好吃,雄一說可以吃。
現(xiàn)在的三本書被美影翻得破爛不堪。美影如愿通過了考試,當上了料理助理,也從田邊家搬了出來,有了自己的廚房。美影依然時?;靥镞吋铱纯?。因為想到有一天會死,所以努力活著。失敗的時候,孤單的時候,想念祖母的時候,美影這樣告訴自己。美影努力生活著。

惠理子的死
美影經常想到死亡,但是沒想到死亡會降臨在惠理子的身上。又一個跟她有關的親人沒有了。美影不敢相信。死亡為什么離她如此之近??偸菉Z走她身邊的人。從小到大,美影的身邊總是充滿了死亡。
惠理子是在酒吧被變態(tài)男纏上殺死的。死之前惠理子拼命抵抗,也向變態(tài)男復了仇。留下最后一句話:“……這么著算正當防衛(wèi),扯平了吧?”。
那些認真對待生活的人,為什么偏偏會遇上生活中流氓。美影悲痛地喘不過氣來。而雄一的悲痛看不見,卻在默默侵蝕他的整個身體。

豬排蓋澆飯和雄一
慘案發(fā)生后,美影時常過來陪伴雄一。雄一總是無聲無息。沒有眼淚,沒有表情。直到惠理子的同事知花告訴美影雄一的情況很不妙。美影才真正感到了恐懼。雄一不見了。
一直以來,美影分不清自己和雄一的關系到底是什么。當雄一的女朋友氣沖沖地質問美影,要求她搬離雄一家時,美影也沒搞明白。她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田邊家收留的小狗。他們之間并不存在普通的情愛。因為她了解雄一和自己,他們身上都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孤寂。他們無法對對方產生普通的情愛。
但是,美影希望雄一可以一直呆在她身邊。因為她現(xiàn)在只剩下雄一。她很害怕雄一消失。她很害怕再次只剩自己;她很害怕再次面對死亡。
而現(xiàn)在,雄一就像當初的自己,正在被孤寂包圍和侵蝕,死亡離他越來越近。
美影正好在出差,半夜跑出去吃飯。香噴噴的熱雞排蓋澆飯的味道讓她感到愉悅。美影立刻想到了雄一。她不能獨自享用雞排蓋澆飯。美影有預感如果現(xiàn)在不和雄一分享這份好吃的雞排蓋澆飯,以后永遠也不會再見到雄一了。
美影要了一份雞排蓋澆飯打包,連夜乘坐出租車去了雄一度假的旅館。半夜旅館已關門,燈全都熄了。美影憑著預感爬上屋頂,進了雄一的房間。她看著雄一將雞排蓋澆飯吃完,才放下心來。
回去的路上,雄一讓美影小心。他們相約出差回來后見面。
因為有一天會死,因為身邊總是伴隨死亡。所以才會努力活著。美影和雄一是在如此努力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