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之溯


深夜,微雨,在你所不識的街區(qū)。
于狹巷穿行,且聽口舌嘈雜,瞟稀疏人影,網(wǎng)咖、歌廳之牌坊于雨霧中泛瑩,你分不清那是雨汽,或是煙圈的焦油,它從灼亮的燈頭中悠哉彌漫,熏得人眼花繚亂,你只得加快步伐,企圖逃離這一切穢雜。
你逃不過。走了多遠(yuǎn),仍在同樣的畫面中游蕩,幾千米的短途,眼前的色調(diào)竟未有一絲毫的變化,讓你多少有些慌悸,血?dú)夥可蟻?,沖散了蒙蒙朧的困意,但頭仍是暈的。
街角,污水泗流,蟲鼠肆竄,你看向那落地窗前的魅影,重粉中透出刺眼的霓虹,仿佛能嗅見硅膠之刺鼻。
是煙塵中的物質(zhì)在身體中作祟嗎?你不知道。是想要離開那荒蕪嗎?更多、是對消逝的恐懼吧。十字路口,腳步推著你向前,而你想向右。你想再多走幾步,試試能逃到哪里,只為躲避折返時(shí)的糟心。
終于,那仿佛是你刻意在等待的聲音——她喚住了你,這才飛魂宿歸。收起槍,她迎著雨向你趕來,路雖窄,卻相當(dāng)空曠,你能清晰看見、她的影子在排排昏燈下變映,最后來到你身邊。
她知曉你被嚇得不輕,也同你一般不說破,只是扶起你的手,讓你多觸到一息溫存。雨、洗去了她長伴隨身的浮華,衣之白中透出一抹嫩色,發(fā)絲間的露珠映出粗糙,她不敢對你笑,只是拉著你的手,帶你離開。
渙然的神智終于能稍稍清醒,才能意識到、有人的目光在回蕩徘徊,反正你不在乎。你有成功的命運(yùn)、自誕生之日起,所以你有恃無恐、是這樣嗎?你常自省,得不到答案。
直面同類的遺骸是艱巨的,所以她強(qiáng)調(diào)、對所有人,你只是個(gè)孩子,雖然你比她高,或許比她壯。是你逞強(qiáng),迷糊一時(shí)、跟著大人們就進(jìn)了封鎖,你分明知道、很多人死在了那里。血、殷紅色的溪流,似隨著雨水,滴落在臉上。手在抖、心在跳,呼吸著越發(fā)濃重的腥氣,你沒有喊叫,裝作你很勇敢。
男人、女人、老者、孩童……在這里,人沒有區(qū)別。就像是器械一般的被拆解成一灘灘糜爛的零件,點(diǎn)綴在廢墟的縫隙中。尸首鋪陳、勾連、焦腐、發(fā)霉。瞧這個(gè),看得出來,他想要逃,可是肉體只殘下一半了。
若不是雨的稀釋,你會刻骨、殷紅的顏色。
在這昏暗簡陋的包間中,她抱著你,你哭啊哭,聲嘶力竭,那時(shí),整個(gè)世界就只有你和一片柔軟的枕頭。你抽喘累了,便睡去了。
惶然中,你恐懼,恐懼那片血色不是他們,而是你,你忘了怨言,忘了美夢,只有殷紅色的恐懼,無邊無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