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中國少年
一場在美國球迷看來普普通通的NBA夏季聯(lián)賽之后,4名中國籃球少年于場中并肩而立,從右往左分別是2000年的郭昊文和王泉澤、1999年的張鎮(zhèn)麟和2003年的曾凡博,稚嫩的面龐中洋溢著追夢的幸福,舉手投足間傳遞著對未來的自信。
就在那之前十幾分鐘,效力獨行俠的郭昊文與效力太陽隊的張鎮(zhèn)麟同場競技,NBA的籃球世界里終于再次出現(xiàn)了久違的中國德比。時光一晃,上一次撩撥球迷熱血之心的中國德比已經(jīng)過去了4年。
2018年7月9日,在火箭與勇士夏聯(lián)比賽半場結(jié)束還剩24.4秒時,前一年還一同幫助新疆隊拿下CBA冠軍的周琦與阿不都沙拉木,悄悄走到了籃板的同一側(cè),準備好爭搶球權(quán)。昔日隊友在巔峰聚首,遇見一個更好的自己,這就是NBA世界里中國德比的意義。
中國德比已經(jīng)不單單是一場比賽的宣傳噱頭,不是為了分分鐘千萬上下的流量絞盡腦汁構(gòu)思的主題,那已經(jīng)成為了印刻在中國男籃靈魂里的文化符號。周琦和阿不都沙拉木跨出的那一小步,走過了自姚明與易建聯(lián)后長達8年的空缺,度過漫長等待,中國男籃期待著未來繁花似錦。
就在那年,一批中國籃球少年也在悄悄地向美國籃球世界的頂端進發(fā)。
蒙特沃德學院的19歲中國小將張鎮(zhèn)麟,繼前一年在拉路米埃中學奪得全美高中籃球聯(lián)賽冠軍后,再次以不敗戰(zhàn)績奪冠。隨后他從眾多NCAA名校的邀請之中,選擇了前NBA名帥老邁克·鄧利維執(zhí)教的杜蘭大學。
王泉澤當時也剛剛從梅特德伊高中畢業(yè),正和同齡的郭昊文一起備戰(zhàn)U18亞青賽。在泰國的盛夏,郭昊文場均18.7分6.3籃板5.4助攻,而王泉澤更是拿下了場均20分13籃板3.6助攻,成為賽會籃板王。
在和韓國爭奪四強那一戰(zhàn),郭昊文狂砍33分8籃板4助攻,王泉澤轟出20分23籃板6助攻,國青滅掉了韓國囂張的氣焰。盡管半決賽面對新西蘭遺憾落敗,但國青小將還算是幸不辱命,郭昊文隨后回國準備進入CBA,王泉澤則前往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挑戰(zhàn)NCAA。
年齡最小的曾凡博,是北京首鋼“雛鷹計劃”的第一批球員,2018年他正式進入溫德米爾高中就讀。在那里的第一年,他就拿下了場均15.5分7.2籃板2.1助攻,這項志在幫助中國男籃小將們旅美的計劃也因此備受關(guān)注。
大批球員涌向海外,這是新一代中國籃球少年有別于周琦、阿不都沙拉木、丁彥雨航等人的成長之路。
在中國德比缺席的漫長時間里,姚明主席登場呼吁改革,眾多中國籃球人苦思未來,增加與世界籃球的交流也成為重構(gòu)中國籃球的重要一步。此后我們不但能夠看到張鎮(zhèn)麟入選2019年男籃世界杯集訓隊,郭昊文和王泉澤出征U19世青賽,更能夠看到以雛鷹計劃、東莞籃球?qū)W校、蔡崇信籃球獎學金計劃等等為代表的一批幫助籃球少年進入海外籃球世界的工程。
從王治郅、姚明、易建聯(lián)等人,到后來的周琦、丁彥雨航,旅美球員始終在走一條極為艱辛的籃球追夢之旅,正如郭昊文所說,他們想要證明我們中國球員也能站上世界籃球的峰頂。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共同的籃球經(jīng)歷拉近了這群少年的關(guān)系,讓他們在孤獨的追夢路上能夠抱團取暖。
當郭昊文持球殺向籃下,拿到他在NBA夏季聯(lián)賽的第一分時,幾米開外,太陽板凳席上的張鎮(zhèn)麟不自覺地為他鼓掌叫好。下意識的舉動很快被他的隊友叫停,此時他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在代表國家隊出征,兩人在這場比賽里可是對手啊。王泉澤賽后興奮地從觀眾席沖到場邊,一手摟住昔日國青隊友郭昊文,一手摟住好友張鎮(zhèn)麟,把記者孟超準備好的采訪流程攪了個底朝天。
在海外結(jié)下深厚友誼的這個年輕人群體,遠不止張鎮(zhèn)麟這4人,加州州立大學北嶺分校的區(qū)俊炫、加州州立大學富勒頓分校的王翊雄、俄勒岡州立大學的李圣哲,還有前往澳洲的李添榮、歐洲柏林阿爾巴青年隊的戴昊、皇家馬德里的張知垚等等球員。他們?yōu)榱送瑯右粋€夢,在過去多年攜手并肩,努力奔跑。
可前進道路總是突起波瀾,新冠疫情在2020年初爆發(fā)。
席卷世界的疫情將籃球這項集體運動撕得粉碎,也在少年們追夢的路上又灑了一把鋼釘。張鎮(zhèn)麟匆匆結(jié)束了NCAA第二個賽季,在2020年夏天回到國內(nèi),并在兩年后幫助遼寧奪得了CBA冠軍。今年在全球形勢放緩和聯(lián)賽目標達成之時,他才重新前往美國,將斷開了的NBA夢想線重新連上。
疫情讓少年們本就孤身在外的奮斗又多出了幾分風險,家人難免擔心掛懷,因此選擇回國也成了更多球員和背后整個家庭的選擇。區(qū)俊炫在大二放棄NCAA,在2020年CBA選秀中成為狀元,如今北控的新星后衛(wèi)廖三寧在美國走了一圈就急忙回國了,余嘉豪也臨時改變計劃提前回到浙江隊。
不僅如此,疫情直接導致了大量國際賽事取消或延期,即便是在疫情的第三個年頭,如今正在雅加達征戰(zhàn)亞洲杯的中國男籃差點被疫情擊倒。從2020年FIBA宣布當年的世青賽和亞青賽取消開始,到今年中國國青放棄U16亞青賽,中國男籃已經(jīng)有三年多沒有出現(xiàn)在FIBA青年賽事之中了。
原本余嘉豪、曾凡博這一批球員將會是與世界籃球全面接觸的一代,他們既能夠在美國進入NCAA的名校,又能夠代表中國國青出戰(zhàn)各級別的國際賽事,可疫情把一切都打亂了。余嘉豪只能在國內(nèi)打U17-U18的國青對抗賽、全運會,然后就匆匆進入CBA。曾凡博也最終沒有選擇岡薩加大學,而是徑直取道G聯(lián)賽點燃隊,在今夏挑戰(zhàn)NBA選秀。
在苦不堪言的籃球世界里堅持夢想更需要勇氣,今夏的NBA夏季聯(lián)賽在疫情之后,罕見地迎來了中國球員追夢的一波小高潮。
7月9日,曾凡博在步行者率先迎來夏聯(lián)首秀,4分2搶斷,幾個小時后,張鎮(zhèn)麟在枯坐三節(jié)冷板凳后,終于也在末節(jié)只剩2分多鐘時登場,并且得到3分1籃板。少年并未感到沮喪,他在賽后發(fā)出了宣言“讓我上10秒就玩命打10秒!”
郭昊文的首秀更為不易,他在首戰(zhàn)之前意外崴腳,雖然自己很想打,可隊醫(yī)堅決不許,只能作罷。4天后,他也迎來了首秀,獨行俠出人意料地在第一節(jié)就派他登場,將他放進了正常輪換名單,最終他全場出戰(zhàn)15分鐘,命中1記三分和2個突破,4投3中得到9分。
中國德比姍姍來遲,張鎮(zhèn)麟連續(xù)第三場等到末節(jié)才得到機會,而此時,郭昊文恰好還留在場上。張鎮(zhèn)麟接過郭昊文的槍,在短短4分半鐘,一次空接險些扣進,一次中路晃飛對手后的隔扣嘗試,差一點就要干爆中國籃球的服務(wù)器。他繼續(xù)高效表現(xiàn),火速取下9分。
短短29秒鐘的中國德比,兩人幾個回合的匆匆照面,中國男籃卻為此等待了4年之久。
感慨著姚易決那樣的中國德比已是時代回憶,這短暫的29秒成為了中國男籃寒冬里可憐的慰藉。缺席奧運,遠離NBA,我們不得不承認,這是幾十年來中國男籃的低谷,可好在我們還有這樣一群少年,他們不懼風雨,不畏疫情。
郭昊文的首秀,雖然罰球讓人直搖頭,可即便腳傷沒有完全康復,卻還是敢于沖擊籃下。他在下半場突然爆發(fā),突破后扛著對手打進,又在底角命中三分,漸入佳境。張鎮(zhèn)麟這一場肉眼可見打得自如了許多,突破晃動,空切跑位,已經(jīng)沒有了首秀時的艱澀之感,只是可惜扣籃嘗試仍未成功。
NBA夏聯(lián)非常短暫,好像還未開始其實就已經(jīng)要結(jié)束了,中國的三位小將在追夢路上很努力,但結(jié)果卻恐怕很難如人意。一份雙向合同在此時都顯得可遇而不可求,但結(jié)果真的不是最重要的,跳脫舒適圈,去更高舞臺追逐夢想,才是這段旅程的意義。
如果不是夢想的力量,剛剛在遼寧打出完美賽季的張鎮(zhèn)麟,坐穩(wěn)遼籃和國家隊主力位置的他何必去萬里之外坐冷板凳。得到上海重點培養(yǎng)的郭昊文,大可以安心找個訓練師進行特訓。曾凡博亦是如此,北京首鋼早就虛位以待,翹首以盼。
我們慶幸著在網(wǎng)絡(luò)流言蜚語里瞧不上的這群少年劈波斬浪,克服重重險阻,又將中國面孔帶到了NBA籃球世界。險阻千萬重,拉斯維加斯盛夏的高溫,雅加達炎熱的傍晚,疫情也好,噴子也罷,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止中國籃球人為國家而戰(zhàn),為夢想而戰(zhàn)。
當轉(zhuǎn)播鏡頭對準四位少年,解說席上的殳海老師眼泛淚光,疫情在三年里無情地改變了這個世界,改變著你我他的生活軌跡和命運,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堅持夢想的力量。少年們歷經(jīng)風雨又相聚在鏡頭之下,就好像是我們和夢想的久別重逢,又像是和因疫情許久不見的老友再次相遇,怎不令人鼻頭微酸,心中激蕩,有夢想誰都可以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