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崔的家pro
我看到一片星星形狀的云,它穿梭在雨云與霧靄之間,我尋找著,它的身影慢慢被淡忘了,云是灰色,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只是無意的一束陽光,無意地打在我的臉上” 故事發(fā)生在里城鎮(zhèn)不遠的一個小村里,同樣是陰天,但哪時總是能感到暴雨的出現(xiàn),在阿崔的心里,這村子從來就沒有大過,村子周圍的畬田就是所有大人的思念,阿崔忘了自己是什么時候出生的了,唯一的記錄留在了降生的小胡同里,想來估計早已被清除了,畢竟阿崔是個不知何時被拋棄的孤兒。他說他沒有父母,但其實父母卻很多。他們教他育他,給他營養(yǎng)讓他長大,村里最年長的道奄阿媽說阿崔是個聰明孩子,他就這么活著,生著,在這片土地上,也就這么喂養(yǎng)著,浦乳著,曾經(jīng)有恩與他的一切,以及現(xiàn)實綠幕前的一切。 阿崔小的時候喜歡在村子里亂逛,無論何時,他都仿佛在尋找著什么,但倘若被鄰家的王姨看到了,保準要挨一頓訓斥,但也從不能阻止。無論何時,村里的道庵和孫教員的家是阿崔最喜歡的地方,在那里,有無盡的知識,有珍貴的平等,有少數(shù)的快樂,那兩個地方便是阿崔的童年,僅有的,極少的童年,這便使得他從小就知道快樂的來之不易與知識的難能可貴了。畢竟,阿崔曾對我說,沒有家的孩子基本是沒有學上的。 陰雨路的小道,處處彌漫著雨霽后的清新感,但卻一點也解不開阿崔的心結(jié),他常常遠眺村頭的那塊長滿青苔的大石頭,聽著集會上大爺大媽們在土地里勞累了一輩子所累積的自春天的幼苗,阿崔向來好學,每每他向王姨流露出學習的渴求時,“什么玩意?你知道啥時候下苗啥時候播種就行了,上那破學有啥用啊?”王姨會直接駁回,所以阿崔閑暇時最喜歡的就從抓蟈蟈兒變成了去孫教員家,畢竟在這個養(yǎng)育他的村中只有孫教員說得出“學習,知識才是你的出路啊,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能抓住機會就去學習吧”。阿王想著,想著知識,想著夢想,在一個夏天,在一個種子發(fā)芽的夏天,但大約也就是那個夏天,阿崔迷茫了,迷茫在在清晨氤氳的早霧里,在才落下的露水旁,和那飛不出去的蝶一樣的迷茫,和那些他仍舊和從未理解過的知識一同迷?!?阿崔最好的朋友姓王。長大后的他總是努力的在腦海中搜尋著她的名字,無一例外,空空如也,但她在腦海中的外貌卻是從未改變過的 ,披散著的頭發(fā)的樣貌,縈繞在阿崔心中,從開始起大概有幾十個年頭了。在阿崔的記憶里,他們從襁褓里的友誼持續(xù)了大約十五年,正式開始于咿呀學步時在村里的相遇,結(jié)束于阿王最終離去的來信,來來回回,他們總是分開,但每次又都會重聚,阿崔忘了他們究竟共同度過過幾年,在阿崔的印象里,他對阿王的渴望,愛,感情,友情和善意,都是仿佛斷層一般的,但如今的阿崔仍忘不了他與阿王在幼歲時共同度過的光陰。阿崔知道沒有永恒的東西,時間讓阿崔成熟,他深知能讓他感受到的,所有令他衰老的同時也使他的生命更加完整,于是就在阿崔八歲生日那天,他親手摔碎了陪伴了阿王很多年的瓷娃娃,于是不久后,阿王離開了。當時阿崔感覺心里好像有這什么東西,深深地勒著他的情感,又使出全力給了他一巴掌,那種感覺讓阿崔的喉嚨深處有些沉悶,慢慢演變成無比的沉悶,天晴著晴著,陰雨遍隨著綿綿烏云落下來。在這遙遙無期,停不下,無可奈何的陰雨中,阿崔發(fā)現(xiàn)離去從不是他的敵人,永恒才是。也就是從那天開始,阿崔告訴自己,你知道什么是孤獨的生活了。 阿崔有自己的主意,他是一個無論是誰也欺負不了的孩子,當他把拳頭朝向大勛的時候,人們就都知道了。大勛是阿崔曾經(jīng)最好的朋友,他們一起在街上溜達,一起東走西逛,一起吃,一起喝,有時候還會一起睡。 大勛有些好強,雖然有的時候阿崔會覺得大勛很懦弱,但這點卻從未影響過什么,阿崔從不叫大勛的全名,而是叫他楊楊,因為大勛最喜歡河邊飄動不斷的楊樹枝,阿崔也喜歡。那些飄動著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漂泊的,便是阿崔最喜歡的。阿崔討厭什么規(guī)則,大勛也是,大勛從來會對那些對他大呼小叫的事物大打出手,無論是誰,當然除了他的老師,父母和阿崔,而這點,在阿崔的眼中就是懦弱。 這對好兄弟常常為此爭吵,一般都是阿崔讓步,他會偷偷到后山撿半天的樹枝,換來兩瓶飲料和幾包干脆面,一定是烤肉味的,就算沒有,他也絕對不會買烤雞味,因為烤雞是大勛最喜歡的口味,當夕陽慢慢落下,阿崔便走到斜胡同旁,大勛回家的必經(jīng)路上,開始細細品嘗自己的勞動,他會假裝沒有看到大勛,當大勛留著口水祈求阿崔的時候,計劃就成功了,大勛會問哪來的錢,阿崔會說拿的王姨的,當飯香慢慢從大勛家飄出,阿崔便迎著月色,朝著不遠處幾幢早已昏暗的小屋走去,這時,天上已經(jīng)沒了星星。 阿崔十四歲時,道庵的阿姑來了,從她從不出的道庵里出來了,她的出現(xiàn)打破了阿崔的一個深思的白日夢,阿崔有些詫異,但憤怒的情緒明顯超出了這份差異,可能是因為他過于喜歡自己閑暇的思考,他喜歡思考蟈蟈兒和天牛的關系,喜歡思考白日與黑夜的意義,喜歡獨自尋找夢里的星星形狀的云,自從在孫教員那里學到自由這個詞之后,他還喜歡思考什么是自由,當他深深地,深深地沉睡在白日夢里時,突然的來訪向來讓他憤怒,他最喜歡的阿姑也不例外?!鞍⒋薨?,隨我上山吧”阿姑說了一句阿崔至今也不理解的話“為什么,我可不想跟你一樣,每天坐在那座小破廟里”阿姑沒說話,阿崔也是,沉默了有些時間,阿崔準備離開了,灼灼赤陽炙烤著大地,照亮了所有人的內(nèi)心,還有那些每個骯臟無恥下賤低劣的深處,阿姑有意挽留,徐風吹動,最終還是沒有伸出手,她要回去了,阿崔并不理解她的所謂“上山究竟是什么意思”道庵明明修建在大枂山下,甚至沒有哪條山路迎向它,看向阿姑,她走的很慢,但卻看不出一絲眷戀或不舍,阿崔覺得阿姑的每一步都有堅決伴其左右,于是,阿崔也沒有攔下的意愿,阿姑說她要走了,去山上,離開這個蕭殺精神的地方,去尋找自己心里的道法,去探求自己的自然,接著,當臨近深夜時,人們舉著火把,遠眺著若現(xiàn)的月光,送走了這個神秘的女人,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這個村莊,又突然離開的女人。阿崔最后一次見到她就是那盒骨灰和一本日記。 阿姑離開那一天阿王回來了,那時月光清澈,明亮地矗立在那里,無聲無息,靜靜地。光輝燦爛,不斷地,連續(xù)性的,如臨冬之雨,輕柔卻連貫地落在無垠大地上。過了沒多久遠遠地聽到了汽車的轟鳴,當時阿崔的心里很亂,疑問很多,一切來的有點快,去得也有點快,他不知道怎么表達,月光在阿姑走時突然明亮,像是月亮的送行,就這樣阿崔失眠了,他走出了茅屋,爬上了屋頂,任由風吹在臉上,但卻完全無法杜絕他的失眠,四下是月光的的形狀,繁星正黯淡著,汩汩山泉般的汽笛聲完完全全是外來者,不遠處阿王的回歸并沒有引來太多人的關注,深夜靜靜悄悄細膩又無聲。 次日早晨,阿崔仍舊還沒有睡著,他看著太陽從平原上顯現(xiàn)出身影,用一種奇妙的力量撕開了夜的寂靜,徹底擺脫了幽暗的束縛。雞鳴聲響起了,阿崔的大腦空空如也,他做了一個夢,一個由大腦空想編制的白日夢,一場盛夏大雨和凌冬寒雪所交織起來的怪夢,隱隱地,他看到有些灰白的影子在日出前游動著,突破了陰陽的怪氣,游動著。阿崔是后來才覺得是一場夢的,他站了起來,面前是第一次通宵帶來的昏厥感和說不上來的感情,從稍快的心跳和有些哽咽的喉結(jié)不斷的刺激著阿崔的大腦,他的情感正幽暗地行走著,在云霧中有些迷茫了,隨即不明所以似的游動著,但這一切隨著阿王的到訪結(jié)束了,茅草屋外的柵欄吱啦亂叫著,像是在宣誓著什么,阿王的突然造訪完全沒有拉回阿崔迷離的精神,但卻帶回了他飄忽不定的部分勇氣。率先開口的是阿王,阿崔忘記了她當時說了什么,或者說,阿崔就從未記得過,但是阿王卻拉住了阿崔的手,阿崔想要掙脫,但抽搐了幾下終還是沒有松開,阿崔有些怕,但怕的不再是剛剛?cè)綦[若現(xiàn)的鬼神了,而是隨時可能再次離開的朋友,“為什么回來”阿崔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句徹徹底底的違心話,“沒有為什么,可能是因為我想再看看這片土地吧”阿王目視前方,說話時帶著一種無可言表的堅定,她的雙腳整齊地一下下落在地上,拉動著阿崔的心臟砰砰直跳,阿崔告訴我那是他青春之中不可多得的美好,他們就這么走著,走在通往未知某處的路上,阿王的面頰染上了城市的喧囂,和白日中最明亮的幾縷光芒交織在一起,顯得純真又成熟,阿崔的臉微微紅潤了,他告訴阿王,他常常想到她,阿王莞爾一笑,調(diào)侃著難怪自己最近總是打噴嚏,這一刻時間都被染上了安靜的顏色。 也就這么走了近半個小時,嘈雜的鑼鳴走進了他們的對話,阿崔看向前方,戲臺快要搭建好了。白日緩緩度過半,微微地,附近的池塘里慢慢涌現(xiàn)出蚊蟲嗡鳴,阿豆將豆?jié){攤子早早地搬了過來,一陣清風裹挾著些許的戲曲魅力和豆?jié){味道,地地道道地穿過了大半個村鎮(zhèn)里存在的一切,當太陽走向黑夜的第一步時,哄哄烈烈的戲曲,隨著一陣陣驚林雁的破空開始了,我印象中的鄉(xiāng)村的歌謠是俊朗的,慢慢地升騰。繁鬧城市并不像幽靜的鄉(xiāng)村一般,因為它的神情是凝重的,而我呢,似乎從沒有在那個城市的角落中聽到過鄉(xiāng)村般的大鑼大鼓,唯在我記憶中還有兩三分回想存留的,大抵只剩些洋腔洋曲了。阿崔說這是他看過最好的戲,此生最好的戲,盡管他早就忘卻了戲里的內(nèi)容,角色,背景和故事,但卻絲毫不減他長久以來對它的念想。鄉(xiāng)歌多是些奔放的調(diào)子,就像那天晚上的阿崔一般,似火的奔放,激情的氣氛感染了本就所剩無幾的理智,那天晚上,阿崔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許下了無數(shù)個完不成的承諾,他也就那么看著阿王,四下火熱的氣氛慢慢爬上了他們的臉,如大夢一場,黑夜多風常常比白天溫暖,阿崔此刻由衷這么感受。 阿崔走了,在阿王回來的第三個周末。其實阿崔對此并無概念,只是覺得天氣或許有三兩轉(zhuǎn)涼了,天上再次被束縛著一切的烏云所包裹。一切向陽而生的事物,接連地反抗著,一切所凋零,所枯萎,所謝落的,隨著雨滴四處,散落在地上,只聽不遠屋里一壺熱水汩汩地冒出水泡,阿崔想,這或許和湍急的雨沒有什么不同,于是他尋找著,四下可以躲避的地方,遠遠的,天上出現(xiàn)了那片阿崔曾苦苦尋找的,星星形狀的云。隨著時間流逝自身的腳步,終于,他等來了天晴,卻沒有找到庇處,所以他還在路上。阿崔想過很多次,離開的理由,阿王的解釋,自己的未來,但腦袋里空空的,滿眼都是迷茫和困惑,就像被其他氣味所迷惑的螞蟻一般。阿崔還沒有想好下一步去哪,所以他一路向前,踏上從前沒有經(jīng)歷過的所有道路,為此,阿崔準備好了,那是一個健壯的身體和一個聰慧卻沒有任何東西的大腦,因為他想帶走一切可以帶走的,一切他渴望的,然后在人生的結(jié)尾時可以去一個他所喜愛的地方和自己喜歡的人做喜歡的事情,他準備好了,他決定去做一個漂流卻自由的牧羊人,于是在村頭,他狠狠地跺了幾腳,那是阿姑離開時反眺村子的地方,就這樣地,不動聲色地,離開了這個養(yǎng)育他十幾年的村子,沒有再見,仿佛應該都不存在過往,伴著早晨滴下的無盡露珠,阿崔的心,醒來了。 不知道為什么,阿崔最近總是做噩夢,今天又有誰知道我的名字,焦慮,有的時候恐懼到?jīng)]法呼吸,阿崔一直在城市里徘徊著,機緣巧合下,一個喝醉的傍晚,他成功地靠著可悲的身世博得了在工地工作的機會,阿崔就這樣努力著不斷向前,他趁著休憩的空閑,偷偷地考出了挖掘機,于是不久后正式成為了挖掘機師傅,這一年,他二十三,也正是這年,他給阿王通了第一次信,貌似也是最后一次。工資隨著阿崔不斷努力地躍進而水漲船高,于是,阿崔的生活空閑下來了。他依稀記得,當時是悠閑的,每天大抵也就在街上打轉(zhuǎn),偶爾心中正想著什么,卻聽到一聲喲喲長長的吶喊從天邊傳來,阿崔便起身離去。他認為他向來是孤獨的,這便同樣使他變得不顧一切地結(jié)交朋友,匆匆忙忙,也許正因如此,卻才正好把那段對自身生活無知的痛苦抹去,錦瑟的華旗緩緩張揚著展開,金色的火焰同時也慢慢張起,戚戚微風,緩緩渡步,正想著什么,轉(zhuǎn)過身來,卻只剩寒風切切。 阿崔的生活里少了個夢,他自己就這么覺得,他曾看過旭日升,亦見過皓月美,浮云飄飄他獨步而過,陰雨綿綿他席地而坐,但他忘記了為了什么而生活,年過五十的他成為了自己想要成為的自由的人,如今橋洞是他的家,內(nèi)褲是他的錢包,從十多年的流浪生活中,阿崔摸索出了自己的生存法則,于是,一個無恥的無賴就這樣賴在清流溪唯一一個橋洞底下了,躺在瀑布下陰涼的石頭上,任聽泉水匆匆,飛漱過,盡管那天的天氣有些冷,盡管肚中早空空。阿崔自己的瀟灑,十里八鄉(xiāng),人盡皆知。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飛逝著,三十那年阿崔喝醉了,河邊靜悄悄,他大聲呼喊著阿王的名字,酒瓶一下下地濺起血花,給自己的左腿烙上了病根。三十五歲,左腿近乎再也無法動彈,于是某個月圓夜,阿崔的鋪蓋被杠著,隨著阿崔的腳步離開了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工地。阿崔仍像往常一樣捧著幾朵剛摘下的野菊花捂在鼻子上。,微風帶著落下的幾片楓葉與樹木蕭瑟,慢慢吹向晚霞,晚霞的末尾有顆灰色的星,阿崔使勁裹了裹身上的臟毯子,睡了去。阿崔回到了村子,當時的他剛剛失業(yè),十年如一日的工作讓他積累了一筆不小的財富,他的茅草屋仍舊矗立在眾多平房之間,但早已不止被多少有心者所光顧過,那天對村里人并沒有什么印象,只是村里最破的小茅屋上了一把嶄新的鎖。 大約是五年后阿崔在李家橋附近破產(chǎn)了。那時候的天是有些陰晦的,清澈的清流溪流過李家莊一切蕭索又污濁的地方,也同樣流過李家橋,在那木質(zhì)李家橋的兩邊分別是祭祀媽祖的石臺和那些修的伶俐的小樓,每至黃昏三分,夕陽普照大地,橘黃,映襯著小樓,慢慢里,倒出一種灰褐色,若是誰人第一次來到這里,必然會被這里的美景所愕然,不過眼前之美對于久居于此的阿崔來說,卻像是鄙夷與嗤笑般的回憶不斷交映。因為三十年前,阿崔十八歲,懷著一切對美好生活的動力與熱情向著剛剛掙脫束縛的生活發(fā)起了最激烈沖鋒,他幻想著,幻想著一炮而紅,幻想著輕松成功,而如今他失去了,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情,失去了從前思考的自由,失去了真諦——人生意義的真諦,徹底迷失在了大枂山下流水溪旁新翻修過的家里,像一只折斷翅膀的飛鳥被釘上了無數(shù)鐵釘關進籠子。若是只提思考的本質(zhì)的話,他還會在半夜的夢囈中提到白日應酬時的言語。阿崔想著,偶爾會覺得自己見過世面了,他想著,自己成功了,他開始了流浪,每每買上一瓶白酒,他可能還會提一遍,提一遍他永遠不想記起的,他說著,故事應該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你有夢想嗎,阿崔?”這是一個阿崔近七十年前聽到的聲音了,如今的阿崔躺在福利院的白床上,墻壁也是白的,白得耀眼,卻又十分冷淡,看著看著,阿崔又裹了裹本就緊繃的棉被,他的眼里沒了兒時眼睛里求知的希望了,只剩下了恐懼,不止,還有無知,膽怯和懦弱。他每天都在告訴自己,我不想死去,我不想死去,我不想死去,一個個由于靜脈曲張而擴起的血管,用破裂與阿崔的意志抗爭著,他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渴望著安息,唯有阿崔的精神渴望生命,他又陷入了無盡的選擇,每每當他看到醫(yī)生的眼神,那無窮失望的可怖眼神,仿佛要將阿崔肅殺,每個阿崔失眠的夜里催促阿崔不在徘徊,于是乎,阿崔迷茫了,在黑夜的庇佑中,腐臭的垃圾桶旁,想那獨眼瘸腿的老貓一樣的迷茫,阿崔想著,為什么,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明明每天早起的晨霧都在歡迎我,明明每日黑夜的糟粕都避開我,為什么我仍活得像一團沒用的垃圾呢?他用臨近死亡的大腦全力搜索著,是饑荒時偷吃的狗嗎,興許不是,是沒錢時偷的財嗎,大概無關,是佛像前拿的米嗎,可能是吧,我也就是個在社會里為了生活被迫地下頭的廢物吧,阿崔想開了,阿崔對自己說,我之后再也不會迷茫了。 大概又過了五天,失蹤的阿崔在大勛的催促下被找到,在育他的村里,在道庵阿姑的墓前,在他娘的墓前,斷了氣,臨死前,阿崔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根本沒有家,但天下都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