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帝旭和緹蘭為電視劇《斛珠夫人》中的人物。帝旭因為愛妻紫簪之死而滿懷怨恨,幸得緹蘭到來,救他脫離深淵,后來兩人恩愛情深,卻因為屬下叛亂而身死宮鬧。

【正文】 她叫緹蘭,是注輦國的公主,亦是大徽國的淑容妃。 她來時悄無聲息,走時卻轟烈至極。人人都說她大義,她卻想著,她只是做了一件自己心甘情愿的事。 她前半生過得并不好,后半生委實也算不上好,倒是最后一段日子有些難得的好時光。 她一生憾事很多,林林總總說起來,最遺憾的不過是未能陪他再度過些時日,冬日里的水燈和夏日里的纈羅,都沒能再看一看。 她一生所求不多,卻都未能如愿。但終究是,生死相隨,她做到了。 初來大徵時,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嫁衣,龍尾神吊墜被敬重地掛在胸前。她像平常女子一般,期待著自己的夫君能夠為自己揭下皂紗,就像有淡淡春風(fēng)的午后,眉角眼梢都是藏不住的歡喜。 她未曾見過大徽皇帝旭,但聽過關(guān)于他和紫簪阿姐的故事。他與阿姐一見鐘情少年夫妻,兩人如膠似漆相約白首,只是后來他平定叛亂,阿姐卻在平叛之時被奸人毒殺,連肚子里的孩子也未能出世。 人人都說,她與阿姐十分相似,大約,大徵皇帝旭會看在這個分上,善待她些。她不求能得到與阿姐一般的愛護(hù),只求他能護(hù)佑自己,以及注輦的平安。而注輦對她的囑托,便是讓她效仿紫簪,得到帝旭的寵愛。 有人蓄意破壞兩國聯(lián)姻,車隊剛出注輦,殺手便蜂擁而至,幸得清海公方鑒明的徒弟方海市策馬相救,才有驚無險?？伤€是慌了神,她想著,阿姐便是在等夫君回來的日子里過著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嗎?到底是怎樣的男子,讓阿姐對刀光劍影的日子也甘之如飴。 她在深夜被召入宮。而帝旭看到她的第一眼,竟是讓她拜見皇后的牌位。 撥開她發(fā)冠上的珠簾,那一瞬間他似有失而復(fù)得的喜悅,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他說,你和你阿姐長得一模一樣,甚至她有的東西你也有。可隨即這種喜悅化成憤恨,他似著了魔一般掐住她的脖子,大吼著全天下只有一個紫簪。 彈丸之地,不自量力,難道注輦認(rèn)為紫簪是可以被替代的嗎?真是可笑至極。 窒息的感覺讓她清醒,也讓她知曉所有的期待都只是黃梁一夢。她錯愕,甚至驚恐。 她突然明白,紫簪阿姐是帝旭心里的一道傷,哪怕在心里潰爛結(jié)痂,愈合成疤,旁人都觸碰不得。 進(jìn)宮以后,帝旭總是找她的麻煩,知曉她和大徵將軍湯乾自是舊識后,便故意讓她去為湯乾自送行;知曉方海市為她求情后,便又羞辱她和方海市有私情。 她覺得他喜怒無常,覺得他并非良人,可他每每發(fā)怒,又皆是因為紫簪。她知曉他對阿姐的情意,即便帝旭冷落她,苛待她,她也一一忍受,不以為意。 她是庶出,小時候過得便不容易,苦難和擠對都無妨,她不是那種嬌氣的女子。 帝旭為難她,讓她雕刻三萬個護(hù)身符,她就遵旨雕刻;讓她去金城宮伴駕,她便聽從吩咐讀折子。日漸相處中,她知道帝旭也是個可憐人,所以她亦不會怨懟他。 她性子溫和,不卑不亢,從不刻意討好,也不假意逢迎。她不似海市那般剛烈,也沒有紫簪的靈動明艷,她總是淡淡的,就像繾綣的煙云,輕輕將人籠罩。 自從海市救了她,她便知曉海市是女子,她雖不懂海市為何女扮男裝,但也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聽聞海市要遠(yuǎn)行打仗,她就悄悄按照注輦的習(xí)俗為海市放水燈祈福,不料遇上了醉酒的帝旭。 帝旭將她誤認(rèn)為紫簪,動情地吻了她,她往后退不得,便往前一推,兩個人一同墜入湖水中。帝旭不會水,她便去救他。她守了他一夜,發(fā)現(xiàn)他連睡夢中也皺著眉,她輕輕將手放在他的手上,自此便不知有什么也落在了那一夜。 此后,帝旭讓她每日都來金城宮伴駕,很多感情便在日漸相處中潛滋暗長,彌漫開來的都是芬芳。相處久了,帝旭也覺得和緹蘭在一起的時候很是安心。他知道她是極好的人,他也想對她好,可緹蘭和紫簪一模一樣的臉又總在提醒著他,他早已失去愛人,他擁有最痛苦的回憶。他自私貪婪,他不想對不起紫簪,可又奢望緹蘭這棵稻草能 將他救出深淵。只是抓得越緊,他便越痛苦。 后來婢女聽人議論,天氣回暖,湖水化開,竟然有水燈漂浮其中。她前去花園觀看,果然看到湖面中央綻放著大朵紅蓮,一個個水燈在紅蓮周圍零星點綴著。那淡淡的水燈在黑夜的映襯下似乎將她的心也照亮了,驚喜與雀躍在她心里蔓延開來,即便冰天雪地,她也像是回到了注輦的春天。纈羅花開得熱烈,有風(fēng)輕盈來去。她感嘆大徵竟有如此奇景,不禁說道:"真真是龍尾神庇佑了。" 帝旭從她身后走來,看著她高興的神情,他的眉宇也舒展開來,只是風(fēng)太冷,讓他受了涼,緹蘭便做了甜湯感謝帝旭贈予她的奇景。帝旭讓她添雙筷子,一起吃飯。 他說,紫簪與他同桌吃飯,愛說話吃得慢。他們曾一起在街道吃芋頭元宵,在大雪紛飛的夜晚掛兔子燈,在月明星稀的夜晚泛舟湖上,還說紫簪愛耍小脾氣,任性,喜歡吃甜食。 他說,人并不是十全十美才討人喜歡。他們教的,她不用都學(xué)。他甚至夸贊她的手藝,準(zhǔn)她隨意出入金城宮。 她第一次平靜地聽他講述他與紫簪阿姐的故事,看到他因為回憶而舒展笑顏,又看到他因守著回憶而痛苦。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阿姐,他真的是個極好的人,只是,他似乎過得太苦了。 阿姐的死成了他的執(zhí)念,他開始變得憤世嫉俗,狂躁敏感,他恨方鑒明救下自己的命,讓自己隨紫簪而去的念想落空。他恨自己拼命拯救的江山讓愛妻無辜喪命,他深深體會到了高處不勝寒的孤單寂寥,而他能給阿姐的,不過是一個冗長的謚號,無人動用的皇后印璽,以及史冊上冰冷的文字。 她羨慕阿姐,也自知她比不上阿姐。她知道他是勤勉專注的帝王,也是深情的男子,若是這么一直伴著他,倒也是極好的。 注輦王貪得無厭,以受了天災(zāi)為名向大徽索要財物。帝旭待她好,她不愿讓帝旭為難?？墒擎九恍⌒恼f出的話又讓她明白,自己時刻被注輦監(jiān)視著,她怕母妃受到牽連。 她做了蓮花糕送給帝旭,帝旭卻因為她為注輦求情而冷落她,她不得不換上了紫簪的裝扮入了金城宮。 醉酒的帝旭隔著屏風(fēng)錯把她認(rèn)成了紫簪,他一步步地靠近,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根本不是紫簪。 他完全被激怒了,他發(fā)了瘋似的掐住她的脖子,把連日來心中所有的憤懣都發(fā)泄在了她身上。她無路可逃,只能默默承受他的瘋狂和纏綿。她知曉如此會讓她痛徹心扉,她也知道帝旭會心軟,會放過她的性命?；蛟S她會被打人冷宮,從此兩不相見,若那樣他便不會因為看到她這張與紫簪相似的臉而痛苦了。 帝旭還是給了注輦大量的好處。只是此后日日夜夜,他都要召幸她,不知是報復(fù)還是喜歡。緹蘭總是在提醒他,她不是紫簪。而一碗碗避子涼藥刺痛她的心,也澆滅了她的熱情。 涼藥喝得多了,她的身子越來越差。后來,她被太醫(yī)診為崩漏之癥,性命難保。她自幼時起就猶如浮萍,任風(fēng)吹雨打,她曾經(jīng)覺得,若此生就此了結(jié),倒也沒什么可惜的?？扇缃?他日日夜夜的陪伴,讓她又開始留戀這人世。 帝旭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愛上了緹蘭,直到她命懸一線的時候才幡然醒悟。她就像蘭花一樣堅韌芬芳,讓他不自覺想要靠近。她的堅韌與美好吸引著他,她淡淡的芬芳默默撫平了他的每一處創(chuàng)傷。這么多年他早已習(xí)慣了孤單,可與她在一起,他斂了戾氣,有了光亮。她的溫柔和悲憫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緹蘭會永遠(yuǎn)陪著他。就像是他喜歡淋雪,于是紛揚的大雪里她便撐了一把竹傘給他,他們并肩而立,看雪簌簌而下。 驟然逢春,他不知如何去愛。他為她在霜平湖栽種一池子纈羅花,在電閃雷鳴之際趕回來握住她的手,為她挑選馬匹,讓她以皇后之禮接受帝姬的行禮跪拜。 他承諾,一定治好她,一定待她好。他小心翼翼,鄭重其事,說的話也一字一句落到了她的心上。 海市有幸得到過伽滿人的圣藥,于是將圣藥作為藥引為緹蘭熬藥,幸得上蒼眷顧,緹蘭的病情終有所好轉(zhuǎn)。 她奢求不多,何況她本就心悅他,崇拜他,早已在日漸相處中感受到溫情與依靠。她沉溺于他的溫柔與呵護(hù),聽他訴說著綿綿情話。 她祈求龍尾神,希望他能舒展眉眼,平安順?biāo)?希望他們能一直相伴,歲歲年年。 日色染上黃昏,氤氳開便是一片火紅的云霞。他們約定一起騎馬,一起烤鹿脯,一起去竹林看白雪簌簌而下,看燈與雪交織的梅花。 她不是貪得無厭的人,卻在癡癡地想,若能一直如此,當(dāng)真是好極了。 后來緹蘭有孕,開始期待著孩子的到來,又為弟弟索蘭即將來到大徵而歡喜。殊不知索蘭趁京城守衛(wèi)空虛之際,與湯乾自聯(lián)合起兵謀反。而緹蘭也被索蘭事先安排好的人綁走,好以此要挾帝旭。 帝旭不愿再一次承受失去摯愛的痛苦,一定要去救她。他如愿找到緹蘭,但她動了胎氣,他們只得找到一間屋子稍作休息。 她于危難之際生產(chǎn),而此時恰有追兵趕來。寡不敵眾,帝旭身負(fù)重傷。 她推開門,看到他在屋外苦苦支撐,看到他渾身是血,看到他被劃出一道道傷痕,那一瞬她心如刀割。她沖上前,用盡所有力氣替他擋下了刀劍。 利器入骨,鮮血不斷涌出,像眼淚一樣滾燙。 她想著,他這一生再一次失去了愛人,該有多痛苦呢。她知道,他過得很難,她讓他不要再自苦,她教他重新愛人。 蜿蜒的血痕從額角流到眉梢,她好想伸出手去撫平帝旭的傷,"沒有阿旭,緹蘭絕不獨活。此生有你,足矣。"只是她的孩子剛剛出生,她來不及看他長大。 她看著他緊緊抱住自己,眼底有哀痛和不舍。她在他的注視下合眼,恍然就看見星子綴滿空,他們拔簪敲竹,看白雪簌簌而下。她看見明月朗照,風(fēng)吹開了滿樹的花。 而帝旭失血過多,回天乏術(shù),他撐著一口氣,將江山與孩子托付給前來救駕的方鑒明。 他累了,他想著,得快些走了,只怕走慢了,緹蘭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