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fù)活節(jié)假期周六，近午催促孩子穿衣上車。問：何處去；答：三角洲。舊金山灣水體向內(nèi)陸溯流而上，是薩克拉門托河與圣華金河交匯之處。那里河道枝杈繁多，蜿蜒曲折。Sierra Nevada山脈西側(cè)之水，把這里沖積形成一個Delta。半日游的終點，本是一個叫Isleton（島嶼村）的地方。

150年前，Isleton是水鄉(xiāng)澤國，蚊蟲肆虐。晚清的國民出海，包下填海工程，筑壩，泵水，夯土，最多時在此聚集了1500人，其中極少數(shù)定居下來，和其他族裔一起，逐漸把一個化外定居點，變成了和首府通衢的小社區(qū)。村莊海拔接近海平面，多次淹水。更蹊蹺的是，主街幾度被大火肆虐，真是水深火熱。后人干脆用鐵皮做內(nèi)外墻，銹跡斑斑，至今可見。

主街隨處可見中文。秉公堂、中華學(xué)校、菠蘿餐室、華工紀(jì)念亭，各種行楷牌匾。兩家昔日明爭暗斗的華人賭場煙館，風(fēng)波吹去，恩仇已泯，分別改為紀(jì)念品商店和啤酒屋。后者名為Mei Wah，猜測為“梅花““或“美華”之粵語音。內(nèi)飾極力營用中華元素。八仙過海的刺繡，我和太太絞盡腦汁，終究只回憶起五分之八，剩下的人名，還得谷歌一下。銷金窟溫柔鄉(xiāng)Opium Den引誘歷世歷代寂寞軟弱之人，無論膚色，有照片為證。

On Tap的啤酒多來自Turlock、Walnut Creek、Richmond等附近城鎮(zhèn)，略為平庸，最好喝的還是來自San Luis Obispo的West Coast IPA。

又進禮品店，迎客的是個印第安大個子女人，聲如洪鐘?？吹揭惶?2個西部硬漢與酋長小錫人，說明書略泛黃，問價不過12美金，討價至10刀買下。出店的一瞬，回頭看到那女人偷偷拿出一模一樣的重新上架，說明書顯然是工業(yè)流水做舊。啊呀呀，自以為聰明，反成了愚拙。在這樣的天涯海角，卻中了潘家園式的仙人跳。好在金額微小，就當(dāng)買個自嘲故事讓人譏笑。

再沿河開到不遠處的Rio Vista（河景鎮(zhèn)），地方博物館別有洞天，既典型，如各地小鎮(zhèn)透著對今昔的自信和驕傲，又獨特，百年以上的縣志、剪報、軼事、團體照，鮮活而遙遠。最吸引我的，是本地報紙頭版上永遠有一張釣魚者與漁獲的合影。很多樂趣美好，其實不曾改變。

志愿者大爺有帕金森癥，但仍努力提示我一些興趣點，特別讓我注意一個手工木質(zhì)的嬰兒highchair，乍看構(gòu)架清瘦，無甚特別。然而大爺熟悉機關(guān)，略使手段，一下子就把它折疊成嬰兒stroller推著走動起來。巧匠能工，令人驚嘆，而今安在？

隨意聊天中得知，旁邊另有一處酒吧餐廳值得一覽，說有不少game trophies。我心想，應(yīng)該不會比Bass Pro Shop場景更有趣味，豈知錯到不能再錯。整間狹長的酒吧和盡頭的餐廳，墻上居然掛著300多個標(biāo)本獸首！各種熊犬貓鹿科自不必說，這里還有世界上最大的公麋鹿標(biāo)本頭！這里還有海馬頭！這里還有三個犀牛頭！餐廳盡頭的墻上，是一頭非洲象伸著長鼻子！旁邊還有一個長頸鹿！連脖子帶頭，都掛在墻上！

“請問…這些都是真的嗎？”

“是的，先生，如假包換?！?/p>

天吶，店家何許人也，竟然可以私藏這么多珍稀動物作為戰(zhàn)利品炫耀？當(dāng)代若有人如此行，早就被噴到地極罰到破產(chǎn)關(guān)到失智了吧！

然而，這個叫William Foster的鋼鐵直男，早在1962年就死了。此人天生狂野，在美國酒禁時期就已是法外之徒，各處隱姓埋名，給人打鐵為生。受老板影響，愛上非洲，一生往返八次，拍了許多野生照片和影像，也獵殺了不少大型動物。每次出行，他都叫上相熟的頂級標(biāo)本制作專家，槍聲之后，現(xiàn)場馬上處理，路上仔細保存，回來精心制作，留下了這批具有爭議的收藏品。時代變遷，野生動物數(shù)量銳減到獵人已經(jīng)為人不齒的程度。奇觀之中，大快朵頤，餐廳典型美式食物，深炸蘆筍尤其可口。

夕陽時分，孩子們在薩克拉門托河邊丟石頭，一對坐在保時捷卡宴里的老夫婦和我閑聊。天馬行空，不記得說了些什么。只記得最后，互道復(fù)活節(jié)快樂，God Bless You。

復(fù)活節(jié)就這樣過去了。薩克拉門托，不只是一條河，也不只是加州首府的名字。Sacramento，更是“圣餐”之意，是耶穌囑咐門徒紀(jì)念他的簡單儀式，In remembrance of me。因此，紀(jì)念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