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海, 淡淡傾灑的月光
浪潮涌動, 船艦緩行, 帶著些許海洋潮濕的風輕輕拂過, 輕柔而平靜, 天真爛漫, 走過來, 又走過去

男子站在船面上, 靠著欄桿, 默然地望著遠方的水天交接之線, 眼神潰散, 一切的情緒彷佛在他身上消失了一般, 就像是一具空殼
他只是這樣靜悄悄地望著遠方, 亦或是, 望著更遠更遠的地方, 望著已經(jīng)不存在的那個地方

[是啊, 一具空殼而已] 他默然地想著
他早就失去了曾經(jīng)他所擁有一切, 海浪翻涌, 浪潮早已吞沒了泰拉, 曾經(jīng)傾盡一切的付出毫無意義

[The Age of Silence]
[靜謐時代]

再次的靜謐
最后的靜謐
永恒的靜謐

男子倚靠在欄桿旁, 仍然只是呆呆地望著翻涌的海浪
男子想到了那位卡西米爾最后的騎士, 那位騎士, 就算無數(shù)的海嗣已經(jīng)爬到了他的身上, 其每寸血肉都被啃食殆盡, 但騎士卻仍然在奮力揮動著他的長矛
卡西米爾家喻戶曉的, 最后的騎士啊, 直到徹底被毀滅之前, 仍在與大海作著斗爭, 發(fā)起了最后的沖鋒
男子閉上了雙眼, 努力地不讓內心的悲傷浮現(xiàn)出來

海嗣, 那群怪物, 進化得太快了, 因為那位海嗣的神明, 代表著 “遷徙” 的 神明 回到了 大群
在那么短的時間里面, 海嗣們便已經(jīng)進化出了適應陸地的身軀, 快速爬行的四肢, 無視銃與源石子彈的鱗片…

卡西米爾, 敘拉古, 伊比利亞, 維多利亞, 卡茲戴爾, 萊塔尼亞, 哥倫比亞, 薩米, 薩爾貢, 米諾斯, 謝拉格, 烏薩斯, 大炎…
烏薩斯帝國的皇帝, 他命令手下全部的利刃們自爆, 釋放出了最恐怖的 “國度”, 一座城市大小的空間被扭曲了維度, 陷入了永恒之黑暗
“坍塌恐懼” 殺死了一切處于 “國度” 范圍內的生命體, 阻擋著海嗣們的前行
可海嗣們仍然在不斷的進化著, 不斷死亡, 不斷繁殖, 死亡, 繁殖, 適應, 進化, 死亡, 繁殖, 適應, 進化, 死亡, 繁殖, 適應, 進化…

幾個月之后, 海嗣們適應了烏薩斯皇帝的利刃們集體自爆所釋放出來的 “國度”, 適應了其扭曲的維度空間, 適應了永恒的黑暗, 適應了恐懼與死亡, 適應了混沌與消逝
那位神明, 帶領著海嗣們不斷的遷徙

泰拉大陸上的一切國家, 拋棄了意識形態(tài)的斗爭, 拋棄了一切曾經(jīng)自身的利益
哥倫比亞的軍隊, 卡西米爾的征戰(zhàn)騎士團, 萊塔尼亞的巫師, 拉特蘭的銃與子彈…
哥倫比亞的創(chuàng)想，薩米的堅韌，大炎的滄?！?br>根本無法阻擋那群怪物

大群意識吞噬了一切, 同化了一切, 無數(shù)人為之失去生命, 或者成為了大群的一員
陸上數(shù)萬年文明的傳承, 最終葬送于浪潮之中, 海嗣們吞噬了文明, 將其化為既有

可是啊, 現(xiàn)在正處于海洋上, 處于海嗣故鄉(xiāng)的他, 卻又為什么沒有死呢?
他抬頭, 看向了從一旁走進的紅裙女子, 原本潰散的眼神終于第一次有了波動
是厭惡? 是不甘? 是悲傷? 是憎恨? 是恐懼? 是憤怒? 是絕望?
亦或著…
是一抹被狠狠埋在眼底下的, 說不清道不明的, “愛” 與 “恨” 交織在一起的復雜情感?
對眼前的紅裙少女, 對海嗣們的神明
吶, 你到底是誰啊?
到底是我喜歡的那個斯卡蒂, 還是我憎恨的那個伊莎瑪拉呢?
一想到就變得好痛苦, 這份痛苦又有誰可以理解呢?

[博士…], 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 被稱做 “博士” 的男子卻轉過了頭, 不想看那歡快著眨著眼睛走過來的她
但紅裙的少女卻不肯罷休, 快步向前走了幾步, 雪白的藕臂從一旁襲來, 手指溫柔地撫摸著男子僵硬的臉龐, 將他扭到一旁的腦袋轉了過來

映入 “博士” 眼簾的, 是一位白發(fā)紅瞳的少女, 穿著一身有著許多皺褶與花邊的紅裙
她的袖口與腰部戴著作為裝飾的黑色花邊, 右腿綁著許多交織錯雜的黑色綁帶
此時的她, 眼中暗含著秋波, 帶著如同這片大海般足以溺死人的深深愛意, 正看著低過頭不想與她對視的男子, 嘴角帶著一抹輕笑

但眼前溫柔的少女, 卻是那群海嗣們的神明, 那讓大地迎來了終焉, 被浪潮徹底吞噬的, 掌握著 “遷徙” 權能的四大海嗣神明之一
腐化之心, 伊莎瑪拉, 摧毀了博士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的怪物
卻, 也是博士最愛的那個人, 那個曾經(jīng)為了阿戈爾的榮耀, 而與海嗣不斷戰(zhàn)斗的深海獵人…
斯卡蒂

他絕望地再次閉上了雙眼, 向后退了一步
紅裙少女卻不以為意, 上前了一步

一進一退之間, 博士已經(jīng)被逼到退無可退, 被死死地抵在欄桿上
斯卡蒂用血紅的雙眸溫柔地望著他, 眼中的倒影唯他一人
唇與唇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博士能聽到她輕輕的呼吸聲, 能聞到她身上宛若薔薇般的幽香, 能感受到她那跳動著的心跳聲
距離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靠近, 即將碰在一起…

就在即將吻到時, 博士卻爆發(fā)出全身的力氣, 一把推開了眼前的少女, 她銀白色的長發(fā)隨著自身的踉蹌而晃動, 反射著淡淡的月光
她并不在意, 只是仍然用那溫柔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博士, 好像僅是如此, 她就已經(jīng)感受到了莫大的幸福一般

博士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番
[嗯?], 她疑惑地歪了歪頭

[為什么?], 博士開口道
直到開口說話之前, 他都未曾預想到自己的聲音會顫成這樣一幅狼狽的模樣

話沒有說完, 但斯卡蒂卻已經(jīng)理解了博士的質問, 隨后不以為然地用手指把玩著自己的長發(fā), 微笑著對著博士說道:
[這不是, 理所當然的嘛?]
[要是那些人, 可以乖乖去死, 成為大群養(yǎng)分的話, 或許我的同胞可以少死一些吧?]
理所當然的語氣, 不以為然的神情, 美麗燦爛的微笑

博士的腦袋昏得要死, 血液逆流而上, 直沖腦門, 名為 “理智” 的一根弦瞬間崩斷
以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他便已然將斯卡蒂撲倒, 騎在了她的身上, 雙手死死地掐住她纖細的脖頸

[博士?], 她感受著博士在她脖子上的力度, 體會著他內心的悲愴與憤怒, 呼吸變得越發(fā)急促
[啊… 如果, 這樣, 能讓你開心的話…], 在一瞬間釋然, 她幸福而溫柔地對博士笑著, 就像是脖頸上的青痕不存在一樣
明明是海嗣的神明

僅僅是這樣一句話, 便讓博士無法忍受, 松開了手上的力道, 痛哭了起來, 他根本無法殺死眼前這個少女
因為, 因為她是斯卡蒂啊, 哪怕被腐化, 被同化, 成為了披著人皮的海嗣怪物, 與伊莎瑪拉合為一體, 成為海嗣的神明
哪怕她親手帶領海嗣, 殺死了泰拉上的一切, 讓他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但斯卡蒂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啊!
即使斯卡蒂體內的伊莎瑪拉之血逐漸同化了她, 侵蝕并改變了她的意志, 人性被磨滅, 內心變得冷血殘酷
即使她不再是人, 一切為了種群的延續(xù)與發(fā)展而思考, 她對博士的愛卻仍始終如初, 至死不渝, 戰(zhàn)勝了世間的一切
這份愛, 早已被刻入靈魂, 成為了本能, 在她的眼中, 博士永遠是最為特別的存在, 是她所摯愛之人, 是愿意廝守一生之人

博士趴在她的身上痛哭著, 斯卡蒂不斷地撫摸著他的頭, 低聲安慰著他
斯卡蒂明白他所憎之事情, 所憎恨之物, 理解卻又無法理解, 就如同人類進食時不會思考生物被殺死時對屠夫的憎恨, 海嗣們也只是為了活下去吸收養(yǎng)分而已
大群的意志在呼喚她, 千萬海嗣同胞為了生存, 為了繁衍, 為了遷徙, 為了進化, 為了斗爭, 而戰(zhàn)勝了一切苦難, 用無數(shù)死亡堆積起后來者活下去的可能
她是海嗣的神明, 是大群意識的指揮之人

漸漸地, 博士的哭聲漸微, 低吼著, 從口中喃喃著道出一個又一個已經(jīng)離他而去的人
他怎么也無法忘懷, 那一天, 羅德島的船艦上, 到處都是血, 到處都是肉塊
那是即使歷經(jīng)無數(shù)次戰(zhàn)爭洗禮的老兵也忍不住膽顫的場景, 令人作嘔
命運用遍地廢墟, 嘲笑著泰拉文明的終焉, 浪潮翻涌, 嗤笑著這片已經(jīng)走向末路的大地

在斯卡蒂的眼中, 或許全泰拉也只有他一人是特殊的吧?
這個世界太怪了點…
他或許是在做夢, 但夢卻也太真實了點…

在這她為他所打造的囚籠之中, 兩人將共同度過往后余生, 永遠, 永遠, 永遠…
即使他現(xiàn)在因為特殊的基因無法被同化成海嗣, 但已經(jīng)進化出智慧的海嗣們早已吸收了泰拉所有的科研成果
斯卡蒂已經(jīng)下達了命令, 無數(shù)的海嗣正為了攻克他的基因而進行研究
那一天不遠了…
他也將被斯卡蒂同化, 共享那無窮的壽命, 在靜謐的時代逐漸失去人性, 冷眼注視著曾經(jīng)的回憶與現(xiàn)在痛苦的自己
忘卻他曾經(jīng)所珍視的一切, 最后墜入斯卡蒂那足以溺死人的溫柔之中

大地被浪潮淹沒, 此后再無人類
海嗣將永遠地生存下去
海嗣將永遠地繁殖下去
海嗣將永遠地遷徙下去
海嗣將永遠地進化下去
博士與斯卡蒂, 將在無限的進化之中成為全知全能的存在
博士與斯卡蒂, 將在新的種群拋棄作為人時的人性

正因如此, 博士才更加恐懼, 更加厭惡, 大群的意志在他的耳邊低語, 斯卡蒂血紅的雙眸正注視著他
博士哭著, 哭著, 隨后又笑了

[沒關系的喲…]
斯卡蒂輕輕拭去他臉頰上的淚水, 溫柔地抱著博士, 輕輕地哼唱起了一首歌

那是斯卡蒂還是深海獵人時, 經(jīng)常哼唱的一首阿戈爾歌謠
她經(jīng)常在深夜靠著羅德島的欄桿, 俯瞰著遠方的湖泊, 輕輕哼唱著那哀傷的歌
旋律哀傷而婉轉, 她總是唱著唱著, 然后就不自覺地出神, 望著遠方那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總是那么哀傷

博士總是會在她哼唱之時出現(xiàn), 作為一名聽眾而沉默地聽著, 直到歌聲結束
最開始, 在歌聲結束后, 斯卡蒂會沉默著看著對她微笑的博士, 然后輕聲道, 她只會給周圍的人帶來不幸, 希望博士離她遠點:

......
[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最好離我兩米以上, 也不要和我說話…我不想你被沖我而來的危險傷到]
......
[看過我過去的簡歷了? 我的過去可是很糟糕的, 嗯, 讓我待在身邊, 不僅你會被卷入麻煩的漩渦, 我也會很難辦的]
......
[這把劍的過去可是很恐怖的喔]
......
[這種程度的不幸, 也只是開始罷了]
......

有一天, 博士照常撐著腦袋聽斯卡蒂唱完歌, 看著斯卡蒂為了把自己攆走而繼續(xù)裝作兇狠的樣子, 進行每天的恐嚇威脅時, 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喂, 有什么好笑的?]
[啊, 抱歉, 但你這幅為了把我嚇走而故意裝作很冷漠很恐怖的樣子實在是太太太可愛了~]
…斯卡蒂沉默著轉過身去, 不想讓博士看到自己微微發(fā)燙的臉頰

要離開的時候, 博士叫停了她, 微笑著跟她說了兩句話, 無視了她為了讓博士離自己遠點而做的一切努力:
[你說你只會給他人帶來不幸…但是啊, 有這回事嗎?]
[你給我?guī)淼? 可是滿滿的幸福哦~]
…斯卡蒂逃一樣地離開了

自那以后, 那位沉默寡言, 背著巨劍的阿戈爾少女, 對著博士的話也逐漸多了起來, 對他的信賴也逐漸多了起來
[你這人, 怎么這么執(zhí)著, 這樣我不就只能老老實實保護你了嗎?]
[遠方浩瀚藍色之下, 埋葬著我原本所在乎的一切, 我害怕, 怕厄運會再次奪走我珍視之人, 所以我才會逃…不希望所珍視之人, 因我而再次受傷…]
[好! 又度過了輕松的一天, 沒有會卷走隊友的巨大觸須, 也沒有蹲在角落滿手是血的瘋狂敵人…光是上上戰(zhàn)場什么的, 對, 已經(jīng)很輕松了!]
[根據(jù)傳說, 我的族裔已經(jīng)和那些災禍戰(zhàn)斗了無數(shù)年, 說不定我們也幫助了你們這些陸地人呢…所以說, 是不是該請我喝一杯?]
[當你歷經(jīng)漫長黑夜, 終于付出海面, 睜開雙眼的那一剎那, 燦爛星空滴落眼眶, 無垠波浪撫過臉頰…]
[眼淚與家的味道, 都是咸的, 相比之下, 羅德島的浴缸真是又宅又淺…我一定得帶你試試去才行]
[睡著了? 博士, 做個干燥的好夢吧]
[呼呼地沖過去, 咚地打到敵人, 啪地解決, 原來你們是這么戰(zhàn)斗的, 我記住啦!]
[這個就是那個, 羅德島干員經(jīng)常說的晉升嘛? 感覺不錯, 好像自己真的變強了呢? 大概?]
[這么渴求我的力量, 真讓我很困擾…如果你真的無所畏懼, 那么做好準備吧, 和我一起直面無邊無際的黑暗吧]
[我倒也挺擅長團隊合作啦! 只是…]
[對手是人類的話, 終歸還是沒什么手感]
[聽你的]
[啊…帽子!]
[離我那么近! 我, 我可沒有能完全保護你的自信!]
[注意安全, 博士]

博士眼前的少女, 與曾經(jīng)的斯卡蒂重疊在了一起, 她對博士的愛一點也未曾改變過
依舊是那首他不知聽少女哼唱過多少遍的阿戈爾歌謠
幽幽的歌聲從少女的口中輕輕傳出, 哀傷與安詳交織, 化為一抹特別的韻味

浪潮涌沒的終焉之上, 是存于此時此地的永恒之愛

[很快, 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她輕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