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為什么不仁？圣人為什么不仁？ - 知乎 (zhihu.com)

這是以上一個問題的回答。

我之所以起名為《心理學(xué)與馴化》是因為高贊回答動用了心理學(xué)的手段，讓我很感慨。

我不認為心理學(xué)能夠幫我們解決認知問題，其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心理學(xué)是服務(wù)于工業(yè)馴化的學(xué)問。

我為什么這么說？那就讓我們從“天地不仁”在現(xiàn)代語境中的一系列誤讀開始展開吧……

看了最高贊的回答，我想說用“眾生平等”的思路來解“天地不仁”恐怕欠妥。

《老子》里的“大道無情”和“天地不仁”是一個對“天下道德墮落為人間倫理”的感慨。

在《易》里，咸亨是乾坤的情。這就是為什么《周易》[1]排序為乾坤是上經(jīng)的“啟”，而咸亨是下經(jīng)的“啟”。

從中國文化的“天下”來說，道德必須是天下的道德。

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這個道德的“生生不息”。

這就是易的“大道有情、天地有人（仁）”。

所以，仁本身就是指“人”。在上古，人并不是一個脫離天地草木的“東西”。

不是一個哲學(xué)化—對象化了的客體。

而是一個與天地同在的“生機”。

這個生機在于天地共鳴的體察中，借助“世界”這個他者，發(fā)現(xiàn)了自己。

于是也就發(fā)現(xiàn)了“二人”——仁。

世界的一切存在皆是一種同在——這就是先秦的“天人同在”。

注意，不要把天人同在理解成“天人合一”，天人合一是宋張載的“創(chuàng)例”。

所以，在《老子》之前談“情”談“仁”，一定要有一個“天人同在”。

可老子的時代卻“變了”。

“絕地天通”之后，人被隔離出了這個世界，二人的象也因此不再是“世界與我”，而變成了人類內(nèi)部的“黨同伐異”。

這才是《老子》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背景。

芻狗是祭祀的“紙狗”，也就是它是“絕地天通”之后，祭司們用來打通神圣與世俗兩界的手段。

神圣與世俗本身就是個“人為設(shè)定”。是人把自身的“精神”隔離出世界，而內(nèi)耗與自身群體的這么個“起始設(shè)定”。

在這么個設(shè)定之后，人類便“大道廢有仁義了”。

這個仁義出現(xiàn)之后，關(guān)于宇宙的天下，就這么被閹割成了“人間的天下”了。

所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句話不是個“解釋”是個“記錄”。

它在告訴你，整個世界的“人間倫理化”的進程到了祭司們用“芻狗”來代替萬物的時代了！

芻狗作為一個象征，是以后一切人類“假替真”的開始。

《老子》在兩種語境[2]里制造了一個極為強烈的認知覺察。

不仁用的是“天下道德”來審查。天地已經(jīng)沒有了它最初的“仁”。

“以萬物為芻狗”是用 “人間倫理”來考察。于是萬物被芻狗替代，那個囊括宇宙洪荒的天下，已經(jīng)通過芻狗（文字、制度、階級……）這樣的“假”（符號假借）代替了“真”（實在的世界）。

所以，把天地不仁“解”成“眾生平等”是非?；奶频摹?/p>

這是宗教思維的“遮蔽”。

佛教東傳之后，到了宋明，中國文化進入到了一場大扭曲之中。

宋明理學(xué)本身是為了抵抗這種扭曲的，但很遺憾它悲壯的失敗了。

如果說在宋之前，我們的文化還勉為其難的流傳下了一些“天下道德”的影子，那么到了宋明理學(xué)之后所謂“行天理滅人欲”，這就徹底暴力的屈服于佛教的“眾生平等”了。

記?。≈袊瞎盼幕母揪袷菑膩聿徽劇氨娚降取钡?！

因為眾生平等是一個典型的“芻狗”，是宗教借助“哲思”將活潑潑的“萬物有靈，眾生同在”的“體驗—覺察”扭曲成“形式—定義”的結(jié)果。

把世界“人間—序列”化，天有多少階，地有多少層，完全就是以“人意讒天機”，然后再依此為“對”，就這么“制造”出了一個“眾生平等”。

為什么眾生平等總是成為“階級壓迫”的護身符？這也許就是一個根源吧？

理解這個“文化背景”，我們才能明白老子在說什么！

我要再強調(diào)：不要用現(xiàn)代“心理學(xué)”的那一套來解“認知”。

認知心理學(xué)是非常羸弱的，其最大的原因就是心理學(xué)一直是一種“共時性”學(xué)科。

它把人當(dāng)做了一個“符號設(shè)定”——芻狗，并期望對這個符號設(shè)定的“社會化約”來“定義”而不是“展開”人的價值。

也就是說，心理學(xué)是一個“馴化學(xué)”。它是為了將人馴化為一個人造情境的“適配物”的學(xué)問。

這就是為什么認知心理學(xué)到了今天仍然對明斯基的“計算功能主義”的“I/O"模型完全不能舍棄的原因。

即便ANN已經(jīng)證明了這個模型的“低效”，但對于心理學(xué)來說，“輸入/輸出”本身就是一種“工具馴化”，是一個用芻狗代替“人（仁）”的手段。

當(dāng)然，這種馴化并不見得是“有害”的。

為什么？很簡單——

假如今天工廠需要一個合格的“螺絲釘”，那么你覺得把你培養(yǎng)成螺絲釘是不是“害你”？

這就是心理學(xué)服務(wù)的對象“大工業(yè)時代”。

心理學(xué)是隨著大工業(yè)時代一起崛起的，大工業(yè)時代的芻狗就是——分工。

心理學(xué)干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人”肢解成一系列功能模塊。

哪個模塊服務(wù)于“愛”，哪個模塊服務(wù)于“情”，哪個模塊服務(wù)于“性”，一定要分開，然后才能再組合成一個“統(tǒng)一（暴力化約）的（階級）系統(tǒng)”。

隨后，假如工業(yè)需要一種“物的順從”而不是“生的不測”，那么我們就把“物性”提到系統(tǒng)絕對的核心地位。

于是，你看到了生物心理學(xué)以“基因”、“進化”的共通性名義再次祭出了“眾生平等”。

歐美已經(jīng)妖魔化的“多元文化主義”就是這種“平等”的一大成果。

哈利波特的作者所受到的“壓迫”展示了什么？

極端女權(quán)運動成為了一個社會話語霸權(quán)的爭奪戰(zhàn)，到底是父權(quán)的衰落，還是再次復(fù)興？

這就是心理學(xué)服務(wù)的“時代”。

所以，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一再談“親親”，不是什么“自私”，而是一個對世界同在的“共鳴”。

由近及遠，由此及彼，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

沒有什么超越“我們”的“獨立世界”，沒有什么彼岸，因為彼岸就是遠處的“山”近處的“人”——謙：亨，君子有終。

彼岸就是由近及遠，謙卦所謂的地下山，無非是“遠山近人”的象。

所以，謙卦一上來就是“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

君子、圣人，就是一個“熱情的人”，一個用自己的行動，繪畫出“高山遠止”的人。

這就是為什么謙卦的錯卦是“履”：履虎尾不咥人——亨！

世界就是你的“行動”，哪里有什么外在于你的行動的虎——客觀？

記住，客觀性是德國觀念論的一大貢獻，是為了標(biāo)注—確定那個永恒客體（上帝）的一大哲思。

好了，我們回到這個問題，總結(jié)一下：

1，大道無情和天地不仁不是“解釋”！

這個非常、非常、非常重要！“解釋—分析—論述”是哲學(xué)化陳述的秉性。而中國上古文化并不推崇這種“思維”！

再舉個例子：敬鬼神而遠之。

你把這當(dāng)做什么？孔子“反”鬼神？？？

祭祀一直是中國文化的根基，祭祖是用來配天的！鬼神就是“祖配天”，你說孔子“反”鬼神？？？

反中國語義下“鬼神”的那是“宗教”！

因為宗教需要一個確定的“至高存在”，不管這個至高存在是個啥，上帝也罷，涅槃也罷總之它就指向了一個“確定性排他”。

而《易》是怎么形容神的？

陰陽不測為神！你可千萬別把這句話再“解釋”了……。陰陽不測謂之神就是個“記錄”。

哎呦！陰陽都測不了！好神?。。?！

對的，神就是這么個“感慨”！

這就是神話思維！一切“敬重”皆出自于“情”——發(fā)乎情止乎禮，你不發(fā)乎情的“好神啊”！哪里來的禮？？？

所以敬鬼神而遠之——就是敬神之禮?。?！

震：震來虩虩，笑言啞啞，震驚百里，不喪匕鬯！

匕鬯是什么？祭祀用的“器具”。遠處雷聲大陣，震驚志，起敬心，施祭祀，這就是“敬鬼神而遠之”！

孔子反對的是將這種“敬鬼神”的“遠之”的“發(fā)乎情止乎禮”給毀掉。

他一生想要復(fù)周禮，就是這么個“情禮敬神”！

而諂神是什么？

別人家的祖宗看起來“很有效”？好，那我就去祭奠別人祖宗，說不定這樣配天更有效？？？

這就是春秋戰(zhàn)國的亂認祖宗的“祭祀”。

明白了嗎？

中國上古文化的“記錄”是一種“行動紀(jì)錄”，不是哲學(xué)陳述的“解釋”！

所謂史巫不分，就是史參與了“巫”的祭祀。所以，先秦諸家對這個“史學(xué)”是耳濡目染的，他們的文字都會傾向于這種“巫化記錄”。

在強調(diào)一點，巫化不是什么“落后愚昧！”巫化是覺察的“儀式”，是人類認知行為最重要的一個“現(xiàn)象”。

直到今天，所謂積極心理學(xué)的“心流”概念幾乎就是“巫化”的縮小版。

沒錯！縮小版，還是個極度縮小版，它的效用比起史巫不分的“巫化”差的十萬八千里。

如果我們不能理解先秦奠基的“體驗展示”的特性，任何解讀都不過是一種借助現(xiàn)代語境的“語義耗損”。

這就是我認為用“眾生平等”去對“天地不仁”最大的弊病。

2，對象化世界造成了世界的“芻狗化”，是天地不仁的“果”！

所以，不管是天地不仁還是大道無情，這都是“矯枉過正”。

因為芻狗化以后的世界，情/仁/義都已經(jīng)不再是《易》里的咸亨，而變成了拋棄眾生的“人言”。

這就是困卦里所謂的“有言不信”。

這些言已經(jīng)沒有任何對世界的“信任”，它變成了一個內(nèi)部算計的“手段”。

這也是儒家說“巧言令色鮮矣仁”的原因！

所以，天地不仁如果真想要對解，對的是“巧言令色鮮矣仁”！

巧言令色的“芻狗”已經(jīng)把“信”隔絕出了“人間”。

那些忠誠啊！仁義啊！，你們哪里還有對天道的情感?。。。?/p>

這才是大道無情！

好了！

事已言盡與“繁瑣枝蔓”了，所以到此為止！

以上。

參考

1. ^這里要注意《周易》是《易》的一個“用例”，同樣的“用例”還有沒有傳下來的《連山》和《歸藏》。所以周易里的“卦序”只是一用，這非常重要，我們最好清楚。

2. ^這兩種語境是注重“體察”的神話思維和注重“定義”的哲學(xué)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