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滅神記 行軍



灌木上,掛著一枚果實。這個季節(jié)幾乎不可能存在的可人碩果。藏得很好,果實外殼是堅硬的木質(zhì)外殼,中間卻有一滴水一樣的東西,是半透明的里面有一包種子還發(fā)著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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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藏得很好,躲過了蚊蟲的叮咬,躲過了人的采摘,躲過暴風(fēng),和不時的天災(zāi),非常飽滿,就像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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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它沒什么好說的。
但要是我寫小說就會把這里寫成主角拿著這枚果實哭泣,飽含各種感情。但我沒有那么多感情,我只是把它放進(jìn)嘴里,試著嚼了嚼又是膠水一般的苦澀,然后放入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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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一下原地的東西,把一些干燥的地衣塞進(jìn)衣服用來保暖,然后繼續(xù)走在陽光下。由于昨夜幾乎沒睡,我昏昏沉沉,只是想快點找到人家,然后倒在村口。
這應(yīng)該比用我蹩腳的炎國語說出我的故事更加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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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很暖,不像這個季節(jié)的,我走得很快,盡可能的昂首闊步,甩掉昨天的陰影。
在我記憶里,黎明總是過得很快,很寶貴。所以起床時,天依然漆黑會讓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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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許久,周遭環(huán)境也開始呈現(xiàn)出更多的文明痕跡。有田坎,石墻,一些草堆,還有可能是鹽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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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當(dāng)中,我更加有信心,身體的虛弱也得到了緩解。
但也有件奇怪的事,被我察覺,太陽似乎沒再繼續(xù)升起。我猛的回頭看,天邊的光暈還在,但彎弧的方向變了,太陽在地平線上方??蛇@時一般會透出強(qiáng)烈到照亮一切的白光,現(xiàn)在太陽暗暗的,像昨晚的我一樣,痛苦又恐懼。
光昏沉暗紅,像霧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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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眼睛沒有灼燒感,身上卻暖暖的。
寒意從脊骨鉆出來,但沒有意義。我不是在做夢,受傷的腳提醒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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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努力壓制恐懼,我也不禁開始了奔跑。在泥濘上摔了好幾次。又爬起來,繼續(xù)在泥濘上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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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不安全。
這個念頭讓我踩上加速帶,跑了很久,但越跑,太陽就越大,就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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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索性舍棄了泥濘,往林子里跑。它被樹擋住了,但還在跟著。當(dāng)我把看它是視線移到路上時,前面是一個陡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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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那時會摔倒,連滾帶爬的下去。但我沒有停下,似乎我也知道為什么不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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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坡上也都是被踩踏過的痕跡,植物都匍匐在泥土和砂石里。我的視野不斷翻轉(zhuǎn),很快到了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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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后,疼痛才從身上各處傳過來,有跌傷,有割傷,還有精神上的損傷。鼻子中傳來一股味道,是火的味道,是燒焦肉的味道,是文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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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可以依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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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也傳了過來,有馬嘶,蹄聲,人的呼喊,人數(shù)多得讓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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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睜開眼時,聯(lián)想期待的食人部落沒有出現(xiàn),而是一片灼燒的村莊。村莊并不簡陋,甚至有石墻和瓦房,但大多已經(jīng)破碎,看不見火焰,只能聽到不絕于耳的爆炸聲。這爆炸聲好像不來自任何方向,它似乎來自我的體內(nèi),或來自那顆假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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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人馬在村莊中行走交錯,有條不紊,人的尖叫聲也在此時飛速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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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石墻上高呼,我當(dāng)時不知道他在說什么?,F(xiàn)在我知道了,他在叫士兵們,叫那些每穿戰(zhàn)甲,穿著長衫,穿著道袍,穿著僧衣,穿著農(nóng)裝工裝的士兵們:“準(zhǔn)備!瞄準(zhǔn)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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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太陽越發(fā)的近了,它猛的搏動了一下,那種爆炸聲又傳了過來,似乎什么也沒打中。
徒增的是人們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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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火的命令是搏動時發(fā)出的,那時可以看見太陽的中心,有一個白點,像只眼睛。
地上的箭矢,還有法術(shù)釋放出的驚雷和石塊之類東西,在空中猶如仙女拋出的絲帶,然后它們交錯碰撞,團(tuán)成一個火球,飛向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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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沒有躲開,很奇怪,我一直以為它離我很遠(yuǎn),至少不是箭能射中的。但它確實被打得徹底凹陷下去,所有剩下的身體都猛的往那個傷口處收縮,最后變成了一個點。
我預(yù)感到要爆炸了,堵上耳朵,把眼睛睜到最大。太陽收縮到了極限,一瞬間火光從天傾瀉而下,伴隨著慘死的尖叫和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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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炎國軍隊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紀(jì)律的,卓越的,還有悲壯的。但那些人其實大部分不是真正的軍人,是在戰(zhàn)爭開始后才加入的,真正披甲的軍人,已經(jīng)被抬走了大半。
這也是炎國人在宣傳雜志外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集中的,強(qiáng)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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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第一次感覺到離這個我夢想中的祖國那么遠(yuǎn),是因為我走得太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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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死去后,漆黑夜色再度包裹一切,天空露出的群星。
我惶恐不已,很多問題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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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命的想爬回陡坡上,因為對軍隊我實在應(yīng)付不來。這與我追求的鄉(xiāng)野田園,小城郡縣有太多差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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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爬到坡頂,軍中燃起火炬,有人把一些盔甲從馬上拉下來,神態(tài)肅穆。
剛才高喊的指揮官還在高喊著,罵罵咧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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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人就地坐下,一些人掩面哭泣。
一些互相擁抱,一些則抱著尸體。
遠(yuǎn)處稀疏森林,依然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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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假如我真的跑了,又能跑到哪呢?如果這里有戰(zhàn)火,別的地方就會安全嗎?
我現(xiàn)在沒有食物,沒有房屋,叢林會吃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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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又慢索索的爬下陡坡,走向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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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指揮官先發(fā)現(xiàn)了我,他的目光像刀子,飛快劃了我一下,但沒搭理我。
我停了一下,繼續(xù)往前走。
我不知道和他說什么才能讓他帶我走,但我必須借助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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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dāng)時曾想過裝成啞巴或聾子,想過唱著歌過去,想過一些騙術(shù)比如我和大炎皇帝有些交情,但太白癡所有沒敢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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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徑直走過去,走到那個指揮官的石墻下,墻根里有一把染泥的刀,還有燒焦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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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撿起它,用衣服擦拭干凈,走上石墻。
周圍的士兵有的瞄了我一眼,但沒有多注意。
這讓我多少能放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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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走到指揮官旁邊時被攔下了,是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穿著帶毛大衣,耳旁還有毛呲出來,袒露出的前胸溝壑分明正擋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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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裝模作樣別在腰間的刀攤在手里,寄希望于這把刀的名望,能使他讓開。
那面肌肉墻真的挪開了,但是被一只搭在肩上的手拉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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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官拿起刀,迎著星光,刀身映出蒼生臉頰。
隨著刀入鞘的聲音發(fā)出,指揮官與魁梧男人走下石墻,把我留在風(fēng)中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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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來要我下去,我會一直這么站著,因為書中的炎國這種考驗無處不在。
需要耐心和毅力,而這些我還有點自信,我盡量站得筆直表明我的來意和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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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帶著笑臉的士兵蹲在墻下,說笑間不時看我一眼。我聽著笑聲,繼續(xù)站得筆直。等他們聊夠了,笑夠了。一股主食清香把他們都勾走,只有我還在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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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比那晚所謂的博弈難多了,畢竟那已經(jīng)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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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fēng)吹得我眼睛瞇起,只能看星星充饑。
要是再沒人叫我下去,我就從墻上跳下去,這個高度應(yīng)該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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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行動,腳已經(jīng)搭在石墻邊上時,腳步聲傳來我又立刻站得筆直。
就像寫作業(yè)偷偷發(fā)呆的孩子,聽到了父母的鑰匙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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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很快到了旁邊,我沒有扭頭看。上來的人“嗯?”了一下。說了幾句炎國語,帶著方言,我更加聽不懂,只能繼續(xù)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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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她放棄了,把兩個碗放在旁邊,悄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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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當(dāng)時再死腦筋一點,是不會去端碗的,是饑餓喚醒了我。
肌肉松弛的一瞬間,我滿眼都是那兩發(fā)著清香的碗,一碗是白色的湯,一碗是黑色的菜。
碗上放著筷子,這個是我唯一會使用的炎國玩意,曾經(jīng)在家里特意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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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松拿起筷子,夾起一片黑菜放入嘴里,然后又吐回到碗中。是種腌菜,原料不明,適合軍旅儲備,咸的發(f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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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白色的湯則沒什么味道,有點粘稠,甚至沒有鹽和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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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幾片黑菜放到里面,中和了一下,不一會兒便全部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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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dāng)我在猶豫在該繼續(xù)站,還是下去時,一個剛才說笑的士兵笑盈盈走到墻上,脫下盔甲和佩刀,用手勢叫我穿上。我穿上后,他貌似奉承了幾句,便快步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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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一直穿甲站著,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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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dāng)時距離真正的太陽升起也就一個時辰的樣子,我滿腦子都在戰(zhàn)斗時的畫面和以后將會面臨的事,沒注意到太陽升起的瞬間。當(dāng)時炎國的科技理論還不算前沿,那頭被擊倒的惡神奇妙的攻擊方式直到幾年后才被人們洞悉。
祂以波的形式釋放能量,這種波的頻率與人體相同,所以能夠避開甲胄把人體燒成灰燼。這在當(dāng)時是無法防御的,只能用大量的人去吸收這種能量,然后換取攻擊的機(jī)會。這樣的戰(zhàn)斗在我看來已經(jīng)算是慘烈,但這只是這場史詩戰(zhàn)役的開端,神還沒有傾巢而出,祂們還懷著對人類的藐視,盤踞在大炎氣脈之上,吮吸人民的供養(yǎng)和生命。
當(dāng)時的我沒有送死的覺悟,一心只想保住我最寶貴的東西,我的生命。雪災(zāi)剛過?我也是趕著最后一點飛雪天偷渡到大炎?,F(xiàn)在帶我來的兩名漁夫生死未卜,又接連遇上海難和戰(zhàn)爭,心中與往常一樣開始打退堂鼓?;氐侥莻€平庸閑適的故鄉(xiāng)至少不會時時刻刻危及我的性命。
炎國夢也在心中開始瓦解,我總是那樣。完全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往往憑借激情撞到第一級臺階就悻悻而歸。
于是我便盤算著依靠軍隊先到城中,再找到同樣那些愿意為了些金錢多跑點路的漁船,回到故鄉(xiāng)。
我計劃先加入軍隊里,再在城中趁亂逃掉。也許逃掉后我還會再住幾日,說不定又會改變主意。
想到這,我又好奇剛才的敵人,那看上去像術(shù)士的法術(shù),如果真有人能釋放這樣的法術(shù)一定是個天才,不是地方山賊和地痞能用出的招數(shù)。
沒結(jié)果的思考很快就結(jié)束了,隨著太陽升起,一股疲憊感來回推動我,我感到無力。眼前升起的太陽成了世界的全部,仿佛那日光向我撲來,然后進(jìn)入了我的體內(nèi)。
眩暈,惡心,還有滾燙席卷全身。在不省人事的幾天里,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移動,被人抬著或者在馬背上顛簸。
但周圍一直有一席帳子把我包裹,四周景色像走馬燈一樣,人聲和馬蹄忽近忽遠(yuǎn)。
期間我做了些夢,夢見自己隨軍錯過了城里,或者逃跑時被發(fā)現(xiàn),遭那位嚴(yán)肅的將軍當(dāng)做了逃兵斬下頭顱。
夢越來越混,在我意識最混沌的時刻,我不斷夢見一只巨大的魚,游過大海。
海底并非沙石,而是兵器,各種我沒見過的鐵器把海底填得滿當(dāng),它們呲著利刃,直刺水面。
大魚孤獨的游著,那些兵刃雖然可怕,但始終沒有一把能觸碰它。海里沒有其他的東西,連水草也沒有,它作為唯一的活物,游向不知名的遠(yuǎn)方。
兵器們冷冷的看著,似乎在等它疲憊,等著它投入死亡和安詳。
后來意識逐漸清晰,又不斷夢見一個個戲子,帶著各色面具,跑到我身邊搖動我酸痛的肩膀,唱腔高亢悲涼卻沒有字節(jié)只有音韻。
當(dāng)我清醒后,正躺在馬背上身上系著繩子衣服也已經(jīng)還過成了來時的那件。兩側(cè)的士兵風(fēng)塵仆仆,看見我醒來,向前面高喊了幾聲。
“這是哪?。俊?br>
不知是什么緣故,我出口竟是炎國話。當(dāng)我期待著奇跡發(fā)生時,士兵們的話我卻依然聽不懂。
我只能側(cè)頭去看,一陣風(fēng)沙卻迷了眼睛。混濁黃色胡得到處都是,不時有一株蒼綠略過。
是一片沙漠,與書上一樣荒涼。意識到我們已經(jīng)原離城鎮(zhèn)后,緊張和恐懼讓我冷汗淋漓。
我很可能已經(jīng)失去一個脫身的機(jī)會,甚至是好幾個。我應(yīng)該是得了一場熱病,因為腳上的傷口感染。而馬腹上掛著飽滿的袋子說明軍隊已經(jīng)走過了城鎮(zhèn)。
而我現(xiàn)在不能離開,周圍黃沙滿目,那就意味著我的軍旅生涯不會這么快結(jié)束了即是我沒那么愿意。直到我醒來,我也不知道這場軍事行動的目的和那個假太陽到底是何方神圣。
如果我能從雜志和書籍中了解到大炎有戰(zhàn)事我一定不會來這,眼下這只部隊的動向和目的我不可能知道,但他們的旗幟和兵器都在隱隱顯露出國家底蘊。
旗幟上盤著龍,但沒有文字。刀刃幾乎沒有缺口和斑駁,說明它的紀(jì)律。這是正規(guī)軍無疑,里面也有不少沒有甲胄佩刀的人。
他們有的寬袍大袖,有的樸素佛裝。武器更是各顯神通,唯一相同的是疲態(tài)。
江湖異士沒有受過訓(xùn)練,疲于行軍和戰(zhàn)斗也再所難免。如果是一時興起,不會跟隨軍隊從我來到現(xiàn)在。這些人是被充軍的,但為什么?
在我啟程時,大炎并沒有與其他國家交惡。實際上那時它幾乎沒有外交,不會同彈丸小國一樣,對與自己接壤的鄰國盡現(xiàn)諂媚或盡顯武德。
它總是高傲的看著那些打鬧,甚至不屑從中獲利。
大炎怎么了?
我自顧自思考被馬蹄急停打斷,我掙扎著想掙脫繩子,雖然天上沒有出現(xiàn)第二個太陽。
士兵們神情緊張,但不像是面對敵人。
“哪來的?”
粗礦聲音從大漠另一邊傳過來,這邊的列陣開始改變,分出一條小道讓那位指揮官走出軍列。
“北邊,你們哪的?”
沉默片刻,粗礦聲音再次傳來。
“自集的,在邊上修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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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掃視了一下周圍人的疲態(tài),再次仰起脖子:“我們能靠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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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還有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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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我的印象中沒有復(fù)雜的驗證儀式,兩隊人馬很快向一座枯城匯合。我在馬上躺在,擔(dān)憂讓我不斷想起身,但身上的繩子很結(jié)實,怎么掙也掙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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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陽迎面照到臉上,即使閉上眼睛也能看到一團(tuán)火光。我把頭側(cè)開,有點賭氣式的一動不動,等待有人發(fā)現(xiàn)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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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隊步入枯城,只找到了沒頂?shù)哪鄩Γ揽吭谀鄩Ρ秤袄锒惚荜柟?。那名指揮官依舊警覺的環(huán)顧四周,老半天才從視野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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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你好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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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故鄉(xiāng)的語言,有些生疏。但親切感讓我立刻撇頭去看他。帶著山羊胡的男人手里拎著水袋,正歪頭看我異樣的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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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算了,麻煩先放我下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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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示意我扶著馬鞍,開始給我解開繩子。很快五花大綁就被巧妙的拆成了一卷麻繩,我從馬背上摔下,更本站不起來。男人笑了,看上去有點凄慘。他把我拖到一面石墻背后靠著,好像我是某種稀有鬼怪,見不得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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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則坐在石墻對面,滾滾烈日照到半張臉上。他手里只有一個水袋,但還是遞給了我,看著我牛飲,他又露出那種凄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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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海港啟程時,我們都以為你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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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顧自的說,我根本沒怎么聽,只顧著一口口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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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染上過那種病,上戰(zhàn)場的人都會染上。那東西在死后釋放的氣脈從傷口進(jìn)入,然后直達(dá)丹田氣海?!?/p>
他右手拇指在單薄衣衫上滑動,從右腳到肚臍的位置。
“不過每次的時間都會比上一次更短,癥狀也更輕微,最后都會免疫的。這是西醫(yī)的說法,我很贊同。比起傳統(tǒng)醫(yī)術(shù),西醫(yī)更靠譜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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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空水袋遞還給他。
“你是醫(y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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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但沒什么信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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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你治好了我,謝謝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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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下最后一點水,搖著頭說:
“不,是你自己治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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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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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疫力,我只能營造適合的環(huán)境,甚至沒有用藥。真正的治療,在你身體里進(jìn)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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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聽說過,好像是這里和.......這里?!?/p>
我指著自己脖子和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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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他笑著點頭:“但其實全身都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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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相繼沉默,他看著墻后逐漸落下的陽光,把水袋在手里搓揉著。好像又搓出了一些水,喝下后再次開口:“你昏睡了3天,是在治病。這期間會發(fā)熱,口渴,饑餓,但不能吃喝。因為身體把所有的能量都用來抗衡入侵者。勝利是必然的,但在這期間平時囤積的能量都會消耗殆盡,所以有人活了下來,有人則沒有足夠的能量來贏得戰(zhàn)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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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戰(zhàn)爭兩個字才讓我清醒,好奇和膽小有很多事要問,卻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合適。
“戰(zhàn)爭?什么戰(zhàn)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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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沖我安撫似的笑了笑,
“抱歉,這么說有些夸張了。只是我自己的見解罷了,別放在心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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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樣靠在墻上,歪歪扭扭的,和那些炎國士兵或臣民一起昏昏沉沉的修養(yǎng)聲息。我覺得很難受,但不知道怎么讓自己好過一點,只能不停的更換姿勢,躲避太陽。煩躁的汗水不斷流淌,他看著我這邊,就像一臺攝影儀不知道想看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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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太陽收起光線,周圍立刻開始冷下來,只有地面還留有余溫。在這個階段的世界是舒服的,清涼溫和,枯城中不時跑過一陣風(fēng),灌入衣服里,我想象著風(fēng)吹走了身上的汗水和污垢,就像洗了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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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渴嗎?”他輕聲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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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渴了,謝謝你,醫(yī)生。啊.......我能問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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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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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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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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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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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從多大程度的知道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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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激發(fā)了我的好奇心:
“你知道的全部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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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沒法說了?!?/p>
他垂下頭沉默了一會兒:
“挑點眾所周知的知道的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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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有過一個病人,他得了一種怪病。脖子上長了一顆瘤子,摸著不疼,撓著不癢。但卻越來越大。我當(dāng)時認(rèn)為是上火出現(xiàn)的熱毒,就開了些泄火的藥。但一個月后,病人又來了,說沒有好轉(zhuǎn),而且又變大了。在這個月里,他幾乎看便了周圍的醫(yī)生,我是最后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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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請求我?guī)退械?,那時他眼里充滿恐懼和焦慮,變得很瘦。皮膚包著骨頭,瘤子更加明顯。
因為是脖子的位置,所以我沒法動手,又嘗試了幾種藥后,最后他死在一個凌晨。那時這種瘤子出現(xiàn)在他身體的各個地方。那之后,我在行醫(yī)時又遇見過幾次這樣的案例,只是位置不同時間不同,但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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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他又露出那種慘淡的微笑。
“后來我知道,最大的病因和病情不在外面,而是人自己。這是種怪病,是人自身得的病,怎么都治不好。每個人最后都會因此而死去,無一例外。那個瘤子可能因為任何原因而出現(xiàn),但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消失,它往往比我們能看到的更復(fù)雜,所以我們無法與之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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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病了,人的大炎也病了。我們在與自己抗衡,就像那些病人。而且毒瘤遠(yuǎn)不只一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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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但我選擇繼續(xù)聽下去。
“毒瘤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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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了一下,
“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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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炎的神?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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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炎有神是許多小說和傳聞中最吸引我的地方,雖然這類內(nèi)容一般與死亡和靈異掛鉤,但結(jié)局終究是好的。神很強(qiáng)大,強(qiáng)大到人無法理解,神會庇佑信仰祂的人,這是我對“神”唯一的印象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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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是風(fēng),是雷電,是大地,是源石。是無情的,沒有血肉供奉就不肯施舍半分恩澤。反而盤踞在大地上,吸食人民氣脈。忍讓數(shù)朝力求和平共處,但神太傲慢,觸怒了陛下。天下苦神久已,必然伐之。”
在說這段時,醫(yī)生眼里滿是戰(zhàn)士的殺意,但他自帶的那種頹然和凄慘又立刻奪回主控權(quán),讓他變得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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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有了一種慶幸,慶幸自己不是大炎人。我的故土還是安定的,不會經(jīng)歷這樣一張普通人不會在意結(jié)果的苦戰(zhàn),那些令人敬畏的恐怖存在還沒有與我們反目。這種慶幸慰藉著我,也讓我意識到自己此行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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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加堅定了逃走的想法,就在下一個城鎮(zhèn),下一個海灣,甚至下一個空隙,我就要立刻的,飛快的與這群不自量力的人脫離關(guān)系,有必要的話我還會破例祈禱以宣告我的立場。我的驚恐已經(jīng)來不及掩蓋,像口臭一樣被那位軍醫(yī)察覺到。當(dāng)我意識到時,立刻裝做鎮(zhèn)定和贊許的模樣,但醫(yī)生揮了揮手,慘淡的微笑讓我明白了些什么,然后懷中恐懼又松弛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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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生,您覺得戰(zhàn)爭的結(jié)果會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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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直視我的眼睛,迫切的向我展示自己的猜想:
“大炎和我的那些病人一樣,得了治不好的病。我不知道一個國家油盡燈枯衰亡死去時會是什么模樣。但我也不必去看了?!?/p>
他扯開領(lǐng)口,在黃色皮膚上有一枚鴿子蛋大小的瘤子。那時,我才明白那種慘淡和頹然到底來自什么。醫(yī)者不能自醫(yī),是大炎的一句諺語,而這是一個連別人也治不好的醫(yī)生。
“沒可能會贏的,那是和自己的戰(zhàn)爭,是自己的病,治不好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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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被充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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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充軍還沒有開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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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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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個醫(yī)生,我希望大炎能贏。”
說完,他抬頭看著天空。星辰奪目耀眼,區(qū)別與烈陽和寒夜,似乎溫和得觸手可得。我心中被這個異國人塞入了一團(tuán)亂麻,雜亂得我不想去消化,其中的底色是我的愧疚和無奈。也許是想試圖去彌補(bǔ)些什么,我撿起他扔在一旁的水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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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弄點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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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阻止,我也感覺不到投來的像箭一般的目光中有他一份。我走向其他石墻,但不知道去哪?我看著靠在旁邊石墻的士兵,他也正好看著我,我指著空空的水袋,做了個倒水的動作。他應(yīng)該是看懂了,站起來拿出了自己的水袋,水袋像一條吃飽的蛇,末端鼓著小球。他想拿過水袋時,被我制止了,我擺擺手示意他理解錯了方式。那位士兵撅了噘嘴,又坐回石墻下,瞇起了眼。我繼續(xù)向前走,沒有目標(biāo)。這時我才意識到這些水很可能是幾天前,幾十里外的水。這里則是書中無情的沙漠。回頭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出了枯城大門,從外面看,城門像個張大嘴的怪物。我尷尬的往回走,想著既然那位醫(yī)生也不看好戰(zhàn)爭,打聽離開的路應(yīng)該會比較容易。大炎的事就讓它歸大炎吧。走入城中時,我感覺到虛脫和難受,好像胃里有人在吶喊,但我已經(jīng)沒東西可以吐了。我走到屬于自己的石墻旁,剛準(zhǔn)備坐下,一陣風(fēng)卻吹來了血的氣息。我立刻看向醫(yī)生,這次沒有做精神準(zhǔn)備,看到的圖像大腦反應(yīng)了好幾秒才讓我明白那是什么。醫(yī)生的身體缺了很多塊就像沙灘畫經(jīng)歷的第一次沖洗,他剩下的那只眼睛微垂,血液從突然缺少肉的空缺里瘋狂流出,我想喊叫,但發(fā)不出聲我跑到走廊外,石墻間開始傳來慘叫。有喊叫“快跑”的,有喊“救命”的,但沒有喊“萬歲”的。我僵在原地,面朝的方向可以看到數(shù)面石墻后士兵掙扎的模樣,當(dāng)一個士兵起身逃竄時,一陣清風(fēng)從他身上刮過,風(fēng)就像以前一般輕柔但卻是一種無形的酸性氣體,把略過士兵身體的地方腐蝕得一干二凈,連骨頭的切口都如利刃劃過一樣整齊。那名士兵很快倒下了,腰間水袋中的水在流出后融入赤色小溪。我僵硬得一動不動,就像一只變色龍,祈禱那陣怪風(fēng)不要略過我的身體。風(fēng)吹過石墻,石墻文絲未動,卻在背后引發(fā)又一陣的尖叫,我感覺到那陣風(fēng)略向了旁邊的軍隊,于是撒腿便跑。尖叫和沙塵一起在枯城中奔跑,我想象自己是一只螞蟻在巨人的腳縫中留下了一線生機(jī)。當(dāng)我看到枯城大門時,那股風(fēng)又略向了這邊,我聽到它吹拂砂礫的聲音,于是在慘叫聲中又裝成一個木樁,而現(xiàn)在在我面前的,是那位嚴(yán)肅的,明銳的,英明的指揮官。我至今任然不知道他的軍銜或者說官位如何,但風(fēng)略過他壯碩軀體時,帶走了他的前胸。他閉著眼,神態(tài)松弛。我心中演變出了憤怒,大炎的官員將百姓性命至于不顧,讓他們面對這些被自己激怒的惡神,而自己則在官邸中繼續(xù)煽動。又演變出了悲哀,那是人類無論怎樣發(fā)展也不可能追上的力量。
我相信這不是神全部的力量,或許只是隨意一撇就像路過大海會掀起海嘯摧毀數(shù)個村莊??耧L(fēng)刮散了我內(nèi)心最后的防線,我呆呆的站了很久,全身肌肉緊繃到酸痛來保持我的紋絲不動,但其實我全身已經(jīng)抖成了上岸的魚。
風(fēng)沒有停下,反而越發(fā)可怕,它在我耳邊吹過,輕撫都是死亡的垂憐。當(dāng)深夜時分,枯城中已經(jīng)沒有了暫明燈火,血腥味吸引來蟲子和野獸他們在附近爭鳴,而我已經(jīng)倒在了沙地里??謶值母杏X被實體化成痛苦,扎在我的身上。
我聽到旁邊也有幸存者在爬行,我們匍匐著像一群失巢的蟲子。我趴在沙地上,讓自己盡可能冷靜,做了深呼吸后,我開始把事情一件件的梳理。在全身疼痛中,我恢復(fù)清醒,大炎開始了一場針對本地神的戰(zhàn)爭,看來是集結(jié)了大批部隊準(zhǔn)備對神進(jìn)行絞殺,而這個消息還沒有傳到國外被憧憬大炎的我獲悉??删湍壳翱磥恚瑧?zhàn)爭可能會持續(xù)很久,勝利的希望就是剛從無妄之災(zāi)里活下來一樣渺?!,F(xiàn)在我身處大炎腹地,不知在何處,但與港口或邊界已有太大距離。現(xiàn)在,這里是大漠,我出不去了。絕望襲來后又被我趕走,我鼓起勇氣,去查看自己身上疼痛傳來的地方。背上有大片皮膚消失了,腹部則有三個小洞,左腿肚子上留下一個犬咬似的痕跡,血液和泥沙粘在一起糊到傷口上。我好像沒那么怕疼了,我走向枯城,不管這場災(zāi)難是否結(jié)束,想活下去我只能面對那些殘骸尸首。沿途我撿起了水袋,把沒有漏掉的丁點喝完,然后去找完整的,盡可能把水匯集到一個袋子里,但并不容易我手很抖,很多水都浪費了,好像被地面要了去一樣。我哼唱著顫抖的歌,驅(qū)走野獸和昆蟲還有恐懼。當(dāng)我走到第二個石墻時,發(fā)現(xiàn)有一團(tuán)影子在前方蠕動,驚厥后我抄起一塊石頭,憤怒的丟向恐懼。恐懼立刻停止了蠕動,狼一樣的站起來環(huán)顧四周。我又拿起一塊石頭丟向遠(yuǎn)處,恐懼黑影瘋一樣的跑掉了。我趕到它剛才蠕動的地方,卻看到的是一堆被擺放整齊的殘體,兩邊人馬的衣服差距很大,所有很容易分辨。地上,落著三塊沾血的金幣,和一塊石膏。石膏被磨掉了一部分,斜口可以看出是在石頭上隨意搓成小塊或粉末使用的。
我后來特意調(diào)查過這種東西,簡單來說是種奇毒。很可能是神煉化的,但不是法則級別的真神,而是嘍啰級別的屬類。這種毒會和神的氣脈中和,變成無毒的成分,可一旦有部分留置在人體,就會在幾天后立刻發(fā)作,大面積的肉體會自溶解,毒性最強(qiáng)的種類在滯留人體后,人會像融化一樣死去。而神的氣脈在進(jìn)入人體后會引發(fā)免疫,也就是滅神軍?;嫉哪嫖粒识@種毒只會作用于已有參戰(zhàn)經(jīng)驗的人,留下沒有與神戰(zhàn)斗過的人,或者,逆瘟期間的人。
但當(dāng)時的我只是把這當(dāng)做了一場大型謀殺,叛徒的可恥行經(jīng)罷了。我收起水袋,等待天明時對面不遠(yuǎn)的墻里有一窩螢火蟲,遠(yuǎn)遠(yuǎn)看,像一只野獸的眼睛,在等待我入眠。
我走過去,把不多的水澆灌在那窩幼蟲里,然后補(bǔ)上一腳,踩到再也沒有丁點光亮后,我靠在原本是肥碩幼蟲的巢穴上,閉上了雙眼。世界狂躁的叫了一整晚,我的怒火變得平靜而自然,當(dāng)天空黑色褪去,我沿著軍隊預(yù)計的路線開始行軍。
當(dāng)我走過那名將領(lǐng)身旁時,我去翻找了他的衣服,沒有軍銜或者委任狀之類的東西,只有一盒還剩下半截的煙。
路上我像醉漢喝酒式的喝水,喝一半,吐一半。烈陽滾滾,火燒一般。我開始搖搖晃晃,但沒有枯城可以躲避了。很快我的水只剩下一袋了,滿滿的一袋,像條干死的魚。
前面沒有綠洲,也沒有海市蜃樓,只是無邊大漠和無邊大漠。水在袋子里已經(jīng)溫溫?zé)嵛液攘艘恍】?,潤潤被慣壞的嗓子。烈陽繼續(xù)焚燒一切,地上連荊棘都很少看到,人類真的很脆弱,就是沒有刻意殺戮都會死與非命,在這類沙漠中行走,如果沒有水和外援,可能撐不到日落。我努力想著別的事,想著自己在故鄉(xiāng)莊園里悠哉的散步,但那沒有讓我好受些,我不斷后悔,后悔自己做過的事,后悔在學(xué)校里信馬由韁的渡過時間,后悔曾在他人面前自以為是。后悔自己還沒來得及做的事,我還沒能做成功一件事,還沒找到自己,甚至還沒看到過海市蜃樓。
我吉利回到那天森林里的狀態(tài),讓自己保持清醒,太陽的溫度把衣服烤得滾燙,就像東部獨特的烹飪,當(dāng)?shù)厝税迅鞣N肉類扔到皮革,棉布或動物臟器里,再直接丟到炭火中烤制,最終得到汁水豐富的肉。而我現(xiàn)在就是這樣一塊,由汗水調(diào)味的肉。想到這,我突然有了靈感,于是把經(jīng)歷都集中到之后遇到的荊棘叢上,想找些甲蟲像那樣烤來吃。但稀疏的植被不足以給它們提供藏身之處。
我很困,但周圍連一片陰影都沒有,只要躺下就等于上了餐桌。于是我努力想象著,自己走在清涼的地方,我不在沙漠,我還在那個距碼頭近的森林中,不需要擔(dān)心水份,應(yīng)該集中注意力給那只眼睛??謶直患皶r喚醒,但它已經(jīng)成了我心思的底色,在不安里我變得無奈,又憤怒,再到現(xiàn)在的麻木,這讓我本不清醒的神經(jīng)變得更糊涂,喪失了時間感后,隨后的幾步中好像已經(jīng)走過了數(shù)個晝夜。憑借這種僵尸般的意志,我才能繼續(xù)爬行。
就在停下和繼續(xù)在體內(nèi)爭斗時,前方的地平線終于有所不同。那是一片建筑,看上去是木制的樓屋很有大炎的感覺。紅色樓屋間點綴有幾片綠茵,其他的不論,有這點于我已經(jīng)是天堂所在。于是我卯足力氣向前走去。
這段路在感覺里并不算長,可我卻走了很久。時間感已經(jīng)變?yōu)槊看伍]眼都是一段黑夜,下次睜眼卻不知是多久以后。我索性跑起來,用最后剩下的精力和希望,終于在我將要耗盡時,跑到了那座美妙宅邸前面。它前所未見的,又遙不可及的遠(yuǎn),這是那片沙漠對我內(nèi)心愿景的唯一回應(yīng),我早該知道的,隨著一陣熱浪吹過,城池,宅邸,樹木,曼舞的女子,一一變成黃沙,那是海市蜃樓。
我應(yīng)該拍下來的,本次大炎之行有太多值得紀(jì)念的東西,可我沒法記錄也再也帶不走了。如果沙漠還能完成我一個卑微的祈愿,我希望我立刻,就現(xiàn)在死去。我打開水袋,想把它傾倒在沙漠中,在這條迷離的行軍路上,留下我最后的痕跡。我想象著自己便是那袋水,水流過砂礫,直向地底而去,清涼的感覺會吸引來躲在砂層下的昆蟲和根系,它們會攝取這些水,一滴也不剩下,然后繼續(xù)繁衍聲息,甚至壯大,最終我會永遠(yuǎn)存在下去。我擰開水袋的塞子,心懷滿足的準(zhǔn)備到出這些戰(zhàn)士用血,意志,甚至生命換來的水。膝蓋下的砂礫穿來滾燙高溫,于是我站起來,把塞子蓋上,確保蓋好后再次踏上一個人的行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