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00—《希望》(12)

　　“你說……你說你要走？”

　　“嗯。”我點點頭，淡然的回復(fù)道：“對你們現(xiàn)在來說，我已經(jīng)太過危險，不能繼續(xù)呆在這里。”

　　“黛……”洛基聽罷，望著一邊滿面淚痕，眼神近乎乞求的卡米爾，懇切的說道：“艾達的死……不……并不是你的錯，是我草率輕敵，才讓你們遭遇虛無弄……”

　　“不必說了，我心意已決。”我堅定的說道：“這不只是因為艾達……”

　　“前輩們，你們誰都沒有錯！”此時，一旁療傷的soln突然不顧傷勢，憤而暴起，立刻插言道：“現(xiàn)在情況多么危急，我們都深有體會；前輩們的犧牲和付出，大家也有目共睹。本來那該死的弄臣就是被高度保密和封鎖的異想體，誰又能想到它會跑出來，又突然到處亂動？”

　　“艾達前輩……她不止是前輩們的摯愛密友，我們也非常愛戴人美心善的艾達前輩。當初的她為阻攔研發(fā)部那群家伙們在撤離區(qū)橫沖直撞，奮不顧身的帶著兄弟們沖進了前線——這樣已經(jīng)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她，又有什么遺憾的呢？如果她在天有靈，也一定會替大家現(xiàn)在的安全感到高興，前輩們又何必這樣自責呢？！”

　　soln一頓慷慨激昂的心頭直言，無疑令陷入愛妻死訊而難以自拔的洛基注入了一劑強心針，緩和了收容組之間那壓抑到近乎窒息的氣氛。雖詞嚴句烈，卻令人如沐春風。

　　敢說敢當，心直口快，這就是soln。

　　而我也在她的感染之下，道出了心中的頑結(jié)：

　　“洛基……就像soln說的一樣?！蔽颐蛄嗣蜃?，苦笑著說道：“不是我的錯，也不是你的錯……不論是艾達、馬克西，還是格雷戈瑞，我們都盡了自己最大的能量。既然命運致意要和我們開這個天大的玩笑，也已經(jīng)沒什么遺憾的了?！?/p>

　　自然……即使道通理順，洛基也依舊需要時間……他恢復(fù)了往日那般的沉默，沉重、連續(xù)的喘息著，仿佛在吞吐壓抑的心緒、還有難以抑制的悲傷。

　　“但是……我還是必須離開?！蔽覕蒯斀罔F的說道。

　　“前輩！”一邊的卡米爾終于按捺不住，突然沖上前來，無比懇切的乞求道：“求您了，不要走。帕克走了、哈娜、優(yōu)伊都也走了……我不能再失去您！”

　　“唔……”我望著眼前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竭力的試圖從自己那如同磐石一般的靈魂中擠出一絲傷感來——但卻依舊毫無所獲，如此冰冷的沉默令我倍感痛苦。

　　或許難稱為感情之上的痛苦，而是另一種超然的……我……我不知道如何描述。

　　“我能感受到……”我緊閉雙眼，沉重的說道：“自己……”

　　“嗡——！”突然之間，一股極其熟悉的“氣息”自紛繁的空氣之中傳入了我那時刻共振的雙翅之上的點點大眼——“是馬克思！”我當即起身，神經(jīng)也立刻隨之緊繃起來：“馬克思在附近?！蔽液喍逃终J真的說道。

　　這無疑是絕對重磅的消息，自從中央總控制室撤出以來，為了保持低調(diào)與緘默，在敵人全面突進的當下安全撤回次級防區(qū)，馬克思在下達了接應(yīng)與待命的命令后，便立刻關(guān)閉了通訊器。組織便由此陷入群龍無首的風險中，依據(jù)最后一批指令的調(diào)度，戰(zhàn)線目前尚可維持……無論如何，所有奮戰(zhàn)在戰(zhàn)斗之中的人們，需要一個主心骨。

　　“真的？！在哪里？”洛基聽罷，立刻抖擻頹廢，緊張又興奮的向我不斷追問道：“馬克思他恢復(fù)通訊了嗎？可以聯(lián)系到嗎？”

　　我搖了搖頭。

　　“這不是電子信號……只是特別的‘感應(yīng)’?！蔽揖従徴f道：“我無法甄別數(shù)字信號……至少目前來說?！?/p>

　　“但是可以肯定，他一定就在附近?！?/p>

　　“我們現(xiàn)在動身！”洛基即刻起身，準備組織人手前去接應(yīng)：“他在哪兒？”他再次向我問道。

　　“不必了?！蔽乙贿叧掷m(xù)震動雙翼，一邊冷峻的說道：“那里很危險——他們撞到了前鋒主力，你們現(xiàn)在去太危險了。”

　　洛基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便平復(fù)下來，恢復(fù)平日那冷靜認真的神色：“那么我們……”

　　“你們準備物資，傷員很多?！蔽夷坎晦D(zhuǎn)睛的凝視著危機的方向，精簡快速的說道：“我一個人去救他，到時候給你們信號，你們會知道具體在哪兒的?！?/p>

　　眾人顯然展現(xiàn)出了相當?shù)捏@訝，準備再三確認：

　　“黛……”

　　“沒時間了！”我猛一扭頭，即刻展開雙翼——“你們快準備！”我甩下一句留言，便迅速沖出大廳，直向身處危險的馬克思等同事們！

　　“噗-噗-噗噗……”但當我雙腿在蜿蜒曲折的走廊中風馳電掣時，渾身的血液卻在心臟愈發(fā)急促的泵動下，進一步加深對我的“侵蝕”，自己麻痹的身體固然已經(jīng)感受不到疼痛，但渴求生存、渴求自由的本能卻無時不刻的敲響著愈發(fā)急促的警報——

　　“現(xiàn)在必須停下??！”

　　“現(xiàn)在不能停！”我發(fā)狠的咆哮著，甚至反叛一般的加速起來，但即刻便不得不在巨大的求生恐懼下被逼回了常速——“呦嘁——！”我不禁一個趔趄，雙臂也下意識的揮動起來——“嗚……”但突然之間，一股前所未有的異常觸感傳入了我那疲憊的大腦之中，登時便如同死刑的判決那般，令我驚在原地，不敢動彈。

　　“什……什么……什么？”我膽戰(zhàn)心驚的回憶著方才的“觸感”，顫抖著舉起那兩支漆黑如墨的羽爪，小心翼翼的揮動著——此刻，那尖銳的勾爪已經(jīng)不再只是異形的增生物，而是充滿了未知的強大力量……仿佛一根挑動萬事萬物的“鋼針”一般，劃開了空氣，更在無形間戳破了現(xiàn)世與幻夢、靈魂與肉體、生命與死亡的邊界——如此偉岸卻又恐怖的發(fā)現(xiàn)無疑令我這孱弱的人類心智難以自處，但我卻并不被容許瘋狂，不被允許任何形式的逃避——眼下這幅尚能容納自我的軀殼逐漸封鎖著我作為人類的一切，無時不刻的改造、規(guī)訓(xùn)著我那從于人類的心智。

　　甚至我那本被用來奔跑、站立的雙腿，竟然也在不斷地邁動中產(chǎn)生莫名的疏離感——顯而易見，這是一副更適應(yīng)在“黑森林”等高位之中穿梭的軀體，而非愚鈍緩慢的三次元……

　　自己的一動一走，或坐或倒，哪怕只是靜靜的站于某處，吸入空氣，吐出言語……仿佛自己認知中的一切——不論是活物死物，無論扮演了何種角色，都在無時不刻的逼促著自己放棄自我，盡早投入終末的懷抱。

　　我知道，肉體凡胎的自己，遲早會屈服于這股力量。

　　“唔……”我想嘆氣。但我很快便驚訝又遺憾的意識到，原來自己早已不需要呼吸……

　　而察覺這一切的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情感，痛苦……已經(jīng)如往日的冬風般離我遠去，再也不會回來。

　　我太過理性了，甚至優(yōu)伊的逝去都無法在自己的心中產(chǎn)生片刻的回響——而祂卻持續(xù)在我耳邊低語著，勸說我接受它、習慣它，我的身體也會不由自主的適應(yīng)它。僅當我的精神伴隨著無邊的痛苦發(fā)出頑強的哀嚎，我可以短暫的獲得平靜——那份獨屬人類的……風暴般的平靜。

　　總而言之，趁著眼下我依然尚保有一絲作為人類的覺悟，還可以做一些……事情。

　　我搖了搖頭，伸出雙臂，煽動雙翼，只若翻動空氣的蜂鳥一般，順暢自然的翻動著空間——“呼……”突然伴隨著一陣空氣的急速攪動，我即刻便出現(xiàn)在那發(fā)散著濃烈硝煙氣味的戰(zhàn)場中央。而我的腳邊，正是馬克思那已經(jīng)昏迷在地、奄奄一息的身影。

　　“嗡——”

　　我短暫的遲滯了時間，伸手探入那如同火焰般燃燒的邊異時空之中，緊握起一把金黃色的“劍柄”，又好似儀式一般虔誠、沉穩(wěn)的將其自淬火的煉獄中緩緩提取，露出了凝連其上的那一簇簇閃爍著如熾般閃耀、又如晨昏般耀眼光澤的鋒利黑羽——它們包容著其上閃爍奪目的一顆顆金黃大眼，滋養(yǎng)著盤踞護手、緊鎖劍緣的血盆大口，仿佛巴別塔一般倔強的爭相圍聚著，大有沖天奪日之勢。

　　此刻的它，擁有一個我們都耳熟能詳?shù)拿帧?/p>

　　“薄暝”。

　　我揮舞著它，已經(jīng)如同驅(qū)動思想一般隨心所欲，我淡然的來到一顆顆高速飛行的子彈前，腳步停止在目之所及處，那一位位舉槍弄炮的研發(fā)部戰(zhàn)斗員面前。我伸出手，輕輕抹除了他們的肉體；我扇動翅膀，蒸發(fā)了周遭積聚勢發(fā)的一顆顆子彈與炸彈。待做完這一切之后，我淡然的站在了大廳正中，放松被牢牢把握的時間，靜靜欣賞著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

　　是的，我們大可稱之為“欣賞”，因為眼前的場景是那樣的壯觀、那樣的美麗、和諧、賞心悅目——仿佛一首由鮮血譜曲、嘶嚎做詞，令人生畏的死亡之章。而造成這一切的我，只是靜靜的欣賞，等待著那一位與自己真正共趣同好的知音。

　　“黛……黛芙娜……是黛芙娜前輩！”

　　身后一眾精疲力盡的武裝部文職們瞠目結(jié)舌的張望著眼前的一切，他們看到我的身影，又驚又喜的叫喊道：“黛芙娜前輩來救我們了！”

　　“前輩……前輩?！必搨臍W仁妮強忍劇痛，拼盡全力的從血泊中站起，一瘸一拐的向我身邊走來，滿面愁容的問道：“馬克思老師昏倒了，我們現(xiàn)在……”

　　“你們快走?！蔽抑浪胝f什么，遂淡然的下達了指示：“你們現(xiàn)在帶著馬克思、還有其他傷員，跟著我標好的路線，馬上去找洛基他們?！?/p>

　　“是……是的?！睔W仁妮似乎有些應(yīng)接不暇，她謹慎的快速回想著方才的指令，又一如往常那般，準備再次詢問細節(jié)：“那……”

　　“放心，安全問題我能保證；我的標記也一目了然；洛基還在原先目標位置。”我快速回答著歐仁妮將投的疑問，一邊煽動雙翼，急速蒸發(fā)著面前射來的一串串子彈。

　　“動作快！時間緊急！”我有些厭煩的催促道。

　　“是！是！”歐仁妮見罷，立刻呼喊著組織起附近一眾尚能行動的折返文職們，開始對遍地的傷員進行急救，攙扶、架抬。而我也同時向洛基發(fā)送了信號，后續(xù)支援不久便會抵達這里……

　　而眼前的敵人也逐漸意識到，自己那孱弱的攻擊是何等的徒勞，不得不調(diào)整戰(zhàn)術(shù)，開始以各種角度向我的身后發(fā)動突擊，甚至組織敢死隊向我發(fā)動沖鋒——當然，對此刻的自己來說，興許早已沒有了“前”與“后”的分別，敵人的劈砍，也不過只是步了那些秩亡槍火的后塵。我猛一煽動雙翼，一股夾雜著閃爍暮光的強烈能量波動即刻如同奔涌的海嘯風暴般席卷了眼前的敵陣，瞬間便清理了一眾惱人的螻蟻和怕死的指揮們。我抖擻抖擻身后兩翼新生的肢體，將雙爪背起，照舊等待著。

　　至此，敵人也終于放棄了追擊的嘗試，不得不暫退幕后的黑暗之中，仿佛一群受挫的惡狼，摩拳擦掌、怒目而視，憤怒又耐心的等待著。

　　不久，洛基便帶著駐扎地的人馬來到了這條長而寬闊的通道之中，行動迅速的他們麻利的完成了一眾傷員、文職以及其他器械文件的搬運與安置工作，正竭盡效率的向防線內(nèi)靠攏。我淡然的關(guān)注著那一切，只是向前來問詢的洛基簡單吩咐幾句：“我還會回去，放心吧。當務(wù)之急是先保護馬克思他們?！?/p>

　　洛基沒有多做猶豫，即刻便領(lǐng)命行動。未有多久，整座空間中便只剩下一片又一片的干涸血跡，在悄聲的抱怨著它經(jīng)受的不公與踐踏。

　　敵人依舊不敢輕易盲動，請求轉(zhuǎn)移攻勢的報告被研發(fā)部的一名名指揮官們層層上報，卻沒有得到任何期待中的結(jié)果——似乎僅有部分前來緊急支援的單位被調(diào)往了其他戰(zhàn)線，而原班人馬則依舊原地駐扎，仿佛原先的攻勢依舊可以繼續(xù)，而非在行軍的必經(jīng)之處，沒有時刻橫堵著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似的。

　　而這一切的理由，我自然也心知肚明——那便是我一直在此靜靜等待的那位“心有靈犀的來客”。

　　瞧，她現(xiàn)在果然來了。

　　“Binah大人！”遠處的走廊中突然傳出一聲別樣做作的諂媚——雖然下一秒左手便被賞了一記妖靈，肉麻的話語也隨即變成了殺豬般的嚎叫。

　　嗯……至少比惡心話要悅耳。

　　Binha的腳步聲愈發(fā)急促、切近，好似后面有什么在求追猛趕……她行色匆匆的竄梭于人群之中，興許正迫不及待的期望見到一些什么……可能是我。

　　不久，Binah那風塵仆仆的身影便如期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之中——她受了一些小傷，但是沒有大礙，機體承受了相當?shù)哪p——似乎是剛大戰(zhàn)一場，并不久才自那生死相拼的戰(zhàn)斗中脫身。

　　而能讓這位大人物不辭辛勞，大駕光臨，想必也是相當重要的大事——

　　啊……那是自然，只可能是我。

　　“啪嗒?！敝链?，Binah終于將自己那金屬的身軀展露在光芒之中，來到了我的面前。

　　“Binah部長，別來無恙啊。”我禮貌性的從背后伸出雙手，首先向這位老上司問好道。

　　不過Binah似乎并不領(lǐng)情，她陰著臉，目不轉(zhuǎn)睛的瞪著我，異常警覺的盯防著我的一舉一動。

　　“既然你選擇在此等待，那一定是打算交流?！彼_門見山的問道：“你希望得到什么？”

　　“真不愧是Binah部長?！蔽遗跹灾?，微微揚起嘴角，點點頭說道：“那么就……恭敬不如從命？”

　　Binah沒有搭理我，只是微微的偏過眼睛，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我希望您能回答我?guī)讉€疑問?！蔽覕倲偸?，率先拉開了話題。

　　“那你準備愿意付出什么代價？”Binah冰冷的回應(yīng)道，沒再重復(fù)過去那怪異傲慢的冗長陳述。

　　“我相信Binah部長您……”我盯著她身后那不時傳來淅索的腳步聲的幽深走廊，“……一定有自己的主意，不妨現(xiàn)在就說出來?！?/p>

　　Binah部長冷哼一聲，擺擺手，示意身后的部下躬身上前，將一個模樣古怪的裝置托乘而出——那似乎是一套衣裝，黑色A級面料打底，在背部、小臂、臀部與小腿的位置分別縫紉、固定著若干“注射”裝置，其中充盈著淡綠色的液體，以及其他集成其處的裝置，包括一個微型钚反應(yīng)堆、通信裝置、護盾裝置等，甚至還有獨立運作的小型逆卡巴拉抑制器系統(tǒng)……總而言之，這件昂貴又精妙的裝備，顯然就是為我而特殊定制——興許它就是Bianh手中的底牌……

　　“你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抑制階段?！盉inah無比認真的說道：“聽好，你現(xiàn)在‘轉(zhuǎn)化’的過程已經(jīng)不可逆轉(zhuǎn)，二代終末鳥一定會借由這幅純潔、完整的‘容器’，再次降臨都市?！?/p>

　　“而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抵達了轉(zhuǎn)化的臨界點……每次釋放力量，都可能會成為那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你要我束手就擒？”

　　“我們都是現(xiàn)實主義者?！盉inah壓抑著不快，繼續(xù)說道：“如果發(fā)生了那樣的災(zāi)難，對我們而言都不會是好的結(jié)果……如果暴走的終末鳥失去控制，你們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將付諸東流?！?/p>

　　說著，Bianh指了指一邊那身古怪的衣裝：“它可以暫緩‘轉(zhuǎn)變’的過程，aogito會定期注入你的身體，一定程度上可以壓制你的釋放沖動?！?/p>

　　“如果你可以停止釋放力量，那么至少可以為你的同志們爭取兩天的時間?！盉inah額外補充道：“這期間你可以脈動雙腿，以人類的身份自由行動，甚至將情報帶給你的同志們。而且不會受到來自研發(fā)部的任何敵對……其上的信號發(fā)生裝置也會時刻提醒我的手下們注意與回避，即使處于密集進攻中也必須避離?！?/p>

　　“研發(fā)部現(xiàn)在無法控制你?！盉inah坦然的說道：“我不必對你撒謊?！?/p>

　　伴隨著Binah陳述抵達尾聲，我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我或許可以接受你的條件……”我抿了抿嘴，簡短又堅決的回答道。

　　“……但我不理解，現(xiàn)在組織只剩下四分之一的活口，已經(jīng)無力再發(fā)動反擊，更不必說阻止你們奪取光芒。他們只是想活下去，而你們又何必依舊窮追猛打到底呢？”

　　“這已經(jīng)是第一個問題?！盉inah聽罷，面色立刻陰沉下來：“耍弄伎倆可談不上所謂的信譽——你需要向我證明自己，黛芙娜職員。”

　　我有些掃興的撇了撇嘴，故作隨意的在原地踱著步，等待Binah先行動口。

　　這一輕慢的動作顯然更加招致Binah的不快，但礙于眼前的局勢，卻也不得不暫時跟隨我的節(jié)奏——“啪！”她打響雙指，釋放如絲綢般柔順平緩的“浪潮”，將部下手中的那套特制衣裝呈送至我的面前，說道：“它采用了模塊化設(shè)計，你可以像穿戴ego一樣自如的使用它?！?/p>

　　“嗯哼？”我伸出爪臂，頗為仔細的打量著衣裝之上的各處細節(jié)——Binah說的不錯，它的整體結(jié)構(gòu)相當單元化，就像古代士兵的甲胄一般；我可以輕松的單獨套裝“臂鎧”，或者“腿甲”。

　　“你裝備一段肢體，就會得到一個答案，意下如何？”Binah耐著性子，強裝和氣的說道。但縱然如此，在場的每個人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字里行間那滿溢而出的殺氣——看來……我需要暫時停止自己的輕慢和挑釁。

　　“咔……”Binah話音剛落，我便立刻將一串“臂鎧”安置于我那聲滿了漆黑刃羽的右臂之上——“嗡……”恍惚之間，一股巨大、強烈、又難以形容的美妙的輕松、舒適感頓時席卷了我的周身——就像……就像初次吸食腦啡肽那般神迷與舒暢，我不禁一陣顫抖。

　　但是……但是化學品已經(jīng)無法再令我沉淪，我更愿意相信它是一種實在的解脫——我那小小的心智中被塞入了一位強大的神祇，確實是有些太過擁擠了。

　　“成……成交?！蔽揖従徴f道：“告訴我吧，答案。你為什么不肯放過他們……”

　　“……”

　　Binah見罷，眼中浮現(xiàn)出放松的神色——興許是因為挽回了面子，又或許是那衣裝的效果一如預(yù)期……無論如何，她的心情終于逐漸平復(fù)下來，準備交流了。

　　“因為光……”她簡短的回答道。

　　“光？”這三個不明所以的字眼讓我一陣疑惑：“為什么？”

　　“光之樹本源于你們……源于你們在此經(jīng)歷之萬年有余的不盡循環(huán)——換言之，你們的存在既光芒本身?！?/p>

　　“當然……我們也亦同。”Binah說著，也指了指自己：“主管、部長、職員、甚至包括那位運行了萬余年的AI，每一個掙扎在這個地牢中的靈魂，都是那束光芒的直接源頭，光芒早已在你們的‘心’中扎下了根。”

　　“所以……”我聽著Binah的陳述，神色凝重的反問道：“你們?yōu)榱藠Z取光芒……難道就必須致我們于死地嗎？”

　　“沒錯……這是唯一的方法。”Binah極端冷靜的回答道：“屆時，這里所有的一切生命都將凋亡——包括所有的部長在內(nèi)。而我們身邊的一切，都將在封鎖的光芒中得以重塑?！?/p>

　　“那束光芒我們必須得到，我們也一定可以得到?！盉inah斬釘截鐵的豪言道：“無論將要付出何種代價……”

　　Binah 的回答不禁引起了我更多地疑惑：“如果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安吉拉（AI）是為了生存，才決意要奪取‘光芒’……”我再次打量起B(yǎng)inah那漆黑的金屬軀體，問道：“那你又是為了什么？為了復(fù)仇？為了活下去？”

　　“這是第二個問題?！盉inah聽罷，搖了搖手指。

　　“啪嗒！”自不必說，我毫不猶豫的套上了左臂的裝置，拍拍手，示意可以繼續(xù)。

　　“我?guī)椭布瓓Z取光芒，是為了一個過去的約定?！盉inah微閉雙眼，輕輕地說道：“和一個不死的幽魂?！?/p>

　　“約定？幽魂？就這些？”我感到頗為詫異：“難道是和Ayin嗎?。俊?/p>

　　“這算第三個問題。”Binah冰冷的提醒道：“我勸你還是多加斟酌，不必在細枝末節(jié)里刨根問底?！?/p>

　　“嘖……”我咬咬牙，反復(fù)的斟酌著——這不明不白的話語自然難稱情報，但倘若繼續(xù)問下去，那屈指可數(shù)的機會興許亦無法得到想要的答案……

　　這下輪到我滿腹焦急，而Binah鎮(zhèn)定自若了。

　　“無論如何……我們都已經(jīng)無力阻止你們奪取光之種了?！蔽覔u了搖頭，重新整理一遍思緒：“那請告訴我，在你們奪取光芒之后，接下來又會發(fā)生什么？”

　　“噗嗤?！盉inah聽罷，頗為戲謔的冷笑一聲，但還是如實回答道：

　　“圖書館?！?/p>

　　“一座由光芒鑄就，由安吉拉求生欲與求知欲搭建而成的蒼穹巨塔。聳立于這座設(shè)施的廢墟之上?！盉inah簡短的解釋道。

　　又是模棱兩可的回答，但是這次我決定繼續(xù)追問下去——“啪嗒?！蔽覍晒堋巴燃住碧自谛⊥戎希骸案嬖V我更多吧，你們究竟會做什么？”

　　“嗯……”Binah頗為無奈的說道：“這些問題……我想我們遲早都會共同面對，屆時也將一同得到答案……”

　　“不過，既然你堅持，那么說出也無妨——只是預(yù)知而出的未來，總是有些無趣?！?/p>

　　我很想嗆她一句，但鑒于Binah并非豁達大度者，最后還是忍住了。

　　“沖天的光芒會消逝，并延續(xù)數(shù)日的黑暗。而在新生的圖書館中，逝者將會由匿藏的光芒重塑身體，并在適時被喚醒——或者繼續(xù)沉睡。而失去支柱的腦葉公司會迅速走向崩潰，L巢也會隨之坍塌，籠罩在一如舊日的煙霾中。”

　　“原來會這樣……”我抬起頭，想象著那一幅幅場景，“即使會重生，也是一定要死的吧……那他們究竟是否還能稱為‘活著’呢？”

　　“你說是，那便是?！盉inah不準備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最后一個問題?！蔽揖従徧崞疬@套衣裝的最后一個零件——一根脊椎狀的背甲。“如果失控的天啟再次降臨都市，你們還能將祂鎮(zhèn)壓嗎？又將會付出多少代價？”

　　“……”

　　這似乎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我能明顯感受到Binah此刻的糾結(jié)，而我也不由得警覺起來……

　　“……此事，下定論還為時過早?！盉inah終于還是開口道：“但‘首腦’絕不會坐視不管。”

　　相當潦草的回答，但蘊含的信息卻已足夠。我遵守諾言，將最后一份拼圖貼附于自己身后，伴隨著一陣針頭插入的怪異觸感與連綿的機械固定聲，那套專門為我特制的“束身衣”終于發(fā)揮了自己全部的功用——我的精神負擔前所未有的減輕了，手中不再是空虛的力量，腳下不復(fù)如履薄冰的擔憂，心頭逐漸涌起了激蕩僨張的情緒。

　　換言之，我仿佛重新成為了一個人、一個活著的人。

　　“希望你會遵守我們的約定?！盉inah壓著嗓子，面色陰沉的向我警告道：“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了，也是我們最后的機會?！?/p>

　　“別做出讓你我都后悔的決定?！?/p>

　　一席話雖然不很中聽，卻也足實量重，仿佛一把鋒利的鑿斧，在我的心中留下了再難磨滅的刻痕。

　　“黛芙娜職員?！本驮谠掝}接近尾聲的時刻，Binah突然一轉(zhuǎn)話鋒，帶著一種別樣柔和的語氣向我呼喚道。

　　“是的？”我抬起頭，有些茫然的望著這位曾經(jīng)的上司。

　　“接著它。”Binah說著，拿起一柄黑色的棍狀物，對著我的方向徑直拋出——

　　“噗！”我下意識的伸出手，即刻便接住了它。

　　“這……這是……”就在接觸它的瞬間，一股異常熟悉又縹緲的觸感突然如觸電一般洗禮了我的腦?！谧约赫嬲辞迥羌一飼r，激蕩的情緒幾乎在瞬間便占據(jù)了我那脆弱的心智，撥動緊繃的神經(jīng)，我仿佛一個任人擺弄的糖罐，被肆意又夸張的塞滿戰(zhàn)栗、顫抖、悲泣、憤怒而絕望……

　　那靜靜的被持握于我手中的，不是他物，正是“正義裁決者”——那柄散發(fā)著不朽的格雷戈瑞氣息的黑羽大劍。上面……上面還沾刻著一片片已經(jīng)干涸的鮮血……

　　我捧著那柄長劍，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個令人尊敬的戰(zhàn)士，不該被人忘記?！盉inah如是說道。

　　“嘭——啪——”此時，Binah身后的走廊之中突然傳出一聲聲似震似吼的聲響，這突如其來的劇烈躁動自然引起了她的高度警覺——很顯然，她已經(jīng)不能再停留此處、空耗時間了。

　　“傳我命令。”Binah立刻向身邊貼身近侍耳語起來：“……這樣，懂了嗎？”

　　“是！大人，絕不會讓您失望。”

　　“嗯，事不宜遲。”

　　言畢，Binah即刻扭頭轉(zhuǎn)身，邁著流星大步，再次將自己那閃著暮光的金屬身軀融入身后那一眼不盡的黑暗，火速投入那未盡的殘酷戰(zhàn)斗之中。

　　“都愣著干什么？”

　　在Binah走后，一眾研發(fā)部指揮官立刻開始上躥下跳，頤指氣使的催促著手下繼續(xù)方才的攻勢：

　　“都給我沖??！”

　　“沖！快沖！！”

　　“沖！?。　?/p>

　　伴隨著他們此起彼伏的呵令聲，一眾“邦邦”們再次揮舞著手中的武器，開始向著組織不久前撤退的方向沖鋒而去——而我自然也不再是那不可逾越的障礙，他們視若無睹的穿過我的身邊，就像穿過燧石的激流一般習慣、自然。

　　我依舊捧著那柄以“正義裁決者”冠名的黑羽大劍，雕塑般呆立于這充斥著鮮血與暴力的大廳之中。我望著身邊那一幅幅本該痛恨的陌生面孔，心中燃起的只有復(fù)仇的怒火。

　　但我還是……什么都沒做，即使知道這股洶涌無情的奔流，終將無情的沖刷在自己曾誓死守護的同伴之上，并將他們的生命如同浮草一般淹沒。

　　“這是……這都是為了不出現(xiàn)更壞的結(jié)果……”我不住的顫抖著，心中不斷地重復(fù)著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