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落日沿著天邊金色的角落沉降到海面上時，終于有人找到這位中午聚餐后就消失不見的指揮官。

她的雙腳踩在白色的海浪里和濕潤的細(xì)沙上，發(fā)出的聲響被淺海涌來的浪濤牽開；指揮官所聽見的，多半還是她身上輕薄的衣衫在風(fēng)中盡力舒展，伴隨著遠(yuǎn)處山崖上細(xì)弱的樹枝飄搖往復(fù)，金色的安寧在空氣中漂浮?；鹨粯拥臒崂嗽缫淹嗜?，再過一陣，等到夕陽旋轉(zhuǎn)著落入海中，攀附在洞穴和礁石上的螃蟹就將舉著雙螯走過沙灘，在星空下覓食。

指揮官并不在意來人是誰——他整個下午睡得昏昏沉沉，現(xiàn)在早讓久違的海風(fēng)吹醒，瞇著眼睛享受日落了。睡著時出的汗被風(fēng)慢慢吹干，連同早些時候的疲倦和心神不寧也一起給帶走了。

歐根親王腋下夾著一張卷起的沙灘墊。她趟著海水，在沙灘上留下一串越來越被浪花和金色的光芒掩蓋的腳印。指揮官稍稍一瞥，看見那熟悉的白色長發(fā)，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她徑直來到他身邊，就在他旁邊鋪開墊子。指揮官正仰躺在樹蔭下，透過繁密的枝葉望著夕陽下漸變色的天空。

“下午好啊。”

“晚上好，”歐根親王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別忘了九點鐘的燒烤派對，一會兒記得洗個澡?！?/p>

她伸出手去，把指揮官小臂上沾著的沙粒拍掉。這之后，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捏了捏他的胳膊，她手腕上掛著的小鈴鐺跟著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匕l(fā)出脆響。

“挺結(jié)實的嘛?！?/p>

她側(cè)坐在沙灘墊上，指揮官歪歪頭，把太陽鏡摘下來。

“哎呀……好久沒見你穿這身泳裝了?！?/p>

在她能透過陽光的白色外衣下是堪堪起著遮掩作用的黑色泳衣，連同大腿的襪帶上也帶著紅色和黃色的條紋。這就好比濃稠的蜜滴裹住了一只小蟲，指揮官所感到的就是一種在記憶里的掙扎和惆悵。

指揮官把手伸出去，歐根親王就牽起他的手。干爽的皮膚經(jīng)陽光溫?fù)幔w細(xì)柔嫩的手在這樣宜人之地的滋潤下顯得嫵媚又動人。像這樣的無人島上遍布沙灘，四周盡是淺水區(qū)，沒什么利用價值，倒的確是個度假的好去處。

“讓我枕一下吧，”他帶著那種慵懶央求著，活像只撒嬌的貓，讓她盡情地揉著下巴，“求你啦……”

歐根親王沒怎么猶豫。她把腿在沙灘墊上舒展開，讓指揮官能好好地枕到她的大腿上來。

“謝謝……”

頭如釋重負(fù)地落下，血液在小臂上凸起的血管中更快地涌動。她體貼的樣子像一朵躍出海面的浪花。自己的氣息順著她的身體，流淌向海面上的落日。

“真難得呢，”歐根親王低頭看著他，用食指抹掉他額頭上殘存的汗珠，似乎十分欣慰，“難得你不吵著要去工作?！?/p>

“吵著要去工作……”指揮官訕笑著重復(fù)了一遍，“很多事情，我只是不放心——當(dāng)然了，現(xiàn)在我就很安心?！?/p>

“你對安心的定義是什么呢？”歐根親王接著問道，一邊問一邊將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像在揉弄一只小狗，“或許我也可以努力一下?！?/p>

指揮官猶豫了一陣。

“這可不好說……你在哪兒，我就去哪兒，就是這樣……”

“這話該我說——”歐根親王將頭發(fā)別到耳后，“而且，說得好聽，一整個下午，也沒見你來找我啊?！?/p>

“我那是，我那……”指揮官一時語塞，吞吞吐吐，“我只是覺得，要是我一直黏著你，你可能會不太自在……我怕你也需要私人空間之類的嘛……”

也許指揮官的確有所顧忌——怕自己的無趣讓歐根親王感到怠慢和疲倦。這就足以讓他踟躕不前了。

“可是，”她鄭重其事地回答，“你不來找我的時候，我才會無聊。誰在我身邊也比不上你?！?/p>

指揮官稍微含糊了幾句。面對這種無辜的表白式的回應(yīng)，他總是感到某種羞愧。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我還以為這個地方——”

“這當(dāng)然是因為，”歐根親王用半開玩笑的語氣，直截了當(dāng)?shù)鼗卮鸬溃拔夷苈劦侥愕奈兜??！?/p>

仿佛在這海風(fēng)的潮濕和沙灘的咸腥混雜起來的味道中，她真能伸出手去抓住那縷愛人的氣息。 就憑著這種隱隱約約的感應(yīng)，她沒費什么力氣就找到了在山崖底下躲著曬太陽的指揮官。

“來的路上有段沙灘特別窄，”歐根親王頓了頓，一歪頭，“可我還是覺得你就在這里?！?/p>

“那里很危險的，”指揮官打了個哈欠，心里倒是有些高興，“回去咱們從山上走。我背著你。”

歐根親王打量了他一下，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好啊?！?/p>

她正抬手解著自己的發(fā)帶，目光依然飽含著溫柔投向指揮官，白皙的雙手在發(fā)瀑中若隱若現(xiàn)，那串鈴鐺清脆地響著。

“要去哪？”

“我要去水里游一圈，有點熱?！?/p>

指揮官長出一口氣，伸手拄著墊子，終于懶散地直起上半身，看著白色的衣衫從她的肩頭雪幕般滑落，掉在自己的手邊。她把頭發(fā)在腦后重新扎起，顯得利落許多。風(fēng)從遠(yuǎn)處吹來，漸趨漸弱，輕緩如同愛撫。

指揮官把她的衣服抱在懷里，重新躺下去，望著她——歐根親王稍稍張開胳膊，踩進(jìn)水中，暗金色的海水逐漸沒過她的膝蓋，銳利的陽光模糊了她同那片海洋的界限。低下頭，衣領(lǐng)上掉落了一根她的發(fā)絲。指揮官用手指捻著這根長發(fā)，像寵物毫無來由地?fù)芘藷o意間留下的任何東西，也許只是因為上面帶著她的氣味。

指揮官看見歐根親王的上半身從水面上浮現(xiàn)。她站在水中，向他招手。

“很涼快的，你也來嘛——”

禁不住她有意無意的嬌聲，指揮官疲倦地嘆口氣，起身向她走去。那股醒后的倦意退散后又如同潮水般涌上來——對了，潮水。

“小心一點啊，”指揮官感到自己踩在細(xì)密的濕沙上，“一會兒要退潮了，快出來吧……”

沒等他說什么，歐根親王就已經(jīng)向他走來了。海水從她的臉頰和肩膀落下，在身體的縫隙間流淌；在夕陽下，轉(zhuǎn)瞬即逝的水流折射著光亮。

“我來了——”

指揮官不知道歐根親王為什么心急。他懷著那種沖動望著她，端詳她的目光和神態(tài)。直到海水淺得剛好沒過歐根親王的腳踝，她忽然伸出雙臂，撲向他懷里——指揮官穩(wěn)穩(wěn)地將她接住，摟著她的腰，順勢將她抱起來，轉(zhuǎn)了半圈才放在身前。夕陽斜照著她的臉龐——歐根親王笑得十分開心。

“居然沒能撲倒你嗎？”

“我沒那么容易倒下，”指揮官看她下意識地?fù)崤^發(fā)，連帶著斬釘截鐵的語氣，重新?lián)Ьo腰，把她抱起來，“走吧，該回去洗澡了吧？”

歐根親王覺得自己輕飄飄的。

“把衣服拿著——你說了要背著我的?！?/p>

指揮官撿起那件衣衫，披在她肩上，再讓她趴到自己的背上來——歐根親王的手里還拿著卷起的墊子。她親密地?fù)е牟弊?，趴在他背上。這她從不拒絕——她很喜歡這種感覺。當(dāng)然，自己不會真讓他把自己背回去的——背上山都不行。他有多少力氣也不行。再貪受一會兒，在他背上休息一陣，自己就會拍拍他，讓他把自己放下來，但不是現(xiàn)在——當(dāng)然不是現(xiàn)在……

沒走出多遠(yuǎn)，指揮官就覺得背上的呼吸聲逐漸勻稱——她睡著了？稍一扭頭，正對上她瞇起的眼睛。那雙眼睛里透著狡黠和溫柔，帶著些嬌弱無力的意味。

“別看我啦，看路……”

聽著樹葉的嘩嘩聲，歐根親王打了個哈欠。手里拿著東西，姿勢有些別扭，但她還是摟得很緊。也許真的是困了；而他又在想些什么呢？他在行動上是很好猜的，然而這種淳樸在靈魂的自由面前就顯得有些簡陋。她喜歡這一點，喜歡他的那副樣子。那使她想望穿他的雙眼，直至瞥見最深處的那一塊。

而指揮官默默地走著，沒說一句話——他看出歐根親王一天過后的困倦，知道她肯定會睡著的。如果能讓她在自己的背上睡去，這不免也是一種榮幸和驕傲的認(rèn)證——他愿意不叫醒她，將她安穩(wěn)地背回去。等到她的氣息真正變得平靜和富有規(guī)律，他仿佛成了這世上唯一一個醒著的人。留戀、愛護(hù)和沉溺一起涌上心頭，指揮官將步伐放緩，沿著山間的小道，一步一步地走著來時的路。

愛宕沒什么特別想法，晚兩天寫。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