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市掠殺青少年盜取器官事件

１.

? ? ? ??一般而言，月亮明亮的時候星星就很少，星星多而亮的時候月亮就黯淡。

? ? ? ??但也有極少的例外。譬如今晚——月亮始終不明朗，星星也稀疏，整個世界像籠罩上了一層黑色的紗。

? ? ? ??黑色，是所有顏色的混色，能吸納所有顏色，不僅是在美術(shù)上如此，在光學上同樣適用。

? ? ? ??這夜，是黑夜，是純黑的夜。

? ? ? ??于是黑夜包容了一切為白晝所不能包容的，而月光包容了這黑夜所不肯容納的。

? ? ? ??月亮開始進入云層——城市的某處，變得漆黑一片。

? ? ? ??在這黑里隱藏著更深的陰暗。那是一個不透光的實體，因而在黑夜中被黑色染得更黑。

? ? ? ??月亮從云層中出來，暗淡的冷光將隱藏于黑暗之中的東西揭示——人的形狀，還算完整的輪廓，衣物完好，但被大片血跡滲透浸染，肢體飽滿無損。肚子像一個干癟的皮包，其內(nèi)容物卻不知去向。

? ? ? ??造訪者在此時登場了——

? ? ? ??銀色的冷光照在一只高跟鞋光滑的皮面上，一個女子走入這月光映照的地方。

? ? ? ??她仿佛一個偶然路過的散步路人，漫不經(jīng)心地走到那具奇異的尸體旁。

? ? ? ??她打量了幾下后，蹲下身，不顧手上純白的緞質(zhì)手套，毫不介意地解開死者身上那沾滿血污的大衣。

? ? ? ??解開后，暴露出的景象觸目驚心。

? ? ? ??肚皮如正經(jīng)歷手術(shù)一般被劃開，沒有縫合。揭開肚皮，消失的是各類臟器，殘留的是粘連其上的組織和血塊。此外，腹腔被完全挖空，沒有留下任何異物，值得注意的是也沒有任何失手劃破皮下組織劃破脂肪層的痕跡，讓人難以想象會有怎樣精巧的一雙手來做出這樣的工作。

? ? ? ??“感興趣嗎？”

? ? ? ??無聲無息?？罩酗h來這樣一句問候。說話者是一個外國人模樣的男子。

? ? ? ???“犯下罪孽的人往往喜歡返回現(xiàn)場欣賞他們的作品。”女子并沒有被這樣猝不及防的問候嚇到，語氣很是平淡，也沒有起身。

? ? ? ??“碰運氣罷了?！蹦凶酉腼@得隨意一點。

? ? ? ??“這里不是現(xiàn)場，”女子頓了一頓，“但也只有這里能提供線索了。”

? ? ? ??男子點了一根煙：“不管是人類世界，還是非人的世界，這種血腥的事件都不新鮮了。我以為你會覺得無趣?！?/p>

? ? ? ??“懷疑我的動機？”女子起身。

? ? ? ??“對做事一向出人意料的家伙，很難不去注意……也僅限注意了。”男子說。

? ? ? ??女子聞言情緒稍稍平定：“知道就好，不要多管閑事?！?/p>

? ? ? ??男子又說：“不敢。但是，你也注意一下，容忍之下的不滿會積累……”

? ? ? ??“謝謝提醒，”女子打斷了對方，“我明白。這次的事件，我不會刻意妨礙任何人?！?/p>

? ? ? ??“但愿如此?！蹦凶拥?。

? ? ? ??談話戛然而止。

? ? ? ??夜的黑像一團濃霧，久久不能散去，只能仰賴淡淡的月光稍稍將其溶解。

? ? ? ??月亮卻又被云層遮住了，片刻后才又從云層中出來。

? ? ? ??而在皎潔的月光之下，一具駭人的尸體孤獨地躺在瀝青地面上。

? ? ? ??四周是靜的，一切都是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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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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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零件壞了理應要換上新的。

? ? ? ??朱雯鬧鐘的定時按鍵壞了。這個鬧鐘并沒有用多久，朱雯不想為了這么個小小的零件再去買一個新的，但是要在這個小城找到一個合適的按鍵也并非易事。朱雯嘆著氣想。

? ? ? ??只是器物尚且可以丟棄，人卻不能。人有時也需要更換零件——器官。

? ? ? ??朱雯的父親患有尿毒癥，需要換腎，但止步于高額的手術(shù)費，一直靠藥物支撐，更何況腎源也不是好找的。

? ? ? ??現(xiàn)在是商業(yè)社會，什么都需要錢，什么都以錢為尊，有時甚至連權(quán)力都要怕上三分。只是這不是朱雯有資格考慮的事。工薪階級的朱雯家，要錢沒錢，要權(quán)沒權(quán)，混沌度日罷了。

? ? ? ??這種時候讓朱雯想起黎小姐和那個法國人來。

? ? ? ??這兩個人一看就出手不凡，和朱雯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 ? ? ??至于朱雯怎么會遇上這兩個人，還得從頭說起。

? ? ? ??朱雯和黎小姐的相遇是在一個夜晚。

? ? ? ??朱雯是高三的學生，每天要在學校上晚自習上到十點才回家。父親總是值班不回家，母親則要到十一點才下班。應付掉了一天的瑣事，難得清靜，朱雯喜歡在這濃密的黑夜里多停留一會兒，小區(qū)門口有一個看時節(jié)賣各式小吃的老人，朱雯便總坐下來喝一碗熱乎乎的粥或一杯冰涼的綠豆湯。

? ? ? ??那天朱雯照常下了課走到賣小吃的老人那里喝一碗粥，剛坐下拿了勺子，就聽見一個好聽的女聲：

? ? ? ??“小姑娘，這么晚了還一個人在外面啊？”

? ? ? ??朱雯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一位年輕的女士在自己旁邊坐了下來。

? ? ? ??“學生上晚自習嘞。”朱雯還沒反應過來，小吃攤的徐爺爺替她答道。對于陌生人的搭話，朱雯牢記從小聽到大的各種訓誡，保持著警惕之心。

? ? ? ??但有時這種警惕心過了頭就是在最平常的陌生人交往中不知所措，不知做出怎樣的反應得體而禮貌。

? ? ? ??“現(xiàn)在的學生真辛苦，”那女士感嘆道，“北方到了冬天就是亂，最近這邊不是剛剛好幾個學生失蹤了，警察還找到了之前失蹤的三個人的尸體，心、腎都沒了，開膛破肚的模樣，把發(fā)現(xiàn)的人嚇得不輕……”與此同時，她并沒有忘記自己肚餓：“大爺，來個鍋盔……”

? ? ? ??聽著女人的一番絮叨，朱雯不禁想起白天老師說的話，最近有一伙取人器官的犯罪分子在當?shù)亓鞲Z作案，取的還都是年輕人的器官，尤其喜歡對單純的學生下手。班里有女生說晚上回家時老有人在背后跟著，還有同學說有輛白色面包車經(jīng)常在不同的路上徘徊，兩側(cè)都是厚厚的擋光玻璃，什么都看不清 ，形跡可疑。

? ? ? ??正在朱雯恍惚間，女士的詢問將朱雯拉回現(xiàn)實：“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 ? ? ??而朱雯終于在昏黃的燈光下看到了那位女士的臉：青褐色的長卷發(fā)簇擁著一張極為立體的臉，帶著可親的笑。

? ? ? ??這笑容有一種奇異的感染力，讓朱雯情不自禁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意識到自己將名字輕易透露給了陌生人，雖然無用，但似乎出于補救的心態(tài)，朱雯趕忙問道：“姐姐呢？怎么稱呼？”

? ? ? ??“黎。黎明的黎。叫我‘黎姐’就好?！?/p>

? ? ? ??女人笑著說。

? ? ? ??從此朱雯便總在晚上放學后的路上碰見這位黎小姐，有時是一起坐下來吃點宵夜，有時是在沒有路燈黢黑一片的路段黎小姐陪著她往家里走上一程。

? ? ? ??而和朗先生相識是因為他是黎小姐的朋友。

? ? ? ??在某天和黎小姐一道回家的路上，他從一條岔道上就那么冒了出來，向黎小姐打招呼：“好久不見，黎，”同時沒有漏掉旁邊的朱雯：“你好，小妹妹，我的中文名字是朗道?！?/p>

? ? ? ??讓朱雯驚異的是這個外國人居然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

? ? ? ??朱雯腦子飛轉(zhuǎn)，怎么也想不出怎么應付這種場合，最后只憋出了兩個字：“你好。”好在之后黎小姐為朱雯解了圍。之后朱雯才漸漸放松，融入了聊天。

? ? ? ??可隨后黎小姐和朗道先生聊的凈是些朱雯聽不明白的事，比如羊絨和鹿皮怎么護理啦，全球油價大漲啦，又比如機械零件云云……

? ? ? ??在聽了一路后，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也是為了真正和兩人成為朋友，朱雯終于鼓起勇氣，盡量讓自己顯得隨意自然，問道：“黎姐和朗先生怎么認識的？是生意上的往來嗎？”

? ? ? ??聞言黎小姐先回答道：“以前事業(yè)上互利共贏過，之后就沒斷了聯(lián)系，老熟人了?！?/p>

? ? ? ??朗先生壞笑著說：“我們倆可是無論多忙，每年到了那一天都會不見不散?！?/p>

? ? ? ??黎小姐也笑了，指著朗先生說：“是啊，我可還是這貨的債主，他一次還不清，我寬宏大量允許他定期分好多次還，可就是這樣他還老逼著我上門去討?”

? ? ? ??說完兩人笑成一團。

? ? ? ??望著大笑的黎小姐和朗道先生，朱雯不僅心中忖度：

? ? ? ??黎小姐和朗先生這樣體面的社會人士，自己一個平平無奇的高中生結(jié)識了他們，著實不可思議。

? ? ? ??但是朱雯隨后想到，雖然黎小姐是朗先生的債主，但朗先生顯然不為錢發(fā)愁。

? ? ? ??可是朱雯很為錢發(fā)愁。大道理說生命無價，但有錢真的可以買到命。

? ? ? ??但讓朱雯覺得內(nèi)心寬慰的是，朱雯的父親遇到了一位好醫(yī)生。

? ? ? ??父親的主治醫(yī)生康醫(yī)生是一個和藹慈善的人，非常體諒朱雯家里的狀況，有一次朱雯隨父親辦事順道去取藥，還見到了這位好心的醫(yī)生，康醫(yī)生看起來很喜歡朱雯的樣子，說自己家里有一個和朱雯一般大的兒子，只是身體太差所以休學了，之后還邀請朱雯帶著同學來玩，朱雯因為學業(yè)繁忙推辭了幾次，也去了幾次。

? ? ? ??那是一個話很少的男孩，叫康子寧，性格內(nèi)向，對朱雯非常禮貌，唯獨興趣有些奇怪，家中總貼著一些風格陰暗的海報。朱雯后來上網(wǎng)查到有些是推理漫畫，有些是恐怖游戲，看介紹對自己來說都極為重口。也許有些男孩子是這樣的吧。朱雯心中想，沒有再深究。

3.

? ? ? ??日子一天天過去，寒假將至，血腥可怖的傳聞在朱雯心頭最初留下的印象漸漸淡化。

? ? ? ??那些陷入萬劫不復的家庭的痛苦于世界只是一點兒微不足道的風聲。

? ? ? ??年關(guān)將至，朱雯的學校也放假了。放假這天，朱雯一個人背著書包步行回家。

? ? ? ??而黎小姐已經(jīng)一周沒有出現(xiàn)了。

? ? ? ??回想起來，黎小姐其實很少談及自己的事。

? ? ? ??其實有一個晚上，朱雯突然涌起一股好奇心，問過：“黎姐，你是什么做工作的？”

? ? ? ??黎小姐少有的停頓了一小下，說：“自己做一些東西，自己做一些小零件，材料不限，再組裝起來，以前有人管我叫機械師，因為我使用的材料基本是金屬零件，做出來的東西也是機械。但是后來嘗試了金屬以外的材料，制造的東西也難以用通常意義上的機械定義了。算自由職業(yè)吧?！?/p>

? ? ? ??“這不是發(fā)明家嗎？厲害，申請過很多專利吧?！敝祧M眼都是欽佩。

? ? ? ??看到朱雯的反應，黎小姐輕笑著說：“是可以這么說沒錯，不過也沒有那么多啦，失敗品是多數(shù)?！?/p>

? ? ? ??朱雯又連珠炮一樣地問道：“你發(fā)明的東西有什么？有沒有專門介紹的主頁？列舉幾個也可以?！?/p>

? ? ? ??黎小姐笑了笑：“這個就很遺憾了，都是些危險的東西，賣專利是簽了保密協(xié)議的，不能也不宜公開?！?/p>

? ? ? ??危險？不能公開？不會是軍工產(chǎn)業(yè)吧？外表看起來這么時尚的黎小姐居然是做這行的，果然人不可貌相……

? ? ? ??但自己真的有緣結(jié)識這樣的人嗎？朱雯不禁想到。隨即，又不知為什么升騰起另一種想法：

? ? ? ??也許，不會再遇見了。

? ? ? ??正在思緒越飄越遠之時，路邊一輛私家車叫住了朱雯：“同學，不好意思，我們是外地人，請問一下白云路怎么走？能帶我們?nèi)?？?/p>

? ? ? ??朱雯回過神來，看了看來人，指了指前方：“前面那條路就是，和這條路垂直?！?/p>

? ? ? ??車里的人卻堅持起來：“同學你上車帶我們?nèi)グ伞！?/p>

? ? ? ??朱雯一陣無語，這么直白都聽不懂，心中正煩躁，突然看到所有車窗都是漆黑的擋光玻璃，副駕駛上一個面相不善的中年男子，一雙眼睛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自己，好像在看一件物品，讓朱雯覺得渾身不自在，同時又隱隱看到車的后座還有人。

? ? ? ??一絲警惕驀然浮上心頭。

? ? ? ??“你們找別人吧，我趕時間?！敝祧┱f著從車前方走開了。

? ? ? ??“等等，同學別走啊……”車里的人還不死心地在朱雯身后喊道。

? ? ? ??等走到人行道上，朱雯開始回想起可疑之處：來來往往那么多學生，偏偏叫住了自己，其他學生要么騎自行車走太快、要么寧肯走遠道刻意繞開這輛車，步行經(jīng)過的就只有幾個男生，只有自己是一個身材矮小、看上去毫無攻擊性的學生妹。

? ? ? ??想到這里，朱雯一陣膽寒，頓生劫后余生之感。

? ? ? ??而為了避免招來不必要的責罵，朱雯最終沒有把這件有驚無險的事告訴父母。

3.

? ? ? ??受害者的尸體陸續(xù)被發(fā)現(xiàn)，它們被丟棄在街道、角落、橋下，毫無規(guī)律可言。

? ? ? ??有段時間再沒有失蹤的消息，再加上來年春回，居民們將這些事件漸漸遺忘，而尸體的出現(xiàn)和慘狀又將小城搞得人心惶惶。尸體無一不是掏空了內(nèi)臟。毫無疑問犯罪分子的目的是器官買賣。這是警方的結(jié)論。

? ? ? ??對于小城的人們來說，案件讓人覺得連這個冬天都冷颼颼的。

? ? ? ??室外的空氣冰冷而凜冽，室內(nèi)因為暖氣而溫暖如春。

? ? ? ??“雯雯，將來想做什么啊，高考完要報志愿咯?！?康醫(yī)生沏了熱茶。

? ? ? ??“還早，沒想。能多賺錢就好?！敝祧┗卮?。父親因為急事先走了，留了朱雯在康醫(yī)生家，囑咐她等到了公交車到站的時間就坐公交車回家。

? ? ? ??“雯雯要是學醫(yī)，我這邊能幫你的?！笨滇t(yī)生和藹道。

? ? ? ??“康伯伯，我想問一點問題?！敝祧┐曛_尖。

? ? ? ??“你說?！笨滇t(yī)生說。

? ? ? ??朱雯準備了很久的措辭，最終卻只留下一句話：“人換器官是不是就像機器換零件？”

? ? ? ??“對，可以這么打比方?！笨滇t(yī)生點點頭。

? ? ? ??“一個東西壞了，不斷換掉壞了的零件就可以一直用下去?！?/p>

? ? ? ??“對?！笨滇t(yī)生依然微笑著看著朱雯。

? ? ? ??朱雯鼓起勇氣，繼續(xù)道：“那人如果哪個器官壞了就換哪個，一直換下去，這個人可以永生么？”

? ? ? ??“從理論上，是可以的?！笨滇t(yī)生放下茶杯，他站起來，慢慢走到窗臺前，望向窗外，“但是人的身體是一個在衰竭的整體，人體那么多器官，哪里換的過來。再說器官也不是批量生產(chǎn)的零件，要不和身體產(chǎn)生排異反應才行，現(xiàn)在普通人求一個合適的可移植器官都求不到，更何況要一直換下去呢。人體經(jīng)不起手術(shù)刀捯飭，東一刀西一刀的，一個破破爛爛的身體，就跟一個用很多布料縫起來的小布偶似的，活著也是渾身難受、茍延殘喘。所以，雖然理論上有可能，但這是不可能做到的?！?/p>

? ? ? ??“可以做到?！?/p>

? ? ? ??非常堅定的語氣?？底訉幉恢螘r出現(xiàn)了，他認真地看著朱雯。

? ? ? ??他的眼睛又黑又深邃，朱雯覺得這個男孩有話說，就問：“怎么做到？”

? ? ? ??康子寧還沒說話，康醫(yī)生就勃然大怒：“整天窩在家里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異想天開，胡說八道，多跟人家雯雯學學，出去交幾個朋友玩做個正常人，我原來讓你學醫(yī)你不學，現(xiàn)在對著這種問題信口開河，正經(jīng)的死活不學，邪門歪道學的倒挺快！”

? ? ? ??朱雯連忙勸阻康醫(yī)生，期間康子寧卻只是冷冷地盯著自己的父親，一言不發(fā)。

? ? ? ??可在朱雯離開康醫(yī)生家時，關(guān)門的那一剎那，康子寧抓住了朱雯的手：“明天下午五點，你家小區(qū)２號門，我會告訴你……”

? ? ?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門關(guān)了，差點碰到朱雯的鼻子。

? ? ? ??盡管覺得奇怪，朱雯仍是如時赴約?？底訉巺s晚了一個小時。一見到朱雯，他便抓著朱雯說：“不好意思來晚了，我們先換一個地方?！?/p>

? ? ? ??朱雯對這個男孩心中雖然滿是疑問，但也看得出這次康子寧來得非常急，緊迫的情緒從康子寧身上傳導給了朱雯，于是朱雯不再說自己先前準備的那些開場白，直接開門見山道：“怎么樣？今天你想說怎么才能做到那個……永生？”

? ? ? ??康子寧沒有回答，扯著朱雯的手抓得更緊了，頭也不回地說：“到了地方再說?！?/p>

? ? ? ??兩個人最終來到離朱雯學校不遠處的一個小公園里，坐在一張長椅上說話。

? ? ? ??“你以后別來我家了?！笨底訉幫蝗贿@樣說。

? ? ? ??朱雯懵了：“?。吭趺戳恕彪m然滿腹狐疑，但口頭上還是答應下來：“好好，聽你的?！?/p>

? ? ? ??事后朱雯自己心中掂量，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么？

? ? ? ??朱雯雖然并不想去康醫(yī)生家，因為實際上高三這個時候很寶貴，朱雯不愿意為這種無意義交際浪費上半天時間，但為了父親和康醫(yī)生的關(guān)系，偶爾出來透透氣也是可以接受的，朱雯考慮再三后說服了自己。但是如果可以不再抽出這個時間那再好不過。

? ? ? ??可自己做錯了什么冒犯了康子寧又是另外一回事。

? ? ? ??“他不是我爸?！笨底訉幫蝗徽f。朱雯覺得康子寧好像一個叛逆的小孩。

? ? ? ??朱雯搜腸刮肚：“別賭氣。他是專家，他說的是他的實踐，你以后可以推翻他嘛。大人都比較固執(zhí)，你不要在這上面和他較真。”這番話說得既要為康醫(yī)生說話，又要照顧康子寧的感受。

? ? ? ??康子寧卻直視著朱雯：“我說的是字面意思，他不是我的父親?！?/p>

? ? ? ??什么？康醫(yī)生不是康子寧的父親？這都什么跟什么？莫不是撞上電視劇情節(jié)了？

? ? ? ??巨大的信息量讓朱雯一時頭暈目眩，免于質(zhì)疑康子寧話的真實性，她調(diào)動自己迄今為止積累的所有的人生經(jīng)驗和大道理：“生恩是恩，養(yǎng)恩也是恩。他是你的父親?！?/p>

? ? ? ??“你只要記住，以后不要來我家，你爸要帶你來，你就說生病，以后見到我也不要和我打招呼，就當沒認識過。別多問?！笨底訉幷f完，就自顧自走了。

? ? ? ??朱雯一個人坐在長椅上，腦子里一團漿糊。

? ? ? ??康子寧是康醫(yī)生的養(yǎng)子。這也難怪自己從沒見過康醫(yī)生的妻子、康子寧的媽。康子寧身體差休學，性格也怪，愛好也怪，對康醫(yī)生叛逆。想到這里，朱雯有些羨慕，康醫(yī)生身體健康，無病無災?？墒撬质菫槭裁唇凶约翰灰ニ夷兀窍游易蛱靹窦芏喙荛e事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那隨他好了，剛好自己不用去了。

? ? ? ??朱雯決定不再為康子寧的事操心。她起身離開公園。

? ? ? ??可是意想不到的是，在公園門口，朱雯見到了在門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康醫(yī)生。

? ? ? ??康醫(yī)生一看到她，就小跑過來：“雯雯，你看到子寧了嗎？有人說有個和他很像的男孩被一輛車帶走了！”

? ? ? ??朱雯腦子里轟的一聲。

4.

? ? ? ??“我從小脾氣急。”

? ? ? ??康醫(yī)生目光呆滯，眼球一動不動地盯著玻璃窗，不知道是在看貼上的窗花，還是在看窗外的街景。嘴唇的翕動才叫旁人不把他當成一座雕像。

? ? ? ??“因為這個臭脾氣，沒有姑娘愿意跟我結(jié)婚。說親的人都和我說：‘小康啊，都知道你是個厚道人、能耐人，但結(jié)婚就是一輩子，要一塊過日子啊，你這個暴脾氣誰受得了？你可要改改，不改不行，不改處處吃虧?！乙猜犨M去了，我也想改，但哪里是說改就改得了的，這么過了好幾年，我知道我就這樣了，我這輩子就一個人過了，沒人養(yǎng)老送終，靠退休金養(yǎng)老金活唄?！?/p>

? ? ? ??康醫(yī)生頓了一頓，又說道：“可是零二年那天，我去院里上班，住院部里鬧哄哄的，護士病人醫(yī)生全出來看熱鬧，原來是一個孕婦生孩子，孕婦心臟病犯了死在手術(shù)臺上，留下個小男孩。那個孕婦是一個人來的，連號都沒掛，疼得走不了路，醫(yī)護人員拾掇她上了手術(shù)臺。這下好了，留下一個無親無故的嬰兒。醫(yī)院把孩子安置在育嬰房里，還聯(lián)系了警局找這孩子的親人，后來過了一個月，都沒消息。這下這孩子要送福利院了?！?/p>

? ? ? ??康醫(yī)生臉上的表情柔和起來，甚至有了笑紋，他說：“可也就在這一個月里，我舍不得了。我脾氣差，我聽人說看孩子可以磨脾氣，正好這孩子臨時沒人認，我就把他想象成自己的孩子。說來也怪，我和這孩子特投緣。我和女人、小孩，都合不來。女人麻煩，小孩太皮，連小嬰兒都一天到晚哭個不停，沒有合得來的?？墒沁@個孩子，見到別人哭，見到我就不哭。好像我是他什么人。我一見著他就喜歡，好像他是我自己親生的。”

? ? ? ??他閉上眼睛，道：“我那時候幻想，要是這個孩子一直沒人來領(lǐng)，就養(yǎng)在醫(yī)院里，從這么小養(yǎng)到這么高，”康醫(yī)生比劃起來，“其他人都有自己的家庭。我是一個人，他也是一個人。我們爺倆，就相依為命，一塊兒過，誰也不孤獨?！?/p>

? ? ? ??他又嘆氣起來：“可是這孩子不能在醫(yī)院里呆一輩子，一個月找不到這孩子的親人，福利院就把他帶走了。那天我看著這孩子從院里走的。按規(guī)矩辦事，人家沒錯，這孩子該去福利院，他不該永遠在醫(yī)院留下?？墒俏液茈y受。我舍不得。”

? ? ? ??他繼續(xù)說：“所以我去查了院里的手續(xù)，我找到那個福利院，辦了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這個孩子歸我了。”

?? ? ? ??“這孩子，小時候特聽話，就是身體差。我是學醫(yī)的，就幫他調(diào)養(yǎng)著點?？赡苓@孩子母親受了太多罪，身子底子太差，所以這孩子身體也不太好，最后連上學都堅持不下來。我就給他屯了一書房的書，還有電腦，手機，要什么都給，只要將來我走了他自己能成才能養(yǎng)活自己就行?！?/p>

? ? ? ??“這下，別等我走了，他先走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p>

? ? ? ??“西農(nóng)，別這么說，我們孩子能回來，相信警察。”朱雯的父親眼角蓄了淚，強忍著不變聲安慰好友。

? ? ? ??坐在一旁的朱雯已淚流滿面。

? ? ? ??所以雖然很忙，朱雯依然每周周末抽出半天幫康醫(yī)生尋找康子寧，她走街串巷，不顧他人異樣的眼光張貼發(fā)放尋人啟事。

? ? ? ??只是，朱雯沒想到自己會從康醫(yī)生嘴里聽到黎小姐的信息。

? ? ? ??“有人說，有個褐色卷發(fā)的女人每次都在現(xiàn)場。子寧被人帶走那天，她也是在一邊看著，連警都不報?！笨滇t(yī)生臉色如黃紙，眼睛又腫又有黑眼圈，神情憔悴。

? ? ? ??“可是，有人說看到過你和那女人有說有笑?！笨滇t(yī)生猛地看向朱雯，“小雯，你認識她嗎？”

? ? ? ??黎小姐。是黎小姐。這樣的人只能是黎小姐，自己沒有與其他人往來。

? ? ? ??自己被黎小姐欺騙了。

? ? ? ??在震驚與難過的情緒于內(nèi)心翻滾中，朱雯一陣后怕：黎小姐為什么要和自己那么熟？

? ? ? ??“雯雯啊，子寧已經(jīng)出事了，你不要再出事了，”康醫(yī)生哽咽道，“說不定那個女人之前也是這么騙取子寧信任的，這些人，就是專騙你們這些單純的年輕人。再見到她就繞著走，趕緊告訴大人。明白了嗎？”

? ? ? ??“明白?！敝祧c頭，心如死灰。

6.

? ? ? ??這是一個廢棄倉庫。比電影和電視劇里的都要小而破。

? ? ? ??地面上一層厚厚的灰。倉庫有幾個開在靠屋頂?shù)母叨鹊拇皯簦饩€從那里照射過來。

? ? ? ??朱雯雙手被綁在身后，雙腳綁在一起，嘴里塞著一塊白色的棉布。

? ? ? ??回想起那天康醫(yī)生的叮嚀，朱雯覺得命運這東西真是可笑。

? ? ? ??那天，朱雯下了晚自習往家走。

? ? ? ??那個人跡罕至的回家必經(jīng)之路的路燈下，是黎小姐。

? ? ? ??朱雯拔腿就跑。

? ? ? ??“小雯！”黎小姐在她身后喊。

? ? ? ??這深更半夜，能往哪里去呢？黎小姐知道自己家在哪兒，家是不能回了。朱雯一邊跑，一邊絞盡腦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強迫自己思考脫身的辦法。

? ? ? ??她徘徊在大路上，可是大路上也看不到人，于是她拼命地往學校的方向跑。但愿學校沒走的人還多。

? ? ? ??而在視線所及之處，她看到了一輛車。那天問過她路的車。

? ? ? ??他們搞不好是一伙的。

? ? ? ??朱雯兩眼一黑，心跳如擂鼓。她狠狠地掐了自己胳膊一把，躲進樹木掩映的人行道里掉頭就跑，在經(jīng)過回家的路口時，她故意不向那邊看，生怕看到黎小姐的身影。

? ? ? ??好在黎小姐沒有追來。

? ? ? ??一只手無聲無息摸上了她的肩膀：“晚上好，朱雯?！?/p>

? ? ? ??是那個法國人，朱雯幾近崩潰。她裝作沒感覺到，不顧對方追逐她的步伐和背后的呼喊，死命地擠出最后一點力氣向前跑。那個法國人似乎并不急著追她，很快就被她甩掉了。

? ? ? ??可與此同時，她分明聽到了遙遠的汽車聲，她回頭看了一眼，是那輛罪惡的車，那個法國人一邊說著 “喂，你們”一邊向汽車走去。

? ? ? ??他們果然是一伙的，朱雯心想。

? ? ? ??那個法國人把車上的同伙往這邊引了，難怪他不追自己，汽車不比什么都快嗎？更深的絕望涌上心頭。

? ? ? ??還能怎么脫身？同學家都太遠了……且慢，朱雯心里亮起了一盞燈，康醫(yī)生家，還有康醫(yī)生家。

? ? ? ??從這條路，就可以從公園中間穿過去，而他們開車是進不來的。

? ? ? ??朱雯心中燃起了希望。時間不容耽擱，她摸黑從一個相對平緩的草地沖進了公園，沿著公園主干道跨越公園，跑到了康醫(yī)生家小區(qū)前的路上，跑進了小區(qū)。等跑到康醫(yī)生家樓下時，朱雯雙腿酸麻得已經(jīng)快沒有知覺，零下幾度的冬天里她跑得渾身是汗。她氣喘吁吁按下了康醫(yī)生家的門鈴。

? ? ? ??“誰呀？”是熟悉的康醫(yī)生的聲音。

? ? ? ??“我……是我，朱雯……”朱雯上氣不接下氣。

? ? ? ??“快上來，快上來……”康醫(yī)生立馬開鎖。

? ? ? ??好不容易見到了熟悉的臉，朱雯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自己終于安全了。朱雯有一種想哭的沖動?？滇t(yī)生難掩憔悴，卻仍對朱雯關(guān)愛有加：“雯雯，快坐下，喝口水?！敝祧┳诳滇t(yī)生家的沙發(fā)上，努力平息著自己的心情?！蚌?，聽你這聲音，是跑來的吧，遇上事了吧，不著急，慢慢說?！笨滇t(yī)生脾氣暴，頭腦卻始終很冷靜。

? ? ? ??朱雯在康醫(yī)生的安撫下漸漸平靜，待氣息穩(wěn)定后將起因經(jīng)過緩緩道來。

? ? ? ??“孩子，辛苦了，不容易啊，我給你爸爸打個電話，今晚就別回去了?！笨滇t(yī)生慈愛地看著朱雯，眼中閃爍依稀有淚光，也許是想起了自己的養(yǎng)子。似乎是控制不了情緒，他驀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去找電話，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來似的回頭說：“孩子，休息吧，沒事了，客房知道在哪里吧”。

? ? ? ??“知道，謝謝康伯伯?！敝祧┌残牡赝现v的身體走進客房。

? ? ? ??“喂，明貴啊，雯雯在我這里，這孩子遇上那伙人了，就是那伙偷器官的，今晚就在我這里住了，明天再接她吧……嗯，對對，在我這里，放心吧?！?/p>

? ? ? ??聽著康醫(yī)生的講電話聲，朱雯安心地一頭栽在客房的床上，睡著了。

? ? ? ??再度睜開雙眼，便是在這個倉庫里了。

? ? ? ??“呵?！敝祧┳炖锶迹v不出話。

? ? ? ??發(fā)生了什么？昨晚自己死里逃生逃到了康醫(yī)生家，康醫(yī)生給爸爸打了電話，自己睡著了。難不成是在夢里嗎？自己手腳被綁，想掐自己也辦不到啊。朱雯想起有人說過墜落感能讓人從夢中醒來，便放松身子向左側(cè)倒去，她結(jié)結(jié)實實地倒在了滿是灰的地面上。

? ? ? ??不是夢。

? ? ? ??康醫(yī)生發(fā)生了什么？難道他被犯人襲擊了？不然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還是他把自己交給了犯人？思及此，朱雯打了一個寒戰(zhàn)。電視劇中常有這樣的情節(jié)：被綁架的孩子的父母為了救回自己的孩子愿意付出一切代價，哪怕是巨額贖款，哪怕是某項特別的利益，哪怕是自己的性命……綁匪的要求因為自身的訴求不同而各有不同?，F(xiàn)在這樁案件的綁匪想要的是人體器官，而康醫(yī)生要救回康子寧，那么綁匪就失去了一個可以供給器官的活人，所以……要由另一個人換。先前壞人們就試圖誘拐自己，那么用自己來換康子寧未嘗不可能。

? ? ? ??盡管已經(jīng)大致推算出發(fā)生了什么，朱雯仍是難以相信。難以相信那樣和藹而正派，那樣對父親和自己關(guān)照有加的醫(yī)生會這樣做，會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一定會殺死自己的惡人。但在心愛的養(yǎng)子和外人之間，如果要做出選擇，自己被舍棄也是理所應當。

? ? ? ??人性的陰暗，朱雯如今才有了切膚的體會。在朱雯萬念俱灰時，更令人絕望的聲音出現(xiàn)了——是倉庫的門外的軸承和鐵鎖的碰撞的聲音。

? ? ? ??門外的人使勁地把銹蝕的鐵門向內(nèi)推——咔吱——咔拉——倉庫的鐵門開了一個弧度，一道光照到了朱雯腳邊。

7.

? ? ? ??黎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風景，將賓館周圍綿延的高低不平的建筑盡收眼底。

? ? ? ??自從自己來到這座城市，關(guān)于擄掠器官的犯罪就停止了。

? ? ? ??之所以來到這座城市，是因為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 ? ? ??過往的器官案件，如果是只開膛破肚的，不過是摘取心臟、肝臟、腎臟、肺部、大腸、小腸……這些是可以通過手術(shù)進行移植，也是可以通過黑市販賣的器官，然而這些尸體的胃、胰腺、氣管等器官也被統(tǒng)統(tǒng)拿走了。難不成是賣給黑作坊做肉餡嗎？

? ? ? ??被丟棄的第一具尸體，經(jīng)過仔細查看，是整個肚子都被掏空了，切口非常整齊，雖然有組織和粘稠的血塊，但也相對完整，像是從其附著的地方被一刀刮下來的。這樣的手法，不是那幫簡單粗暴的器官販賣組織的人能做到的，同時，也不會存在能做到這種程度的這樣一個手藝精湛的普通人類醫(yī)生。

? ? ? ??這個看似是眾多器官買賣案件中的普通一例的案件，絕對有一位非同尋常的執(zhí)刀人的參與。

? ? ? ??可惜，沒有能直接找到這個人的線索。

? ? ? ??警方處記錄，總共有兩次目擊到疑似是犯罪團伙的車的記錄，那是一輛白色的本田，車牌號卻一直在換，且總是躲避監(jiān)控，因而也一直難以找到。

? ? ? ??看來也只有在下一次犯案時跟蹤他們了。

? ? ? ??這是現(xiàn)代社會，重要的案件信息由警方掌握，自己作為一個陌生的異地人失去了獲取信息的機會。好在盟會派人來了，派來的還是自己熟識的狼人執(zhí)行官朗道·馬丁內(nèi)茲。盟會的幾位長老對自己素有意見，因而黎不會明著插手，不會干涉朗道的工作，但這不妨礙自己從朗道那里獲取信息。

? ? ? ??但自從黎和朗道來到這個城市，犯罪者就不再活動了。這讓黎和朗道更加確定這起案件中有夜行者的參與。

? ? ? ??所謂夜行者，即非人的存在。夜行者不是一個種族，而是在生物的戰(zhàn)爭中的失敗者的統(tǒng)稱。

? ? ? ??適者生存。生物的本性即是繁衍。在繁衍上贏了，這種生物就贏了。

? ? ? ??人類占領(lǐng)了這個星球，讓他們的足跡遍布全球，讓隱者無處遁形，讓人類以外的存在都成了必須經(jīng)人類審視的他物。

? ? ? ??吸血鬼、狼人、鮫人以及其他類人物種必須隱藏自己的身份，控制自己的本能，融入人類的社會以求生存。

? ? ? ??只有人類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陽光下的人，那些本有資格和人類爭奪世界卻又在歷史中敗下陣來的智慧物種松散地聚集在一起，成立了失敗者的聯(lián)盟——狄安娜之盟，他們稱呼自己為“夜行者”。但有些生物的生存本身就以傷害、殺害人類為前提，有些生物的生存必將以對人類社會造成重大破壞為代價。

? ? ? ??黎認為事件中的夜行者是以威脅人類的生存為基礎(chǔ)的類型。

? ? ? ??話說回來，夜行者只是個泛稱，并沒有誰能統(tǒng)計出夜行者一共包含了多少種族。夜行者互相隱藏自我。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刻不會發(fā)現(xiàn)一種從未出現(xiàn)的非人智慧種族，更何況還有那些和人類同出一源，但因種種原因?qū)е卵}極其特殊，并因此在辨別和分類上存在困難的族裔。

? ? ? ??無論是黎，還是朗道，都無法判定參與這次事件的夜行者是哪個種族。查閱了大量資料，他們都沒有找到以人類整體內(nèi)臟為食或做其他用途的夜行者。他們猜測這次的事件未必是新種族做的，也有可能是巫師所為。因為巫師所做也不為人類社會所容，盡管他們中的大部分是人類。他們反倒為夜行者的世界所容。有些在夜行者的世界有著特殊的地位。雖然巫師歷來多為人類，但隨著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古老的巫師家族和巫師傳承漸漸沒落，他們中的大部分融入了世俗社會，少數(shù)族裔等其他夜行者學習巫師知識的比例比以往高了一些。

? ? ? ??多數(shù)夜行者是天生的、被動的被排斥于光明世界之外的智慧種族，而巫師是后天的、主動的被排斥于光明世界之外的瘋子。

? ? ? ??瘋子會為了自己的目的做出任何事都不為怪。對于人類社會來說存在著瘋子。對于夜行者社會來說同樣存在著瘋子。

? ? ? ??但這些也只是猜測。制造事件的夜行者依然無跡可尋。

? ? ? ??從第三起失蹤案起，警方就封鎖了城市人員的流動，對進出者嚴格檢查，犯人們跑不出去。

? ? ? ??尸體一定會出現(xiàn)。那輛車也遲早會出現(xiàn)。

? ? ? ??黎相信。朗道相信。

? ? ? ??在此期間，朗道調(diào)查了幾位失蹤者，黎發(fā)現(xiàn)了這些受害者的特征：年輕，健康，學生居多，多為女性，偶有男性，AB型血，且多為白云路、靜安路這兩條路周圍片區(qū)的居民或有交集者。

? ? ? ??其中10名受害者里9名是第二高中的學生，另一名是16歲的輟學青年。為了不引起恐慌，警方和學校把這個消息壓了下去。

? ? ? ??這個學校的學生有什么特別之處嗎？但從那位非該校的受害者看，又并非非該校學生不可，這說明不是學校所在地有什么不同尋常之處，風水還是不必看了。

? ? ? ??就在這時，黎注意到了一個普通的女孩。不是心血來潮，而是多次看到有人在觀察這個女孩。也許這個女孩就是下一個目標。黎在一個夜晚搭訕，知道了她的名字——朱雯。而朱雯也終于在第二中學放寒假那天被那輛車叫住了。

? ? ? ??在朱雯被叫住的那一天，朗道就跟上了那輛車，找到了他們的據(jù)點——一個偏僻的廢舊樓區(qū)。他們整日吃睡打牌，消磨時間，沒有外出，沒有與其他人聯(lián)系的痕跡。而這幾個人也沒有一個能看出與普通人類有什么不同來。只有一個男孩，他不和這幫人住在一起，他一個人在一個偏僻的路口下車，自己慢慢走回靜安路的宏陽小區(qū)。

? ? ? ??這個男孩叫康子寧，他的父親是一個叫康西農(nóng)的怎么看都很普通的人類醫(yī)生。

? ? ? ??也許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他父親所結(jié)識的某個人。

? ? ? ??朗道查到，康西農(nóng)在市立人民醫(yī)院工作。

? ? ? ??朗道又花了幾個晚上的時間熟悉了市立醫(yī)院，摸進了醫(yī)院檔案室，將近兩年的所有檔案看了一遍。他終于有所發(fā)現(xiàn)：第二中學歷來的體檢都由市立醫(yī)院負責，醫(yī)院里保存了所有學生體檢檔案的備份。不意外的，朗道看到了9個第二中學的受害者的檔案，還有一個非第二中學受害者在這里住過院，有查血常規(guī)的記錄。

? ? ? ??而在一個晚上，那個叫康子寧的男孩背著一個書包離開了家，和誘拐人口的那幫人住到了一起。

? ? ? ??康子寧離家一周后的一個晚上，白色本田車埋伏了朱雯。可是小姑娘一看到他和黎就跑，他只得以問路為由擋在車前為女孩爭取時間，同時讓黎跟上女孩，發(fā)現(xiàn)女孩跑進了宏陽小區(qū)。也許小區(qū)里住著女孩的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也說不定。

? ? ? ??在之后，朗道沒有回賓館，而是監(jiān)視著白色本田車。

? ? ? ??午夜十二點，白色本田車停在了宏陽小區(qū)一個偏僻的后門處。

8.

? ? ? ??朱雯看著來人，眼神中流露出一些驚訝。她不明白這個人為什么會在這里。

? ? ? ??康子寧和平常無異，他耷拉著眼睛看著朱雯，說：“我都跟你說過了離我家遠點?！?/p>

? ? ? ??朱雯嘴里堵著布，想說什么也說不出。

? ? ? ??康子寧走近了，掏出一把美工刀，一邊鋸朱雯手上的麻繩，一邊說：“認識那輛白色的本田吧，以前找你問過路的，那天，我就在車后座?！?/p>

? ? ? ??朱雯發(fā)覺事實和自己推測的還不一樣，她無法想象這個寡言的男孩會是殘忍的器官收割案的犯人的同犯。難道，是他回家將自己弄到這兒來的？可是他現(xiàn)在似乎在給自己松綁？

?? ? ? ??“別猜了，都是我爸，也就是你康伯伯。他給你下了藥，讓人開車過來把你帶這兒的?！笨底訉帉⒍伦≈祧┳斓陌撞寄昧讼聛?，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 ? ? ??康醫(yī)生是壞人的想法在朱雯的腦海中曾短暫地閃現(xiàn)過一瞬，但朱雯無法相信那樣和藹、那樣深愛養(yǎng)子的康醫(yī)生會和這件殘忍的案子有直接關(guān)系，可如今從康子寧口中聽到，卻也不得不相信。

? ? ? ??康子寧難得的話多起來：“他不是我爸爸，他是個瘋子。他是個貪生怕死的老變態(tài)，他就是想把器官無限地換下去，長生不老，很瘋狂吧？這都是真的，他那天和你說的那些都是裝給你看的。之前的那些人都是他殺得，他什么都做得出來，他已經(jīng)不是人了……哦，不對，他本來就不是人?！闭f到這里，康子寧冷冷地笑起來。

? ? ? ??康子寧討厭康醫(yī)生，他不認同康醫(yī)生的所做所為，他是個好人，只是被迫做了他不愿意做的事而已……朱雯抬起頭，問道：“康子寧，你恨他嗎？”

? ? ? ??“恨。”康子寧回答得很干脆，“我希望他從沒收養(yǎng)過我。讓我死掉，讓我在孤兒院，都比和他在一起好?！?/p>

? ? ? ??朱雯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覺得，這十幾年，他對你好嗎？”

?? ? ? ??“說實話，還不錯?！笨底訉幈涞谋砬槌霈F(xiàn)了一絲松動：“他是一個普通人，他比一般人還要害怕孤獨，他……也許有想把我當成親人?！?/p>

? ? ? ??“可是，他也是一個很自私的人，”他垂下眼：“他想控制一切，他想讓我永遠聽他的話，在他眼中，我也不過是一個。以前他覺得一個人太孤單了，就領(lǐng)養(yǎng)我當小貓小狗養(yǎng)，根據(jù)我的體驗，他還算一個很好的寵物主人；后來他想永生了，就要求我當他的學徒和奴隸。如果他要我陪他一輩子，我不介意，可是，如果他要讓我和他一樣……我要他死。”

? ? ? ??既有真心的依戀和感恩，又有切齒的憎惡和恨意。幼年時完全信賴“父親”，以為自己幸運地擁有著尋常人的幸福，后來卻發(fā)現(xiàn)“父親”只是把自己當做工具。這是“父親”的欺騙，這是自己的天真。朱雯感受到了這個男孩心中的矛盾，感受到了這個男孩的希望到失望再到如今的絕望。

? ? ? ??那天在飯館，康醫(yī)生的眼淚，康醫(yī)生講的故事，也全是假的嗎？盡管對康醫(yī)生失望透頂，但剛剛知曉了康子寧的經(jīng)歷，朱雯對康子寧有些不忍，于是便問：“怕死是人的本能，我也怕，但是他為什么這么偏執(zhí)呢？”

? ? ? ??“我不知道。他瘋了。他聽不進去任何話。”康子寧說，“你還是快點走吧，待會兒他們就回來了，出了門從右邊走，走到公路上，右手邊有一個公交站牌，從那里坐15路公交車，回家，報警，快點?！?/p>

? ? ? ??朱雯聞言才驚覺康子寧這是背叛了“同伴”在幫自己逃跑，她一把抓住男孩的手：“一起走?！?/p>

? ? ? ??康子寧任由她抓著自己的手，身體卻沉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搖頭道：“不了，你走吧，你走就行?！?/p>

? ? ? ??朱雯滿心疑惑，又急又惱：“為什么不走？我走了，他們能放過你嗎？”

? ? ? ??康子寧不為所動：“我和康西農(nóng)是他們的雇主，我只是被康西農(nóng)派來幫幫忙監(jiān)督一下，他們不敢對我怎么樣?！?/p>

? ? ? ??“而且，我可以撒謊騙一會兒他們，我要是也走了，他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不對，去聯(lián)系康西農(nóng)，到時候我們兩個誰也走不了。你快點走，去報警?！?/p>

? ? ? ??朱雯察覺到他的堅決，也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 “好，聽你的，”她說：“等著我?！币坏Q定了，朱雯立馬起身，向門外跑去。

? ? ? ??門外的陽光溫暖而刺眼，冬天的空氣依然冷冽，冷冷地撲在臉上。朱雯不浪費任何一秒，盡力跑向公交車站。

9.

? ? ? ??城郊的一座別墅。

? ? ? ??“中國的醫(yī)生待遇這么好嗎？”朗道四處打量著，屋子的裝修和擺設(shè)雖然簡單，但用材皆為講究，于不動聲色中做到了奢華至極。

? ? ? ??“醫(yī)生哪有這待遇，”康西農(nóng)哈哈大笑，“就是普通公務(wù)員，一輩子踏踏實實勤勤懇懇，撐死了買套平層戶型還清貸款，能有別的收益的都是靠了祖上的積累和另外的門路?！?/p>

? ? ? ??朗道輕輕搖晃高腳杯里的紅酒：“康醫(yī)生一定是另有所長，找到門路了?！?/p>

? ? ? ??康西農(nóng)臉上帶著慵懶的笑意：“請跟我來?！?/p>

? ? ? ??朗道被帶到了一間密室，當康西農(nóng)在他眼前轉(zhuǎn)動筆筒時，他腦子里忍不住蹦出一個詞：爛俗，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是經(jīng)過時間考驗的簡單又安全的方式。

? ? ? ??通往密室的走廊很窄，但走到房間門口時頓生豁然開朗之感。

? ? ? ??這是一間長方形的工作室，墻上掛滿了解剖圖和便簽，左側(cè)是幾排書架，擺放著雜亂的書本和文件夾，以及一張書桌，右側(cè)是擺放盛有泡在福爾馬林中的器官和各種人體模型的柜子。正對著門口的是一扇緊閉的門，朗道猜到了那大概就是康西農(nóng)動手操作的地方。

? ? ? ??“我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群體生存的智慧是為他人創(chuàng)造價值。”康西農(nóng)走到一個柜子前，“我們是神農(nóng)后裔，我們一直非常注重對草藥知識和外科技術(shù)的傳承，比常人更長的壽命也讓我們把手藝磨煉得更精湛，延續(xù)他人生命，也延續(xù)自己的生命——但終究不是永生。類人的族群那么多，卻少有幾個種族可以長生，大多數(shù)只是壽命長得足以撐過人類文明從萌芽到爆發(fā)的如今?！?/p>

? ? ? ??“所以我開始了許多人做過的研究，但我可不會像那些術(shù)士一樣寄希望于虛無縹緲的丹藥，我學習現(xiàn)代生物學知識，又鉆研神農(nóng)一族的古籍，我要揭開長生不死的秘密，我是神農(nóng)的后裔，我天生具有優(yōu)勢。”

? ? ? ??“你的結(jié)論？沒有讓人不死的丹藥，但可以通過換器官永生？”朗道輕笑。

? ? ? ??康西農(nóng)說：“我沒有找到最終的答案，我找到了答案的方向，答案在基因里。但是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已經(jīng)230歲了。我的父親死于250歲，他在最后的三十年急劇衰老，血液粘稠，細胞失去活力，器官衰竭，期間我想辦法為他換過一次腎，讓他多活了二十年，但依然回天乏術(shù)?！?/p>

? ? ? ??朗道眼神微妙了起來。

? ? ? ??“我為自己換過器官，兩年前換的肝臟、腎臟?！笨滴鬓r(nóng)倒不回避。

? ? ? ??他又說：“類人族群與人類的差別主要是血液中的細胞決定的，身體構(gòu)造大致相仿，只要找到健康的器官，手術(shù)中操作得當，可以讓器官漸漸適應身體，延長壽命。”

? ? ? ???“為了你的研究，你可犯下了大事?！崩实勒f。

? ? ? ??“這不是問題，”康西農(nóng)竟然笑起來，“為了達到某個目的付出一些代價在所難免，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在有人犧牲，非人的世界對人類的世界難道具有保護義務(wù)嗎？盟會消滅一些危險分子只是為了防止夜行者被人類社會發(fā)現(xiàn)和針對，又不是保護人類社會，而我，做好了一切防止被發(fā)現(xiàn)的準備。更何況，西奧姆的指令想必是逮捕我而不是抹殺我吧？”

? ? ? ??朗道想起臨行前，在理事長辦公室，盟會副理事長西奧姆說，不要殺他，把他帶到這里來，我們要進行審判。西奧姆是狼人家族的老牌貴族，活了兩千多年，已老態(tài)龍鐘。狼人也只是壽命極長的種族，也會衰老死去。驀然間，朗道明白了西奧姆的用意，也明白了為什么派自己來。

? ? ? ??“你說的沒錯。”朗道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事實。被殺害的人類的確可憐而不幸，但這是感性上的認知。理性上，康西農(nóng)借人類之手將整樁事情粉飾成人類黑市的器官買賣，這的確不會將夜行者暴露，也就沒有將其抹殺和懲處的理由，更何況西奧姆……朗道一陣心慌，黎會怎么做呢？她是什么看法？她會不會攪局？

? ? ? ??“我這里剛好有一個新貨，怎么樣，要不要參觀一下我的工作？”康西農(nóng)對朗道笑道。

? ? ? ??壓下心頭的異樣，朗道說：“好?！?/p>

? ? ? ??康西農(nóng)開車帶著來到倉庫，看到康子寧一個人抱膝坐在水泥管上。

? ? ? ??康西農(nóng)感覺到了什么：“老吳他們呢？”

? ? ? ??“回去了?！睈瀽灥幕卮?。

? ? ? ??“女孩呢？”

? ? ? ??“回去了?！蓖瑯拥幕卮稹?/p>

? ? ? ??“怎么回去的？”

? ? ? ??“走回去的?！?/p>

? ? ? ??“你把她放了？”康西農(nóng)大概猜到了發(fā)生了什么，仍然忍不住想質(zhì)問一番?？墒强底訉庍@個小崽子一臉的無所謂，這可把康西農(nóng)的火激起來了。

? ? ? ??“廢物！”

? ? ? ??“怪物?！?/p>

? ? ? ??聽到這一句反駁，康西農(nóng)有些詫異，隨即又恨恨道：“我是怪物，你也是怪物。”

? ? ? ??“你又不是我爹?！?/p>

? ? ? ??短暫的沉默后，康西農(nóng)說：“你是我的親生骨肉?！?/p>

? ? ? ??男孩沒有說話。

? ? ? ??康西農(nóng)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說：“這些年過來，你大概也知道我是什么了，我和大多數(shù)人類不太一樣，可表面上看都一樣，我也能找個女人結(jié)婚啊。你媽是外鄉(xiāng)來打工的，和家里斷了聯(lián)系，生下了你，我又不能認，還不是辦領(lǐng)養(yǎng)？你身子弱，你能活多久？我這是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

? ? ? ??片刻的沉默后，康子寧冷冷道：“不用了?！?/p>

? ? ? ??“我會永生，你也會永生?！笨滴鬓r(nóng)對這個叛逆的孩子勸說。

?? ? ? ??男孩倔強道：“我不是你，你不要替我做決定。我不要活成像你一樣的怪物?！?/p>

? ? ? ??康西農(nóng)心里酸澀，想說些什么，卻有一個女聲在身后響起：“你都聽到了，他可不愿和你一樣?！?/p>

? ? ? ??康西農(nóng)看了來人一眼，面露不屑：“人類自己還不是將同類視作自己的零件，你何必替他們操心。Lerrat，你身為昆侖族裔，有漫長的生命，站著說話不腰疼，多管閑事。”

? ? ? ??“如果可以交換，我愿意把自己的壽命和你交換……不過你也不愛聽這種沒有用處的話吧?！?/p>

? ? ? ??“你想要什么？制裁我？”康西農(nóng)似笑非笑，“在執(zhí)行者面前？”

? ? ? ??“不，”黎說，“我只要保證你留在這里?！?/p>

? ? ? ??一直沒有說話的朗道開口了：“黎，盟會的指令是把他帶回去審判。”

? ? ? ??黎頭也不回，背對著兩人：“他恐怕沒有威脅到夜盟的利益，沒有到夜盟接受審判的必要。但是他確確實實違反了人類世界這個國度的法律，他應該在這里接受制裁?！?/p>

? ? ? ??朗道為難起來，他說：“黎……”

? ? ? ??可是沒等他話說完，頸部一陣刺痛，黎轉(zhuǎn)瞬之間將一根細針飛了過來，而他毫無防備，未來得及思考，全身便似僵住了，意識也混沌不清。他倒在了地上。

? ? ? ??康西農(nóng)臉色一變：“黎小姐可真是物盡其用?！?/p>

? ? ? ??“我以為避免不了和朗道打一架，多虧了您的針。”

? ? ? ??康西農(nóng)有兩個打算：第一是和朗道去夜盟，第二因為朗道和黎有舊，所以為防兩人合作把自己做掉康西農(nóng)事先準備了對付兩人的工具——涂有足以讓一只大象睡上兩天的鎮(zhèn)靜劑的銀針，不管是對付狼人還是黎都足夠了，事先準備了兩盒，一盒在自己身上，還有一盒放在密室備用。沒想到被Lerrat利用了。

? ? ? ??只聽他說：“不問自取是為偷，黎小姐私闖民宅還拿我的東西，也是犯了這國的法了。”

? ? ? ??黎不置可否，但一副不想做出什么表示的樣子，擺明了是仗著厚臉皮自行宣布這事一筆勾銷了。

? ? ? ??無恥小兒，不要臉皮，康西農(nóng)額頭青筋暴起。

? ? ? ??康西農(nóng)又說：“我和我兒子還有幾句話要講，您能回避一下嗎?！?/p>

? ? ? ??黎還沒有回答，卻聽到角落里男孩決絕的聲音：“就在這里講吧，當著她的面?！?/p>

? ? ? ??康子寧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的小孩不一樣，自己沒有媽媽，可是他從來不羨慕別人，因為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夏天天熱，父親特地買了便攜式小風扇供康子寧上下學路上使用，冬天天冷，父親就把康子寧的手揣進大衣里……對自己，父親永遠充滿溫和而耐心。

? ? ? ??可是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父親越來越暴躁而焦慮。那個睿智而從容的父親消失了，他變得和其他人一樣市井而貪婪。

? ? ? ??性情的改變還不要緊，最為可怕的事情是，有一天他起夜看到書房亮著燈，便好奇地走近，居然發(fā)現(xiàn)了一間從沒見過的房間，而當他穿過走廊來到密室門口，眼前的景象令他嘔吐不已：幾具尸體隨便地擺在地上，其中一個女人的眼睛還睜著，直勾勾地看著康子寧，而正對著門口的那張工作臺，血從臺子邊緣流淌下來，尸體被切成一塊又一塊地包在塑料布里。盡管消毒藥水和清新劑的味道很重，尸臭和血腥味依然濃烈。臺燈逼仄的光線將一切映照得陰森而詭異。

? ? ? ??康子寧嘔吐起來，好像要把胃嘔出來。

? ? ? ??父親從里間走了出來，帶著康子寧從沒見過的那種笑：“子寧，既然你都看到了，我就不瞞著你了?！?/p>

? ? ? ??從此，康子寧就沒有再上過學。

? ? ? ??他被關(guān)在家里哪里都不許去。

? ? ? ??每天都要背拗口的古籍口訣，畫解剖圖，并在父親手把手的教導下將尸體切成一塊一塊。

? ? ? ??日復一日，康子寧終日與父親相對。他想過上網(wǎng)求助，可一旦想起這是自己的父親，一旦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他又放棄了。與此同時，康西農(nóng)也加緊了對康子寧的控制，他用上了巴甫洛夫?qū)Υ返哪且惶?，也用上了二?zhàn)期間德國人訓練士兵的方法……

? ? ? ??康子寧可以察覺到康西農(nóng)的把戲，可卻深陷其中、無法擺脫。如果說康西農(nóng)以往還算收斂，那么現(xiàn)在的康西農(nóng)徹底瘋了。康西農(nóng)一直和黑市有聯(lián)系，這個冬天家里來了一幫眼睛里透露著兇狠的人，康西農(nóng)讓康子寧以后和他們一起誘拐事先選好的目標?？滴鬓r(nóng)對他的命令也多起來，也越加不耐煩起來。康子寧心中感嘆，人心善變，更何況是怪物。也許，當初的溫暖是真的，后來的寒冷也是真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也許，康西農(nóng)真心把自己當兒子對待過，盡心盡力將自己養(yǎng)大再繼承他的一切，但是自己終究無法忍受這一切，拒絕了他的計劃，讓他的心血付諸東流，也無怪乎他如今用這種方式來逼迫自己。

? ? ? ??康西農(nóng)嘆了口氣：“子寧，人類之間不同人種的混血往往具有基因優(yōu)勢，人類和我們這種特殊的類人種族通婚卻有太多不確定性了。你的出生是一個奇跡。但是你的身體也極其脆弱，我必須改善你的體質(zhì)。我延長我的壽命，既是想讓我自己活得長一點，也是為了多陪你一程，更是為了爭取更多時間改善你的體質(zhì)，讓你長生不死，最次也要讓你和普通人類一樣活上百年。我已經(jīng)老了，你還有機會。我長生不了，你還可以。我逼你，也是想讓你繼承了我的衣缽以后可以自己找到永生的方法?！?/p>

? ? ? ??如此說來，他確實是為了我，可他又讓我如此痛苦。為什么一定要如此痛苦？康子寧痛苦地想到。

? ? ? ??為什么一定要殺人？難道是我錯了嗎？不，殺人無論如何都是錯的。他的愿望永遠凌駕于任何東西之上，他是個怪物，他不在乎任何東西。

? ? ? ??這個人總是這樣，到現(xiàn)在，還想著如何命令我?？滴鬓r(nóng)絕對不允許自己就這么完蛋，他想利用我這個沒用的徒弟制造逃跑的機會。

? ? ? ??康子寧的心沉了下去：“我不需要長生，我只要在這有限的幾年里活好就夠了?！?/p>

? ? ? ??康西農(nóng)的臉色和眼睛暗了下去。直到剛才，康西農(nóng)都在盤算著說服兒子不要被感情左右，父子兩人聯(lián)手可以脫身，可幾句話聽下來，他恍然間明白，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兒子的信任。

? ? ? ??長久的沉默。

? ? ? ??就在黎忍不住要動手，朗道忍不住要說話的時候，康西農(nóng)說話了。

? ? ? ??“我會留下?！?/p>

? ? ? ??這個回答出乎意料。

? ? ? ??他說：“黎小姐，小朱雯這會兒該到市內(nèi)了，即使子寧不提醒，小姑娘自己也知道報警，幾個小時后警察就該到了，最后的這點時間，我和子寧回家呆一會兒。”說著，他看向康子寧。

? ? ? ??男孩有些疑惑，他茫然道：“好?！?/p>

?

? ? ? ??沒有人去開燈。

? ? ? ??陰影中，男孩坐在沙發(fā)上，中年人站在陽臺邊。

? ? ? ??“不跑嗎？”年輕的聲音說。

? ? ? ??“再跑，你就真的恨我了。”

? ? ? ??“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不覺得虧嗎？”

? ? ? ??“不虧。兒子更重要?！?/p>

? ? ? ??“不后悔？”

? ? ? ??“不后悔?！?/p>

? ? ? ??落日遇云，將天空灼烤成紅色，宏陽小區(qū)的一棟居民樓頂層也被紅色所吞沒，還伴著濃煙滾滾。

? ? ? ??住在下層的老太太是老花眼，看了一個小時的電視后也終于察覺遠處的天都暗了，唯獨這邊還紅亮著，連空氣都很昏沉，才火急火燎地打了電話。

? ? ? ??朱雯先回了趟家，又在父親的陪同下去了警局。警方立馬派了一隊去廢樓區(qū)抓人，另一隊趕往了宏陽小區(qū)，到達小區(qū)樓下時他們發(fā)現(xiàn)消防車來得更早，而作為目標的父子二人已經(jīng)燒焦了。

? ? ? ??參與綁架青少年的社會游民已經(jīng)伏法，他們不知道自己幫助其他種族殺害了同胞。可即使知道，又真的不會繼續(xù)做嗎？朗道望著不遠處進進出出的警察隨意地想著，點燃了一支煙，身體還有些乏力和酸澀。

? ? ? ??他轉(zhuǎn)過頭對旁邊的女士說：“黎，你可真下得去手，我都沒料到你會用，嗯，這種方式。”

? ? ? ??黎面色不變：“這樣比較快啊?！?/p>

? ? ? ??朗道覺得藥勁下去了，掐滅了煙：“我要回去復命了，不過拜你所賜，復不了命了。你也小心一點，下次派任務(wù)說不定我就要抓你了。”

? ? ? ??朗道走后，黎回想起康西農(nóng)臨走前說的話。

? ? ? ??“人類慣常將其他東西——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視作零件，用小蟲子來為自己續(xù)命，不過這些東西不具有人的形態(tài)，所以心理上容易接受罷了。我就不會那樣虛偽。人類是最好的零件，我就用人類?！?/p>

? ? ? ??康西農(nóng)說這話時冷酷而篤定。

?? ? ? ??“不過你為什么要綁架小朱雯呢？這對父女可是與你來往密切的病人和朋友，即使你已經(jīng)泯滅人性不考慮朋友情誼，朱雯的爸爸第二天就來接她，見不到人叫了警察，警方一定會從最后見到朱雯的你開始盤查，這不是暴露得更快嗎？“黎問。

? ? ? ??康西農(nóng)愣了一愣，隨即嘆氣道：“還不是那個蠢小子，告訴了那個丫頭太多不該她知道的……”

? ? ? ??“所以一定要滅口了？”

? ? ? ??康西農(nóng)皺了皺眉：“不，我哪有那么簡單粗暴，我是想先做做那丫頭的思想工作……”

? ? ? ??神農(nóng)族裔向來與人為善，康西農(nóng)給黎的感覺也與許久之前接觸過的神農(nóng)族裔沒有太大區(qū)別?？滴鬓r(nóng)格外擁有的是一種瘋狂，一種似曾相識的瘋狂。

? ? ? ??康西農(nóng)還意味深長地說了另外一句話：“一切從開始就注定了。”

? ? ? ??從那時他就決定自殺了吧。

? ? ? ??夜行者，即使是和人類最為接近的少數(shù)種群，在身體上的不同也會被檢查出來，被火燒? ??焦也許是不暴露的最好方法。只可惜了那個少年。

? ? ? ??那個少年從小在人類社會長大，接受的是人類社會的教育，對自己的真實身世一無所知……直到意外發(fā)現(xiàn)了父親的秘密。不過，或許沒有那次意外，接觸到另一個世界也是早晚的事。從他觸碰到另一個世界起，一切就不能回頭了。

? ? ? ??時機。是時機問題嗎？

? ? ? ??黎想著，來到了朱雯家樓下。

? ? ? ??也許該和小姑娘道別了。

? ? ? ??燈亮著。但不確定小姑娘是否在家。黎靜靜地凝視著那扇窗，在心里默默單方道別，轉(zhuǎn)身離去。

? ? ? ??而朱雯坐在沙發(fā)上，喝一杯熱牛奶，驚魂不定中的她反復想起黎小姐，想起朗道先生。平靜下來的朱雯仔細思考，那天那輛車遲遲沒有追來，康醫(yī)生表現(xiàn)出的對黎小姐明顯的排斥，這一切都表明，黎小姐與朗道先生與康醫(yī)生和擄掠器官的組織不是一伙的，是好人，甚至可能是不知出于什么緣由來幫助自己的。下一次見面一定要好好感謝他們，或者和他們好好聊聊，看看能不能弄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 ? ? ??只是此時的她不知道的是，她以后再也沒有見過這兩個人。

? ? ? ??后來警方公布的調(diào)查中，擄掠器官的七人團伙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并且令人吃驚的是，這場震驚世人的犯罪中竟然有市立醫(yī)院的醫(yī)生及其未成年的兒子的參與。據(jù)犯罪團伙供認，器官的買賣是經(jīng)由康西農(nóng)牽線搭橋的，他們只負責綁架和把人弄暈，至于取器官時人是否是清醒的是否是從昏迷中醒來，這一切就不得而知了。而康西農(nóng)究竟與哪些人有交易這一切也隨著康宅的大火變得無從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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