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零落成泥碾作塵【羨忘】
本章預(yù)警:羨忘,ABO,湛不潔,虐身。玻璃心慎入,詳見前言。

我以為走向了死路,沒成想竟是生機(jī)。這位公子問我疼不疼,竟是真的問我疼不疼而已。
“酒泉西望玉關(guān)道,千山萬磧皆白草?!?玉門關(guān),是一處只存在軍情中的地界。
無垠的大漠,炙熱的戈壁,縱橫的溝壑,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枯草間一只只駐扎的帳篷,三大五粗的男人,磨著刀斧,喝著烈酒,講著葷話。有拍案大笑,有嚎啕大哭。這幾個握手言和,那幾個搏命撕扯。
這里的一切,都像灌注了粗獷的泥沙,留不得清涼,蓄不起溫?zé)?。只有冬夏,不見春秋?/p>
騎上馬背,馳騁個百十里,或是跨著駱駝,晃悠一兩天的行程,能到最近的集市,圍繞著鎮(zhèn)遠(yuǎn)將軍府。邊塞之處,天高皇帝遠(yuǎn),有個知縣大過天,也不問民生疾苦。戍邊將軍的口碑倒是好很多,畢竟戍邊,不就是為了保護(hù)邊關(guān)的疆土,保護(hù)邊關(guān)的百姓嗎。故而將軍府附近定居的百姓也多些,人來人往間倒有了些鬧市的氛圍。
雖說環(huán)境惡劣條件簡陋,這鬧市里該有的卻都有,茶樓酒館,當(dāng)鋪?zhàn)鞣?。除去驛站占了最多的地兒,還有個奢華的小樓,占了小半條街,外墻比將軍府還闊綽,牌匾上題的三個字落筆細(xì)而綿長,倒有些江南風(fēng)味——白云間。風(fēng)情萬種,門庭若市,想也知道,是個花樓。進(jìn)出的也是什么人都有,書生模樣,大腹便便,有的正值盛年,也不乏老態(tài)龍鐘。自然都說來看戲聽曲兒的,或許也就這一處,在這干癟的塞北,能讓人如沐春風(fēng)。
“魏無羨,我也是服了你,大老遠(yuǎn)地奔過來就是來找我討生辰禮物的嗎?”
“不然呢?哎你生辰時我可是花了大手筆的啊,總算盼到我可以收回來了,禮尚往來嘛~”
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兩位公子的斗嘴倒是格外引人注目。一個束著皮冠,握著長劍,儼然正氣,似將府中人;一個身著云錦,額前兩縷碎發(fā),生的精致,像南邊的公子。他拿著把橫笛,晃晃悠悠,在各個攤點(diǎn)前東摸摸西看看,引得一眾姑娘羞紅了臉,倒也不扭捏,還直勾勾地瞧。
“我說,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收收心了,成日里瞎混,也不知王爺怎么都不管管你。你要知道你遲早要承襲王位的,就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能鎮(zhèn)的住誰?”
“切,江澄,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蔽簨肱呐男馗?,“你又不是不知道,以一敵百,小爺怕過誰?”
“得了吧,少拿你的信香出來顯擺,什么時候被坤澤擺了一道才有你哭的。到底修些文韜武略才是長久之計(jì)。”
說起魏嬰這信香,在他爹的封地內(nèi)可是人盡皆知。當(dāng)年這小世子分化,地上打了三天滾,整個王府都跟他哭的死去活來,最后啥也沒聞到,還以為就是個中庸了。為此魏王妃可是被一眾官家親眷暗地里笑話了好幾天。直到后來某一天哪個不長眼的小廝把他從樹林里救回來的小兔子給捉去烤了,登時就急紅了眼,摔了一地的瓷器,下人跪了一地,突然就聞到一陣?yán)錃庖话愕奈兜溃业姆卫?,甚至五臟六腑都生疼,讓跪著的人都蜷縮了起來。聞訊趕來的王爺王妃也霎時軟了腿腳,就要往地上滑去。這才發(fā)現(xiàn)這小世子是個乾元,還是極具攻擊性的上等乾元,信香竟是風(fēng)的味道,只是平日里比較和煦,帶著點(diǎn)陽光青草氣,難以察覺。這之后可不是一傳十十傳百,老少婦孺都知道他們小世子厲害的,連帶魏王妃也是揚(yáng)眉吐氣,逢人就夸,明里暗里顯擺了十天八天,被魏王訓(xùn)斥了幾句才收斂了。
“哎,那樓看著不錯啊,挺費(fèi)銀子的吧?帶我去耍耍?”魏嬰看著那琉璃瓦,心里暗爽,這么奢華的地兒,鐵定能宰江澄一頓。
“白云間?”江澄順著魏嬰的手指看過去,“你可真會挑地兒,想開葷吶?”
“什么開葷?”魏嬰瞇著眼睛瞅了瞅門前進(jìn)出的客人,“哦,是個花樓啊。也不錯,走唄,讓我聽聽塞北的花樓都唱些什么曲子呀?”
“嘖嘖,”江澄白了一眼,“還曲子,唱得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聽不聽?”
“哎你別扯啊你急什么,被我爹發(fā)現(xiàn)可別說我?guī)闳サ??!?/p>
“哎我?guī)闳悖トトグ∥?,你放手別拉我魏無羨!”
“喲,二位公子,想來點(diǎn)兒什么呀?”
一看二人這氣派這身家,就是非富即貴。老鴇趕忙帶著姑娘們迎上來,笑得花枝亂顫。
硬扯著江澄來,無非是想宰他一頓,說實(shí)在的魏嬰還是第一回進(jìn)花樓,之前都是聽說哪家頭牌唱的好樣貌好直接甩銀子請回府上表演的,這撲面而來的脂粉氣,摻雜著不知多少乾元的坤澤的信香讓他有些倒胃口。
但,說要來的是他,就不能先落跑,兄弟面前,除了銀子什么最重要?那就是面子!男人的面子!乾元的面子!
“嗯……收拾個雅間,位置要好,爺慢慢挑?!闭f罷,朝江澄挑了挑眉。
無語……裝的真嫻熟。江澄從懷里摸出錠銀子扔給老鴇,又朝魏嬰甩了個大白眼。
也不知道這老鴇是會錯了意還是比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意思,這雅間……還真的雅。二樓正中央,恰能看見樓下各姑娘小倌,還有恩客的一舉一動。
起身拿了壺酒,倚在雕欄邊東瞧西看:“嘖嘖嘖,想不到你們這窮鄉(xiāng)僻壤的,也慣會享受的啊。哎,還有好多士兵呢,你爹不管的啊?”
“管什么?都是在刀口舔血,有今天沒明天的。三大五粗血?dú)夥絼偟那杏贡尘x鄉(xiāng),來這兒消遣也正常吧。只要不是逃兵,閑暇的時候還管他們怎么花銀子?。俊?/p>
努努嘴,點(diǎn)點(diǎn)頭,好像也有道理。抿了一口酒,嘖,真烈啊,一點(diǎn)都沒有天子笑好喝。
哐當(dāng),酒壇摔碎的聲音。江澄也走了出來,站在魏嬰身后,一齊循著聲音望去。
“老子今天還就要他陪。怎么,以前陪的現(xiàn)在就金貴了?不過是個爬床的玩意兒還裝起清高來了?”好像還是個監(jiān)軍。
“哎喲大爺,不是要駁您的面兒。先前含光公子沒分化,自是您讓他怎么陪怎么陪。如今他剛分化成坤澤,身子弱,禁不起您折騰的呀。”
“什么折騰,我不過就是摸兩把親近親近,這也受不得?倒是稀奇了,那還擺在這樓里干什么吃?”
“大爺,咱們樓里規(guī)矩,這坤澤啊,賣藝,不賣身。含光公子琴藝了得,您要是想聽什么曲兒,盡管讓他彈奏?;蛘吣?,我找?guī)讉€別的小倌給您挑挑,如何?。俊辈恢撬€有些良心,還是只是覺著含光公子這張臉還能招來更多的銀子,不能就此折了身,那老鴇倒是在極力推脫。
再瞧那一旁的公子,明明害怕的撫在琴弦上的手都在打顫,卻咬緊了嘴唇就定定地坐在那兒,低著頭,不吭聲,也不躲。
“你爹手下?”魏嬰轉(zhuǎn)過身,沒來由地問了一句。
“嗯?”江澄自然也愣了愣,“哦你說他啊,我哪兒知道,那么多監(jiān)軍你問我爹他都不一定認(rèn)得。怎么著?有興趣?”
“好像長的還不錯,那老鴇說他琴藝很高哎,去瞧瞧?”魏嬰抓著江澄的手噔噔噔就往樓下跑。
“哎不是,老鴇說自家孩子,當(dāng)然誰都琴藝高身段好的,哎你別,慢點(diǎn)兒行不行!”
“哼,我偏不要。老子就嘗慣了這口,戀舊?!鄙焓謴亩道锩龆畠摄y子,“我現(xiàn)在,就要他伺候。”
“這……”老鴇看了看白花花的銀子,又瞧了瞧含光那可憐的小臉兒,有些猶豫。
“別不識抬舉,”那軍爺啪得拍響了桌子,“你要知道,爺看上的人,有的是辦法弄走。有銀子你不賺,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地界,弱肉強(qiáng)食。一般的客人自是拿銀子辦事的,攤上這種軍營里的人,還靠武力,能好好說話已經(jīng)不錯了,要真動起粗來,誰又來管呢?
那老鴇向含光投去一個帶著不忍又無力的眼神,好在那人只是個中庸,不能標(biāo)記,只要含光熬住了,將養(yǎng)好了還能用。心一橫,將銀子揣進(jìn)兜里,賠笑道:“大爺說笑了,伺候大爺是含光的福氣,小的這就讓人去準(zhǔn)備,”繼而又向身后的人命令著,“含光公子,還不領(lǐng)軍爺去休息?”
那公子聞言,像剛從夢中驚醒,遲緩地站起身來。周圍也有別的小倌,卻都靜默不語。有的眼中是感同身受的害怕,有的眼中是幸災(zāi)樂禍的戲謔。自明月公子被買走后,再也沒有人敢站在他身前替他說個“不”字了。走近的每一步,都像赤腳踩在荊棘叢,四肢百骸都像有記憶一般的抽痛。也好,被折磨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抬起頭,紅紅的眼眶里蓄滿淚水,卻強(qiáng)忍著不敢掉下來,還要扯出一絲歡愉的笑:“是,軍爺隨奴家來?!彪p手摟上那人的胳膊,故作親近地往里走,一滴眼淚終是沒忍住,掩在衣袖里。
“慢著?!?/p>
突然一陣迷眼的沙石風(fēng)氣,周遭的人不由紛紛掩面低頭。
“這公子,小爺看上了?!蔽簨氤温冻鼋器锏囊恍Γ拔页鑫迨畠??!?/p>
江澄狠狠擰了他一把,面上露著鎮(zhèn)定的笑,卻在他耳邊低低地吼:“魏無羨你瘋了吧?”
“啊,這……”老鴇看著二人,雖不認(rèn)得面孔,這衣袍她是最熟的,得罪不起??伞蛇@兩人…一個是乾元,一個…應(yīng)該也是乾元,把含光交出去的話,這錢路鐵定就斷了吧?心中打著算盤,不敢做聲,只得暗暗去瞥那監(jiān)軍的臉色。
江澄不認(rèn)得監(jiān)軍情理之中,但要說監(jiān)軍不認(rèn)得自家將軍的兒子,要么是不想當(dāng)將軍的士兵,要么是臉盲。
而這位監(jiān)軍,是個不臉盲的好士兵??吹浇蔚哪且粍x那魂都嚇飛了,這哪還敢說個“不”字?恨不得當(dāng)場夾著尾巴跑路。
“怎么?嫌少?”見那三人一個惶恐,一個遲疑,一個不知所措,魏嬰將那含光公子先扯到了身后,用笛子敲了兩下桌子,“你說要多少?”
那監(jiān)軍都一副嚇破了膽的樣子,老鴇也不敢再做什么妖,腆著一副笑臉:“夠了,夠了,二位爺,請?!?/p>
魏嬰將那含光公子拉近的時候,江澄差點(diǎn)沒忍住干嘔,這身上的氣味,實(shí)在是太雜了。
上了閣樓,避開了人群,江澄將魏嬰拉到一旁耳語:“不是你還來真的???一身的味兒你不難受?”
魏嬰撇撇嘴,拿著笛子在江澄胸膛戳了戳:“你難受說明你弱啊,我那么強(qiáng)一乾元當(dāng)然,沒影響?!?/p>
“去你的?!?/p>
后面嘻嘻哈哈的兩人自然看不到前面那人面如死灰的神色。
短短幾步路的距離,那含光公子已走出了對塵世的眷戀,做好了視死如歸的建樹。
不是夸張,如果先后被兩個乾元標(biāo)記,要死人的。
可他能怎么辦呢,誰會救他,誰又救的了他。這一十六年,足夠他看清,從他出生起,就注定了會是這樣的歸宿。
可準(zhǔn)備好了是一回事,要不害怕又是另一回事。推開房門的那一刻,腳下一軟,眼看就要磕到門檻上,卻被人拉了一把,跌進(jìn)了胸膛,冰冷絲滑的觸感,恍惚間好像還有暖陽下的青草香氣。
“咳,”江澄看著這二人已經(jīng)開始擦槍走火,繞到魏嬰另一側(cè),低聲囑咐,“悠著點(diǎn)兒,別給我玩出人命了沒法向王爺王妃交代。我先回了,你玩完了趕緊回來,被我爹發(fā)現(xiàn)得剝我一層皮。”
魏嬰置若罔聞,輕輕將人扶起就要跟著往里走。
“不是魏無羨,你聽見沒?”江澄急忙拉住他的袖子,這人幾百年沒見過坤澤嗎這就魔怔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別耽誤我聽曲子?!?/p>
將人推走,魏嬰轉(zhuǎn)身闔上了門。
左瞧瞧,右看看,這房間真不錯,比這里客棧最好的房間還寬敞。床鋪松軟整潔,掛著青羅縵帳,茶桌上溫著茶酒,書案上放著書卷棋盤,點(diǎn)著熏香,倒像小家碧玉的閨房。
魏嬰拖出藤椅,一屁股坐下,自個兒斟了杯酒。嘖,換湯不換藥,酒壺是好看了,這酒還是難喝的很。
那含光公子就這么杵在他面前,背著琴,攥著衣角,低著頭。
“你…叫什么名字?”
“含…含光?!?/p>
“嘖,我不是問你花名,姓甚名誰字什么?”
那人似有些驚慌,抬頭看了眼魏嬰的神色,又慌張地低下,摸不清他是喜是怒,那是不是該如實(shí)答話?
“藍(lán)湛,字…忘機(jī)?!?/p>
“藍(lán)湛,藍(lán)忘機(jī),”魏嬰把玩著酒盞,跟著重復(fù)了一遍,“倒是好名字?!?/p>
“杵著干什么?坐啊,這不是你房間嗎?怎么比我還見外?”
又抬眼瞄了瞄他的臉色,藍(lán)湛緩緩將琴包放在案上,轉(zhuǎn)身坐在魏嬰身側(cè)給他斟酒。
“剛…剛剛那位公子……”藍(lán)湛問的小心翼翼,如果逃不掉,還是先知道他們想怎么玩的好。
“嗯?你說江澄???他回去了呀?!笨粗{(lán)湛眼中的驚詫,魏嬰不由笑出了聲,“怎么,錢是他出的沒錯,但是是我的生辰禮,還用得著跟他分享呀?”
聞言,藍(lán)湛緩緩松了一口氣,好像…比預(yù)想的好一些?
“那…公子想……”
“別公子公子的,小爺有名字的,叫我魏嬰吧,無羨也行,是我的字。”
魏嬰以為只是隨口一句話,卻叫面前的人嚇得骨碌跪了下去:“奴…奴家不敢?!?/p>
“怎么了這是?改個口而已,不用行這么大禮吧?”魏嬰趕忙伸手將人扶了起來,“我也就叫你藍(lán)湛了,明明聽著比含光順耳嘛。”
“那…那公子……”
“嗯?”
“無羨公子……”
“得了,叫魏嬰,別加公子,”瞥見藍(lán)湛還一副惶恐不知所措的樣子,魏嬰只得又加了一句,“別多想,不是冒犯。我要求的?!?/p>
加上這么明確的一句,那人方才壯了膽喚了一聲:“那魏嬰需要奴家做些什么?”是明知故問,但也得聽恩客吩咐了才行不是?
“嗯……我剛剛聽見說…你琴藝不錯?不如給我彈幾首曲子吧。你們?nèi)钡那?,我還沒聽過呢?!?/p>
“聽曲子?”藍(lán)湛顯然沒料到,一雙眼瞪圓了,更顯得無辜可憐。
“怎么了?難不成你要陪我喝酒???你們這酒我喝不慣,喝多了說不準(zhǔn)明兒還真回不去了,還是聽小曲兒吧。”
多思無益,藍(lán)湛走到案前,攤開琴囊,落了座。垂肩墜肘,一雙手緩緩撫上琴弦。
琴聲起,魏嬰的目光循聲而去。那雙手生的纖白瑩潤,指尖有繭,抹挑勾剔,綽注吟揉。琴音傾瀉而下,清如濺玉,顫若龍吟。像在勾勒廣闊的大漠,像在臨摹崎嶇的山脈。像墜身于泥濘的沼澤,像掙扎著摩挲渾圓的落日。粗魯直白,悲壯蒼涼,讓人忍不住去瞧那彈琴人的神色。
好像只有在這一刻,他才定了心神,卸了警惕。清透的眸子,褪去些惶恐;半啟的朱唇,消去了咬痕。連額前的碎發(fā)都俏皮了許多,襯著吹彈可破的面龐,添了不少生氣。
一曲終了,魏嬰忍不住拍案稱絕:“好!
想不到塞北的曲風(fēng)也能藏匿滿腹心緒,大漠無情,刀劍無心,身若浮萍,好聽?!?/p>
那一聲“好”許是聲音大了些,又驚慌于心事被戳穿,震的藍(lán)湛手指一顫,一絲破碎的弦響溢出,他慌忙按住了琴弦:“公…魏嬰,過獎了……可還有想聽的曲子?”
似乎起風(fēng)了,塞北的天氣,真真是可以早穿皮襖午穿紗的。黃沙漫天,鏤花的窗臺落了塵。
魏嬰站起身來,從桌案擦過。
藍(lán)湛急忙撐起身子規(guī)矩地立定,卻見那人并沒有看他,而是伸出手,闔上了窗。
“起風(fēng)了,溫差大,你穿的如此單薄,不冷嗎?”
語畢,轉(zhuǎn)頭卻見藍(lán)湛不知怎么已直直地站著,低著頭追隨著他腳尖的方向,像脫了水的向日葵。
肆虐的風(fēng)已吹散了藍(lán)湛身上沾染的氣息,闔上窗后,苦后回甘、清冽而沁人心脾的香氣漸漸在房中彌漫開。
“原來是朵小木蘭呀,”魏嬰輕笑著,伸手抬起了藍(lán)湛的下顎,“果然,淺素嫩白,粉妝玉琢?!?/p>
那雙睫毛忽閃忽閃,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嘴唇又死死地咬上了。
魏嬰放下手,見他后退了兩步,便也不再緊逼,轉(zhuǎn)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側(cè)臥在床榻上。
“我長的有那么可怕嗎?你看你,眼淚都要出來了。”
“坐下吧,想彈什么都可以,我都喜歡聽?!?/p>
或是那聲色過于舒緩,竟給了藍(lán)湛一種溫柔的錯覺。曲腿坐下,鬼使神差的,旋律中竟放肆地染上了更多受人欺侮的慘痛,漂泊無依的苦楚。
魏嬰越聽,心中越是不忍。再瞧那人,神色凄然,怕是就要潸然淚下。
“好了,彈累了,過來休息吧?!?/p>
“我…我不累?!?/p>
按停琴弦的手不自然地蜷了蜷,慢慢滑落到身前,攥緊了袖口。
“琴弦鋒利,總用那么大的力氣去抹,不疼嗎?”
“我……”
“好啦,若不盡興,明日我再聽你彈可好?”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原本只是想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魏嬰?yún)s見那人更拘謹(jǐn)了起來,只得再放輕了語氣,“天色不早了,先休息吧?!?/p>
終于還是……躲不掉嗎?
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魏嬰面前,踟躕著,死死地盯著地面。
從這人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一直溫文爾雅。不曾給他灌酒,不曾對他上手,亦不曾用信香折辱他,甚至聽得懂他的琴音……或許…自己可以…可以求個情?即便被拒絕了…他……他應(yīng)該不會一下子變得暴戾…吧?
“怎么了?”
“我……”豁出去了,他逼著自己抬起頭,對上魏嬰的目光,只一瞬又立馬敗下陣來,囁嚅著問道,“可…可不可以…不標(biāo)記?”
“哈?”
原來這小木蘭以為自己要睡他?不過…這種地方…剛剛的對話……好像也確實(shí)讓人誤會。
魏嬰沒忍住噗嗤笑出聲,看著藍(lán)湛憋紅了的小臉,倒讓人想逗逗他。
“怎么?怕疼啊?”
怕疼?怕疼嗎?這公子已經(jīng)問了他兩聲疼不疼。他疼不疼,有關(guān)系嗎?
這白云間的規(guī)矩,趁著未分化,樓里的孩子十四、十五歲要接客的。過完十三歲生辰便會有教養(yǎng)媽媽教他們?nèi)绾螖U(kuò)張,如何逢迎,如何討恩客歡心,如何讓自己少受罪。等分化之后,乾元便去樓里打雜或賣給有錢人家做小廝,模樣好的會留著與挑選出來的坤澤配種。中庸自然還是做先前的生意。若是分化成了坤澤,有些模樣和才藝的便金貴起來被捧成頭牌賣藝不賣身,年老色衰了便與先前的乾元配種為樓里添些新??;差一些的不是被重金買去一次踐踏了,就是在二次承歡時丟了性命。
藍(lán)湛這苞開的更早些,沒有絲毫準(zhǔn)備。
那日是他十二歲生辰,同屋的明月公子掏出點(diǎn)積蓄,叫上樓里其他幾個年紀(jì)相仿的公子一同為他慶生。原以為外面這雪飄的太急,不會再有別的客人,幾個孩子便在戲臺上可勁兒的撒著歡。
門被敲響的時候,他們還以為是媽媽買了糖糕回來,嬉皮笑臉地打開門,卻是個穿著半甲,紅著雙眼,還帶著血腥氣的士卒。
一眾孩童里明月公子年紀(jì)最長些,身體也長開許多,身段模樣,都有些玉人的韻味。被那人一把拉過,就往隔間拖拽。
小藍(lán)湛哪見過這陣仗,撲上去就朝那粗糙的腕間咬了一口。那人吃痛,一用力將他掀翻在地上。媽媽回來的時候就見著這一副混亂的場景。
于是一通訓(xùn)斥,又向那士卒賠禮賠笑,順著毛兒地夸,才將那人安撫下來。
那士卒斜著眼,掏出一錠碎銀子,指著明月公子說今晚就要他伺候。
彼時明月公子已有宋知縣家兒子做靠山,對白云間來說可算是個搖錢樹。那宋公子隔三差五只要明月公子侍候,出手闊綽,自己分化成乾元之后還特地囑咐要將人養(yǎng)好了,等明月公子分化了就要將人要回去的。要不要回去另說,這媽媽也是會看人的,這士卒一身戾氣,臉上還掛著血漬,若是真將明月公子給了他,宋公子那里怕是就沒法兒交代了。
叫來了其他幾個十四出頭的小倌,老鴇繼續(xù)賠著笑,一邊暗戳戳地表示那明月公子是知縣府公子的人,他怕是得罪不起。
那士卒還不算沒腦子,左右看了一圈,目光就鎖在了剛剛咬他一口的藍(lán)湛身上。那小孩許是喝了些甜酒,臉上紅撲撲的。想起他剛剛撲過來撕咬的模樣,像極了守衛(wèi)自己領(lǐng)地的小獅子,直想讓人蹂躪。
“那就要他,”糙裂的手掌布滿傷痕,食指朝著藍(lán)湛的方向勾了勾,“要他來服侍爺?!?/p>
“不是,爺,他還是個孩子呢……”
“孩子又如何?這個不給那個不讓,看不起爺還是怎么著?”再次推讓,讓那人來了脾氣,濃重的魚腥氣席卷開來,幾個孩子都開始站立不穩(wěn),甚至跌趴在地上,止不住干嘔。
無法,即便明月公子極力相護(hù),還是沒攔住,藍(lán)湛被扛上樓去時,還聽見他讓他別怕,說要找人來救他。然后就跑進(jìn)了雪地里,聽說回來的時候臉凍的通紅,手腳凍僵了,嗓子也啞了,還一個勁的哭喊著“求你救救他”。
被甩進(jìn)房間的小藍(lán)湛其實(shí)還是懵的,明月公子也不曾跟他講過情愛之事。就見那人寬下外袍,拿著酒杯摟過他就開始灌酒,然后將他一把按到在床上扯他的衣褲。即便暖著炕,突然裸露的皮膚也不住地瑟瑟發(fā)抖,大力摩擦著粗麻布衣,很快便現(xiàn)了血跡。
那人一手捉住他的雙手撐過頭頂,一手捏緊了他的下顎迫使他松開牙關(guān),舌頭就這么探了進(jìn)去,卷著他的小舌又吸又咬,甚至往喉嚨里沖撞。小藍(lán)湛被堵的喘不上氣,驚慌中狠狠地咬破了那人的舌尖,換來了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將他最后一顆正松動著要換的乳牙打落,也沒給他吐掉的間隙,帶著血水繼續(xù)翻卷,被幾次深入之后終是就著涎液在喉嚨收縮時被咽進(jìn)了肚子里。
【拉燈…審核小姐姐溫柔可愛。】
“??!”他竟不知,自己也能發(fā)出如此尖銳的聲音,哥哥姐姐們應(yīng)該能聽到吧?怎么睡得這么熟呢?為什么都沒人來看看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都沒人管他呢?
【拉燈…審核小哥哥帥氣多金。】
過于粗鄙的話,小藍(lán)湛自然聽不懂的,他只感到自己求饒之后卻被更粗暴的凌虐。身下淌出溫?zé)岬囊后w,痛到他以為燃著的燭火被吹滅了。
【拉燈…求放過……】
最后完事時,塌上的人幾乎沒了生息。
后來小藍(lán)湛昏迷中被送回自己的臥房,躺了好幾天才轉(zhuǎn)醒,一旁的明月公子也發(fā)起高燒,似乎跟宋公子鬧了不小的別扭。
再后來教養(yǎng)媽媽就提前給他授了課,他才知道那一夜發(fā)生的是什么。
然后他便比樓里其他的孩子多賺了兩年銀子。四年間,有被溫柔地?fù)崦^,也有被更粗暴得對待過,但或許是教養(yǎng)媽媽教的好,或許是一次次逼到極限讓他麻木,又或許是第一次的猝不及防被無限放大,總覺得之后的折磨遠(yuǎn)不及第一次來的兇猛,更痛的不是皮開肉綻的身體,而是似驚弓之鳥難以放寬的心。
藍(lán)湛從回憶里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魏嬰已自行寬了衣帶坐進(jìn)被子里,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想必,就是拒絕了。
一點(diǎn)一點(diǎn)挪到床前,雙手顫抖著攀上自己的系帶,在心里苦笑著問自己還在奢求些什么,一咬牙便扯了開來,衣衫褪盡,連同一滴淚,滑落在地。
魏嬰顯然沒料到他是這反應(yīng),嚇得從床上彈起來,從地上撿起衣衫給他攏好:“干嘛呀,我開玩笑呢。這么害怕干嘛不說呢?”伸手拂去藍(lán)湛睫毛上沾染的淚珠,魏嬰拉著他的手在床邊坐下:“別害怕,你不愿意我不會強(qiáng)迫你,只是睡覺休息而已?!?/p>
不會強(qiáng)迫嗎?他聽過很多遍,也早就知曉了不過就是,給他一個臺階而已。
“不…是強(qiáng)迫……侍候公子,奴家愿意?!?/p>
“唉…你看你,”魏嬰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刮了一下藍(lán)湛的鼻頭,“都哆嗦成這樣了還說愿意?!?/p>
“我不是在調(diào)情,你別多想?!?/p>
“休息就是休息,和衣休息?!?/p>
用了些力氣將藍(lán)湛抱進(jìn)床里間裹好了被褥,魏嬰轉(zhuǎn)身滅了燭火,自己靠外側(cè)躺進(jìn)被子里。
又怕再驚了藍(lán)湛,暗自往床沿挪了挪,給他留出安全距離。
“睡吧,好夢?!?/p>

我有悔…一錯低估了自己廢話的程度,二錯高估了審核的底線,三錯不該只顧著自己爽……我檢討…成年人應(yīng)該私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