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aea:Saya-1(Absolute Rea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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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相信我們都對兩面性的評價有所感悟。
就像是,就比方這一次微不足道的蘇醒。
……是她的第一次。對這可悲的世界而言呢?
本以為無所不知,實際上勉強扮作一個過客。
所以人們選擇了一次又一次的蘇醒。
卑劣的人,是為了遺忘某種過去。
看看你呢?你想要在這里尋回某種記憶,盡管那記憶原本不屬于自已。
你屬于什么?
不例外的她,帶著疑問空白了思緒。這是新生的小小代價。
光線自潔白之上透入她的瞳目??删褪沁@么一縷平凡的光線,卻令這位迷失者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尋常。
她的心跳莫名加快,但不是因為成堆的疑難或恐懼。
她不明白自己的身軀為何在此時被填滿了精力。就如同在欲裂的氣球中頃刻間灌入一股空氣,她的頭腦和身體也正如那氣球一般傾頹慘淡。就算那些空有的力量還不足矣令她倒下,但隨失落感而來的近乎咆哮的欲望,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充斥著她體內(nèi)那些可憐的夾縫空缺。
她的雙手顫抖起來,緊緊拽著腹前的一段衣物,向前弓著自己的身脊,看起來尤為狼狽。
她因耳邊的壓迫閉上雙眼。
“……?”
壓迫?不,不是。冷靜下來,那些噪音和疼痛并不存在。
明明知道的,自己不應(yīng)以這般模樣面世。
明明知道的,自己本就具有令人費解的缺陷。
“什……啊——”
她摸向自己的臉頰。
她右目的空缺令她于心中驚異一瞬。
她撐起身子,令自己完完整整地沐浴于陽光之中。
她看向自己的衣著裝扮——竟有些過分地奇異。
或許用深情些的詞語來描述:“雅致”。
手套、領(lǐng)結(jié)、紐扣、肩披……還有幾株不朽的花朵,在她的右額和右目處盛開著。
她不禁疑惑起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甚至是疑惑起這些衣物的來歷……她知道,這些雅致本不應(yīng)屬于自己。
它們先前的主人是誰?
在她身后,有著一面殘破的石墻。她便是倚在那冰冷的墻體之上喚醒意識的。
而在這石墻的四周,也雜亂地堆積著一些不知其目的的廢土。這些殘破的石料和那堵高墻一般,有著極為純潔的白色外殼——想必它們也有完整壯麗的前身,否則照射進這狹小空間的光芒,將不會那么耀眼醒目了。
她立于這想象的四方墻內(nèi),可這墻體的上端竟沒有一個封頂。
她跨出這具有著失敗美感的空間,漸漸察覺到了那些低語。那些回蕩在自己身邊,又仿佛是出于腦內(nèi)的一段低語。
這潰敗的遺址,代表著這里曾興榮一時的文明,向這位迷失者發(fā)問著,有關(guān)這空白世界的一切。
詭異。她不得拋去前進的動力,轉(zhuǎn)而思考著問題的答案。
她需要令自己的答案,如這遺址的前身一般理想。
在她因某種必要的巧合偶遇這世界的一部分之前,她便早已為那些枯燥重復(fù)的疑難,給出了上百種飄忽不定的回復(fù)。
但她同時也為自己的努力而感到荒唐——她的名字,她的過去,她的孤寂……她在完整地見到一棵樹的軀干之前,就早已將它的根系草草發(fā)掘了出來。
現(xiàn)在她所見的,只是一個無所謂自己的世界,和連攜著的無窮盡的問題。
她所期望卻無所見的,正是自己先前具有的自信與好奇。
從幾小時,到幾天,到她所不記錄的幾周……用不完的時間沒日沒夜地任憑自己流逝著。
她曾在廢墟之上撿回一枚獨特的碎片。那碎片像破裂的玻璃,卻又比玻璃更加令人神往。
她曾在這碎片上付出過大量的期望。
可將這一希望從她心中抹去的,竟只是一個顯而易見的現(xiàn)實——
這世界里,“獨特”并不代表著“罕見”,更無法與“希望”牽連上關(guān)系。
這些碎片如同疑問一般繁雜,也一般令人迷惑。
它們不斷為她投射著她眼中“虛幻”的影像。在那些影像里,她無法忽略其中含有的生機和活力,她也無法理解這些影像的存在是否是為了奚落自己的處境。
但毫無辦法般,她憑借著這些虛幻勉強褪去了煩惱和困擾,一個堅定的想法也漸漸在她腦中浮現(xiàn)。
直到一日,她在這世界的陌生一處,發(fā)現(xiàn)了一座破舊的階梯。
她自然地攀上了這隨時都可能崩塌的階梯。
一級,一級。隨著她不斷來到一個令她不敢去相信的高度,遠方那不斷起伏的天空也挑逗著她的意趣,迫使她繼續(xù)向著高處伸出自己的手。
她堅信那天空宛如一道窗口,從那窗口中探出身影的角色,便名為“真相”。
她默默念道。她知道自己接下來的一步還不足夠,再下一步也是。通往真相的道路,似乎仍在不斷延伸。
憑借著迷題般的線索,為自己解開這世界的迷題——那是她定義給自己的職責(zé),作為一個不屈者而應(yīng)該承擔(dān)的職責(zé)。
“Arcaea?!?/p>
她探入世界深處。
世界接納她,Arcaea接納她,她接納一切。
——
3-1
夜色將至。
在這擁擠而又頓感乏味的大廳之外,太陽所投射出的暮光如同琥珀色的瓊露自那杯中溢出,馬不停蹄地悄悄溜走。
若你不為這一時的美艷定住視線,那便定會看到立于荒原之上的幾臺孤零零的機械。那些機械里閃爍著與月無異的光斑,你會驚訝于——柔和與犀利,無非是晦明相輪的區(qū)別。
這場宴會尤為獨特,盡管它是一片只屬于上流人士的舞臺。房屋的墻壁猶如一面對外明了的透鏡,時刻提醒著會上的眾人保持著優(yōu)雅的形象。
她已了解這一切。她知道該如何適應(yīng)自己不斷變化的身份,并付之以經(jīng)過仔細推敲的話語……但為了不令各種各樣的世俗瑣事擾了自己的心緒,她有意坐在一個稍顯昏暗的角落:在那里,她能夠更方便地意識到一切,無論是暮光所能夠照映之處發(fā)生的變化,還是天花板和階梯濃棕的本色。
“拉薇妮婭?!?/p>
她的視線從手中的玻璃杯移至身后。
拉薇妮婭,這位少女靜靜地思考著。
……轉(zhuǎn)過身來,保持對視。還有,記得微笑。
走向這位少女的,是一位穿著整齊典范,卻不影響其動人姿態(tài)的男士。
她的“丈夫”……或嚴(yán)謹些來說,她那還未與自己成婚的丈夫,此時正放松了些姿態(tài),陪在了她的身邊。
“想好今晚要喝些什么了嗎?”
“嗯。謝謝,多納文……我已經(jīng)選了布霖汁?!?/p>
她順勢將高腳杯舉起,晃蕩著里面那些淡橙色的果漿。
“……不錯。”
多納文輕笑著,環(huán)顧了下四周。
他將背在身后的雙手放在桌上。在這位少女看來,丈夫的表情雖并非虛假,但卻顯出些怪異。
“聽說母親和朋友們都希望你多嘗些蔓越橘汁,因為它們可能對你更健康些。但……”
他慢慢說道。
“在一般情況下,那嘗起來也更為苦澀,不是嗎?你應(yīng)該也不喜歡吧?”
少女想了一想,輕聲答道:“不喜歡?!?/p>
“那就是了?!?/p>
他又留下幾點笑意,理了理襯衫。是時候結(jié)束這小小的寒暄了。
“我接下來想和我們的摩根老朋友說說話……雖然人不少,但我們都隨時歡迎你的加入?!?/p>
這位少女點了點頭,對多納文的告別表示回意。
他走到壁爐旁邊,與那些男士們歡快地問候著。
少女于心中嘆了口氣。人與人之間的禮節(jié)終究還是一如往常地保持著重要的地位。
在大廳地面之上的那些燈籠被人們點亮之前,除了一側(cè)凹墻中的黃焰時不時揚出幾英寸的光輝之外,這碩大的場所在紅日正好落下的那一瞬間里,幾乎完全陷入了令少女安心的昏暗。
高高掛起的幾盞吊燈,僅是吝嗇地提供出了足矣允許人們閱讀、辨析友人面孔、從服務(wù)生手里接過一盤盤食物和飲品所需要的光芒。少女身邊一片開闊的落地窗之外的空間,看起來已模糊不清,只能隱隱約約地從中找到些鮮花、溪流或假山的輪廓,它們籠罩于深刻的夜幕之下,推演著自己的故事。
若不算上主仆,屋內(nèi)約有二十至三十位四處游蕩的來賓。少女所能用目光觀察到的只有其中的一半。另一半的人們可能被邀請至了會談室或書房——或是個巨大的藏書庫。
在這本字句不明的現(xiàn)實書籍里,她只能駐足于此了。
她細飲了一口手中的“糖漿”。是的,比起那些平平無奇的果汁或酒水來說,這顯然過于甜膩了。
盡管如此,少女仍努力褪去了關(guān)于這甜蜜給自己留下的印象。她顯然渴望著某種更有價值的滋味和感受。
可現(xiàn)在沒辦法,她必須默默沉下氣來喝完手里的這一杯,才能去取來其他所想要的東西。
她將玻璃杯放在了面前罩著一層華麗桌布的低矮平臺上。
在她凝聽,觀察著陰影的同時,她可以從杯中的倒影里,清晰地看到于自己右眼處綻開的,那一株凄美的花。
“仔細想想,他們現(xiàn)在明明已經(jīng)做了那么多的準(zhǔn)備了……當(dāng)然,在第一次聽說他們將要實施這個主意的時候,我甚至有些氣惱,因為那真的看起來完全是在開玩笑……”
多納文說著。
“不,查爾斯先生唯獨對這一種選擇十分肯定……”
少女勉強通過那纖細的嗓音判斷出了這一位插入的對象——
是娜塔莉亞女士,或是其他的誰,她似乎也說不準(zhǔn)。
“女士,那還真……令人意外?!?/p>
多納文摸著頭發(fā),支支吾吾地回應(yīng)道。
“不過……一個完整的世界,一個完全由我們的力量所打造的世界……”
“那是……”
“哼……人類可還真有點了不起的本事,不是嗎?”
——
3-2
片刻之前,她仍將自己的視線搖曳于各種光輝之間。
待再度奚落完這杯布霖汁后,少女決定將其暫且擱在一旁——不僅僅是飲品,還有其他的許多。最起碼的,她對其丈夫前一陣子的談話很感興趣。
關(guān)乎于創(chuàng)造世界的事情,在少女眼中,不應(yīng)由這一幫空有幻想之人來討論和發(fā)表見解。因為他們從未打心底地將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幻想寄托于這一話題上。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的討論并不深入,且毫無營養(yǎng)。
究竟什么才能夠激起那群人的興趣?少女不明白。
就算她曾細致入微地去探出人們的家長里短,她在此刻也無法準(zhǔn)確地將那些信息回想起來。
令少女感到心煩意亂的,往往不是那些無趣的話題,而是人們對待這一人生環(huán)節(jié)的不敬。
她起身離開了自己的角落,想要去體會夜晚的魅力。
平日里,她眼中的“自由”無過于回蕩在幾間親切而又陌生的房內(nèi)。但如今應(yīng)當(dāng)不一樣:她在一條走廊的盡頭,發(fā)現(xiàn)了一片未點起燈的空間。
她從一些敞開的門外悄悄向內(nèi)探去——那是幾位手持銀杖的人士們,正彼此面對著翻書、談天,他們的聲音甚至小到少女無法隱蔽住自己腳步的聲響。
那些故作神秘的人們想必已注意到少女的存在,可未及她回過神來,人們便重新回到了原來那令人不解的狀態(tài),再不顧什么影響,各做各的一份事去了。
她這時很想去房間之外,窗的另一邊走走。
無論如何,少女時刻關(guān)注著身邊那些尤為新奇的人工造物——不論是拉下橫桿就能運轉(zhuǎn)的滑輪,還是不斷冒著白色煙霧的管狀機車……都令她想要進一步去了解其背后的奧秘。
少女曾在一本書籍內(nèi)了解到了關(guān)于“階級”制度的概念。
如今,她仍然無法理解眼前這個世界的模樣:儼然是一個包含著令人驚奇和令人生厭兩種情感的奇怪聚合體。
人們無法在生活和創(chuàng)造兩者之間達成穩(wěn)定的平衡,而是不斷重復(fù)著繁瑣乏味的社交禮節(jié),互相問候、交談、分離。就像千百日間永不凋謝的花瓣,失去了生命真正的感性和意義。無法像煙火一般,雖時存短暫,卻惹人贊嘆。
就在她如此想來,同時緩緩靠近那通向車道的大門時……
就在她的右手觸及到那冰冷的金屬把手時……
那尖銳仿佛要將她的皮膚刺穿。
她終于意識到了,屋外早已不存在自己本渴望的事物——或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這看似廣袤的世界里,卻沒有任何一個能夠安置自我的地方。
她最終的歸屬,并不是什么成天作響的器物,而是她的“家人”,她的“朋友”,還有“丈夫”。那間狹窄壓迫的起居室……
“外”。身外之物不屬于如此命運的自己。
“生活”,只是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無需關(guān)注的概念,在別人看來也一樣。
她的手從那里滑落下去,仿佛數(shù)秒前的刺痛持續(xù)至今,并將永久持續(xù),作為她幻想破滅的嘲笑。
吊燈上華麗地裝飾著一枚又一枚的鏡片——少女只需抬起頭來,便可以從那里看到別處天地的映像。
宛如繁星點點的細小燈光覆蓋于荒原之上,那柔和透過窗戶接觸到少女的皮膚,令她別側(cè)的一切都顯得那么虛幻。
或許她仍在眼神和唇齒間殘留著不滿。
她想回到那個角落,可那里已經(jīng)坐滿了歡飲的客人。
不是那里,但她應(yīng)當(dāng)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