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詩曰：慷慨樽前發(fā)浩歌，休教世事苦相磨。東風要與花為主，無奈青春老去何？

????????卻說明太宗文皇帝，號永樂。既篡位，詔以北平為北京，復代王桂、岷王梗封爵。上議立嗣，武臣咸請立高煦，謂其有扈從功也。惟文臣金忠、解縉、黃淮曰：“嫡長承統(tǒng)，萬世正法?！苯饪N復曰：“好圣孫?！鄙夏肆⒏邿霝樘?，封高煦為漢王，高燧為趙王。以姚廣孝為太子少師，賑濟蘇湖。廣孝往見其姊，姊拒之曰：“貴人何用至貧家！”不納。廣孝乃易僧服往，姊堅不肯出，家人勸之，姊不得已，出立堂中。廣孝即連下拜，姊曰：“我安用爾許多拜耶？曾見做和尚不了底，是個好人么？”遂還戶內(nèi)，不復見。李景隆僧逾不法，造圖讖，謂十八子當有天下，遂伏誅。

????????安南國王陳日焜，為其臣黎季離所弒。季離竄易姓名，上表詐稱陳氏絕嗣，求權署國事，上從之。逾年，故安南國王孫陳天平，走至京師訴冤，上遣人責之。季離卑辭，表請?zhí)炱竭€國，上遂命廣西都督黃中，以兵送天平還。季離伏兵殺天平，中等引兵還。事聞，上大怒曰：“蕞爾小丑，罪惡滔天，朕推誠容納，乃為所欺，此而不誅，兵則奚用！”乃命朱能、張輔等，帥兵分道進討。朱能有疾，留龍州，尋卒。張輔等入安南。張輔等至安南，黎季離守備甚嚴，輔襲破其西城，又以畫獅蒙馬，用神機銃，破其象陣，遂克東都。黎季離遁入海，輔軍追敗之，生擒季離，及其子澄，余眾悉降。安南平，得府十五，州四十一，縣二百有八，戶三百十二萬。

????????山東蒲臺縣妖婦唐賽兒反，能剪紙為人馬，相戰(zhàn)斗，且言能知未來事。初以新寡祭夫墳，得書劍，因削發(fā)為尼，后復蓄發(fā)，美色妖淫，據(jù)益都等地，殺傷官軍甚眾，勢甚猖獗。上遣安遠侯柳升剿之，不獲而遁。上捕之急，累及婦女。賽兒忽自首，裸而縛之，怡然不懼，臨刑，刀槍箭統(tǒng)俱不能傷，俄復遁去。

????????開浚會通河。上命皇太子監(jiān)守京師，巡幸北京。又命皇長孫留守北京，上率眾北征，至清水源，其地水堿苦不可飲，人馬皆渴，忽于營西北，有清泉涌出，賜名神應泉。上至長清塞，夜間南望北斗，車駕至干難河，即元太祖始興處。本雅失里率眾拒戰(zhàn)，上一鼓敗之。本雅失里遠遁，上乃班師。次年，瓦刺順寧王馬哈木朝貢不至，且欲寇邊，上復親征之，擊破其軍。馬哈木北遁，上遂班師，因定都于北京，以京師為南京。上封高煦于云南，以遠不肯行，改封青州，又不肯去，陰造兵器，養(yǎng)死士，上大怒，欲誅之，太子力救，上徙封之于樂安州。曰：“如其禍作，可朝發(fā)而夕擒之?！卑Ⅳ斉_寇邊，殺興利守將王煥，上親征之，駕至雞鳴山，阿魯臺聞之，夜遁。阿魯臺弒其主本雅失里，自稱可汗，復寇邊，上復親征，至上莊堡，韃靼王子也先士干率眾來降，上遂班師。次年阿魯臺復寇大同，上命皇太子監(jiān)國，復率眾親征。大學士楊榮、金幼孜從，師次清水源，阿魯臺遠遁，上夢神人告曰：“上帝好生。”如是者再，上遂班師。師次蒼崖，上不豫，七月庚寅，師次榆柳川，上大漸，召張輔受遺命，傳位皇太子，次日上崩，楊榮等秘不發(fā)喪，密奉大行皇帝訃至京師，皇太子遣皇太孫赴開平，迎梓宮，軍中乃發(fā)喪。上文武全才，寬嚴并濟，知人善任，讒間不行，用兵應變，機智如神，郡縣災傷，捐租賑谷，容受直言，保全功臣，外國受封者三十余國，亦盛矣哉！獨于建文忠臣，男誅戮，女為娼，不能無遺恨焉。在位二十二年，壽六十五歲。

????????梓宮至京師，皇太子高熾即位，是為仁宗昭皇帝，改明年為弘熙元年，立妃張氏為后，任用蹇義、楊士奇、楊榮、夏原吉、金幼孜、黃淮、楊溥等，天下稱治。赦建文時奸黨，族屬并放還家，發(fā)教坊者，并宥從良，給還田產(chǎn)。時有自南京來者，上問所過地方何如，對曰：“淮、徐、山東，民多乏食，而有司征稅方急。”上不令部議，召楊士奇草詔，悉免之，然后令戶工二部知。上明于星象，忽夜見星變，召蹇義、士奇等語曰：“天命盡矣！”乃嘆息曰：“監(jiān)國二十年，為讒慝所構心之憂危，吾三人共知，賴皇考仁明，得蒙保全，吾去世后，誰復知吾三人心者。”言已，泫然。蹇義、士奇亦流涕。五月，上不豫，召蹇義、楊士奇、黃淮、楊榮至思善門，命書敕，馳召皇太子于南京，翌日上崩。上天稟純明，至性孝友，從善改過，恭儉愛民，足稱令主，在位一年，壽四十八歲。

????????時皇太子未至，群臣請鄭、襄二王監(jiān)國。乙巳六月，太子瞻基至自南京，遂即位，是為宣宗章皇帝，改明年為宣德元年，立妃胡氏為后。漢王高煦在樂安，未嘗一日忘反，及上帝位，謀益決，招集亡命，復遣人密約英國公張輔等，俾為內(nèi)應。輔即縛其人，白于上。高煦上書，指夏原吉等為奸佞，當誅之。上曰：“高煦果反?！币拐佥o臣入議，楊榮首勸上親征，上有難色。夏原吉曰：“兵貴神速?！睏顦s言是，上意遂決，明日，諭百官親征，即治兵，遂與蹇義、夏原吉、楊士奇、楊榮、楊溥發(fā)京師，命鄭、襄二王留守。車駕至樂安，漢王大懼。上以書諭漢王，令執(zhí)獻首謀，歸命朝廷，猶可保全。又以敕系矢射城中，令執(zhí)獻高煦，城中人多欲執(zhí)獻高煦。上駐蹕樂安城北，發(fā)神機銃，聲震如雷，城中股栗。高煦狼狽失據(jù)，遂潛出，頓首謝罪，上遂班師，系漢王父子以歸。群臣遂欲并取趙王，獨楊士奇以為不可。楊溥與士奇意合，上乃封群臣奏章，遣使付趙王，使自處。趙王大喜曰：“吾生矣?！奔传I護衛(wèi)，上表謝恩，言者始息。上至京，廢漢王高煦為庶人，鎖縶于大內(nèi)逍遙城，上往觀之，庶人出不意，伸一足，勾上仆地，左右急救起，上大怒，亟命力士舁銅缸覆之，缸重三百斤，庶人有力頂負缸起，乃積炭缸上如山，燃炭，逾時火熾銅熔，庶人死，諸子皆死。

????????安南黎利反，屢敗官軍。利請于朝，請復立陳氏后。上以疲斃中國，遠征無益，遂許之，冊封陳暠為安南國王，罷征南兵。后黎利篡陳暠而自立，遣使入貢，謝罪，求封，群臣請討之，上亦不許，封黎利為安南國王。安南，即交趾國，自后朝貢不絕。

????????上欲立貴妃孫氏為后，乃以意導胡后，使以疾辭后位，因廢胡后而立孫氏為后。胡后居別宮，上亦不廢恩御。進膳如常儀，每燕會必命居孫后之右。上以秋高馬肥，恐胡騎寇邊，遂整士馬，駐喜峰口以待之。·守將奏報兀良哈率萬騎寇邊，上選鐵騎三千，馳赴之，敵望見，以為戍邊之兵，即悉眾來戰(zhàn)。上命分鐵騎為兩翼，夾擊之。上親射其前鋒三人，殪之，兩翼飛矢如雨，敵不能進。繼而神機銃疊發(fā)，敵人馬死者大半，余悉潰走。上以數(shù)百騎直前，敵望見黃龍旗，始知上親征，悉下馬羅拜請降，皆生縛之而歸。

????????乙卯正月，上不豫，百官皇太子于文華殿，翌日上崩，在位十年，壽三十七歲。上天資英暢，敬禮大臣，勤恤民隱慎于用人，嚴懲贓吏。或言臣下過失，密加詳察，實則加罪，誣則重懲言者。張輔、夏原吉、蹇義、楊士奇、楊榮、楊溥、金幼孜、呂震、胡榮等，同心輔政，號稱治平之世。及崩，太子年方九歲，內(nèi)議頗有欲立長君之說。英國公張輔、楊士奇、楊榮等入臨，哭罷，請見皇太子，即叩頭呼萬歲，浮議乃息。

????????太子祁鎮(zhèn)即皇帝位，是為英宗?；实?，改明年為正統(tǒng)元年。太監(jiān)王振，山西大同人，初侍上于東宮，及即位，遂命掌司禮監(jiān)，寵信之，呼為先生而不名，振遂專權，大作威福。張?zhí)侍笥愕?，召英國公張輔，大學士場士奇、楊榮、楊溥，尚書胡榮等入內(nèi)。上東立，太后顧謂上曰：“此五人，先朝所簡以貽皇帝，凡有行，必與之計?！泵跽裰?，太后顏色頓異，欲誅之。上跪為之請，乃得解。二年六月，京師旱，時御巷小兒，為土龍禱雨，拜而歌曰：“雨帝雨帝，城隍土地，雨若再來，還我土地?！背扇汉粼?，不知所起。未幾，有監(jiān)國即位之事，繼有復辟之舉，說者謂雨帝者，與弟也，城隍者，那王也，再來還土地，謂復辟也，后悉如謠。太皇太后張氏崩，王振益無忌憚。侍講劉球劾王振專權，下獄。振使小校入獄，斷球頭而去。王振忌大理少卿薛瑄，下之獄，將殺之，賴諸大臣救免，放歸田里。適三楊俱卒，王振益橫。福建民鄧茂七反，僭稱閩王，烏合至數(shù)十萬，一時震動。其媳廖氏，尤妖淫善戰(zhàn)。御史張楷討斬茂七，寧陽侯陳懋，削平其余黨。

????????十四年，北敵也先，遣使二千余人馬進，報三千人。王振怒其詐，減去馬價。北使回報，遂失和好，發(fā)兵寇邊。熒惑入南斗，久不退舍。侍講徐理，蘇州人，頗知天文，曰：“禍不遠矣！”丞命妻孥南歸。妻孥重遷，有難色。理怒曰：“汝欲作韃子婦耶？”北敵也先，大舉入寇，大同兵失利，邊塞城堡多陷沒，聲息甚急。王振不與大臣議，挾天子，帥師親征，百官伏闕上章懇留，不從。七月十七日，駕行，命太監(jiān)金英，輔哪王居守，文武大臣皆匆匆隨行。官軍及私屬，共五十余萬人，出居庸關，過懷來，至宣府，連日非風則雨，人情洶洶，聲息愈急。邊將井原等敗報踵至，隨駕文武，連上章留之。振怒，皆令掠陣，未至大同，兵士已乏糧，僵尸滿路。至大同，振欲進兵，北行益急，迫成國公朱勇膝行聽命。戶部尚書王佐，竟日跪伏草間。惟欽天監(jiān)正彭德清斥振曰：“象緯示警，不可復前，若有疏虞，誰任其咎！”振怒曰：“倘有此，亦天命也！”前軍西寧侯朱瑛，武進伯朱冕，全軍覆沒，振始有回意，明日班師。大同副總御郭登，謂駕宜從紫荊關入，庶保無虞。振不聽，師過雞鳴山，敵追至。遣朱勇率兵五萬御之，敵于山下，張兩翼夾攻，殺之殆盡。兵部尚書鄺野，請車駕疾驅(qū)入關，而嚴兵為殿。振怒曰：“腐儒安知兵事？”次日，駕至土木，日尚未晡，去懷來城二十里，欲入保懷來。振輜重千余輛，在后未至，留待之，遂駐土木。敵見我營不行，偽退，遣使持書來通知。上召曹鼐草敕與和，遣二通事，與敵使偕往。振急傳令，移營南行。既行，未三四里，敵四面追之，士爭先奔走，行列大亂，敵騎跳陣而入，大呼解甲投刃者不殺，乃棄甲，相蹈藉而死，蔽野塞川。

????????上與親兵，乘馬突圍，不得出。上下馬，盤膝南面坐，有一敵將，索衣甲不與，欲加害，其兄來曰：“此非凡人?！睋硪娨蚕戎苜惪?。上問曰：“子其也先乎？其伯顏帖木兒乎？賽刊王乎？大同王乎？”聞其語，大驚，見也先曰：“部下獲一人甚異，得非大明天子乎？”也先乃召曾使中國者二人視之，問是否，一人見，大驚曰：“是也?！币蚕仍唬骸拔覈L祝天，求大元一統(tǒng)，今乃落我手，將何以處之？”眾皆欲殺之。伯顏帖木兒曰：“不可，大明天子在云端里坐，不知天何故推下之。萬眾死傷之中，鏃矢不沾，寸兵不染，吾知天意之有在也！我等嘗受其賜，不如還之，令中國遣使來迎，一旦復登寶位，豈不有萬世之美名乎？”眾皆曰：“者。”胡語云者，然辭也。于是也先以上送伯顏帖木兒營，令護視之。伯顏，也先弟也。上在位十四年而北巡，百官扈駕者，英國公張輔，尚書鄺野、王佐，學士曹鼐、張益等，皆死之。護衛(wèi)將軍樊忠從帝旁，以所持錘，捶殺王振，遂突圍，殺數(shù)十人而死。報至京師，朝野大震?；侍笄彩龟逯貙毼木_，載以八騎，皇后錢氏，盡括宮中物佐之，詣也先營，請還車駕，不報。群臣忿極，請族誅王振家，那王旨未下，錦衣衛(wèi)指揮馬順，叱各官起去。眾曰：“馬順，王振黨也?！睜幥皻硖屃?，頃刻而斃。復索振所親信長隨，毛、王二人，亦毆殺之。眾競喧嘩，班行雜亂，無復朝儀。都御史陳鎰，奉郕王令旨，籍王振家，并臠振從子山于市，族屬無少長，皆斬之，眾乃定。振家在京城，內(nèi)外凡數(shù)處，重堂邃閣，擬于宸居，器服綺麗，上方不逮，玉盤徑尺者十面，珊瑚樹高六七尺，金銀六十余庫，幣帛珠寶無算?；侍笠杂谥t為兵部尚書。也先擁帝至大同，索金幣，約賂至即歸帝。廣寧伯劉安等，括公私金銀共萬余兩，出迎駕，既獻，敵復擁上去。都督郭登謀奪駕，不果，上出塞，始入也先營。也先初欲害上，會雷震死也先所乘青騙馬而止，繼又使人雪夜行刺，見一大蟒蛇，繞護帳外，大怖而去，于是益加禮焉。袁彬與哈銘及衛(wèi)沙、狐貍三人侍左右，供薪水，勞苦備至。

????????皇太后傳旨，皇太子幼沖，未能踐祚，娜王年長，宜早正大位，以安國家。于是文武百官，交章勸進，遂擇日行禮。乙巳九月，邸王祁鈺即皇帝位，是為景皇帝，遙尊上為太上皇，詔赦天下，以明年為景泰元年，尊皇太后孫氏日上圣皇太后，生母吳氏日皇太后，立妃汪氏為皇后。也先復遣使致書，辭語悖慢。兵部尚書于謙見上泣言曰：“寇賊不道，勞將長驅(qū)深入，宜急遣官，分設召募，朝夕訓練，以補前死亡之數(shù)。其通州霸上倉糧，宜急令百官，關支為月糧，以免寇據(jù)之而久留。”上嘉納之。初楊洪、石亨守宣府，坐不救乘輿，詔系獄，至是以于謙言，赦出之。命洪仍守宣府，石亨總京師兵馬，立功贖罪。太監(jiān)喜寧故韃靼也，土木之敗，降于也先，盡以中國虛實告之，為彼向?qū)?，奉上皇入寇。七日至大同城下，郭登曰：“賴天地祖宗之靈，國有君矣！”也先知有備，不攻去。九日至廣昌，破紫荊關，朝野洶洶。侍講徐理方有時名，太監(jiān)金英，召理問計，理曰：“驗之星象，天命已去，請幸南京?！庇⑦持钊朔龀?。明日，于謙抗疏言京師天下根本，宗廟社稷陵寢，百官萬姓，帑藏倉儲咸在，若一動，則大事盡去，宋南渡之事可鑒也，徐理妄言當斬。金英宣言于眾曰：“死則君臣同死，有以遷都為言者，斬之?！蹦顺霭窀嬷I，固守之議始決。于謙聞寇追關，思各處芻粟以數(shù)萬計，恐為敵資，乃為清野計，急遣使焚之，然后奏聞。也先長驅(qū)至京城西北關外，于謙躬擐甲胄，身先士卒，出營德勝門，泣以忠義諭三軍，人人感奮，勇往百倍。既而宣府楊洪援兵至，軍聲大振。時諸軍：十二萬列城下，寇見大軍盛而嚴，不敢輕犯。石亨出安定門，與其從子彪，持巨斧，突入敵中堅，所向披靡，敵卻而西，亨追戰(zhàn)城西，敵復卻而南，神機營都督范廣，以飛槍火箭擊之，殺傷甚眾。于謙使諜，諜知上皇移駕遠，命石亨等，夜舉大炮擊其營，死者萬人。也先以上皇北遁，脫脫不范聞之，遂不敢入關，亦遁。京師解嚴，楊洪等班師還京，封洪昌平侯，石亨武清侯，加于謙少保，總督軍務。

????????也先挾上皇北去，至小黃河蘇武廟，伯顏帖木兒妻阿撻刺阿哈刺，令侍女設帳迎駕，宰羊，遞杯進膳。尋值圣節(jié)，也先上壽，進蟒衣貂裘，筵宴。哈銘、袁彬常宿御寢旁，無寒甚，每夜上皇令彬以兩脅溫足，上皇使哈銘致意伯顏妻，令勸伯顏送還朝。銘時時慰上皇勿憂，或成疾，喜寧教也先擾邊，且不欲送上皇還，上皇深惡之。寧又忌袁彬，誘彬出營，將殺之，上皇急救之，乃免。彬與上皇謀誅寧，乃遣寧傳命入京，令軍士高磐與俱，密書系磐髀間，令至宣府，與總兵等官計擒之。寧至宣府，參將楊俊出與寧飲城下，磐抱寧大呼，出髀間書，俊遂縛寧送京師，誅之。也先聞寧誅，與賽刊五等，分道入寇。大同參將許貢，請遣使與瓦刺修好，兵部尚書于謙，言于理于勢，必不可和，上是之，于是邊將人人言戰(zhàn)守，也先不得挾上皇為重質(zhì)，始謀歸上皇矣。

????????也先遣其參政完者脫歡等，赍書來請和。詔以禮科給事中李實，為禮部右侍郎，充正使，羅綺為大理寺少卿，充副使，赍璽書報之。書中止言息兵講和，不及迎復上皇意。實等至也先宮，既見也先，讀璽書畢，乃引見上皇，上皇居伯顏帖木兒營，所居氈毳帳服，食飲皆膻酪，牛車一乘，為移營之具，左右惟袁彬、哈銘。實等見上皇泣，上皇亦泣，上皇曰：“朕非為游畋而出，所以陷此者，王振也。”因問太后、皇上、皇后俱無恙，又問二三大臣。上皇曰：“也先欲歸我，卿歸報朝廷，善圖之?！比漳?，實等歸宿也先營，酌酒相待，實等言欲奉迎上皇意，也先曰：“南朝遣汝通問，非奉迎也，若歸，急遣大臣來?！睂嵉人燹o歸。實等未至京，會瓦刺復遣使議和，朝廷復遣右都御史楊善，中書舍人趙榮報之。道遇實，實告以故。善曰：“得之矣，即敕書所無，可權以集事也?！鄙频戎烈蚕葼I，也先甚喜，善因力請上皇還京，反復數(shù)千言，也先悅服。平章昂克問善欲迎復，來何操？善言若操賄而來，后人皆以爾為貪賄，今無操而歸上皇，書之史冊，后世皆稱仰。也先然其言。明日，也先設宴餞上皇，妻妾以次起為壽，又明日，宴使臣。又明日，伯顏帖木兒設宴餞上皇。又明日，亦宴使臣。又明日，上皇駕行，也先率眾頭目羅拜而別。伯顏送至野狐嶺，慟哭良久，始別去，仍命其部將，率五百騎，護送至京。八月，上皇入塞，禮部議迎復儀注未定。上皇先遣使，詔諭避位，免群臣迎。百官迎上皇于安定門，上皇自東安門入，上迎拜，上皇答拜，各述授受意，遜讓良久，乃送上皇至南官，群臣就見而退，大赦天下。二年正月，百官請朝上皇，不許。命靖遠伯王驥，守備南宮，北敵來和，請以所掠男女易米，每一人，易米一石。廣州盜黃蕭養(yǎng)，眇一目，有智數(shù)，在獄中，所臥竹床忽生竹，眾以為瑞，驚附之，因越獄造反，屢敗官軍，據(jù)廣州稱王。凡數(shù)月，都督董興等討平之。廢英宗太子見深為沂王，立己子見濟為皇太子。群臣請朝上皇，不許。廢皇后汪氏，立妃杭氏為皇后。后太子生母也。未幾，皇太子見濟卒。南京大理壽少卿廖莊上疏，請上時朝上皇，篤親親之恩。御史鐘同，禮部儀制司郎中章綸，俱請上朝上皇，復太子。皆下獄。御史高平言南宮南城多樹，事叵測，遂盡伐之。時盛暑，上皇常倚樹憩息，及樹伐，得其故，大懼。少保于謙，以疾在告。上遣太監(jiān)興安，與舒良視之，見謙自奉甚儉，相與嘆息，因以聞。上為計所資用，一切上方給之。

????????天順元年正月，景帝不豫，以儲位未定，中外憂懼。兵部尚書于謙，日與廷臣疏請立太子，石享知景帝疾必不起，念請復立東宮，不如請?zhí)匣蕪臀?，可得功賞，遂與都督張杌，太監(jiān)曹吉祥，以南城復辟謀，叩之太常卿許彬，彬請謀之徐元玉。元玉，徐有貞字，徐有貞即徐理改名者也。亨、靰于十四日夜，會有貞宅，有貞曰：“如公所謀，南城亦知之乎？”享、軏曰：“一日前，已密達之?！庇胸懺唬骸百沟脠竽丝?！”亨、釔去。至十六日暮，復會有貞曰：“得報矣，計將安出？”有貞乃升屋，覽步乾象，亟下曰：“事在今夕，不可失！”會有邊吏告警，言北敵欲寇京師。徐有貞、石亨、張靰、張貌與王驥、楊善、陳汝言等，借此以備非常為名，陰結中官曹吉祥、蔣冕等，通信于孫太后，收諸門鑰。夜四鼓，開長安門，納兵千人，宿衛(wèi)士皆驚愕，不知所為。石亨等率眾薄南宮，毀垣壞門而入，共掖上皇登輿以行。入大內(nèi)，門者呵止之。上皇曰：“吾太上皇也！”門者不敢御，遂升奉天殿，登御座，鳴鐘鼓，啟諸門。是日，百官入，候景帝視朝，議立太子。有貞號于眾曰：“上皇復辟矣！”趨入賀，百官震駭，乃就班賀。景帝聞鐘鼓聲，大驚，聞知為太上皇，連聲曰：“好，好！”明日，上皇臨朝，詔改景泰八年，為天順元年，下少保于謙、王文于獄。上以于謙有功，未忍殺，而石亨、徐有貞與謙有隙，必欲殺之，遂與王文、范廣及太監(jiān)舒良、王誠、張玉、王勤同斬于市，妻子戍邊。論迎復功，封石亨、張軏、張銳、楊善等為公侯伯。論隨駕功，擢哈銘、袁彬，并為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復廖莊、鐘同等官，各蔭一子入太學。廢景帝仍為娜王，皇后為王妃，遷居西內(nèi)，尋薨，在位七年，葬以親王禮。景帝知人善任，外倚于謙，內(nèi)信興安，不動聲色，使社稷危而復安，可謂英主。特處天性之間未盡善，致起奸臣之釁，惜哉！復立故太子見深為皇太子，曹吉祥、石亨憾徐有貞，謫之云南。有貞去，而曹、石益橫矣！后曹、石敗，放還。上頗知石亨等驕恣，屏人語大學士李賢，賢對曰：“權不可下移，惟獨斷乃可！”上語及奪門功，賢曰：“景帝不起，群臣自當表請陛下復位，何用奪門。此輩特藉陛下圖富貴耳！假使當日事泄，此輩固不足惜，不審置陛下于何地！”上大悟，浸疏之。于是忠國公石亨，遂與定遠侯石彪同謀反，事覺，下獄死，黨余皆伏誅。太監(jiān)曹吉祥與從子昭武伯曹欽謀反，事泄，上執(zhí)吉祥于內(nèi)。欽與王師大戰(zhàn)于東華門，大敗，欽投井死。磔吉祥于市，同謀者盡死，籍其家。

????????時有河套空地三千里，無人守御，忽為北敵所據(jù)，遂為中國大患。上不豫，既而大漸。復辟后，又八年崩，前后共在位二十二年，壽三十八歲。上初寵王振，后寵曹、石，政治固不足稱，其晚年，任用李賢，聽言納諫，仁儉愛民，美善頗多。

????????太子見深即位，是為憲宗純皇帝，改明年為成化元年。上錢后號日慈懿皇太后，尊生母周貴妃為皇太后。錢后無子，性孝謹，不妒忌。英宗北狩，后夜哀吁拜天，倦則臥地，因損一股，哭泣太多，復損一目。傾宮中所有，以為迎駕費。復辟后，待景皇后，猶盡禮焉。立妃吳氏為后，尋廢之，而立王氏為后。后紀妃生皇太子祐樘，廢后吳氏抱護惟謹，乃得免萬貴妃之難。再后萬貴妃子祐極薨，乃立祐樘為太子。紀妃暴卒。詔復于謙官，遣使往祭其墓，以其子冕為世襲千戶。謙婿朱驥等，各給還家產(chǎn)。

????????荊襄民劉千斤作亂，眾至四五萬，命撫寧伯朱永等討平之。又陜西固原土官滿四，據(jù)石城反，右副都御史項忠討平之。又襄陽李胡子作亂，亦命項忠討平之。上之初年，任用李賢、彭時、商輅等，天下稱治，繼寵萬貴妃，貴妃認萬安為兄弟，遂以安入閣辦事，黜陟任意。又置西廠，命太監(jiān)汪直提督刺外事，直遂羅織生事。直仗提督陳鉞，威寧伯王越為羽翼，于附己者用之，于異己者傾之，權勢震赫，天下畏之。又直欲立功于外，妄開邊釁。上命直掌十二團營。

????????時有中官阿丑者，善詼諧，每于上前作院本，頗有東方朔譎諫之風。一日丑作醉人酗酒，一人佯曰：“某官至。”佯罵如故，又曰：“駕至?！毙镆嗳绻?。曰：“汪太監(jiān)來矣?！弊碚呒大@迫帖然。旁一人曰：“天子駕至不懼，而懼汪太監(jiān)何也？”曰：“吾惟知有汪太監(jiān)，不知有天子也！”至是直寵漸衰。時王越、陳鉞媚直，結為死黨。丑一日復作直持雙斧，趨蹌而行?；騿柟剩鹪唬骸拔嵊帽?，惟仗此兩鉞耳！”或問兩鉞何名，曰：“王越、陳鉞?！鄙衔裱?。于是御史徐鏞等，劾直欺罔弄權，擅開邊釁。上納其言，遂逐直并其黨，竄斥皆盡，內(nèi)外莫不快之。

????????上以房中術，寵妖僧繼曉，賜美姝十余，金寶不可勝記。刑部員外林俊直諫，上大怒，下之獄。經(jīng)歷張黻論救，并逮赴獄，各杖數(shù)十，欲殺之。時有太監(jiān)懷恩，每以忠直事上，叩頭諍曰：“自古未有殺諫官者，臣不敢奉詔?！鄙吓糜帞S之，俊獄乃得解。上又以符水小術，寵江西人李孜省，擢為禮部侍郎，掌通政司事。主事張吉、舍人丁璣等疏諫，俱被謫。時又有東官內(nèi)監(jiān)覃吉，每事以正道輔太子。曰：“吾老矣，安望富貴？但得天下有賢主足矣?！鄙嫌⒚魅仕?，天下無事，惜寵用奸邪，不無少病焉。在位二十三年，壽四十歲而崩。

????????太子祐樘即位，是為孝宗敬皇帝，改明年為宏治元年，尊太后日太皇太后，皇后日太后，立妃張氏為后，后追尊生母紀氏為太后，以報育功，奉廢后吳氏以太后禮。李孜省、僧繼曉伏誅。上于宮中得一小篋，皆房中術也。悉署曰：“臣安進?！鄙锨矁?nèi)侍懷恩持至閣下，示萬安曰：“是豈大臣所為乎？”安慚愧流汗，不能出一語。恩摘其所懸牙牌曰：“請出矣?！卑彩蓟蹄w第。京師西直門有熊入城，兵部尚書馬文升等請備非常。兵部郎中何孟春曰：“熊于字為能火。宜慎火災：”已而禁中禮部俱大火，果如其言。上敬謹英明，仁慈恭儉，節(jié)欲愛民，禮賢納諫。即位之初，徐溥、劉健入內(nèi)閣，王恕入吏部，自是眾賢并進。李東陽、謝遷、邱浚、馬文升、劉大夏、戴珊、王傲、楊廷和、林俊、楊一清等諸君子，相繼并進，翼贊皇猷，內(nèi)外安寧，幾致刑措。升遐之日，遠近悲哀，鳴呼盛哉！上不豫，召劉健、李東陽、謝遷等入受顧命。健等叩頭御榻下，上曰：“張皇后生東宮，年十五歲矣，性雖聰明，好逸樂，先生們須勤請他讀些書，輔他做個好人?！苯〉冗殿^曰：“臣等敢不盡力。”五月上崩，在位十八年，壽三十六歲。

????????太子厚照即位，是為武宗毅皇帝，改明年為正德元年。尊太后日太皇太后，皇后日太后，立妃夏氏為皇后。命劉瑾掌司禮監(jiān)，兼提督團營。瑾陜西興平人，本姓淡，景泰中，自宮入劉太監(jiān)名下，因其姓。上在東宮時，瑾以俳優(yōu)戲弄，為上所悅。及上即位，瑾朝夕與其黨八人，為狗馬鷹犬，歌舞角戲，以娛上。上狎焉，與之游戲無度。大學士劉健、謝遷、李東陽等上疏切諫，勿聽。戶部尚書韓文，合九卿諸大臣，具疏諫。太監(jiān)王岳，亦東宮舊臣，素剛直，與太監(jiān)范亨享、徐智等，欲助外廷去謹?shù)?。劉謹知之，訴于上，逐之南京，使人殺之于途。于是劉健、劉大夏、謝遷各上疏致仕去，罷韓文官，下諫臣吳腫、劉玉、呂翀、戴銑、薄彥徽等于獄，斥為民。兵部主事王守仁直諫，杖五十，謫為貴州龍場驛丞。劉瑾多構雜戲男女聲色以娛上，候上娛，則多上外廷章奏，請省決。上曰：“吾安用爾為？乃一一煩朕?！辫墒亲詫Q。劉瑾矯詔，榜奸黨劉健、謝遷、韓文、李夢陽、王守仁等五十五人于朝堂，追奪劉健、謝遷、馬文升、劉大夏、韓文、許進等六百七十五人誥敕，并黜為民，充軍。

????????五年二月，陜西宗室安化王寘繙反。起都御史楊一清，命太監(jiān)張永同督兵討之，八月實繙就擒。楊一清因密說張永，請上誅劉瑾，且教以上請之術。曰：“公班師入京，請上間語寧夏事，上必就問公，公于此時即上實幡偽檄，并述渠亂政，謀為不軌狀。上英武，必悟，但須得請即行，若少緩機泄，則禍不旋踵?！庇廊帘墼S之。及還獻俘，上迎之于東華門，賜宴。比夜，瑾先退。永出懷中疏，言瑾激變寧夏，及謀為不軌狀。永黨張雄、張銳亦助之。上悟，允其奏。當夜，即命禁兵逮瑾。時漏下三鼓，瑾方熟寢，禁兵排闥入，瑾披衣起，趨出戶，被執(zhí)，就獄。明日降詔，閑住之于鳳陽。初無意殺之也，及籍其家，得金二十四萬錠，又五萬七千八百余兩；元寶五百萬錠，又一百五十八萬三千六百余兩；寶石二斗；又金甲、玉帶、蟒衣、袞袍、盔甲弓弩等項甚多。上大怒，曰：“瑾果反矣！”命凌遲之。親屬皆論斬，張彩死獄中，罷大學士劉宇、曹元、焦芳等，并削籍為民，天下快之。

????????初霸州文安縣大盜張茂家，有重樓復壁，多為深窖，響馬盜劉六、劉七、齊彥名、楊虎等皆附之。茂以賄交結內(nèi)監(jiān)，嘗進豹房，觀上蹴鞠，郡縣無可如何！至是御史寧果掩捕茂，折其股。劉六、劉七等勢窮，劫取已擒盜黨齊彥名等反。一時窮民響應，眾至數(shù)千，劫掠霸州文安縣。文安縣生員趙風子者，名鏤，有勇力，好任俠。劉六等攻掠文安縣，繼避賊，立水中。會盜數(shù)人，劫淫其妻于岸上。鏤大怒，奪刀殺傷二賊，為賊黨所擒，遂與弟趙繙、趙鎬俱降賊，招致黨與，賊勢益熾，劫掠畿內(nèi)州縣，擁眾北向，京師戒嚴。既而流賊趙風子、劉六等，分寇河南、山東州縣，攻徐州，掠淮西，官軍屢敗。乃命太監(jiān)谷大用總督軍務，調(diào)宣府大同邊兵討賊。大同游擊江彬宣府人，驍勇狡險，從征流賊，惟殺掠良民以邀賞。劉六等乘船劫掠，往來江上，至通州狼山，遇颶風，舟盡覆，賊盡死，悉為官兵所擒殺。班師還京，彬賂太監(jiān)錢寧，引入豹房，得見上。彬機警，善迎入主意，上喜，留侍左右，升左都督。冒國姓為義兒，誘上為微行。上狎虎，為虎所傷，臥病者累月。江彬言宣府之樂，誘上出居庸關，至宣府。彬為上營鎮(zhèn)國府第于宣府，輦豹房珍玩女御其中，時時夜出，見高門大戶，即馳入，宣淫其婦女。彬益索民間美婦進之，上樂而忘歸，號宣府日家里。上還京，復議北巡，乃自稱威武大將軍太師鎮(zhèn)國公朱壽巡邊。命內(nèi)閣楊廷和、梁儲等草敕，儲等言君不可以臣名，不肯草，上遂自稱之，以行幸宣府，至大同，抵榆林而還。上以南方多美婦，復下制南巡。

????????初寧王宸濠，既納賄，得復護衛(wèi)屯田，時時欲反，廷臣憂之。乃起王守仁為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處。守仁請?zhí)岫杰妱?，許之。至是南巡制下，人情洶洶。會御史蕭淮，劾奏寧王不法事，寧王宸濠，遂與所厚鄉(xiāng)宦李士實，舉人劉養(yǎng)正，舉兵反。婁妃泣諫，固止之，勿聽。遂以計殺守宦孫燧、許逵等，取有南昌。復遣賊首閔念四、吳十三等，奪舟順流，攻南康、九江，皆陷之。宸濠自率兵攻安慶，知府張文錦等率眾死守。提督南贛軍務都御史王守仁，與吉安知府伍文定等，起兵討賊，徑襲南昌，宸濠解安慶圍還救，至鄱陽湖，守仁督兵與戰(zhàn)，賊眾大敗，宸濠就擒，檻車北上，婁妃赴水死。宸濠曰：“昔紂用婦言而亡，我今不用婦言而亡，悔之何及！”時守仁捷音猶未至京師，上欲南游，遂下詔親征，出師駐良鄉(xiāng)。守仁捷音方至，上令退回，待至南京，另奏。梁儲、蔣冕力請回鑾，勿聽。王守仁發(fā)南昌，將獻俘闕下。內(nèi)監(jiān)張忠、朱泰等，謂當縱之鄱陽，俟上親與決戰(zhàn)，然后奏凱論功，守仁勿聽。乘夜過玉山，張永已候于杭州，永謂守仁曰：“吾之此出，為群小在側，欲調(diào)護左右，以默輔圣躬，非為掩功來也！但皇上順其意而行，猶可挽回萬一，不然，徒激群小之怒，無益也?！笔厝市牌錈o他，乃以濠付之。張忠、朱泰屢矯偽命，召守仁，守仁不赴，乃讒于上曰：“王守仁必反，試召之，必不來?！睆堄缆勚芮踩思眻笫厝?。上召之，立至。永復調(diào)護之，上曰：“王守仁道學人也?！比悦€江西。上駐蹕南京，既久，復有游蘇、杭，泛江、浙，入紹興，溯湖、湘，登武當之意。楊廷和、毛紀題請回鑾，梁儲、將冕等泣請回鑾，堅跪不起。上不已從之。張永令王守仁重上捷音，宸濠及逆黨皆伏誅。其后嘉靖元年，追錄平濠功，封王守仁為新建伯。十六年正月，上還京師。初江彬進淫藥，上服之，日淫婦女以十數(shù)。三月，上不豫，未幾大漸，遂崩于豹房。在位十六年，壽三十一歲。太監(jiān)陳敬、蘇進奔告慈壽皇太后，乃移殯于大內(nèi)。太后下懿旨，磔江彬于市，藉其家，得黃金七十匱，每匱一千五百兩；銀二千二百匱；其余珠玉首飾寶玩不可勝記。

????????是日太后召楊廷和等議，傳遺旨，立興獻王長子厚熜為嗣。夏四月，孝宗從弟興獻王祐杭之子厚熜至京師，即皇帝位，是為世宗肅皇帝。詔以明年為嘉靖元年，命禮部會議崇祀興獻王典禮。楊廷和等，請以孝宗為考，興獻王及妃為皇叔父母，而令益王子崇仁為興獻王后。上曰：“父母可互易若是耶？其再議?！鄙媳赜寂d獻王，而以孝宗為皇伯父。觀政進士張驄，南京主事桂萼，俱阿上意，上大禮疏，上大是之，驟升為學士。大學士楊廷和、蔣冕等，力爭不得，遂致仕去。毛紀、石瑤、豐熙、馬理等，力諫，勿聽。于是何孟春、王元正、楊慎等，二百二十余人，俱跪伏左順門，大呼高皇帝、孝宗皇帝，聲徹于內(nèi)。上使司禮太監(jiān)諭退，不從。楊慎、王元正乃撼奉天門大哭，群臣皆哭，聲震闕廷。上大怒，命錄為首者戍邊，四品以上奪俸，五品以下杖謫。于是大禮議定，以孝宗為皇伯考，慈圣太后日皇伯母，追封興獻王為恭穆獻皇帝，稱皇考，現(xiàn)封母蔣氏為章圣太后，祖母憲宗貴妃邵氏為壽安皇太后，立妃陳氏為皇后。七年崩，立妃張氏為后，又廢張后，而立德妃方氏為后。上嘗幸曹妃宮，既寐，宮婢楊金英等謀弒上，以組系上頸。有宮婢張金蓮者，馳告太后，后馳救，得免，并殺曹妃，上嘗冤之。

????????田州土官岑猛反，兩廣總督姚鏌討誅之，已而猛黨盧蘇、王受復叛，上命王守仁為兩廣總督討平之。上之初年，用張敬孚、桂萼等，邪媚弄權。敬孚即張驄改名也。及以夏言為大學士，忠誠為國。未幾，罷夏言，以嚴嵩為大學士，竊弄權威，內(nèi)外官員，有所建白，必先白嵩，嵩許諾，然后奏聞。于是副封苞苴，輻輳其戶，御史葉經(jīng)劾嵩，嵩激上殺之。嵩子世蕃，復專權納賄，上微聞之，復起用夏言，位在嵩上，嵩甚恨之。會都御史曾銑夜搗北敵巢，勝之，銑因議復河套，夏言主之。適北敵入冠，大掠，仇鸞訐銑開釁，嚴嵩論曾銑開邊啟釁，夏言和同附會，法司會議，銑以失陷城池律，夏言以交通律，俱論斬，妻子流三千里，天下冤之。仇鸞重賂嚴世蕃，得為宣大總兵，北敵俺答入犯宣府，由薊州入古北口，轉掠懷柔、順義，遂逼通州，復自北河東渡，直薄京師，大掠金帛子女而還。仇鸞詐稱敗敵，驅(qū)之出境，委罪于兵部尚書丁汝夔而殺之。越二年，俺答復寇大同及薊州，徐階奏鸞通敵誤國，全家斬于市，籍沒其家。

????????倭寇浙江，倭即日本國，其所統(tǒng)有五畿，七道，三島，為郡五百七十有三，皆依水附嶼而居，名雖為郡，實不過中國一村鎮(zhèn)而已。鄞人宋素卿初奔日本，教之寇掠中國。時有徽人汪直，以事亡命走海上，倭愛服之。倭勇而戇，不甚別生死，每戰(zhàn)，輒赤體，提三尺刀，舞而前，善以少擊眾，無能捍者。其魁則皆浙閩人，奸淫擄掠，裸婦女而飲酒，百姓大受其害。工部侍郎趙文華，請禱海神，以殺賊，遂遣如浙，陵轢官吏，搜括財物，公私苦之?？偠綇埥?jīng)，大敗倭寇于嘉興，殺獲幾盡。趙文華以其不附己，反先奏劾其玩寇殃民而殺之。倭寇掠浙江、江西、閩廣、山東無已時，后賴總兵戚繼光、俞大猷等，力戰(zhàn)，盡殲之于福建之平海衛(wèi)，倭寇乃平。

????????時大學士嚴嵩與子太常卿后為工部侍郎世蕃仆嚴年，客羅龍文、牛信，及門下趙文華、鄢懋卿、萬寀等，招權納賄，中傷善類，顛倒是非。厲汝進、徐學詩、王宗茂、楊繼盛、沈煉、吳時來、張翀、董傳策等，前后上疏，極言其奸，或謫、或死、或戍，于是搢紳皆畏嵩，不敢言。閣臣呂本亦附之，專權者二十余年，上頗疑之，漸近徐階。御史鄒應龍疏劾嚴世蕃，交通賄賂諸不法事，及嚴嵩植黨蔽賢，溺愛惡子，上覽之心動，命嚴嵩致仕，而不世蕃于獄，以鄢懋卿等屬法司，惟趙文華前以忤嵩去職，不在其內(nèi)。嚴世蕃坐贓戍雷州，及其爪牙羅龍文、嚴年等，俱遠戍。世蕃等俱不至戍所，竟歸家，鳩工大治宮室。推官郭諫臣以公事過嵩里，具揭于御史林潤。潤上疏言，臣巡視上江，備訪江洋盜賊，多入逃軍羅龍文家，龍文卜筑深山，乘軒衣蟒，陰有不臣之心，推嚴世蕃為主，近者假治第為名聚眾至四千人，道路洶洶，咸謂變且不測。疏上，即命林潤逮捕，潤捕嚴世蕃、羅龍文等至京，下法司訊狀。徐階略問，不待其服，即具疏以聞，言事已勘實，其交通倭寇，潛謀叛逆，具有顯證，乞正典刑。上從之，命斬世蕃、龍文于市，籍其家，金銀珍寶充斥，幾于天府埒。萬寀、鄢懋卿并充軍，嚴嵩寄食人家而死，上自即位以來，好道術，會宮中黑眚見，方士陶仲文治之有驗，上尊寵之，累官至禮部尚書，封恭誠伯。及仲文死，復寵用方士王金、陶仿、劉文彬、申世文、高守中、陶世恩等，晚年齋居西苑，專意玄修，然不廢政事，批決無停晷故不至廢弛。又好言祥瑞，惡聞死亡字。戶部主事海瑞，羅上過失，上疏極諫。上大怒，命逮系瑞于鎮(zhèn)撫獄。上以服方士藥，漸漸火發(fā)，十二月疾甚，自西苑還乾清宮，遂崩。上英明苛察，嚴以馭吏，寬以治民，足稱令主，然用嚴嵩，殺忠諫，好道教，寵方士，不無少損焉。在位四十五年，壽六十歲。

????????大學士徐階等宣遺詔，請上第三子裕王載屋垕即位，是為穆宗莊皇帝，改元隆慶，立妃陳氏為皇后。追錄先朝忠諫諸臣，楊繼盛、沈煉等，并復職，贈蔭諭祭，復海瑞官，追贈王守仁為新建侯，謚文成，諸方士伏誅。以張居正為大學士，徐階致仕，以高拱為內(nèi)閣大學士。北敵俺答孫把漢那吉者，酋婦所鐘愛也。因小忿，率其仆阿力哥等來降?？偠酵醭绻偶{之。邊吏大嘩，以為不可。崇古不聽，以聞于朝。廷臣喧然，以為不可。御史葉夢熊爭之尤力，上曰：“慕義來降，·宜加獎勵?！逼湟园褲h那吉為指揮使，阿力哥為五千戶，各賜衣一襲。俺答妻恐中國殺其孫，日夜怨俺答，俺答亦自悔，遂擁眾十萬壓境。崇古令人諭以國恩，且邀其縛叛人示信。俺答夫婦感且愧曰：“漢乃肯全吾孫，吾且齒臂盟，世世服屬，何有于叛人？”遂定盟。通貢市馬，執(zhí)趙全等來獻。崇古遣那吉歸，詔封俺答為順義王，以功進王崇古兵部尚書，世襲錦衣千戶。五月上不豫，既而大漸，召閣臣高拱、張居正、高儀至乾清宮受顧命。翌日上崩，在位六年，壽三十六歲。上寬仁大度，勤儉愛民，留心邊事，處置咸宜，足稱令主。及崩，太子翊鈞即位，年方十歲，是為神宗顯皇帝，以明年為萬歷元年。

????????時太監(jiān)馮保，方居中用事，張居正乃結保以自固。首相高拱謀逐馮保，反為馮保所逐。未幾，高儀亦病卒，而居正裒然首輔矣。上早朝，出乾清宮，見一無須男子偽作宦者狀，袖有佩刀，趨走惶遽，左右執(zhí)之。馮保立鞫之，對曰：“我是南兵，召王大臣，自總兵戚繼光所來?！睆埦诱蛎苷Z馮保曰：“可借是以除高氏?！币蚪讨?，高相君怨望，使來行刺，愿先首免罪。

????????群臣俱忿忿不平。及會審，風霾，大晦、雨雹，雜治王大臣，王大臣不能堪。馮保問曰：“誰主使者？”大臣曰：“爾教我言，高相公主使?！瘪T保懼，遂罷審。已而王大臣中毒啞，不能言，遂處斬。自是居正威望日重矣。居正雖內(nèi)結馮保以自固，然性沈沉，多智數(shù)，亦不甚貪財，而能輔上以正，請帝日御經(jīng)筵，又進帝鑒圖說，進講章，進寶訓日錄等類，以輔成君德。又信賞必罰，知人善任，賑饑荒，損積逋，動合機宜，滅嶺東賊藍一清。又兩浙兵民亂，命張佳允視師兩浙，遂不動聲色，而亂平。于治河，則用潘季馴；于治兵，則用李成梁、戚繼光等，天下大治。而劉臺等猶劾其專權。張居正以父喪去位，帝手詔慰留之。吳中行、趙用賢、艾穆、沈思孝、鄒元標等，交章劾居正忘親貪位。居正大怒，上俱杖謫之。居正在喪次，凡閣中事，令吏赍奏，就擬處分。手詔稱元輔、稱太師、稱先生，慰諭甚至。六年五月，帝始冠。三月，立妃王氏為后。十年六月，大學士張居正卒，上震悼輟朝，遣司禮太監(jiān)張誠，監(jiān)護喪事，賜賻甚厚。兩宮太后，及中宮，俱賜金幣。賜祭十六壇，贈上柱國，謚文忠。

????????未幾，廢司禮監(jiān)馮保，南京閑住。馮保每裁抑中貴，毋與朝政，內(nèi)侍多怨之，又每輔上以正，上亦恨之，故坐貶，時潞王婚禮，所需珠寶未備，太后以為言。上曰：“辦此不難，年來廷臣無恥，盡獻張、馮二家耳?！庇谑怯费蚩闪?，追論居正罪惡。一時攻之者，銳氣不可解。詔奪張居正封誥贈謚，籍沒其家，家財不甚豐，株連頗多，荊州騷動。其長子敬修不勝刑，自縊死。其弟張居易，次子張嗣修及張順、張書等，俱發(fā)煙瘴地面充軍。刑部尚書潘季馴上言：“居正家產(chǎn)，奉旨抄沒，國法已正，眾憤已平，但其八旬老母，衣食不周，子孫相繼死亡，殊失罪人不孥之意?！鄙蠍湃?，乃詔有司保全之。自是大臣無敢實心任事者矣。以申時行、王錫爵入閣辦事，天下亦治。及張位秉政，奸人史錦、王君錫等請開礦。二十四年冬，張位以為天地自然之利，可益國，無病民，采之便，于是遣太監(jiān)張忠往山西，曹金往兩浙，趙欽往陜西，魯坤往河南，一時各遣內(nèi)官四出開礦。編富民為礦頭，而礦實無銀，勒民間納銀以代稅，違者即破其家。遣內(nèi)監(jiān)采木于川、貴、湖、廣間。又遣內(nèi)監(jiān)開皇店于各處。又命內(nèi)監(jiān)采珠于廣州，兼征市舶。又設福建市舶。又命采云南大理石。諸內(nèi)監(jiān)各處肆虐，民不堪命。臨清民變，毆稅使馬堂幾死。稅監(jiān)陳奉勒居民黃金，拷及婦人，并拘鐘祥知縣鄒堯弼，遠近大震。武昌民變，逐陳奉，奉匿楚府中，眾執(zhí)奉左右六人，投之江。有旨降知府知縣為民。太監(jiān)孫隆采稅浙江，駐蘇州，激變市人，饑民倡義，殺其委官七人。撫按詰亂民，有葛成者，獨引服，不及其余，下獄論死。云南礦務太監(jiān)楊榮，恣行威福，杖斃數(shù)千人，榜掠指揮樊高明等，指揮賀世勛、韓光大倡眾殺榮，焚其署，徒眾輜重，皆為灰燼。事聞，上怒不食。曰：“榮不足惜，何紀綱頓廢至此？”于是世勛下獄死，光大戍邊。御史況上進、王立賢，給事中楊應文、包見捷、田大益，刑部侍郎呂坤，禮部侍郎馮琦、郭正域，戶部尚書趙世卿，輔臣朱康，皆上章極言礦使之為害，勿聽。鳳陽巡撫李三才上疏，言礦稅繁興，萬民失業(yè)，千里之區(qū)，中使四布，加以無賴亡命，附翼虎狼，沿途掘墳，得財方止，奸淫子女，侮官虐民，圣心安乎，不安乎，試觀朝廷有如此政令，天下有如此景象，而不亂者哉！不報。

????????歷來朝鮮國，即高麗國，與遼東接壤，輿地六千里，饒庶有華風。國王李訟，湎與酒。而倭酋關白平秀吉起人奴，篡立。以梟雄據(jù)六十六州。倭酋，即日本。關白，猶華言宰相也。平秀吉聞朝鮮弛備，遂攻陷之，李訟奔遼東求救。上以其修貢謹，遣總兵祖承訓率兵渡鴨綠江援之。攻平壤，失利。上復遣宋應昌為經(jīng)略，李如松為大將，援之，遂敗倭酋于平壤，而明師精銳亦多喪。會倭酋遣使請朝貢，于是群議急圖休息，遂撤兵還。朝廷以李宗城充正使，楊方亨為副使，封日本平秀吉為王。宗城經(jīng)行之處，在在索賂。次對馬島，太守義智飾美女，更番納行幄中，宗城安之。宗城聞義智妻美，必欲淫之。義智大怒，誑其左右曰：“倭將有變?！弊诔菓?，遂棄璽書逃回。事聞，下宗城于獄。乃改楊方亨為正使，沈惟敬為副使。倭酋復攻陷朝鮮，上復命邢玠為經(jīng)略，楊鎬為經(jīng)理，以麻貴、劉鋌為將軍，討之。凡三年，平秀吉死，倭酋陸續(xù)遁歸。麻貴、劉廷等，分道進兵，追擊，破之，擒平秀政、平正成等。二十六年，南海遂平。

????????二十七年，四川播州宣慰使楊應龍，即北宋楊業(yè)后也。置關據(jù)險，劫掠州縣。令諸苗對父奸女，面夫淫妻?；蛄顙D女裸體高臥，用團頭箭，射中其陰以為樂。或燒蛇入婦女陰中，使之號叫踴跳，以至人蛇俱斃。蜀臣奏聞，上命將軍劉鋌等發(fā)兵討之。劉鋌誓將士，分道并進。應龍子楊朝棟，率苗兵數(shù)萬迎敵，官軍夾攻，大敗之，退守關險。劉挺從間道，攀援直入婁山關，營火燭天，應龍大懼，遂同二愛妾，闔室縊死，擒其妻子，獻俘闕下，遂以其地為遵義、平越二府。

????????時有姚安知府李贄，寄居麻城，謂大道不分男女，作觀音問，引誘士人妻女歸教，用邪術掩人耳目。詭言入房中傳道，白日行淫。詔逮系獄，贄自經(jīng)死。又有鳳陽人劉天敘，與其黨，拾一小佛像，歷鄉(xiāng)村募化。妄言有法術，能指天天開，畫地地陷，且能知人生三世事。引誘愚人婦女為徒，擇美少婦女，聲言傳道，即攜去行淫。聚徒萬余人，遂謀反。將據(jù)城僭號，有司捕擒之。詔為首者磔，為從者斬。

????????初申時行為相，性寬平，所斥必旋加拔擢。自是沈一貫為相，以才自許，不為人下。文選司郎中顧憲成以言事被謫歸，講學于東林，故楊時書院也。孫丕揚、鄒元標、趙南星等以蹇諤自負，每與政府相持，皆附之。而憲成講學，天下趨之，結淮撫李三才，遙執(zhí)朝政，號東林黨。其沈一貫持權求勝，附一貫者，科道亦有其人，號為浙黨。其后二黨更相傾軋，垂五十年。上晚年，因有足疾，高居深宮，惟寵鄭貴妃，全置國事于不理。于奏疏，概留中，無所處分。惟言路所糾，其人不待旨，竟罷去。于是臺省之勢，積重不返，有齊、楚、浙三方鼎峙之名，諸臣結黨相攻，章奏日煩，上皆不理，甚至告老乞休表章，亦不發(fā)。諸臣不待命，竟歸。諸司員缺，皆不補官。鎮(zhèn)撫司缺理刑官，日久無人問斷。監(jiān)犯淹系死亡，家屬百余人，聚哭長安門。輔相不問是非賢否，俱為言官所劾，乃以模棱為工，群臣但為己私，不復為國。南北科道，互相攻詆，紛如聚訟。戶部庫銀，現(xiàn)存止八萬兩，國事大壞，天下將亡。

????????是時滿洲國主努爾哈赤，崛起遼東。當萬歷四十六年，建元天命，是為清太祖，起兵入撫順，大敗明師。明以楊鎬為兵部右侍郎，經(jīng)略遼東。明神宗恐師老財匱，下廷議。于是大學士方從哲，兵部尚書黃嘉善，兵科趙興邦等，發(fā)紅旗，趨楊鎬進兵。鎬不得已，分四路出師，計勝兵十余萬，命馬林督金臺失兵，攻北路，命杜松攻西路，李如柏攻南路，劉鋌督朝鮮兵，攻東路。時蚩尤旗見，長竟天。又彗見東方，星隕地震，識者知為敗征。四十七年，正月十九日，出兵，值大雪，兵不前，師期泄。杜松欲立首功，越五嶺關，先期抵渾河，既渡遇伏，杜松血戰(zhàn)，力竭而死，兵無存者。馬林由三岔堡，抵二道關，聞松敗，結營自固，滿洲兵乘勝攻之，林敗，游擊麻巖死之。劉鋌獨領兵，由馬家寨口，深入三百余里，克十余寨，滿洲兵冒作杜松兵，為向?qū)ВT入重圍，眾潰，鋌沒于陣。惟清河一路，李如柏以經(jīng)略令撤回，獲全。或曰：“李如柏因前者游擊李永芳已降滿洲，陰通結納，故得全也?！笔且垡?，軍士死者四五萬。事聞，京師大震。于是滿兵克遼東諸城邑衛(wèi)所，明起前御史熊廷弼經(jīng)略遼東，逮楊鎬、李如柏進京聽勘，皆論斬。

????????初明神宗自即位以來，立王皇后，無子。王恭妃生皇長子，鄭妃生皇三子。上寵鄭妃，進封貴妃。給事中姜應麟，主事孫如法等，上言，以為恭妃誕育元嗣五年未聞進封，鄭妃一生子，即封貴妃，天下不能無疑。上大怒，俱謫為典史。自后沈鯉、申時行、許國、王錫爵、王家屏等，九卿科道，交章請立太子不休。上惡其激聒，愈置不理。迨皇長子十三歲，輔臣王錫爵堅請，始命與皇三子同出閣，講學讀書。河南大饑，人相食，上與鄭貴妃覽奏惻然。鄭貴妃請出私蓄五千金發(fā)賑，上喜，亦給內(nèi)帑五千金，河南賴之。諸臣日請立太子，至二十九年，始立長子常洛為太子。時年已二十二矣，始冠。福王、瑞王、惠王、桂王俱冠，始冊立郭氏為太子妃。有粘匿名書于各處者，其書一夕間，自宮門迄于衢巷皆遍。大約言鄭貴妃欲危太子，題曰：“續(xù)憂危竑議?！备f者，宋寧宗嗣子名。宋寧宗欲立竑，及寧宗崩，史彌遠矯詔，殺竑而立理宗也。事聞，上大怒，中外危疑。下令捕妖書甚嚴，長安中無敢偶語。吳江人沈令譽以疑似捕治，并捕高僧達觀棄市，株連甚慘。最后得曒生光，生光不勝刑，遂自誣服。侍郎李廷機，尚書趙世卿，勸輔臣沈一貫，朱康力持之，獄始具，磔生光于市，妻子戍邊。然妖書實非生光所為，其后中書舍人趙士徵疾篤，自言為此，肉碎落如磔而死。四十一年，群臣合辭請福王之國。武人王日乾，訐奏奸人孔學，與鄭貴妃宮中姜內(nèi)相插盟，請妖人王三詔至家詛咒太子。上大怒，徬徨莫知所處，至掀翻御案。輔臣葉向高具密揭奏曰：“王日乾、孔學等，皆京城光棍，此事大類往年妖書。但妖書匿名，無可究治。今告者與被告者皆在，一審，其情立見?！鄙夏?，霽容，遂不復問。向高因密請，速令福王之國，上納之，令福王之國河南。四十三年五月，驀有男子闖入東宮，以挺掊仆守門內(nèi)侍一人，眾共執(zhí)之?；侍佑H奏，送部鞫審。是犯名張差，御史劉廷元疏言，其跡涉風魔，貌似黠猾。刑部郎中吳士相等，定為風癲，提牢官王之寀重加詰問，言有馬三道，誘至龐、劉二太監(jiān)處，教之行事，語多涉鄭貴妃弟鄭國泰?？瞥己问繒x上疏，請窮究其事，于是群臣紛紛劾奏不已。上大怒，傳旨止將本犯張差，即時凌遲處死，不許波及一人。尋斃太監(jiān)龐保、劉成于內(nèi)庭，事遂寢。四十八年，夏四月，王皇后崩。五月，上不豫。七月，上疾大漸。石閣臣方從哲，托以后事，遂崩。

????????太子常洛即位，是為光宗貞皇帝。詔以明年為泰昌元年，令停止礦稅，撤回諸內(nèi)監(jiān)，簡補諸廢官，發(fā)帑銀一百萬兩以賑九邊，天下稱慶。八月，上不豫，內(nèi)醫(yī)崔文升下通利藥，上一晝夜三四十起，支離床褥間。封元妃郭氏，才人王氏，為皇后。又諭選侍李氏，侍朕勤勞，著封為貴妃。鴻臚寺丞李可灼進紅鉛丸，上服之，少愈，可灼復進一丸。九月朔，上崩。在位一月，壽三十九歲?；蛟唬骸班嵸F妃用泄藥所鴆也?！眱?nèi)急宣召諸臣，諸臣趨進。給事中楊漣曰：“李選侍非可托少主者，急宜請見嗣主，呼萬歲以定危疑。隨擁出宮，移住慈慶為是?！敝T臣皆然之。大學士方從哲，率群臣哭臨畢，即請叩見皇長子。良久未出，諸臣力請之，皇長子始出。諸臣遂擁皇長子至文華殿，行五拜三叩頭禮，呼萬歲，群臣請即日登極，諭初六日即位，復擁入慈慶宮。閣臣劉一璟奏曰：“今乾清宮未凈，殿下請暫居此。”時李選侍猶居乾清宮，御史左光斗，給事楊漣，請選侍立刻移宮。選侍不得已，及移居仁壽殿。皇長子由校即皇帝位，是為熹宗哲皇帝。詔以本年八月起，至十二月止，為泰昌元年，以明年為天啟元年。

????????初光宗服李可灼藥而少愈，方從哲擬旨賞銀五十兩。至是群臣交章論崔文升、李可灼以弒逆大罪，發(fā)法司究問，俱遣戍。立妃張氏為后。時經(jīng)略熊廷弼在遼東修筑城池，訓練軍士，通商賈，集糧餉，竭力支撐，方得二年無事。乃御史馮三元、顧慥，科臣姚宗文等，以私忿，劾其無謀而欺君，廷弼不去，則遼之存亡未可知。又嗾其黨魏應嘉、郭鞏、張修德、魏應科等，交章前后疏論，熊廷弼回籍聽勘。兵科楊漣疏救勿聽，詔廷弼革職家居。以袁應泰經(jīng)略遼東，滿洲復興兵攻沈陽，明兵大敗?？偙R世賢、尤世功、陳策、童仲揆、石柱，土官秦邦屏等皆死之。滿兵克遼東，明兵又大敗，經(jīng)略袁應泰、巡按御史張銓、守道何廷魁、監(jiān)軍崔儒秀等，皆死之。事聞，京師大震。初遼東巡撫薛國用，以病辭官，至是以參議王化貞為遼東巡撫。御史江秉謙上疏，訟熊廷弼之冤，言廷弼若在，決不使遼事敗壞至此。乃詔廷弼至京，復命為遼東經(jīng)略。時遼西尚未失，廷弼駐扎右屯，以為挫敗之余，無兵可戰(zhàn)，且宜固守。而王化貞誤信西人之助，力主進戰(zhàn)以復遼東，廷議主之，遂趣戰(zhàn)。令總兵劉渠移軍振武，而廣寧遂空。滿兵至振武，大敗明兵，斬劉渠，王化貞股栗，不戰(zhàn)而逃，從者數(shù)十人，走閭陽。適經(jīng)略熊廷弼，自右屯引兵至，化貞向廷弼大哭，廷弼曰：“公不召募敵騎，不撤廣寧兵于振武，當無今日。此時惟有護百萬生靈入關，勿以資敵足矣?！蹦苏?，西行入關，遼西復失，明兵遂嚴守山海關。逮王化貞、熊廷弼聽勘，而廷臣復以私忿恨廷弼，議與王化貞并坐斬，而熊廷弼反傳首九邊，于是忠良解體，而明事不可為矣。

????????時遼東緊急，征兵于四方。四川永寧宣撫使奢崇明與子奢寅，素有道志，請?zhí)岜f，赴援遼東。遣其將樊龍、樊虎。以兵至重慶。四川巡撫徐可求點核，汰其老弱，發(fā)餉，餉復不繼，龍等遂鼓眾反，殺徐可求，已而引兵逼成都。左布政使朱燮元悉力捍御。石柱土司秦邦屏戰(zhàn)死于遼，其妹秦良玉掌其印，提兵赴援，與燮元大破賊于成都城下。崇明父子拔營走，遁歸重慶。事聞，以朱燮元為四川巡撫。奢崇明既敗，乃誘其親黨貴州水西土目安邦彥同反。邦彥據(jù)平彝、龍里等地，破烏撒進圍貴州，用詐降計殺巡撫王三善。賊兵大熾，約三路興兵。一攻云南，一攻遵義，而奢寅專攻永寧。奢寅性兇淫，遇部下妻女有姿色者，必淫之。富于財者，勒索之。不遂，輒死。其下苗老虎、阿引等恨之，候其酣歌醉臥，刺殺之，逃降明朝。而奢崇明與安邦彥為亂猶未已，直至崇禎年間，總督朱燮元討平之。

????????又有山東妖賊徐鴻儒，于萬歷末年，以白蓮教，聚眾數(shù)千人。深州人王森，以救一妖狐，狐令斷其尾藏之，能知人休咎。見人，即放妖香，人聞其香，即自歸附，得資巨萬。至是其子好賢，與景州于宏志約鴻儒同反，破鄆縣、鄒縣、滕縣、巨野縣，攻長鎮(zhèn)，掠糧船四十余艘，眾至十余萬，遂據(jù)兗州、濟南等地，勢甚銳，自五月至九月，巡撫趙彥討平之。然此等賊，俱無損與明，其有剝盡明朝元氣，遂致亡明者，內(nèi)賊魏忠賢與客氏是也。客氏故定興民侯二妻，生子國興，年十八，進宮，乳太孫，又二年而寡，遂在宮奉事太孫。魏忠賢初名進忠，肅寧縣人，少黠慧，無籍，目不識丁，好酒善騎射，有膽力，因賭博不勝，遂自宮，隸司禮太監(jiān)孫暹名下，尋太孫游宴，甚得太孫歡心。因通于客氏，人每疑夫既宮矣，何物與通?；蛟唬骸坝锰祆`蓋，及割童子陰，鍛煉和藥服之，自能抽出，久服，長大無比?！被蛟唬骸皩m中有鸞膠，乃外國所進，希世寶也。于所割處，去其皮，割驢馬陰七八寸，傅以鸞膠而縫之，立時生就，亦能伸縮，知痛癢，惟不能生育，如欲驗時，割去，傅以鸞膠，貼以去毛羊皮，或雞皮，亦立時生就，無所痛苦也?！睍r魏朝亦私于客氏，上既即位，一夕魏朝與忠賢爭擁客氏于乾清官暖閣，爭先后，囂聲達御前。時上已寢，俱跪御榻前，聽上命。而客氏久厭朝而喜忠賢，忠賢言于上，乃退朝而與忠賢。忠賢矯旨，發(fā)魏朝于鳳陽縊殺之，而遂得?？褪弦?。司禮太監(jiān)王安，素剛正，上之立也，與諸大臣同受顧命，見忠賢侵權，欲重懲之。而忠賢遂嗾給事中霍繼華劾安，客氏從中附和之，因矯旨革安職，謀殺之。于是客魏相通，恣為不道。御史王一心、倪思蕙，科臣侯震腸等，相繼疏劾，皆降謫。魏忠賢設內(nèi)操萬人，皆裹甲出入，鉦鼓之聲，喧闐宮禁。內(nèi)監(jiān)王進，試銃上前，銃炸，傷進手，上幾危。御史劉之鳳、李應升、黃尊素、宋師襄交章論之，忠賢皆矯旨切責。光宗選侍趙氏，與客、魏不協(xié)，矯旨賜死。上裕妃張氏方妊，客氏妒之，譖于上，絕飲食，閉禳道中而卒。馮貴人嘗勸上罷內(nèi)操，客、魏惡之，矯旨賜死。李成妃從容為上言之，乃矯旨革封，絕飲食，成妃鑒裕妃饑死，密儲食物壁間，數(shù)日不死，客、魏怒少解，斥為宮人。皇后張氏，素精明，客、魏憚之。后方妊，腰痛，客氏密布心腹官人，隕焉。又于上郊天日，掩殺胡貴人，以暴疾聞。蔭客氏子，及忠賢弟侄，賜以田地官爵。都御史楊漣疏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下旨切責不少貸。蓋上并不識字，旨出魏忠賢，忠賢又不識字，其黨李永貞、李實、李明道、崔文升等，阿其意而為之也，群臣見之，無不憤激。于是南北科道卿寺，魏大中、周宗建、左光斗、趙南星等，繼漣申奏者，不下百余疏，無不危悚激切，而上不識字，何以得省。詔削都御史楊漣、左光斗籍，罷尚書趙南星、都給事魏大中等。一時正人盡去，部署為空。大學士魏廣微等附忠賢以自固，而崔呈秀、阮大鋮、倪文煥，武臣田爾耕、許顯純等，俱以邪媚進用矣。

????????四年三月，刑科傅魁誣參左光斗、魏大中，詞引故內(nèi)臣王安，及中書汪文言。遂逮治文言，受杖，革職為民。十二月，御史梁夢環(huán)復論之，大理寺丞徐大化，復誣劾楊漣、左光斗，工部主事曹欽程；復誣劾趙南星、周宗建、張慎言、李應升、高攀龍、魏大中等，受熊廷弼賂，以汪文言為過付。詔復逮治汪文言，命錦衣衛(wèi)指揮許顯純勘問，辭連趙南星、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繆昌期、袁化中、王之寀、施天德、周朝瑞，黃光龍、顧大章等，鍛煉兩月余。文言不為屈，最后嚴鞫，備極酷刑。文言不能堪，仰視許顯純曰：“任汝巧為之，我承焉可也！”顯純教誣魏、周諸人，以受熊廷弼賂。文言蹶然起曰：“天乎冤哉，以此污蔑清廉之士，有死弗承！”下楊漣、左光斗、周朝瑞、顧大章、袁化中等于北鎮(zhèn)撫司獄，捶楚甚酷，俱斃之于獄。賜魏忠賢印，文曰：“顧命元臣?！笨褪嫌?，文曰：“欽賜奉圣夫人?！?/p>

????????時魏大中被逮過吳，蘇州吳縣致仕吏部主事周順昌家居，與之周旋，留連累日，即以其女，許配其孫。緹騎趨大中行，語侵順昌。順昌張目叱之曰：“汝不知世間有不畏死男子耶？汝曹歸語魏忠賢，我即故吏部郎周順昌也！”及大中下獄，御史倪文煥，即以締姻事劾順昌，忠賢矯旨逮之。丙寅六年三月，緹騎至吳中，吳中沸然。士民素德順昌，聞其逮，不勝忿。順昌改囚服出門，士民擁送者數(shù)千人，俱懇巡撫毛一鷺疏救。一鷺流汗，不能出一語。緹騎厲聲曰：“東廠逮人，鼠輩何敢置喙?！庇谑鞘腥祟伵屙f等，直前問曰：“旨出朝廷，乃東廠耶！”緹騎曰：“旨不出東廠，將誰出？”眾怒，哄然而登，叢毆緹騎，立斃一人。順昌為書別親友，私行赴京，下鎮(zhèn)撫司獄。許顯純嚴刑酷拷，斃之于獄。毛一鷺奏聞民變，有旨密拿顏佩韋等五人斬之。

????????是年八月，滿洲太祖努爾哈赤殂。第八子皇太極嗣立，是謂太宗，改元天聰。明熹宗佞臣浙江巡撫潘汝徵，請建魏忠賢生祠，又乞賜額，詔從之。遂建祠于西湖之麓，備極壯麗，賜額曰：“普德”。于是四方效尤，請建祠宇，幾遍天下。各曲意獻媚，務窮工作之巧。象以沉香木為之，眼耳口鼻手足，宛轉如生人。七年八月，上不豫。無子，召御弟信王入，諭以當為堯舜之君，及善視中宮，委用魏忠賢等語。信王出，上崩。在位七年，壽二十三歲。忠賢欲篡位，不敢，遂自出迎信王入。王危甚，袖食物以入，秉燭獨坐以待旦。次日，信王由檢即皇帝位于中極殿，受百官朝賀，忽天鳴有聲，改明年為崇禎元年。魏忠賢乞辭位不許。命奉圣夫人客氏出外宅。御史楊維垣首參崔呈秀，語侵魏忠賢；吏部主事錢元愨，疏參魏忠賢。嘉興縣貢生錢嘉徵，疏參魏忠賢十大罪。十一月謫魏忠賢于鳳陽，守皇陵，籍其家。忠賢既行，擁徒繁眾，上聞之，赫然震怒，著錦衣衛(wèi)擒赴治罪。忠賢行至阜城，知不免，因自經(jīng)。上清宮，得宮人妊身者八人，皆客、魏兩家侍妾，因已孕，納之宮中，冀如呂不韋故事也。上大怒，立命同客氏等，赴浣花局掠死，籍其家。客氏子錦衣衛(wèi)指揮侯國興，與魏忠賢侄寧國公魏良卿等，皆伏誅。魏忠賢、客氏磔戮其尸，斬崔呈秀、許顯純、田爾耕。凡附逆奸黨，以七等定罪，天下快之。無奈明朝元氣喪盡，上天不佑，旱蝗為災，流賊群起，明遂以亡。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