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如今，對青年來說，連著好長時間都沒有出去搜羅新的閱讀資料似乎也沒那么難受。

要是按照往常，他早就把手頭上這些能當小說看的雜七雜八的東西讀完，然后溜出去搜羅新的讀物什么的。

但現(xiàn)在……他的閱讀速度已經(jīng)放慢到一般人都無法忍受的地步——有時就連少女也有些詫異的發(fā)現(xiàn)，青年會對著一頁不過幾十個詞的短短手札看一下午。

他們彼此都知道，青年現(xiàn)在所謂的閱讀，也早就不是為了學習或者了解什么。相比起那些更有意義的理由，倒不如說，青年現(xiàn)在這樣，似乎也只是為了拖延時間罷了。

少女對這一點表示最大限度的支持，甚至找出店里有些喜歡收藏過期雜志的店員的存貨，全部無償贈送——以少女的名義——給了他。而他也并不排斥這一點，每次都帶著有些類似于僥幸一般的心理欣然接受——好像又有了什么這樣繼續(xù)下去的動力或是理由。

從早晨到日暮，春去秋來。時間依然在流逝。

只是這樣的流逝卻沒有怎么表現(xiàn)在這兩個人身上。與其這樣說，還是“在他們之間，時間停止了流動”，這樣的描述比較恰當。

青年已經(jīng)習慣了坐在酒館的角落，每天過著相同的日子；更習慣了看少女在酒館各處忙碌的樣子。即使如此，青年也沒有絲毫厭煩，就只是靜靜地看著，看著那個讓自己過上這種平淡生活的人。每天直到日薄西山，黑夜降臨，不知疲倦。

“走啊，別裝了。今晚搞個慶祝活動?！?/p>

“嗯？嗯……”

一如既往坐在角落的桌前出神的青年被抱著一個小包裹的少女喚醒，有些茫然的樣子讓少女又好氣又好笑。

“我說，你不會是忘記咱們說好的事情吧？真是頭疼……不知道你天天這么迷糊到底是怎么從那么危險的地方活下來的?！?/p>

“嗯，因為記這些很費腦子。但是……單純?nèi)挈c兒賞錢或者簽訂合約什么的，不需要?！?/p>

少女翻了個白眼，說道：“哪個更簡單是個人就知道。你就是沒上心，哼！”

“抱歉，抱歉……我這兩天有點走神?！?/p>

“走啦，我們?nèi)ズ笤?。幫我從柜臺后面拿個點火器！”

青年跟在少女身后，看著抱著包裹的少女在前面走，青年隱約有了些記憶……

?

……

?

“哎，明天咱們過節(jié)啊?！?/p>

“……？什么節(jié)？我記得……”借著燈光，青年翻了翻自己搜羅來的一本舊日歷，搜尋未果，更疑惑了，“沒有節(jié)日啊，你看看?！鼻嗄曛冈诳湛杖缫?，只有數(shù)字注明日期的方格上。

“當然不是卡茲戴爾的節(jié)日了?！?/p>

“……在這地方你還想過什么節(jié)?！?/p>

“額……我忘記叫什么了。不過好像是哪個外國的節(jié)日?！?/p>

“……哈？你是想為搞促銷活動找理由吧！”

“瞎說什么實話……不過要過節(jié)也是真的。我剛剛搞了一批焰火。正好明天晚上放掉?！?/p>

“現(xiàn)在？是不是有點早啊。”話剛說出口，青年便隱約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勺屑毣叵?，卻又找不出問題在哪里。

“哎呀，節(jié)日本身不重要嘛。氣氛和意思到了就行?！?/p>

“呵呵……”

?

……

?

所以，現(xiàn)在是準備放焰火了？

青年跟著少女溜到后院，一個人也沒有。

說起來，這個后院也算是少女的專屬空間了。

從來沒有其他人來過這里——要是讓外人看到這里被打理的井井有條的樣子，恐怕連下巴都要驚掉了。

這里是收集的本地的花卉，那邊是托外地的朋友們收集的品種，還有一些是少女自己抽空弄到的不知名的小玩意……正值盛時，開的熱烈異常。盡管夜色之下，未能展露其絢麗多姿，卻多了幾分素雅恬淡。

少女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抱到小院中間，和周圍的花草隔了一段距離。隨后在干燥的地面上打開包裹——各式各樣的焰火便露了出來。

青年靜悄悄走到少女身后，輕聲問道：“這就是……你整的？”

“嗯哼?！?/p>

少女像獻寶一般一一給青年展示著它們的來歷：有些是拜托附近的幾個認識的人手工制作的，雖然沒有安全認證——現(xiàn)在也沒有這種東西——但卻絕對不會出問題；有些是進口貨，好不容易花高價才搞來的，雖然搞到這里的時候已經(jīng)弄壞弄丟了不少……還有些是少女自己做的……少女說到這里的時候，她有些尷尬地看到青年的臉色明顯古怪了起來，似乎是對那風格別致的焰火有點不足道的評價，便把自己做的那幾個奇形怪狀的煙花扔到了一邊。

青年有些不自然的看著這些經(jīng)歷千辛萬苦才收集到的焰火，咳嗽了一聲，卻沒忍住：“咳……咳咳咳咳……”

少女一開始臉上也有些發(fā)燒，看到青年一副憋出內(nèi)傷的模樣，一時惱羞成怒道：“你犯病了？要不要我給你開刀治治！”

“咳咳……咳，那什么。沒有，咳咳咳……”

“要死啊你！”

少女狠狠地踩了青年一腳，劇痛帶來的止咳效果勝過世間所有的止咳藥。

“嘶！……我[*卡茲戴爾粗口*]……你真狠啊……”

“你再笑！”

“不笑……不笑了……嗯，那是要今晚……”

“嗯?！?/p>

不知為何，少女的情緒似乎沒那么激動了。

她俯下身，把最大的焰火放在地上，沉默著對著說明書有些生疏地操持著。

青年也跟著蹲下，看著少女的動作。

“我好久沒有弄這么多了。”

“嗯?！?/p>

少女說的有些突然，不過青年也沒表露出有多么意外的樣子。

“……好了。退后?！?/p>

少女接過青年遞來的打火器，點燃引信之后，帶著他迅速后退到庭院里一個花架旁邊，視線順著火星燃燒的方向前移。

她的眼里有淡淡的火星燃燒：“我上一次和別人一起放焰火，是還在家里的時候。”

“嗯。”

“那個時候，就只是單純的可以和家人一起放焰火，僅此而已?！?/p>

她把“僅此而已”這幾個字咬的特別重。

青年看著即將釋放的焰火，心底突然有些淡淡的悲意。

“嗯。”

“后來就不一樣了。后來，就沒有人再愿意和我一起放焰火了?！?/p>

她的聲音平淡，只是越來越低沉，最后好像清風拂過，好似從未說出口過。

“……正常?！?/p>

“……”

焰火在天空中交織出絢麗的圖案，鋪滿整片夜空。

紅色、藍色，還有其他的光點倒映在兩個渺小的人那雙渺小的眼中，增添了些許光澤。

眼中的光點和天空的光點借著有些寥落的響聲鏈接起來。

青年和少女的眼里閃爍著不同于往日的光彩。

潸然淚下。

“老板，你慘過我?！?/p>

女孩吸了吸鼻子，吐出一口熱氣，連帶著胸前的煩悶一起，偏過頭，看著青年臉上的淚珠，微笑道：“被一個失憶的人這么說，我可一點都沒覺得安慰。”

“我沒想安慰你?！?/p>

青年的眼神有些空洞，直直的望著天空中仍然不知疲倦與悲傷的焰火，臉色有些僵硬。

“我倒是希望你能在這個時候安慰我一下?！?/p>

“你需要么？”

“……的確是不需要?！?/p>

“不得要領的安慰還不如一言不發(fā)……真美啊。”

“嗯。很美?！?/p>

“有點過節(jié)的意思了?！?/p>

“我就不說什么節(jié)日快樂之類的了?！?/p>

天空中的彩色光幕已經(jīng)漸漸消失了。只不過一小會兒的功夫。

快得好像一生那樣轉(zhuǎn)瞬即逝。

青年和少女坐在庭院的長椅上，看著已經(jīng)漸漸恢復平靜的天空，寂靜的庭院，還有地上煙火燃放之后剩下的殘骸。

“你說實話，在失憶之后，你有沒有想過要去把它找回來？”

“想過，但現(xiàn)在，不想了?！?/p>

“為什么？”

“累了?！?/p>

“累了，休息好之后，還是會去吧？”

青年搖了搖頭。

“現(xiàn)在的事情已經(jīng)夠多了。我不想再自尋煩惱了?！?/p>

他又想到那個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的陌生人。

隨后釋然一笑。

“我還以為，在我這里，會讓你很為難?！?/p>

“你不要說這個。我很喜歡在這里的感覺?！?/p>

“你可以說的直接一點。”

“我怕我說了，你會說，我們的關系還開不起這種玩笑?！?/p>

“一起搭伙過日子吧?！?/p>

“我什么也不會?！?/p>

“我教你?！?/p>

“……我是不是該說，‘謝謝你，你是個好人’之類的？”

“敢說你就死定了。”

“那就不說了。節(jié)日快樂，老板。”

“還叫我老板？”

“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p>

“那……要不你叫我rose，我叫你Jake？”

“你電影看多了吧?！?/p>

“我給你取個名字唄，反正看你也不像本地人，就咱們兩個之間這么叫?！?/p>

“好啊?！?/p>

“你喜歡什么開頭的？”

“嗯……H吧。我好像和維多利亞那邊有點關系。正好H打頭的名字也好找。”

“赫茲？”

“有點平凡。”

“霍華德？”

“太花哨了?！?/p>

“亨利？”

“沒有辨識度?！?/p>

“嗯……赫伯特？”

青年臉色一僵，腦海中登時翻涌起來，許多難以言明的碎片從眼前閃過?？僧斍嗄晗胍プ穼さ臅r候，一切卻又如潮水般退去。

少女看到青年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俏臉微紅道：“怎么了？這名字不錯？”

一句話把青年拉回現(xiàn)實。

青年稍微鎮(zhèn)定了一下，開口說道：“這名字是不錯。但是……沒必要這么正式。要不換個別的稱呼？”

“那這樣吧，大名叫赫伯特，我平時叫你哈利，如何？”

“好?！?/p>

“那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家人……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

青年一下子把少女抱在懷中，毫無征兆，久久不愿松開。

少女開始時微微一驚，反抗了一下，隨后也放棄了掙扎，閉上眼睛，感受著為數(shù)不多的從身邊這個人身上流露出的情緒。

青年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么，但似乎這樣可以讓自己好一些。

日后的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呢？

恍惚著，那個身著灰色外套的陌生人似乎又出現(xiàn)在了眼前。

只是轉(zhuǎn)眼之間，那個身影又杳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