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栗子人真好呢。我們家的吉他都是她送的。”媽媽還在做飯，彩音坐在沙發(fā)上，跟爸爸一起看著剛開始的足球比賽。

?? “小鎮(zhèn)出去的人很多，但特意來小鎮(zhèn)的人可不多啊?！卑职治罩b控器，“栗子的媽媽，你們見過嗎？”

?? 說起來還真是……從第一天來拜訪的時候，她就是一個人來的，彩音回憶起，那天，她的笑臉，略帶落寞。

?? 從相識的第一天，總是栗子來彩音家，而彩音卻一次沒有去過她的家。

?? “可能是一個人來的吧？”

?? “大概吧，”媽媽切著菜，“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啊?！?/p>

?? “干嘛啊，你們氣氛好沉重啊。”彩音對于父母的行為有些不滿，“就算栗子是一個人來的，但她一點也不可憐?！?/p>

?? “傻孩子，我們沒說她可憐啊。”

?? “聽起來就好像在說她很可憐?！?/p>

?? “我們也都很喜歡栗子啊?！眿寢尠参恐?，彩音今天的情緒也很不穩(wěn)定，“如果栗子愿意的話，都可以來我們家住啊，反正彩音的床畢竟大?！?/p>

?? “是啊?！?/p>

?? “爸爸！媽媽！”彩音氣嘟嘟地站起來，“我回去彈吉他了?！?/p>

?? 客廳傳來父母的竊笑聲。

?? 栗子的神秘，彩音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早就察覺到了，一直都不說，保持著距離。栗子也明白這種距離是彩音對她的保護。真正的友情并非刨根問底，而是給彼此一個退路。彩音和栗子都明白這一點。

?? 葉紫一個人走在路上，頭還暈暈沉沉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午夜十二點了，晚回家了，但沒關系，家里沒人期待著自己早點回來。

?? 信封里的錢剛剛好，這些男人從來不會給多一分錢。

?? “葉紫？”

?? “大胖？晚上好啊，這么晚了，在這干嘛呢？”

?? “剛干完活，休息一下，葉紫你呢？”

?? “啊，剛從朋友家出來?！比~紫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臺階上灰塵很多。

?? “灰塵很多的，我?guī)湍隳脗€墊子吧?！?/p>

?? “不用啦，馬上就要洗衣服了?！?/p>

?? “真的？”

?? “嗯。”

?? “怎么了，葉紫，心情不好嗎？”

?? “不好?！?/p>

?? “跟我說說吧?！?/p>

?? “我喜歡的人從來不會給我回應，”她對著大胖笑了笑，就算是大胖也明白，她的笑容……很，很痛苦，“你呢，大胖也有喜歡的人吧？”

?? “嗯，我有，”大胖看著夜空，今天的月亮也躲著呢，“她，是個蠻單純的小女孩?！?/p>

?? “是彩音吧。”

?? “我已經(jīng)這么明顯了嗎？”

?? “蠻明顯的?！比~紫抱著膝蓋，臉貼在制服裙上，夏天要結束了，馬上要換長裙了。

?? “葉紫，你最近在做什么呢？我看你下午放學就去酒屋了?！?/p>

?? “陪酒啊，”葉紫晃了晃手里的信封，“最近需要錢啊……”

?? 大胖呆了呆，他沒有想到今天的葉紫會這么誠實，和葉紫相識九年了，和葉紫談心的次數(shù)也不少，他們彼此都明白一點，彼此絕對不會喜歡上彼此，所以他們成了最知心的好友，大胖對葉紫從不隱瞞，但葉紫就不是這么回事了。

?? 十句話中，有五句話是謊言摻雜。

? ?盡管葉紫從不對他絕對誠實，但他依舊相信著葉紫。

?? “看來你最近心情真的很糟糕啊。”

?? “是啊，也就只有你可以讓我吐吐真心話了?！?/p>

?? “都希望喜歡的人可以看見自己最好的一面啊?！贝笈终玖似饋恚白甙?，去我家喝點飲料休息一下吧?！?/p>

?? “不了，該回家?！比~紫微笑，這次是真的。

?? “那，晚安?！贝笈殖龘]手，“祝彼此都好運?！?/p>

?? 大胖是個好男人，也許葉紫生存不下去的時候，會躲到他身邊，葉紫想，雖然沒有喜歡這種感情，但等到累了的那天，也許躲到他身邊，好好過日子也不錯，和小鎮(zhèn)的大多數(shù)夫妻一樣。

?? 葉紫是個不錯的女孩，大胖明白，未來有一天，自己也許會和她在一起，雖然彼此都不會喜歡上彼此，但……生活是這樣的。小時候，葉紫經(jīng)常被她媽媽帶到自己家吃飯的時候，大胖就明白了些許，這個女孩的家庭環(huán)境不算太好，而自己家有養(yǎng)這個女孩的能力。別看大胖很胖，但他或許是小鎮(zhèn)里最機靈的。

?? 彩音還沒睡覺，用抹布沾了些茶水擦拭著吉他。吉他原本亮色的木質光澤立馬顯現(xiàn)了出來，只有左半邊，有一塊小小的印記。像是濕掉的貼紙，像是手指的指引，像是小小隕石撞擊吉他表面留下的隕石坑。

?? 栗子從什么時候開始帶著它呢？彩音擦拭著，吉他身上的味道已經(jīng)是自己的味道了。

?? 剛見到栗子的時候，栗子的發(fā)型與現(xiàn)在的彩音一樣，留著齊肩的短發(fā)，臉上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是城市里嬌生慣養(yǎng)的小女生。

?? 如今的栗子，彩音不禁笑了，到底是小鎮(zhèn)改變了她，還是自己改變了她呢？

?? “笑那么開心，”媽媽端著桃子走了進來，“在想什么呢？莫非有男朋友了？”

?? “才沒有呢！”

?? “喜歡的男孩總有吧？”

?? “姑且只是……有好感?！?/p>

?? “好吧，好吧，畢竟你也是個小女孩，懵懂就去懵懂吧，”媽媽摸著她的頭，“我們不希望你談戀愛不過是不希望你被負責不了的小男孩騙?！?/p>

?? “嗯?！?/p>

?? “睡吧，明天雖然是周末，但還是早點睡吧?！?/p>

?? “嗯?！?/p>

?? “對了，馬上就是你十六歲生日了，想要什么禮物？”

?? “嗯……”彩音看著自己的房間，“過幾天告訴你。”

?? “又要和栗子商量？”

?? “算是吧?！?/p>

?? 自己家的女兒很依賴栗子，媽媽知道。她并不討厭，栗子也好，彩音依靠栗子也好，她都不討厭。只是，栗子不一定能一直呆在彩音身邊，她必須好好告訴彩音這一點。栗子是從大城市來的，栗子家的情況也許也很復雜。她或許……有一天會離開，頭也不回地離開。

?? “彩音，”媽媽坐在她的床邊，“栗子對于你來說，是什么樣的意義呢？”

?? “嗯……最好的朋友？”

?? “你很依賴她?！?/p>

?? “是她喜歡照顧我而已?！?/p>

?? “你有想過嗎？”媽媽看著桃子，“她有一天，可能會離開?！?/p>

?? “啊……嗯，我，不知道?！?/p>

?? 彩音很慌張。

?? 對于這種問題，她根本沒有考慮過。栗子表現(xiàn)的好像一輩子都會跟著她一樣。她們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吃飯，一起聽歌，一起寫歌。好像有她出現(xiàn)的地方，栗子也差不多會出現(xiàn)，想要找栗子的話，去找彩音就行了。她會離開？彩音不太相信，也不太愿意相信。

?? “好了，”媽媽看出了彩音的難過，這個話題對她來說也許太早了，“別想了，媽媽只是覺得你應該獨立一點，稍微，一點點就夠了。”

?? “嗯。”

?? 彩音躺在床上，屋子外的月光若隱若現(xiàn)，一朵云飄過，又一朵云飄過。小鎮(zhèn)安靜下來了，她似乎可以聽見海浪拍打著防浪堤，一下輕，一下重，一下輕，一下重……和自己的呼吸聲協(xié)調起來，自己的心跳也加入。

?? 得記錄下來才行！彩音立馬離開被窩，抱歉，吉他，我知道你累了，但是拜托了。彩音撫摸著它，輕輕地說。

?? “孩子她媽……”爸爸從床上艱難地爬起，“彩音又開始了?！?/p>

?? “讓她彈吧?！眿寢屝α?，“她的音樂才能，你也是見過的吧？”

?? “媽媽你很喜歡彩音的《海鳥》啊?！卑职譄o奈地笑了，“我明天得工作啊，今晚睡不好咯。”

?? “孩子重要還是我們重要？”媽媽拍了拍他。

?? “這還用問嗎？”

?? 兩人相視而笑。

?? 栗子也睡不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清晨。她想強迫自己睡一會，畢竟待會要去找彩音，要是打瞌睡的話，就把周末的時間浪費了。

?? 是她的錯覺嗎？栗子想，她好像可以聽見海浪的聲音，一輕一重中還夾雜著吉他的聲音，高潮迭起，低潮迅速襲來，好像海底漩渦，神秘而危險，卻又是水手最著迷的領域。

?? 彩音是土生土長的海之子。栗子明白，《海鳥》也好，《海之子》也好，名字去掉不提，光聽曲調都是一股大海的味道。一股……咸咸的，后勁很足的，會彌漫在口腔里的味道。手機發(fā)燙著，栗子不知道自己到底聽了多少遍《海鳥》。她只是覺得，就算明天就失明，她也可以把《海鳥》默寫出來。

?? 好期待啊，栗子興奮了，那群家伙聽見《海之子》的瞬間，聽見《海鳥》的瞬間，會是什么樣的表情呢？肯定是驚訝中帶著一點痛苦。想不到吧，你們早已寫不出的純粹，被一個小女孩寫的徹底，而她根本不會停下來，因為她已經(jīng)是真正的，翱翔在天空，跋涉千里只想到達彼岸的簡單的海鳥。

?? 栗子也知道，《海之子》剛寫完歌詞，而下一首曲子，馬上就會來到。

?? 真希望可以一直陪在彩音身邊，栗子看著手機，如果可以，真希望一輩子不離開她。

?? 做她的燈塔，引領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