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珩大概是輸了。

當(dāng)琳對著她露出不屑一顧又趾高氣揚的笑容的時候，珩就知道——

“她大概是輸了?！绷照f。

“是啊。她大概是輸了。”琮也說。

“她絕對輸了?！庇谑侨藗円哺f。

場外的人三兩成群，對珩議論紛紛，口中念叨的無非是“她輸了”……

他們將她形容為“剽竊者”、“厚顏無恥的存在”，他們用一切骯臟的詞句污蔑她、詆毀她，試圖在這場病態(tài)的語言狂歡里尋找自己渴望已久的絲絲快感。

他們肆無忌憚。

他們酣暢淋漓。

他們想要讓她向他們垂首。

他們要讓她墜向由他們——他們其中每一個人所共同打造的無底深淵。

他們?nèi)缭噶恕?/p>

【二】

在一個十分隱秘的地方，珩用將近半生的光陰建起一座高聳入云的金碧輝煌的城堡。

——為琮而建。

這也恰恰是她拼命努力想要實現(xiàn)的夙愿。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自從見到那座傾盡珩多年心血的高大城堡后，琳便時不時地叫她帶自己去里面參觀，而每一次都無一例外地會發(fā)出代表著艷羨的聲聲驚嘆。

“琳只是太喜歡我的城堡了。”珩如此安慰著自己。

盡管她也覺得琳表現(xiàn)得有些夸張，但只當(dāng)這是琳對她獲取得頗為不易的成功所給予的高度的認(rèn)可與肯定。

……盡管她當(dāng)時，也有些怕。

珩卻始終不明白——

這害怕的緣由，是琳的早有預(yù)謀。

【三】

那晚正值佳節(jié)，街巷張燈結(jié)彩，萬里燈火長明。

在漫天綻放的煙花里，琳再一次向珩提出請求：“可不可以……再帶我去你的城堡逛逛？——我想念前廳的那副巨大的古老的油畫，我想念墻角的紅木浮雕，我想念那里的肅穆空曠和富麗堂皇……”

“……好?！辩裥闹猩痣[隱的不安。

但那不安轉(zhuǎn)瞬即逝。

琳短暫而迅速地收拾了些要在城堡過夜的東西，裝進(jìn)了不知什么時候準(zhǔn)備的一個大背包里。

“哇，你準(zhǔn)備了這么多東西啊?！辩衤愿畜@訝。

“是呀。畢竟是第一次住在你的城堡里，當(dāng)然要做足準(zhǔn)備了。”琳笑著回應(yīng)。

“嗯？這是……？”珩的目光被琳手上的一個精致的小瓶子吸引，瓶子里的液體晶瑩剔透。

“啊，這是最新款的肌膚露?！绷沼行┬邼?，“夜晚睡著以后也要保證皮膚水嫩嫩的呢?！?/p>

“……”琳俏皮的模樣讓珩有些想笑。

“給?！?/p>

琳笑吟吟地走進(jìn)珩的房間，遞給珩一杯牛奶。

“聽說你最近有點失眠，喝點牛奶有助睡眠哦。”

“啊……謝謝。”珩伸手接過那杯仍有余溫的牛奶，低頭嘬了一小口。

“很好喝?！彼従弻⑹Ｏ碌呐Ｄ潭硷嬋敫怪小?/p>

聽見這樣的回答，琳十分滿意，跟珩道了聲“晚安”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間。

【四】

那杯牛奶并沒有發(fā)揮助眠的作用，反而讓珩夜不能寐。

夜間，她只覺喉中一陣劇烈而熾熱的炙烤，像是要將聲帶生生撕扯開。強(qiáng)烈的鈍痛感襲來，使珩開始忍不住呻吟。

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冷笑。

是誰在笑呢……？

她踉蹌著沖出房間，一個趔趄，身形不穩(wěn)，跌坐在門外。

“有沒有人?。?！”

“呼喊都是徒勞，因為大部分人對此假裝充耳不聞?！?/p>

四周空蕩，沒有聲音。

我親愛的珩啊……以后再也不能開口說話了呢。

“有沒有人啊……”

她捂住臉，無助地將頭埋在雙膝中，任淚水流過指縫，又流向手背。

恍惚間，珩瞥見門后的東西，雙眼倏地睜大了。

——那是一個小瓶子。

瓶子里殘余的液體……

晶瑩剔透。

——“嗯？這是……？”

——“啊，這是最新款的肌膚露。夜晚睡著以后也要保證皮膚水嫩嫩的呢?！?/p>

——“給?！?/p>

——“聽說你最近有點失眠，喝點牛奶有助睡眠哦?！?/p>

……………

【五】

“就是她！”琳突然帶著一隊全副武裝的警察沖到珩面前，臉上是平日里并不多見的憤怒神色：“珩偷了我的城堡的地契！而且試圖把我雇人建造的城堡據(jù)為己有！警察先生們，珩必須接受法律的制裁?。?！”

“……”珩此刻拼命壓制自己內(nèi)心的憤怒，才避免那滿腔怒火噴涌而出。

“等等……琳小姐，您說珩小姐偷走了您所建城堡的地契，請問您能否向我們展示相關(guān)證據(jù)？”警察隊長率先開口。

珩想，無論如何，琳應(yīng)該都無法拿到她城堡的地契吧……畢竟她將它放在一處鮮有人知的地方。

“……當(dāng)然，先生們?！绷盏谋砬橛行┪⒚?，好像洋洋自得中摻著些許無可奈何。

琳返回房間，拿出那個來城堡時帶著的背包：“先生們，請看這里?！彼龔陌锍槌鲆环萆詈稚呐Ｆぜ埼募?，將它展現(xiàn)在眾人眼前。

珩瞬間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珩想要上去奪回屬于她的地契，但很快被意識到事情嚴(yán)重性的警察們攔下：“珩小姐，請不要沖動，您現(xiàn)在仍有為自己辯解的權(quán)力，我們一定會認(rèn)真調(diào)查事情的經(jīng)過，由此作出最公正的裁決?！?/p>

“珩，你說話啊！”琳在步步緊逼。

“……”珩說不出來。

珩已經(jīng)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如果把聲音都匿藏，你是否還能聽見我心里那層最深的絕望？”

珩心里的那座原本巍峨高大的城堡，此刻轟然倒塌。

【六】

琳將城堡遷址到了市中心，每天都有不少人去參觀。

………

是琮。

琮的出現(xiàn)引爆了路邊女孩子們的尖叫聲，而他只是淡淡一笑，朝她們輕輕揮了揮手。這自然而又親切的舉動不出意外讓那些正值青春年少又充滿活力的女孩興奮不已。

?琮為什么會來市中心？

“……琳，我來啦?！辩呐恼诓贿h(yuǎn)處左顧右盼的琳的肩，遞給她一只香芋味甜筒，“好久不見！對了，你昨晚說今天要帶我去看一座城堡？在哪兒呢？”

“啊，琮……好久不見?！绷诊@然對琮的如約而至驚喜不已，“是的——那是我雇人專門為你建造的城堡。就在……”

他們結(jié)伴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那是我的城堡啊。”

“那是我的城堡啊……”

“那是我花費數(shù)十年的光景親手為你建造的城堡??！”

可是珩說不出來。

珩已經(jīng)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真正擊垮一個人，不是要熄滅她的光，而是要奪走她的光，讓她跌進(jìn)無邊的黑暗里，自此只能仰望?！?/p>

“為什么受害者也要乞求原諒？”

【七】

珩大概是輸了。

當(dāng)琳對著她露出不屑一顧又趾高氣揚的笑容的時候，珩就知道——

“她大概是輸了?！绷照f。

“是啊。她大概是輸了?！辩舱f。

“她絕對輸了?！庇谑侨藗円哺f。

場外的人三兩成群，對珩議論紛紛，口中念叨的無非是“她輸了”……

他們將她形容為“剽竊者”、“厚顏無恥的存在”，他們用一切骯臟的詞句污蔑她、詆毀她，試圖在這場病態(tài)的語言狂歡里尋找自己渴望已久的絲絲快感。

他們肆無忌憚。

他們酣暢淋漓。

他們想要讓她向他們垂首。

他們要讓她墜向由他們——他們其中每一個人所共同打造的無底深淵。

可悲的是，他們?nèi)缭噶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