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處（一）

文/石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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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暑假啰，師生們喜笑顏開、一身輕松。

兩河初級中學(xué)的工會副主席花興文按約要回工資卡，與老婆陳志慧老師背著旅行包，戴著遮陽帽，迎著烈日，沐浴清風(fēng)，高高興興、說說笑笑，直奔車站，欲把這壯麗的景色看個夠。

到得車站，但見衣薄裙短、濃眉大眼、齒白唇紅、腿長胸露，你來我往，擠擠挨挨，火辣辣的好一片迷人的景色。為了保險，花、陳兩人都站在購票的隊伍里?；ㄇ?，前進有力。陳后，看護老公，夫唱婦隨，彼此照應(yīng)。

花副主席抬眼四顧，前后左右，盡是迷人的風(fēng)彩。黑發(fā)飄飄，長腿白白，粉臉圓圓，酥胸高高，細聲甜甜，好一個馳魂奪魄的花花世界。難怪別人說，“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真是高見，也許英雄所見一樣吧。再上下左右打量一番站在前面的白衣美女，這就是她們的優(yōu)秀代表。聚集著美點，恰恰避開了不足，就像一朵欲飄的白云。這白云離自己是如此之近，觸手可及，要是再近一點呢？花副主席眼發(fā)綠、心發(fā)跳，情不自禁地把二者的空間弄小了許多。人這么多，又這么擠，就是挨上去也是情有可原呀。

花副主席一邊欣賞著，一邊將身子向旁稍作挪移，也就小半個身子再靠前點，幾乎與白衣美女比肩而立，但終究還是沒有貼上那片白云，可能留下無盡的遺憾?；ㄆ揭葡蚯?，陳志慧老師跟進半步，差不多與花平行，靠白衣美女近了些?；☉{著個高，側(cè)目斜視，能探測到白衣美女胸前沒有藏著的一切。深深的乳溝，下不見底。陡峭的兩岸，不見巔峰。上呈放射形散開，不見源頭。其間滲著細小的汗珠，白皮嫩肉。呼吸時，淺源地震，兩峰微動，叫人心搖旌動。那薄如蟬翼的上衣，疊加在另一片白云之上。白云深處，留給花副主席無限遐想。

如癡如醉的老花，竟然忘了身后的“母夜叉”。

陳志慧老師見老公斜眼凝視、全神貫注，氣不打一處來。真是打不怕，好了傷疤忘了痛。記性為何這么差呢？得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出點丑，才能長點記性。大聲呵斥是不行的，其實也沒做什么歹事，別人生得年輕、長得漂亮，看看也不犯法，而且還可以不認(rèn)賬。理論起來，家丑外揚，還背上不賢的惡名。不管也是不行的，得有恰當(dāng)?shù)霓k法。陳老師瞄一眼美女，真夠漂亮的，至少比自己年輕。那圓圓的臀部略略上翹，把那短白裙撐得緊緊的。

哦，有了。陳老師輕輕前移，靠美女更近了。環(huán)視一遍后，悄悄伸出左手，用力地將美女的左臀捏了一把，瞬間回歸原位，甚至比先前還略遠了一點。

白衣美女旋轉(zhuǎn)向后，怒目圓睜，不由分說，揚起右手，向花興文副主席的左臉狠狠地甩去：“啪”。反抽過來，右臉又著：“啪?！苯又鴰讉€“啪”“啪”，擲臉有聲，響徹四方。花副主席成為人們目光聚集的焦點，火辣辣的臉叫醒了老花。我怎么啦，什么也沒干，就是看了會兒，沒侵?jǐn)_別人。最多也就挨了一下，這么多人，擠挨一下不是很正常嗎？

想到此，花副主席雖然有些底氣，但還是有些心虛地質(zhì)問：“你為什么打我呀？”

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你居然敢調(diào)戲婦女，真是色膽包天。不給點顏色看看，叫我們以后怎么工作、生活？白衣美女越想越有氣，理直氣壯地高聲叫道：“打的就是你，看你人模狗樣的，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嗎？”“我什么也沒做。”“我身后只有你，不是你是誰？誰給你權(quán)力捏我屁股的？你年紀(jì)也不小了吧，真不知羞恥。以后放尊重點?！?/p>

圍觀者越來越多，紛紛指責(zé)花的為老不尊，當(dāng)然還有更難聽的。

什么也沒做呀，真是天大的冤枉。摸一摸火辣辣的臉，欲上前辯個明白。

陳志慧老師冷眼旁觀，你能辯明白嗎，只會越辯越渾。出出丑，長長記性就可以了。上前拉過自家老頭子：“老花，只當(dāng)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樹上。走，到陰涼處休息會兒，等一會來買票?！?/p>

花興文乖乖地跟著老婆走，平白無故地挨了幾個耳光，一肚子委屈?？梢幌氲浇?jīng)常幫自己解難紓困的陳老師，又充滿了恐懼：怎么向老婆解釋呢？來到僻靜處，雙雙坐下、四目相對?；ㄅd文嘴角翕動，欲言又止。

陳老師早知其意，搖一搖手：“你不用解釋，你是什么人我還不知道嗎？只是恨你打不怕，不長記性。老花，老實告訴你，天下女人的味道是一樣的。別老是惦記著另外的女人，不論別人多么年輕漂亮，也只能看一眼吧，其結(jié)果往往是自己吃虧?！标惱蠋熀喍處拙湓?，像利箭，射向花興文的傷口，朝外滴血。花興文無言以對，低頭不語。

有一年重陽節(jié)時，退休老人在學(xué)校聚會，各展才藝，自娛自樂。本與自己不相干，一想到普通話說得如此好，不說全鎮(zhèn)第一，學(xué)校第一是沒問題的。如不讓更多的人知道，豈不是明珠暗投、資源浪費？毛澤東主席在開國大典時，不也和自己的年齡差不多嗎？而且普通話遠遠不如自己。于是向?qū)W校建議：“學(xué)校應(yīng)安排至少一個節(jié)目，參與活動。以表達學(xué)校沒忘記老教師，給予慰問的良好心愿?！闭l知校長一改對自己的冷落，當(dāng)即拍板：可以——由花副主席負責(zé)落實。

當(dāng)時有點受寵若驚。旋即想好了自己的拿手好戲：朗誦毛澤東主席的《沁園春·雪》。私下練了幾遍，不錯，就是這個樣子?？煽傆X得有點美中不足，模樣、文化、氣質(zhì)、技巧幾乎是無可挑剔的。到底缺點什么呢？想了好幾天之后，終于有了一個創(chuàng)意，豈只是創(chuàng)意？簡直就是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男女生二重朗誦。

常明老師是理想的女生人選。她模樣、才藝都是學(xué)校首屈一指的。開放、大方、擅長表演。讓她在眾人面前表現(xiàn)表現(xiàn)，說不定還會感激我呢。借此與其套套近乎，話話生活，還會別有一番情趣。學(xué)校的工作安排，常明老師不得不接受，預(yù)演了幾次，比想象的要好得多。她熱情、聽話、配合，且有很好的表演才能。老花為自己的創(chuàng)意，為慧眼識英才而沾沾自喜。看來，在這個世界里，到處都有展示自己才干的舞臺。

那天中午，老花向校長申請：請幾位內(nèi)行和常明老師聚一聚，為即將表演的節(jié)目建言獻策，力爭完美。校長雖然不喜歡上酒館，但有時為了更好地工作，不得不同意。包間餐桌前，老花主持會議?！巴緜?，今天開個短會，主要是為了我和常明老師的表演，請大家提出自己的看法。如果有益，我會考慮的?！薄袄匣?，你們的預(yù)演很好，咱們喝酒?！眳咝闹敲鳎硌莺脡呐c己無關(guān)，喝一點公費酒才是正題?！靶〕?，你辛苦了，是不是也陪大家喝一點酒？”“行，陪大家喝一點酒?！本谱郎嫌辛嗣琅司票且欢ㄊ譄狒[、興趣盎然。為自己的即將成功，喝高一點未必不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只怪時間太不夠用了，自己的輝煌故事都沒講完，已經(jīng)下午一點多了。從飯店出來，常明老師只能去辦公室。真是鬼使神差，老花慢慢地跟著，也到了辦公室?？臻煹霓k公室里，只有小常獨坐辦公桌前，一頭黑發(fā)、兩頰緋紅，單薄的白色上衣，微微隆起，那泓秋水照著自己。丹唇輕啟、玉珠落盤：“花主席好?！?/p>

老花聽到這甜美醉人的聲音，早已心旌搖蕩、魂飛魄散，竟情不自禁地走到她身旁，彎下腰去，咧開大嘴、露出虎牙，“呵呵”一笑：“小常，我們的表演很成功吧?！闭f著手欲伸向那隆起的白云深處，哪知常明老師猛地站起，不容商量，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大聲吼道：“瞎了你的狗眼，你把姑奶奶看成什么人啦？老不知羞的東西，趕快滾開?！比绲酱藶橹?，也只是有些暫時的難堪，過段時間也許就忘啦。

這一聲大叫，喚來了另外辦公室的老師。不僅如此，常明老師居然叫來了陳老師。好在人不多，可老花挨耳光的故事像長了翅膀似的，到處飛翔。

老花也自覺有愧。是啊，沒有陳老師，也許現(xiàn)在就是個刑滿釋放者、農(nóng)民工。那隱藏深處的傷口，在嘀嘀嗒嗒地流血，星星點點地打在心頭。

很多年以前，花興文和陳志慧夫妻倆都調(diào)入了兩河中學(xué)。

初來乍到，低調(diào)做人，只要遇到學(xué)校的教職工，都打個招呼，問候一聲好。干事賣力、認(rèn)真，學(xué)校分配的工作，都能按時完成，盡管不那么如意，態(tài)度卻是可取的。但花興文不甘心只做一名起早貪黑、默默無聞的老師，不僅沒有出息，還會埋沒了自己的才華。決心要謀個一官半職，才對得起家鄉(xiāng)父老。更有模樣俊俏、人乖嘴甜、八面玲瓏的賢內(nèi)助陳志慧設(shè)法想方、出謀劃策，使得老花做事順利，幾乎是心想事成。

不久，就攀上了比自己大幾歲的教育組長伍遠文為干爹。這樣不是干兒子，就是干女兒早請安、晚問候，來來往往、師出有名。再加上兩人多方活動，盡管手頭并不寬裕、平時省吃儉用，但請客送禮卻舍得花錢。沒過多長時間，花興文老師被提拔為學(xué)校政教副主任。

官雖然不大，但萬丈高樓從地起?；ㄅd文副主任走路時有種“雪盡馬蹄輕”之感，時而低頭看腳下，時而昂首顧四方，總是眉目含情、面帶微笑。多么希望遇到熟悉的人，巴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兩河中學(xué)有個花主任。碰到誰都打個招呼，要是誰叫他一聲“花主任”，那本有點凸起的上門牙，就凸得更高了。

提拔的當(dāng)晚，在校園深處，與老師們聚在梧桐樹下乘涼。天南地北地吹，東拉西扯地侃。花副主任則以領(lǐng)導(dǎo)者自居，予以評判。有時不順?biāo)?，甚至不恭敬時，就罵：“你們這些當(dāng)老師，懂個球?！痹S多老師都不能接受“你們這些當(dāng)老師”的指責(zé)，但不好當(dāng)面回擊。居然有人不怕官，說實在的，也沒有幾人把他看成個官。尤其是職工小玉原本看不慣他點頭哈腰的奴才相，就毫不客氣地反擊：“你是個什么東西？靠巴結(jié)討好、搖頭擺尾過日子，不過是個不知廉恥的小人而已。”老花一看廚房的炊事員，也敢挑戰(zhàn)自己的權(quán)威，頓時怒火中燒、火冒三丈：“你一個燒火佬，沒資格跟我說話，你是個什么東西。”“老子不燒火，你吃生的？老子要是也肯隨便脫衣服，老子的老公比你混得還好?！崩匣ê薜靡а狼旋X，緊握雙拳，氣勢洶洶地跑到小玉跟前，企圖以此威嚇小玉。哪知小玉也不是省油的燈，抬手一巴掌，用力地甩到老花臉上，“啪”的一聲脆響，反手抽過來，又是一響。老花伸手來揪小玉，已被旁人拉著、勸走。

雖然受了點氣，但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必須的。不論是學(xué)生、老師，只要不如意，就大聲呵斥。盡管有時也覺得不恰當(dāng)，但為了往上爬，不得不去做，哪怕只裝裝樣子。

得罪了學(xué)生，不在話下。得罪了老師，雖有點見面時的難堪，其奈我何？

每每有上級、外校領(lǐng)導(dǎo)來學(xué)校觀摩、檢查、指導(dǎo)工作時，花副主任總會幾個大步，沖向前去，與來者一一握手。大嘴綻開，亮出凸起的大門牙：“歡迎各位領(lǐng)導(dǎo)，你們辛苦了。”不知情者，還認(rèn)為他是校長。當(dāng)他做完這些后，校長、副校長、主任們才陸續(xù)登場。

可能嫩了點，也許叫不成熟吧。要知這世界上誰不講面子？你無意中得罪了別人，別人沒有理由時不反駁，暫時認(rèn)了。天長日久，誰會做得完美？沒過多長時間，老花就得罪了許多人。學(xué)生、老師、班主任、領(lǐng)導(dǎo)，大多不喜歡他。也許是眾叛親離吧，不久就被晾在了一邊。課照上，專管掃地，被戲稱為“掃地主任”。

一次，上級領(lǐng)導(dǎo)次日要來學(xué)校檢查工作。晚自習(xí)后，老花找?guī)孜话嘀魅?，請他們找些住宿生，把緊要處徹底打掃干凈。干完這些，已是十多點鐘。班主任們要求老花帶去夜宵，不能讓人看扁了，當(dāng)即拍板，支出一百二十元。過了兩天，老花拿紙條找校長簽字報銷。校長尋根問底，詳細了解。末了，要老花在紙條上寫上時間、地點、事由，由每位參與者簽字。老花用去了幾天時間，校長才簽了字。

幾個暑去寒來，花興文副主任被掃地出門。去鄉(xiāng)下巡視幾所民辦小學(xué)，美其名曰：“巡視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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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石清華（男），退休教師。出身卑微，有幸長成，但歲月蹉跎，一事無成，只好勤奮干事，踏實做人。胸?zé)o大志，交游平民，酸甜苦辣，離合悲歡，滲透于心。然盼其覺醒，努力上進。替己謀福利，為國盡忠誠。暢敘平民事，共享人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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