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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在超市買了新鮮的毛豆和花生，花生的殼一股土味，吃完飯就開始清理，毛豆莢剪去頭尾尖尖的角，花生洗去薄薄的沙泥。時間長得很，夏天很適合干這種無用小事，心很快便靜了。一如那時看見母親在夏日曬冬日棉衣。塵封的氣味。厚實的現(xiàn)世安穩(wěn)。順便回憶某件衣裳有何種情由與過往。那些再也不穿了，卻又舍不得扔掉的，最后成了壓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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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去年收的芝麻也盡快吃掉吧，下手狠些，把油糍子的表面撒滿。南瓜籽兒用清水洗凈，放在窗臺的涼風(fēng)下吹干，哪天閑來無事便把它炒了，撒點薄鹽，成為某一天的零嘴，打發(fā)寂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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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無事找事。那些舊衣誰也沒惹，突然有一天就是看不順眼了，便找來一把剪刀，剪掉袖子，挖大領(lǐng)口，再添上幾個破洞，入迷地“設(shè)計”一會兒，最后有的進了垃圾桶，有的尚可留——不過是晚幾天進垃圾桶。被大人瞧見了，便罵“禍手”，不過心里倒是暢快淋漓，仿佛于這世間，自己又輕盈了半分。那種毀掉的感覺，誰能懂呢。少時辣手無情，就像無知嬰孩毀滅一朵無辜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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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那時的熱無處可逃，晚上睡覺時常被熱醒，翻身搖醒身邊入睡的大人，他們累了，煩了，就糊弄著用芭蕉扇拍幾下我們的腿，嘴里嘟噥著：哪里熱??？我怎么不熱？快睡。心定下來就不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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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痛苦。恨不能馬上見到清晨天光。黑夜昏茫滯重，竹篾涼席的氣味，脖子上的汗水，到處都黏答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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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人們習(xí)慣了跟那種真切的熱廝磨。很少有人家安空調(diào)。只有電風(fēng)，扇子，還有一時一地的天風(fēng)可享。老一輩的人只覺得空調(diào)費電，熱嘛，熬熬就過去了。然而……也有熬不過去的時候，大暑天洗完澡又大汗一場，白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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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那時附近鄰居都知道小何家有空調(diào)。晚上，大人小孩都喜歡散步到她家吹空調(diào)。有意無意逡巡著。太熱了，過了凌晨有人還不走，最后干脆像條咸魚似的，躺倒在她家地板上。也不在乎難為情了，反正快熱死了。小何從來不趕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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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她是四川人，燒飯做菜喜歡弄點辣，她吃飯總是很香，小時候我到她家玩，沒少“相嘴”，母親看見了便問：家里飯不香啊？看人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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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小何看著我笑起來：你吃不吃嘛？鍋里還有呢。

? ? ? 不等我回答，母親便搶白：不吃，不吃，她才吃過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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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小何的男人是干工程的，村落里幾個男人跟著他到處打樁，日曬雨淋。每年臨近除夕，工程款遲遲未結(jié)，總有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等在她家要錢，要不到便不走?？芍^一奇觀。體面顧不上了，要完錢，大伙兒高高興興回家過年，來年這波人繼續(xù)跟著他干活。此前種種不快誰也不記得了，讓人哭笑不得，如一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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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等閑變卻故人心。?終于，小何的男人在外面有了人。一生那么長，只有神可以說永遠。

? ? ? ?小何跟他離了婚，鄉(xiāng)下的房子她繼續(xù)住著，他住進了城里，跟著相好的女人天涯相隨，家子皆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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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小何進了電子廠，一時也跟不著調(diào)的男人傳些新聞，淪為談資。這些談資再經(jīng)由某個好事者傳到小何耳里，她暗地里肯定也恨過那些口蜜腹劍的婆娘。只是面上還要故作寒暄。虛與委蛇。這世間的人情，是真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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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小何的兒子結(jié)婚了又離了婚。留下一個孫子。兒媳跟一個公交司機一來二去地好上了。他兒子再婚，大宴鄉(xiāng)里，小何的男人操持了一把，怕兒子恨他，老了沒人養(yǎng)。誰不畏病畏老呢，這脆弱的常情總是令很多父母錯以為。于是才有那么多癡心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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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新婦是帶著一個女兒嫁過來的，為人霸道。小何經(jīng)常在人前訴苦，待她孫子如何不好之類。大抵不是親生的，無緣無故的愛委實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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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后來，小何的男人回了家。他老了，或許不那么有錢了，那個女人不要他了。他想通了，大家美其名，浪子回頭。他跟小何還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烏糟糟的。孩子大了，孫子也有了，小何的余生被抹殺了。仿佛人的后半生不是人生，只能佝僂著了此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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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我記得小何剛嫁過來的那些年，她父親來看過她，她也回四川老家省過親。她的父親靦腆有禮，說話聲音低低的。后來的這些年，再也不見她回去過，或者有家人來看望。漸漸地，她如同散落天涯的種子，來處無考，他鄉(xiāng)成了故鄉(xiāng)，故鄉(xiāng)成了無有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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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她家門前從前栽著三棵秋桃樹。一面綠網(wǎng)籬笆上攀援著幾棵癩葡萄，它的果肉猩紅，猶如人血，讓人不敢吃。我們爬著桃樹玩耍，桃樹前面是一片荒草，可以做花朵耳墜的無名植草也雜生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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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那時很多老人都嗔怪小何懶惰，不愛拾掇，家里臟污邋遢。可我們小孩就愛到她家玩。她有種潦草的天真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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