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時(shí)會(huì)想，如果那個(gè)黃昏沒有去三樓的大平臺(t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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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看試卷封條處的學(xué)號(hào)，接著翻開試卷，看這份試卷的分?jǐn)?shù)，再將分?jǐn)?shù)謄寫到表格里，最后把最上面的試卷放到另一堆已經(jīng)處理好的試卷上。

自楊校送走了最后一個(gè)留校的學(xué)生后，這樣的工作已經(jīng)重復(fù)了幾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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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先生，我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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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gè)學(xué)期來(lái)實(shí)習(xí)的女教師禮貌地向他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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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問(wèn)題，你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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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自己的回應(yīng)做出，辦公室另一側(cè)的燈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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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二十平的辦公室只有在這會(huì)，在黃昏即將結(jié)束的時(shí)候才會(huì)顯得空曠。

沒來(lái)得及等他感慨完，一陣急促的腳步隔著窗戶傳進(jìn)來(lái)，緊接著一個(gè)學(xué)生沖開了辦公室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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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師，不好了，楊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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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荼羅」

?

他立刻放下筆站起來(lái)，向來(lái)者展示自己的存在。

腳步的發(fā)出者是個(gè)矮小的女孩，也是他最優(yōu)秀的學(xué)生之一。

她喘著氣，發(fā)出上氣不接下氣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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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你早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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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嘉慶摔倒了！暈過(gu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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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校愣了一瞬。

他下意識(shí)地握住了被他稱作荼羅的女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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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里摔倒的？」

?

「嗚……在三樓那個(gè)沒裝窗戶的平臺(tái)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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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和剛才的女教師對(duì)上視線，他想催促她趕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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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去吧。這里我來(lái)處理就好了」

?

「這……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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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shí)沒有多解釋的功夫，他向荼羅說(shuō)道:

?

「你跟我來(lái)」

?

三人快跑出辦公室，沿著樓道下到她所說(shuō)的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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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只剩下不合拍的腳步聲的時(shí)間里，楊校的思維略作擴(ku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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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shuō)的嘉慶，他同樣是認(rèn)識(shí)的，并且也是問(wèn)題生。那人的情商極低，常常有女生報(bào)道受他騷擾，因而在班級(jí)里很受排擠。但那人的背景卻也十分唬人，母親是「派對(duì)」的成員，父親是一家大公司的高管。

在這一屆目前僅有一次的家長(zhǎng)會(huì)上楊校見過(guò)他們，他暗示了這個(gè)存在的問(wèn)題，他們卻并不在意，并且笑著讓他多照顧一下他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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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校感到一陣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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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棟教學(xué)樓的三樓還沒有修建教室，甚至連分割教室間的墻都沒有，整片區(qū)域都是空的，平時(shí)用作學(xué)生們下雨時(shí)做操的地方。

兩個(gè)學(xué)生在理應(yīng)到家的時(shí)間點(diǎn)，在空無(wú)一人的地方發(fā)生了這種事故。這一點(diǎn)甚至比摔傷本身更難以處理。

到了那時(shí)候，荼羅會(huì)怎么辦？

他沒有再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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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漆黑中，他們憑借著兩臺(tái)手機(jī)的照明，看到了躺在白大理石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男孩。

他面色難看地咬咬牙，沖到男孩跟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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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穩(wěn)且微弱的氣流纏繞上他的手指，讓他恢復(fù)了一些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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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和自己身后的兩人面面相覷，他馬上撥通了急救電話。雖然是他第一次打這種電話，好歹順著電話那頭的聲音匯報(bào)了所需要的信息。

直到電話里的聲音變?yōu)殡娏髀?。他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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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早應(yīng)該堅(jiān)持讓你不要到場(chǎng)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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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shuō)的是剛才向醫(yī)院的接線員匯報(bào)的、還有兩人在場(chǎng)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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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多一份證明，我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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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可證明的，現(xiàn)在監(jiān)控都普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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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這個(gè)，我們需要在原地等救護(hù)車來(lái)嗎？」

?

「我等就可以了，你們都回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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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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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也……？」

?

楊校再次注意到荼羅時(shí)，她已經(jīng)冷靜許多。僅僅憑借鄰近路燈光的反射，他讀不出她的情緒。

平日早已看出她是個(gè)很早熟的孩子。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這一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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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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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陷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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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jiǎn)單說(shuō)一下發(fā)生了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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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荼羅的相貌不出眾，但據(jù)她所說(shuō)，她總是受到嘉慶的騷擾。

這兩人在一起發(fā)生的這樣的事，想必是嘉慶有非分之想，結(jié)果遭到荼羅的自衛(wèi)，失手撞到了墻壁之類的。

孩子之間發(fā)生的事總是那樣單純。但是麻煩的是牽扯到了家長(zh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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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她的回答也和自己的預(yù)測(cè)差不了太多。只是說(shuō)嘉慶是自己沒留意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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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校的鞋蹭了蹭這里的瓷磚，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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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這樣吧，你也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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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太擔(dān)心，交給大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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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師……他……老師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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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視線在自己和嘉慶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留下告別后匆忙地跑開了。

他一人等待著救護(hù)車的到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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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監(jiān)控探頭計(jì)本劃安裝在黑板上方，這層連教室之間的墻都沒有安裝，因此監(jiān)控只能拍到外側(cè)的走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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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shí)間里，他在這里繞了兩圈，發(fā)現(xiàn)事故發(fā)生的這一片區(qū)域正好處于監(jiān)控的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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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離開現(xiàn)場(chǎng)后，荼羅的心猛然抖動(dòng)著，她一路奔跑，直到出了校門后的第一個(gè)十字路口的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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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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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腳步后，她喘氣的節(jié)奏先上升，再慢慢恢復(fù)到可以發(fā)聲的地步。

只有一身熱汗在無(wú)風(fēng)的夜里說(shuō)著無(wú)人知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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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吧……喝口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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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gè)背著包，稍微有些胖的男孩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他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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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羅沉默地接過(guò)瓶子，嘗試打開時(shí)卻感到手腕處一陣脫力。

男孩幫她打開了瓶蓋。接著，一口混雜著喘氣，情緒復(fù)雜的嘆息和運(yùn)動(dòng)過(guò)后補(bǔ)充了水分而產(chǎn)生的生理反應(yīng)的氣息從她嘴里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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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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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就好……」

?

他不知道這時(shí)候該說(shuō)什么，也不知道剛剛荼羅經(jīng)歷了哪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兩個(gè)人就站在路口，看著斑馬線那頭的燈由綠轉(zhuǎn)紅，再轉(zhuǎn)綠，再轉(zhuǎn)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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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在，那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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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羅指向與學(xué)校只隔著一條馬路的小區(qū)，問(wèn)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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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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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指向旁邊的，十字路口和學(xué)校對(duì)角的那個(gè)小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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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你不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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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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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咽了口水，看向荼羅。她既沒有笑也沒有表現(xiàn)出擔(dān)憂，看著她，自己的不安漸漸止住了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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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什么，要對(duì)口供之類的……」

?

聽到自己憋了半天說(shuō)出的話，荼羅的眉毛微微舒展開。男孩一注意到，就不好意思地別過(guò)頭去，繼續(xù)看向街對(duì)面的霓虹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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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shuō)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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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沒有你的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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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你在出事前就已經(jīng)離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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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事自然是指嘉慶摔暈過(guò)去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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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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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看著從自己腳下一直向后延伸進(jìn)樹的陰影里的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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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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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擔(dān)心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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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只是……只是……一想到我可能殺了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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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向前走了兩步，坐到了石墩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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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說(shuō)他只是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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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倒……老師沒有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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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去辦公室前還探了探他的鼻息，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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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抬起頭，看向荼羅的臉。她依舊是那副撲克臉，真不敢想象她的心理素質(zhì)有多強(qiáng)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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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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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羅沒有回答這個(gè)問(wèn)題，只是拉了拉他的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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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一直坐在那，被拍到的話會(huì)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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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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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多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站回到樹的陰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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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shuō)，他有看到是我打的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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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自己摔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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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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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狠狠碰到了地面，所以記憶出現(xiàn)了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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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事實(shí)，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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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

他無(wú)力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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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后要好好調(diào)整情緒。要是表現(xiàn)得太不正常，也是會(huì)被懷疑的」

?

「反正我平時(shí)也是頹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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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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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樣說(shuō)，但他反而打起了些精神。他拉了拉書包肩帶，看向遠(yuǎn)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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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tái)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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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荼羅直呼姓名的他回過(guò)頭看向她，等待著她的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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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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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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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羅轉(zhuǎn)身向著學(xué)校的另一邊去了。

在轉(zhuǎn)身前一刻，她真誠(chéng)地笑了一下，在自己看來(lái)，像太陽(yáng)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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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寫了大半節(jié)課的作業(yè)，終于到了壓軸題。然而澹妄僅看了一眼題干就擺出撒手的樣子。

每次講到壓軸題，老師楊校都會(huì)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臉訓(xùn)斥他們『這次又沒幾個(gè)人解開，怎么講了這么多遍都不會(huì)』一空下來(lái)，視線不由得看向某處空著的座位，他臉色微變。那里是嘉慶的座位，今天他果然沒來(lái)學(xué)校，并且老師并沒有解釋昨天發(fā)生的事，這讓他幾乎有些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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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貍，刀借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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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同桌低聲說(shuō)。

胡貍熟練地遞來(lái)藍(lán)色花紋的多功能刀，視線沒從作業(yè)上移開過(guò)。

閑下來(lái)時(shí)澹妄喜歡磨指甲，而他早已習(xí)慣自己這一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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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他把頭向胡貍那邊靠近了些，看到他的題干處的圖形上比自己多了好幾條輔助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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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

速度又被他領(lǐng)先了。

澹妄并不覺得不服氣，畢竟他是總是包攬第一名的超人。和他人的差距大過(guò)一定程度，就不覺得嫉妒了，雖然主因并不是這個(g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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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能做出來(lái)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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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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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妄有些覺得對(duì)不起他的安慰。過(guò)了一會(huì)，當(dāng)他把多功能刀還回去時(shí)，胡貍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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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放在你那邊吧，借來(lái)借去的挺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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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课也挥昧?，今天不用了——」

?

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聽成了自己想要的意思，于是重復(fù)了一遍話語(yǔ)，連音量都沒有控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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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老師忍受不住澹妄的竊竊私語(yǔ)，用手頭的大型卡尺敲打著講臺(tái)。金屬與金屬之間碰撞發(fā)出的巨大響聲讓整個(gè)教室的心都猛提了下。

下一秒，全班的注意力都匯集到自己身上。即使前方的人沒有回頭，也一定在用心看著他。

這要比起剛才難聽的碰撞聲更加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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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啊，怎么不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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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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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沒有在他這個(gè)『慣犯』身上多花時(shí)間，罰他去教室后方罰站就結(jié)束了。澹妄瞥了一眼后面掛著的時(shí)鐘，緊閉著眼睛站到了角落里。

胡貍抬了抬椅子，趁機(jī)悄悄把多功能刀塞到了澹妄的衣服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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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干什么，看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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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感謝老師把大家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移開，他默默想到。

?

在他一陣一陣調(diào)節(jié)著呼吸的時(shí)間里，下課鈴照常敲響了。目送著老師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門后，他放松地靠在了墻上。

感覺就這樣回去的話，還要沐浴一遍他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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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節(jié)課是活動(dòng)課，男孩們結(jié)伴跑出了教室，很快女孩們也漸漸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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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剩幾個(gè)人，教室里的燈只剩下講臺(tái)前的還亮著的時(shí)候，澹妄走回座位，看到胡貍收拾著作業(yè)，他正好也站起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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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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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呃……這個(g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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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那把刀，讓空氣沉默下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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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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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是一直你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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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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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推脫。澹妄將其鄭重地收到自己的筆袋里，卻不小心打翻了它，零零碎碎的東西掉落到課桌和椅子的縫隙地上。

?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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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lái)?yè)?，我自己撿就好了?/p>

?

「你不是要去踢足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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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有點(diǎn)……作業(yè)還沒寫完，用來(lái)寫作業(y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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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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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貍將剩下的筆放在自己桌上，接著由自己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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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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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去干嘛」

?

「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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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露出一副少見的古怪表情，放下整理好的書包離開了教室。

對(duì)不起他，其實(shí)自己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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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妄走到教室前排，一個(gè)靠著走廊窗戶的位置上。荼羅坐在那里，今天她也沒有和平時(shí)玩的同學(xué)去，因?yàn)樗麄冋f(shuō)好了的。

他無(wú)聲地打了個(gè)手勢(shì)，而后也離開了教室，接著下一層樓，來(lái)到已經(jīng)空出來(lái)的教室。

?

這里是低年級(jí)的教室，已經(jīng)放學(xué)了。課桌椅要比自己的矮一籌，桌肚里也都比他們干凈得多。

在自己這會(huì)，小學(xué)生幾乎沒有什么作業(yè)，也沒有面臨大考的壓力，初中都是按學(xué)區(qū)房分配的。有那么一瞬間，他想念起了這種生活，但一回憶起他那沒有在他記憶里留下深刻印象的小學(xué)生活，他就放棄了這一想法。

?

一個(gè)人的出現(xiàn)，徹底改寫了他原本的生活，他是這樣想的。

?

比自己預(yù)估的更久些，教室門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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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妄看著荼羅向自己走近，不知道該說(shuō)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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踮起腳坐到課桌上，她長(zhǎng)得夸張的頭發(fā)剛好散落到桌面上。

?

「對(duì)面就是」

?

透過(guò)窗戶，可以看到昨天嘉慶摔倒的那個(gè)平臺(tái)。

?

「我知道」

?

荼羅指了指平臺(tái)左側(cè)的樓道口，說(shu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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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里有監(jiān)控，在樓道口外面，這里稍微看不見……」

?

順著她的話，澹妄掏出手機(jī)，用照相機(jī)充當(dāng)望遠(yuǎn)鏡，看見了嵌在頂部的黑色圓探頭。

?

「嗯」

?

「然后是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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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臺(tái)的右側(cè)，再走過(guò)一段幾米的走廊后左轉(zhuǎn)，是一片大廳式的空間，再里面就是一棟樓的辦公室所在地。

?

「那里監(jiān)控只能拍到那塊，辦公室外的大廳。監(jiān)控安裝在辦公室和辦公室處樓道口的外側(c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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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和荼羅說(shuō)的地方之間還隔了一堵墻，就真的看不見了。有機(jī)會(huì)的話，他應(yīng)該去求證一下，但他相信荼羅。

?

「你什么時(shí)候注意的？」

?

「今天午飯前后」

?

澹妄想起午休時(shí)她因?yàn)橥淼蕉豢词氐睦蠋煱琢藘裳邸?/p>

?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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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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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著，背弓了起來(lái)，稍微安心地吐了口氣。

?

「今天，老師有找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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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

班上的人都默認(rèn)嘉慶是生病請(qǐng)假了吧。因?yàn)樗司壊?，也沒有人特意去問(wèn)原因。

?

「那是不是……」

?

「有可能情況很樂(lè)觀，休息個(gè)兩天就好了」

?

「也有可能情況還不明朗……」

?

「……」

?

「其實(shí)，不管怎樣都沒什么關(guān)系，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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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duì)不起，要讓你承擔(dān)……」

?

「哎呀，我不是這個(gè)意思，我讓你別擔(dān)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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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還希望是后者」

?

「……」

?

「這種死人，最好一輩子都別醒了」

?

「別這樣說(shuō)，要是真死了你可……」

?

「知道啦！」

?

澹妄識(shí)趣地閉了嘴。

?

「……那個(gè)」

?

想表達(dá)的心意的話，不知怎么的，卡在喉嚨口，最后化作了無(wú)聲嘆息。

?

——有什么要幫的，來(lái)找我就好。

再說(shuō)的話，會(huì)被她嫌啰嗦吧。

?

——我相信你。

她本來(lái)就承擔(dān)著自己難以想象的壓力了。

?

「呃……算了」

?

「什么啊」

?

「沒什么」

?

「你先走吧」

?

「啊，喔……麻煩你再待到放學(xué)了」

?

「本來(lái)就是。放學(xué)后的這段時(shí)間才有空玩一會(huì)游戲」

?

他難為情地笑了。

他到這間教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搜索在這里是否有可用的網(wǎng)絡(luò)信號(hào)。

?

「家里平時(shí)會(huì)把網(wǎng)斷掉，只好蹭學(xué)校的網(wǎng)了」

?

「……」

?

「其實(shí)，那個(gè)平臺(tái)，信號(hào)最好，所以放學(xué)后我基本都去那里」

?

可能是因?yàn)樾盘?hào)源在辦公室吧，但他無(wú)論如何也不會(huì)在老師面前拿出手機(jī)。

?

「所以你昨天……」

?

不需要他說(shuō)完，對(duì)方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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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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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咳，我回去了」

?

「拜拜」

?

言語(yǔ)如止水干涸。

澹妄淺淺地陷入回想。

?

昨天，在事發(fā)后，荼羅馬上讓他先離校，現(xiàn)在和未來(lái)要看到他的人會(huì)為他做不在場(chǎng)證明。

等了約二十分鐘，在黃昏即將結(jié)束的時(shí)刻，她才裝成剛剛事發(fā)的樣子，最后叫來(lái)老師。

?

是個(gè)完全交給她的計(jì)劃。

?

這種時(shí)候，和自己相反，冷靜的她宛如最沉穩(wěn)的靠山。澹妄的思緒，逐漸飄遠(yuǎn)。

?

?

?

4

在小升初的假期里，澹妄在他的印象里，有遇見一個(gè)，一定是在他一生里最重要的人。

?

?

「澹妄……澹——妄」

?

聽到呼喊他的女聲，澹妄任性地不為所動(dòng)。

?

「躺在地上，衣服會(huì)臟的啊」

?

「沒事，有樹葉墊著呢」

?

種著杏樹林的坡上，一到這個(gè)季節(jié)，金黃的葉子就會(huì)鋪滿大地，一層又一層。

他很享受被無(wú)數(shù)杏葉裹挾的感覺，像是被人從后背擁抱住了那樣。

?

「不行啦。要被爸訓(xùn)的」

?

少女略強(qiáng)硬地拉著他站起來(lái)，接著幫他拍了拍粘在后背的杏葉。

?

「我會(huì)自己弄」

?

他脫下外套，用力甩了甩，但后背上那些似乎是由尚未完全枯敗的杏葉的水分沾染的污漬是甩不掉的。

他小聲咕噥。

?

「等會(huì)先回去泡水里吧……」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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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應(yīng)和總是讓他感到安心。

?

「對(duì)了，我是來(lái)說(shuō)，胡榭剛來(lái)家里，說(shuō)想找你去幫忙」

?

「有什么忙一定要我?guī)桶　?/p>

?

澹妄心不在焉地看著坡下連成片的田地和村落。

?

「誰(shuí)知道。你知道今天是他生日嗎？」

?

「啊，嗯，知、知道啊」

?

「可能是想邀請(qǐng)你去做蛋糕，之類的，吧」

?

「……」

?

「看來(lái)是有點(diǎn)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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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會(huì)很麻煩，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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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算了，會(huì)辜負(fù)朋友的期待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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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好了，快去吧，衣服我替你泡了」

?

「但是我這，一臉了無(wú)興致的表情，去了也會(huì)掃人興吧」

?

「不會(huì)的」

?

「怎么不……喂！」

?

因?yàn)樗淖咝模倥@到了他背后，給了他一個(gè)短暫的擁抱。

這出其不意的動(dòng)作嚇得澹妄差些打滑下坡，好在她拉住了自己。

?

「三椿！不要搞這種驚嚇！」

?

「但是，現(xiàn)在心情好些了吧」

?

「嚇?biāo)懒恕?/p>

?

心臟猛跳的感覺剛剛過(guò)去，他于是繃緊了臉。

?

「真的可能跌下去的！」

?

「我會(huì)拉住你的」

?

「你怎么拉的住我啦，我比你重好多耶」

?

澹妄忍住不做出會(huì)惹三椿發(fā)笑的表情，憤憤反駁。

?

「這次不是拉住了么」

?

「這次是因?yàn)橥恋睾芨伞?/p>

?

杏葉鋪滿大地的季節(jié)，總是見不到雨。

?

「那我就在土地干的時(shí)候再這樣做好了」

?

那一天的再后面的事已經(jīng)記不清了。澹妄只記得拉住她手時(shí)的感覺。

?

?

?

5

昨夜沒有做什么夢(mèng)。可能是因?yàn)樗煤芡?，整個(gè)過(guò)程都處于淺度睡眠中。

澹妄醒來(lái)時(shí)，手空握了握，指尖觸碰到的是自己的掌心。他條件反射般地吐出一口起床氣。

?

這段日子里，他幾乎沒有過(guò)關(guān)于嘉慶的消息，無(wú)論是從學(xué)校那里，或是從荼羅哪里。安靜得讓他害怕。

對(duì)于暴雨前的寧?kù)o這樣的橋段熟悉的他，即使終于得知了嘉慶的情況，依然無(wú)所適從。

?

那還是從總是在加班和出差的父親那里得知的。

?

『我從家長(zhǎng)群里看到，你們班有個(gè)同學(xué)好像出了點(diǎn)事啊』

?

『然后說(shuō)周末的時(shí)候要找點(diǎn)志愿的同學(xué)去醫(yī)院看望他，也就三個(gè)小時(shí)左右。你要去嗎？』

?

『和他關(guān)系不好，不去了』

?

沒有多想，澹妄打字回絕了。

?

『還是該表示一下的』

?

『別人看到你這么大度，或許會(huì)愿意和你交朋友呢』

?

『你一點(diǎn)都不懂年輕人』

?

盡管這樣回復(fù)，父親還是給了澹妄兩百元。意思是，去的話就用來(lái)買點(diǎn)贈(zèng)物，不去的話就當(dāng)他零花錢了。

?

在那之后不久，荼羅也聯(lián)絡(luò)了他。這最終改變了他的態(tài)度。

?

『已經(jīng)知道了』

?

荼羅只是發(fā)來(lái)一張聊天截圖，那上面是班主任發(fā)的消息。

?

『你方便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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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幾個(gè)字，澹妄猶豫了一會(h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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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我去親眼看下情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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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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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的話很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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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來(lái)找過(guò)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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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和他們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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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回應(yīng)她的，只有用自己的行動(dò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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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我會(huì)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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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這樣的心情，他到達(dá)了一所遠(yuǎn)離工業(yè)園區(qū)的私立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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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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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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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兒癡呆癥，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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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羅望向窗外，不加掩飾她的諷刺。她笑的一瞬間被自己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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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知她一切結(jié)束后，她告訴澹妄，她在旁邊的一所陽(yáng)巴克里等他。

接著，他匯報(bào)工作那樣的向她講述了他剛才經(jīng)歷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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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病床上一直傻笑地盯著平板，還蠻惡心的，口水都流下來(lái)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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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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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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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穿了一身黑連衣裙，但自己覺得并不適合她。

或許這種浮夸也是她有意為之?？傊Ｍ龥]有說(shuō)出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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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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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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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羅一下子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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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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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請(qǐng)你吧，你要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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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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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等下，算了。還是香草奶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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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diào)整過(guò)眼鏡的角度，她看了好一會(huì)，告訴同樣看著菜單的澹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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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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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lái)也想點(diǎn)招牌的咖啡，但突然襲來(lái)的困意讓他改變了主意，回家之后，好好睡一覺吧。

他的想法會(huì)和荼羅一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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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diǎn)單后，他回到桌前，荼羅拿出一本書，放在桌上推向自己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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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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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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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前傾了傾。那本書的名字是《白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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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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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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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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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的話，就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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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自己去買一本來(lái)看的，如果有興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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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讓我看兩頁(yè)試試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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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妄確認(rèn)過(guò)她的眼神才拿過(gu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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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厚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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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一天就能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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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話，最少也要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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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時(shí)很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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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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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微回想了一下他的一天是怎樣度過(guò)的，就對(duì)這問(wèn)題難以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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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很多能擠出來(lái)的時(sh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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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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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shí)候會(h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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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問(wèn)一答之下，他看書的速度更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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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這很容易就能看出來(lái)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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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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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他早把他放學(xué)后的活動(dòng)告訴荼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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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shuō)了，你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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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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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過(guò)了將近兩個(gè)小時(shí)，他們沒有再說(shuō)過(guò)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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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讀完當(dāng)下的一個(gè)章節(jié)，同時(shí)自己感覺到饑餓感時(shí)。他合起書，看見自己閱讀的進(jìn)度真的有所謂的一天一本時(shí)，仍不免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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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要過(guò)午飯點(di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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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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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羅通過(guò)手機(jī)對(duì)了對(duì)時(shí)間，臉上同時(shí)浮現(xiàn)出一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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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確實(shí)有點(diǎn)晚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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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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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桌下，他活動(dòng)了幾下腳關(guān)節(jié)。一陣陣遲來(lái)的酸痛感正沿著小腿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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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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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偵探小說(shu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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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葱≌f(shuō)，從匱乏的詞海里只能找出這兩個(gè)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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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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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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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欣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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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留著嗎？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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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還是自己再買一本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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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妄最終還是將它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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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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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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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校再見……啊，還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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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shuō)這暑假，學(xué)校會(huì)舉辦去國(guó)外的夏令營(y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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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參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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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令營(yíng)？去哪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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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特福，或者西蘭蒂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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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選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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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特福是個(gè)和他們時(shí)差有十?dāng)?shù)個(gè)小時(shí)的強(qiáng)大國(guó)家；西蘭蒂亞則相對(duì)低調(diào)得多，自己只知道那是個(gè)在南半球的清幽國(guó)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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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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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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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后會(huì)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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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沒興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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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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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gè)在外面無(wú)法決斷的選擇，澹妄當(dāng)下只能得出這個(gè)結(jié)論。

盡管他只得知了目的地，但諸如語(yǔ)言障礙，獨(dú)立生活，團(tuán)隊(duì)配合的問(wèn)題都在腦中過(guò)了一遍，更何提最令他不堪的社交困境。

現(xiàn)在沒什么朋友的他，僅僅換個(gè)地方是不會(huì)改變這一點(diǎ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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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等正式通知下來(lái)的時(shí)候再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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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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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暫且先應(yīng)下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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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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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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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上去她來(lái)之前就做了決定。又或者還能更往前追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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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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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我會(huì)考慮的。學(xué)校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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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妄很久后才察覺到，他的選擇自那一刻也已經(jīng)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