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已經(jīng)到了黃昏了,夕陽西下。
夏天的陽光刺眼、毒辣,但是夕陽卻燦爛、絢麗。陽光是無形的,便只能靠投影來顯形。陽光照在藍(lán)天上,讓藍(lán)天像濯洗過的藍(lán)瑪瑙。從西邊的天,是漸變的藍(lán),似鋪陳的水彩畫,一幅幅堆砌成壯美畫卷。但你是看不見藍(lán)天的全貌的,因為夕陽下的云更是重頭戲。層層疊疊,參差不齊,錯落有致,云隨意地飄著,一朵,一片,一篇,像鋪開的墨畫,深深淺淺地點(diǎn)滴、勾勒、涂畫。又像飛絮,輕柔,隨風(fēng)飛浮,邊緣有無數(shù)細(xì)小分叉,界限模糊,有難以言表的朦朧美感。更像是無數(shù)靈魂的集合體,短暫但美麗,隨風(fēng)而去,不會留戀,不會有牽掛,不會留下痕跡。白云一片去悠悠,正是人生與人生的匆匆過客。陽光打在白云上,給云鍍了一層金邊。白云的層層疊疊,給白云增加了一份立體感,比簡單的墨畫多了觸感。黑白交錯,又摻著不同程度的灰,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可能一生都不會承認(rèn)眼前之景的真實(shí)。由遠(yuǎn)及近,便是從仙境到天堂,無一不是為我向往的。若說夕陽對我的影響,我便會讓他看看身旁的綠樹,斑駁陽光在綠意中閃爍。無須向往天上人間,有一顆熱愛生活的心,足矣。
夕陽之下,是渺渺眾生。
黃昏下的醫(yī)院,靜謐安詳,光打在窗上,金黃,圣潔。新生兒依偎在母親的懷里,睡著,躍動的心跳昭示著生命的無限活力。慈愛的母親摩挲這光嫩的額頭,靜靜地,笑著,回頭看看陪伴在床邊憔悴但仍不離不棄的丈夫。相視一笑,便一同望向那金色夕陽。
醫(yī)院外走過剛剛游玩回家的一家三口,中間的小孩似乎意猶未盡。
“爸爸媽媽,我們什么時候再去玩呀?!?/p>
“你說什么時候就什么時候。”
孩子跳著,喜悅蕩漾在臉上,把那被生活禁錮的心融化。父母蕩著他們的孩子,似乎這便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刻。孩子指向天邊,是那無垠的,溫潤的,美如幻境的夕陽。
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幾個學(xué)生,手里拿著厚厚的書,背上背著厚厚的書。他們談?wù)撝鶎W(xué)的知識,興高采烈。充滿活力的青年呵!豈能沒有鴻鵠之志。他們有想當(dāng)老師的,有想當(dāng)醫(yī)生的,有想當(dāng)科學(xué)家的,都有光明的未來。陽光灑在他們臉上,他們不約而同的說:“看,我們光明的未來!”
一位步履匆匆,面容憔悴的社畜拖著疲憊的身軀,似提線木偶一般,僵硬地走過。
耳朵貼著手機(jī),手機(jī)響著“有時間就回來看看,你爸爸想你啦。”
“哦,好的媽,有時間就回,最近忙的厲害,先掛了啊。”
“保重身體,可別……”
電話掛斷。
“唉,真嘮叨?!?/p>
說著長嘆一口氣,看看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擦了擦頭上的汗,繼續(xù)疾步而行,無暇顧及那看過一萬多遍,雖美麗但與自己無關(guān)的夕陽。
小吃店也紛紛開張,在為夜晚的盛況準(zhǔn)備著。架好烤架擺好桌子,椅子。忙著的伙計終于可以稍微歇一歇,他和老板坐在一塊,聊著燒烤的技巧和生活的油鹽醬醋。一抬頭,便看見那夕陽。
此時只能看到半輪紅日了,云知趣的泛起了紅光,半面天的火燒云映入眼簾。晚風(fēng)輕拂,吹來些許涼意,而層巒疊嶂的云彩漸漸散去,只留下幾朵孤獨(dú)的片云,在孤獨(dú)地飄著。人生就是這樣起起伏伏,悲歡離合中演繹著平凡與堅守。
一輛車疾馳而過,打破了伙計的幻想,也敦促著他該忙碌起來了。這輛車疾馳著,駛向醫(yī)院,駛向生命開始的地方,卻也是陰陽兩隔的地方。
車上急匆匆下來一個中年人,眼里渾濁,淚在眼里打轉(zhuǎn),汗不斷滴下,與淚混在一起。但或許曾經(jīng)健壯,被生活壓迫而虛弱的雙腿,卻再也跑不過時間的腳步。一瘸一拐地,他步履蹣跚,向急癥室踱著。
“母親,在堅持一下,我馬上就來了?!?/p>
虛弱,疲憊,歇斯底里,望著母親冰冷的面容,他無力的癱著,連哭的力氣也被消耗地一干二凈。心灰意冷的他,撲在母親躺的床架上,靜靜貼在母親懷里。在父親離別的時候,還有母親的陪伴,但現(xiàn)在,這樣的幻想也煙消云散了。
夕陽在不斷消沉,外面的天空被血色籠罩,孤云不再漂泊,而是在消逝,給這即將落幕的歌劇奏著別理序曲。風(fēng)瑟瑟地吹,寒意油然而生,令人不寒而栗。
醫(yī)院靠著窗,有一位掉光白發(fā)的老人躺著。心電圖機(jī)響著,“滴,滴,滴”,一顆衰老的心臟跳著。呼吸短促,即使有呼吸機(jī)也無濟(jì)于事。時間不知道是否在流動,老人掙扎著睜開眼睛,那早已不在澄澈的眼睛,那看透是非分明的眼睛,那看慣世態(tài)炎涼的眼睛。他看到這消逝的光芒。此時隱隱地看到夕陽最后的余暉,云完全散去了,唯有已黯淡,正在不斷被黑暗蠶食的微光。老人看到早已看過幾萬遍,卻依然陪伴著自己的夕陽,嘴微微抿起。
“再見了,人生最后的夕陽。”
想著,緩緩合上眼。
“嗶——”,心電圖機(jī)沒了響動。
夜色淹沒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