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女仆》:迪歐拉德之死和精靈的過去·下
失重許久,迪歐拉德的腳尖終于碰到了地面,四周鳥兒的鳴叫清脆。
涼風習習,被風吹起的樹葉演奏著抒情的旋律。
迪歐拉德慢慢睜開眼睛,感覺到溫暖的陽光籠罩了全身。
“我不明白?!笔蔷`的聲音。
飄揚著燦爛的銀發(fā),眨著紅玉一般的精靈坐在合抱樹下嘟嘟囔囔著。
她穿著袖子寬大、裙擺整齊的絲綢衣服,在某種程度上既有異質性,又很合適。
再加上由黃金組成的古色古香的頭飾,脖子和手腕上的各種首飾,清楚地說明了精靈的高貴地位。
迪歐拉德高興得下意識伸出了手,但精靈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就像對待幽靈一樣,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
“是嗎?!?/p>
直到這時,迪歐拉德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記憶的過客。
他才觀察了全景,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精靈當作椅子坐著的樹,一眼就能看出樹的宏偉巍峨。
十名壯丁伸出雙臂也無法擁抱,樹干很粗,其高度可以與魔法塔相比。
不管怎么說,這看起來就是精靈們崇拜的世界樹。
坐在裸露在地面的巨大根部上的精靈帶著氣鼓鼓的臉龐接著說。
“中斷技術和學問的傳授不就行了嗎?要扼殺人類……太不像話了。
阿格洛一族和杰奎琳一族的好戰(zhàn)性太強了,真是獨斷專行?!?/p>
“也可以這么看,我完全理解你的話?!?/p>
笑呵呵的老人拄著拐杖坐在精靈的旁邊。雖然外貌很老,但他也和精靈一樣有尖尖的耳朵。
“消滅一個人類物種的意見不會像決定晚餐吃什么一樣就被簡單決定吧。阿格洛一族和杰奎琳一族只是厭倦了人類表現(xiàn)出來的利己和惡意?!?/p>
“我認為人類把其他種族當作奴隸的習性和在破壞自然方面毫無顧忌的態(tài)度應該受到指責,但是要消滅所有人類的意見是有問題的。”
“問題,有什么問題?”
“我們中也有單純?yōu)榱撕猛娑鴼⑷舜蚣艿睦?,也有掠奪人類的怪人。
但我們都和那些無賴一樣嗎?”
撫摸下巴的老人露出淡淡的笑容搖了搖頭。
“不一樣,因為一部分不能成為整體?!?/p>
“那么人類也……”
——對不起,多數(shù)接近全體。
精靈用紅色的眼睛驚訝地看著老人,似乎想要得到更詳細的解釋,于是老人直截了當?shù)卣f出了真相。
“大宗師認為我們?yōu)槭裁赐V箓魇诩夹g和學問?”
“……因為人類用錯誤的方法利用了知識?!?/p>
“沒錯,我們告訴了人類魔力的吐納法,勸告人們提高境界,將鑄造技術提高到普遍水平,讓他們過上更加富足的生活。但結果如何?”
通過魔力的吐納實現(xiàn)了情緒上的穩(wěn)定和肉體上的強大,人類可以更輕松地打敗魔物,獵殺野獸。
接受技術改進的鐵匠鋪將生產(chǎn)速度呈幾何級數(shù)增加,不再有因沒有農(nóng)具而不能開墾土地的農(nóng)民。
問題是其次。持續(xù)的和平讓人忘記了對死亡的恐懼,讓人產(chǎn)生了強大的身體和精神可以支配弱者的傲慢。
最終人類發(fā)動了戰(zhàn)爭。為了得到一畝地,為了得到幾枚金幣,展開了殺死同族的戰(zhàn)亂時代。
此起彼伏的戰(zhàn)爭造成了無數(shù)的亡者。
土地荒廢,河水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伴隨著惡臭。
婦女放聲痛哭,痛恨死亡的淚水不時地滴在墳墓上。
“即使這樣,你也會堅持說惡人是少數(shù)嗎?”
老人淡淡地問了一句,精靈不由得嘟起了嘴。
“我不能認同。”
“哎呀,您不是學過歷史了嗎?”
“學到的和實際目睹的不一樣,要親身實驗才能知道?!?/p>
精靈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踮起腳尖,伸了個懶腰,無意識地發(fā)出可愛的呻吟。
她慢慢站定,凝視了遠方一段時間,突然回頭看了看老人,朝氣蓬勃的眼睛里透露著決心。
“我下定決心了。我要離開大森林,和人類一起生活?!?/p>
老人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胡言亂語,所以不知所措。?
但精靈的決心絲毫沒有動搖。
“以前大長老不是說過嘛。自從我出生以來,大森林的所有一族都在追隨我。
因此,抹殺人類終究是我的責任。但在還沒有真正了解人類的情況下,我不能下達命令毀滅一個種族?!?/p>
“大宗師啊……”
“別擔心。我在這里向老師們學習和研究了很多魔法,老師們都說沒有什么可教的了。
我完全可以照顧自己。所以……”
兩手叉腰的精靈露出了豪爽的微笑,那個小巧玲瓏的姿勢讓老人忍俊不禁。
“大長老,請務必允許我走出大森林。
我想親身體驗與人類接觸,用心去理解他們,我想讓其他種族知道他們其實還不錯。”
老人欲言又止地看了精靈許久。
也許是意識到無法阻止,他長嘆了一口氣,撐著拐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能允許什么呢?如果這是你的意愿,我不會阻止?!?/p>
啪嚓——
老人在回答的同時化為粉塵般消失,精靈也被陰影吞噬,啼叫的鳥兒消失了蹤跡。
迪歐拉德呆呆地看著巨大的世界逐漸破碎,從后面?zhèn)鱽砹司`的聲音。
“我回來了!”
嚇了一跳的迪歐拉德轉過身來。
在那里,拋棄絲綢衣服和昂貴首飾的精靈穿著舒適的冒險家服裝。
雖然發(fā)色和瞳孔顏色不同,但她是精靈的事實沒有改變。
“你聽我說哦,斯特爾。今天的委托真的很辛苦,因為我是路癡……斯特爾?”
進入公會建筑的精靈感覺到了奇怪的氣氛,歪著頭。
因為過去的五年里同甘共苦的同性朋友、公會大師斯特爾(Stele)正以嚴肅的表情看著精靈。
“有什么事嗎?你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好。”
“……伊德拉(Idra),你知道公會的情況不太好吧?”
伊德拉可能是她為了在人間活動而起的假名。
聽到消息,精靈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嗯,但沒關系。如果我再努力一點,情況肯定會好轉。那肯定可以攢下一大筆錢……”
“對不起,請原諒我。”
“斯特爾?那是什么意思?”
精靈被斯泰爾與平時不同的樣子嚇得后退了一步,可憐的聲音因不詳?shù)念A感而微微顫抖。
咚!
從粗糙的房門走出兩個健壯的男子,戴頭巾的男人們看著精靈咂嘴。
“正如傳聞中的那樣,美色很出色。這種程度的話,不能只用上等品來形容。看來暴發(fā)戶們會好好給價錢的。”
“你胡說什么,賣給暴發(fā)戶太可惜了。我認識的商團主和貴族們有交情,我們?nèi)ゴ蚵犚幌?。?/p>
“是嗎?貴族們愿意買的話沒什么不好的,也不會有后患。”
無法理解笑嘻嘻的男人們的對話。
精靈蜷縮著身子退到墻面上,用懇切的眼神看著斯特爾,快速起伏的胸膛像一只陷入絕境的貓一樣微微顫抖著。
“斯,斯特爾?你是為了錢才賣我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努力去接委托的,一天可以出去兩次……”
“對不起,我已經(jīng)在合同上蓋章了。你也知道我父母病了?!?/p>
精靈的眼角滲透起水汽。
——為什么呀,明明說好要成為朋友的。
精靈傷心地哽咽著,但斯特爾只是轉過頭去。
在這種情況下,男人們逐漸走近。
“不要反抗,商品最好是完好無損的?!?/p>
“是啊,如果被賣給好主人,會不會比現(xiàn)在要更好呢?”
男人們臉上的貪婪和欲望讓她感到害怕。
精靈認為無法用語言說服,從懷里拿出法杖揮舞起來。
“別過來! 你要想碰我,我就不客氣了! 這是警告!”
精靈是真心的,但男人們只是嗤之以鼻。
“你以為我們是傻瓜嗎?不會笨到害怕沒有護衛(wèi)的魔法師。”
“好吧,在背誦詠唱之前捂住嘴就結束了?;蛘呖车粢桓种福屗饨??!?/p>
面目猙獰的男子們從腰間拿出手斧,逐漸接近的距離讓人心跳加速。
拿著法杖的手顫抖的精靈一氣之下展現(xiàn)了魔法,在法杖盡頭綻放的魔力瞬間爆發(fā)了。
轟隆——!
尖銳的沖擊波猛烈地把男人們彈飛。飛翔空中的男人們甚至沒有來得及尖叫,砸碎了桌子和椅子,翻滾在地。
等待喧鬧聲減少的精靈睜開閉著的眼睛環(huán)顧四周,看到了剛剛還在威脅自己的男人們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認為事情告一段落的精靈深呼吸,回頭看了看斯特爾,然后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斯特爾?”
被沖擊波卷走的斯特爾頭上流著血倒在地上。
流下來的血水形成了一個小水坑,頭印在桌子的角上。一只眼睛閉著,另一只眼睛半睜著。
渾身僵硬,看著那奇怪樣子的精靈再次張開了嘴唇。
“斯特爾?”
沒有回答。本能地認為殺了斯特爾的精靈摔下了法杖,撲通一聲跪坐下來。
被染成黑白色的瞳孔流下了一行眼淚。
這是精靈進行的第一次殺人,也是——
啊啊??!……
她一生都無法忘懷的第一個噩夢。
殺死了人類,親手殺了一起呆了五年的孩子。
那個軟弱愚蠢的孩子背叛了自己的事實現(xiàn)在變得無關緊要了。
對于連小飛禽的生命都很珍貴的精靈來說,殺死人類的事實是難以接受的。
“不,我不是要殺你……”
精靈虛妄地喃喃自語,連擦掉流下的眼淚的想法都沒有。
她臉色絕望,空虛的瞳孔中凝結的希望破滅了。
“怎么……怎么會這樣……”
用顫抖的手撐著地板的精靈向斯特爾爬去。距離越近,自己殺死的人的模樣越是凄慘。
最終精靈倒下了。她的額頭撞在地上,雙手抱著自己的頭開始抽泣。
在公會角落里看到這一情景的迪歐拉德向精靈走了過去。
——我想安慰你,這不是你的錯。
我想告訴你,這只是一場簡單的事故。
所以我想告訴你,你不用哭。
在迪歐拉德接觸精靈之前,手腕上的手鐲發(fā)出明亮的光,突然響起了聲音。
——不能干涉過去!
清脆嗓音的主人是拉斯泰因。對于停下腳步的迪歐拉德,拉斯泰因再次高喊。
——在干涉過去的瞬間,你就會迷失在患者的意識中!您不會想這樣的!
苦惱使回復猶豫不決,但時間并不長。點了點頭的迪歐拉德往后退。
“知道了,那從現(xiàn)在開始我該做什么?!?/p>
——我們得找到被困在這里的病人的自我。迪歐拉德子爵可以追溯患者的過去,能做到嗎?
“當然,我來這里就是為了這個。”
——好的。那么,請打開公會的房門,我會連接患者的其他過去。
迪歐拉德按照拉斯泰因的話走到房門前。
雖然悲傷哭泣的精靈十分憐惜,但現(xiàn)在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
吱呀——
打開房門,眼前是一片碧綠的草原,樹木疏疏落落的原野一覽無余。
跨過門檻的迪歐拉德還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因為在背后感受到了無數(shù)的動靜。
他本能地轉過身來。在門消失的位置,有一百多名軍人拿著各自的武器緊盯著一處。
跟隨著他們的視線,是一位身穿盔甲的美麗女子。
雖然剪了短發(fā),還藏起了尖尖的耳朵,但迪歐拉德憑借直覺判斷,那個女人就是精靈。
“你們在干什么,忘了我是你們的指揮官嗎?”
聽到精靈的話,對面一個看似副官的人向前走了一步。
“沒有忘記,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什么命令……到底誰能無視我下命令!”
“是阿芙琳公爵親自下令的。”
精靈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明顯驚慌的樣子十分可憐。
“不可能……不可能,阿芙琳不可能說那樣的話。
顯然是在傳達命令時發(fā)生了錯誤。傳令兵……叫傳令兵來,我得親自審問……”
“傳令兵帶來了密件,擊斃副元首的命令書上印有阿芙琳公爵的印章。我也很懷疑,于是與其他公文進行了比較,但沒有發(fā)現(xiàn)動過手腳的痕跡。”
盡管副官說得很有邏輯,但精靈還是搖搖頭,難以置信的臉上面無血色。
“不可能。阿芙琳答應過我,要消除因天生階級受到歧視的社會,創(chuàng)造任人唯賢的社會。不是百姓為國家工作,而是國家為百姓工作的世界……”
所以才幫了阿芙琳,站在前線,帶領無數(shù)戰(zhàn)斗取得勝利。
但如果這一切都是謊言……到目前為止,手上的血到底有什么意義?
我,我……
士兵們圍住了陷入恐慌自言自語的精靈。
看著因所有的努力都化為泡影而受挫的副將軍,副官說出了冰冷的話。
“這段時間辛苦了。大家,讓將軍閣下安心去吧。"
士兵們一齊沖了過來。呆著的精靈慘叫著,掏出了綁在腰間的法杖。
空氣升騰,發(fā)生巨大的爆炸。
耀眼的光芒讓迪歐拉德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
當?shù)蠚W拉德再次睜開眼睛時,風景發(fā)生了變化。
在幾只海鷗飛舞的天空下,巨大的船撥開碧波前進。裝滿貨物的船舶向著目的地緩慢而扎實地行駛著。
環(huán)顧四周,迪歐拉德在舵手旁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在觀望大海的女人。
頭發(fā)又變長了,眼神有點銳利,但很明顯是精靈。
“船長,您得避開才行!再這樣下去,我們?nèi)紩赖模 ?/p>
掌舵的舵手驚恐地望著精靈,而精靈目不轉睛地看著大海。
"茫茫大海,從這里逃跑也不會有什么改變?!?/p>
“那我們要怎么對付他們?”
“當然是全部殺了。”
舵手目瞪口呆地看著大海,但精靈只是用朦朧的眼睛繼續(xù)凝視著。
過了一段時間,船上造反的一伙人抓著刀刃上了甲板,他們向精靈說出了各種污言穢語。
說要養(yǎng)活孩子,但是沒有工作,只要接受就會努力工作的人……
一上船,看到船上裝載的財物,就轉不開眼睛了。
雖然背叛又發(fā)生了,但精靈卻不見悲喜。
就像習慣了一樣,只是向甲板上的人們投去悲憫的視線。
——迪歐拉德子爵,要走的路還很長。
手鐲上響起的聲音讓人打起精神。
好不容易從精靈那里睜開眼睛的迪歐拉德沿著拉斯泰因指引的光線繼續(xù)追溯著精靈的過去。
無數(shù)的記憶在迪歐拉德的眼中閃過。
對過去的片斷一一看過的迪歐拉德,不知不覺間感到痛心。
拉斯泰因不會故意把焦點放在精靈的不幸上,讓他看到過去。
但在精靈的所有記憶中,沒有什么可以被稱為幸福的。
平凡人生活中最糟糕的事件在精靈的過去以數(shù)十種形態(tài)存在著。
嗚嗚嗚——
又一次風景變了,迪歐拉德身處雪國的某個地方。
萬年積雪覆蓋著地面,山中又刮起了暴風雪。
迪歐拉德靜靜地看著呼出的水汽散開,抬起頭,是為了找到在這里的精靈。
他轉動著淺褐色的眼球不久就發(fā)現(xiàn)了,穿著沾滿血的大衣,站在斷崖絕壁上的她。
像雪一樣潔白的頭發(fā)在狂風肆意飄揚著。
那個背影看起來很孤獨,好像再也走不動路。
“精靈……”
在這里又承受著怎樣的悲傷呢?
懷著擔憂的心情看著,精靈向懸崖的末端一點一點地移動了腳步。
起初認為那是為了欣賞懸崖下的風景而采取的行動。
可是在拖著地面移動的腳步中,絲毫看不出一絲生機。
直到這時,迪歐拉德才意識到精靈為了自盡,正在走向懸崖的盡頭。
他驚慌得一段時間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最終堅定了心意,向精靈走了過去。
暴風雪使身體搖晃,但迪歐拉德沒有停下來。
他抬起胳膊護著臉,在雪白的雪地上一步一個腳印地前進。
——迪歐拉德子爵!
這時,手鐲上閃動著光芒,傳來了拉斯泰因的聲音。這是對迪歐拉德的突發(fā)行為表示擔憂。
——現(xiàn)在快接近了!只要再追溯過去,就能觸及患者的自我!所以不要干涉過去!
“快接近了。那現(xiàn)在是幾年前了?”
——23年前……不,現(xiàn)在這不是重點。為了治療患者,必須停止干涉患者過去的行為!
迪歐拉德嘴角流露出苦澀的微笑。
“您不擅長說謊。圣女分明說過干涉患者的過去與我的安危有關,而不是與患者有關?!?/p>
——那是……
“您還說,只要戴著手鐲,就不會發(fā)生被患者意識困住的事情。
意思就是,只有脫掉手鐲,才能干涉患者的過去?!?/p>
準確無誤。毫無反駁余地的話使拉斯泰因不得不保持沉默。
迪歐拉德接著說道。
“那么圣女,干涉患者的過去,也能救出患者嗎?”
拉斯泰因仍然沒有回答,她對固執(zhí)的迪歐拉德非常生氣。
充分理解拉斯泰因的這種心情的迪歐拉德帶著歉意吟誦道。
“希望您能告訴我這個卑微的信徒該走的路?!?/p>
低沉的嘆息聲傳來,好像隱約看到了拉斯泰因的表情。
——理論上是可以的??墒?,迪歐拉德子爵的精神,恐怕?lián)尾蛔×恕?/p>
也就是說,被困在意識底層,精神會崩潰。再加上即使摘掉手鏈,干涉患者過去的時間也極少。
“這就夠了。真的很感謝您說的話。另外,很抱歉?!?/p>
手放在手腕上的迪歐拉德緊緊抓住了手鐲的繩子。
預料到下一步行動的圣女試圖勸阻,但迪歐拉德毫不猶豫地拉住了繩子。
啪——
無力的繩子在空中散落下珠子,也就是說,與拉斯泰因的精神聯(lián)系斷了。
迪歐拉德并不介意。
距離精靈只有十多步,現(xiàn)在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實了。
停下來后,深吸一口氣的迪歐拉德向眼前的精靈打開了話匣子。
“你在這里做什么?”
同時,精靈試圖跳崖的腳步停止了。
渾厚而尖銳的音色沁入耳際。
這里不會有除了我以外的人,從未聽過的聲音讓精靈的腦子里一片混亂。
難道聽到幻聽了嗎?精靈苦笑了一聲,想再次跳下懸崖。
“耳朵不好嗎?”
再次聽到的聲音讓精靈的肩膀顫抖,意識到背后傳來的話不是幻聽。
“我會問你在這里做什么?!?/p>
嚇了一跳的精靈幾乎反射性地轉過身來。
在逐漸減弱的暴風雪下,一個身穿貴族服飾的男人看著自己。
一個黑頭發(fā)、淺褐色眼睛的男人,臉色非常坦然。
露骨地咂著舌頭的男人將迎風飄揚的劉海撩到后面。
“如果你不是啞巴,就回答我。我問的問題也沒有那么難?!?/p>
男人一邊說話,一邊拍打著肩膀上的雪花、整理著衣服袖子,看起來就像出門一樣平靜。
這讓無法理解的精靈聳起嘴唇,干澀地說道。
“你……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有不能進來的理由嗎?”
“我不是說那個,這里不是人類可以登上的海拔高度。再加上明明掛著結界……妨礙識別的魔法,你怎么會來到這里?”
迪歐拉德本想說是在干涉你的過去,但他改變了主意,閉口不談。
因為她似乎不會相信這一點,即使談論過去,也只會給精靈帶來混亂。
從現(xiàn)在的角度來看,精靈只是第一次見到迪歐拉德。
因此,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精靈,冰冷的沉默綿延不絕。
身邊的暴風雪逐漸減弱,迪歐拉德默默地觀察著精靈的樣子。
“…….”
眼中的痛苦無法估量,深邃而黑暗。?
在昏暗的眼窩下面清晰留下的淚痕讓人看著都覺得很難受。
再加上破爛不堪的大衣到處都是血跡,不是精靈的血。
這次又經(jīng)歷了怎樣的事情,現(xiàn)在連想都不敢想了。
調整著呼吸的迪歐拉德盡量沉著地搭話。
“發(fā)生了什么事?!?/p>
“先問我的問題……”
“回答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精靈不明白眼前的男人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說是單純的好奇心,卻非常強迫,執(zhí)拗得好像一定要聽一樣。
猶豫了一會兒的精靈決定把一切都說出來。
反正自己今天就要死了,所以在臨死前都說了也無所謂。
“他們說我是怪物?!?/p>
“怪物?”
“嗯,應該從哪里開始解釋呢……我,在附近的村莊生活了很長時間。
村民們都很親切,對我很好,所以我覺得這次會有所不同。我親手抓住了村子附近徘徊的怪物,像英雄一樣生活?!?/p>
精靈嘴角露出深邃的微笑。但深陷的眼睛還是那樣,傳達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異質感。
“村里的長輩們總是稱贊我是村里的希望。孩子們說長大后會成為像姐姐一樣的人,露出了像花一樣美麗的微笑。那時真的很幸福。你以為我終于找到了可以生活的地方,是吧?哈哈……”
像壞掉的八音盒一樣,露出垂死笑容的精靈安靜地接著說。
“……那是打理村里花圃的時候。天空蔚藍,孩子們的笑聲熱烈,街上婦女們的嘮叨聲安靜。
真的是完美的一天,直到領主的士兵們闖進來之前。”
在精靈的嘴角,微笑消失了。因為她想起了士兵們踐踏著認真打理的花圃的樣子。
“士兵長說,我可能是和惡魔簽約的怪物,應該去都城接受審判。不老的外貌也很可疑,而且擊殺魔物的痕跡不一般……我很慌張,但回答說我知道了,因為沒有理由不接受?!?/p>
紅色的眼睛里又噙滿了水汽。
但迪歐拉德無法給予任何安慰,因為他知道精靈不希望這樣。
“我有很多朋友。即使開庭,也有很多朋友會證明我不是怪物。
所以我堂堂正正地上了審判臺。但是?……我變成了怪物?!?/p>
突然說出結局的精靈流下了眼淚。
順著臉頰流下的淚水盈滿了下巴,在不再精致的臉上留下凄慘的淚痕。
“法庭上來了很多朋友……沒有一個朋友告訴我我不是怪物。那時我才意識到,只有我以為我和他們是朋友,只有我一個人覺得是拯救村莊的英雄。我只是……占領他們村莊的怪物?!?/p>
“好了,故事到此為止——”
“所以我下定決心要成為怪物。我破壞了法庭,跑到外面……
和那些想殺我的家伙打架,因為那就是怪物。這是村民們想要的我的樣子?!?/p>
因為怪物不能一輩子和人類做朋友。所以……
“我累了?!?/p>
似乎切斷了感情的聲音,可怕得讓人發(fā)冷。
從現(xiàn)在的精靈身上找不到大宗師豪邁地走出森林,說要尋找人類不邪惡的證據(jù)的樣子。
無數(shù)人背信棄義的情景……為了個人的利益而背叛對方的情景經(jīng)歷了太多。
盡管如此,她仁慈的心靈還是體現(xiàn)在了與其毀滅人類,不如結束生命的選擇上。
盡管遭到了很多背叛和陰謀,精靈還是把錯誤歸咎于自己,而不是人類身上。
——因為我像個傻瓜。因為我很笨。因為我太笨了。
不是被騙的人做錯了,而是被騙的人認為自己錯了。
所以精靈想獨自承擔所有的錯誤,結束生命。
就算是為了結束生命,也非要爬到這樣的山頂,在周圍布下結界也是如此。
也許是擔心其他人,擔心大森林的精靈一族會找到自己的尸體。
看到大宗師尸體的精靈一族將宣布與人類的戰(zhàn)爭,所以在自己死后也會采取措施保持永遠失蹤的狀態(tài)。
“螻蟻?!?/p>
所以迪歐拉德不能讓精靈死,無論如何也無法看到承擔一切離去的行為。
“你覺得跳下去很高貴嗎?如果你結束生命,誰會給你鼓掌喝彩呢?”
“我也知道,這不是正確答案……但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我沒有勇氣度過余生?!?/p>
不對。在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下,無論用什么方式說服精靈,精靈都聽不進去,然后一走了之。
顯然,自己進行的所有安慰聽起來都是虛假的。
?因為讓絕望的人重新?lián)碛邢M徊贿^是單方面的蠻橫行為。
“該死的……”
吐著寒氣的迪歐拉德閉上了眼睛。
怎樣才能救活精靈,如何才能讓精靈離開這個自盡的地方……
思考許久的迪歐拉德悄悄地睜開了眼睛,瞳孔中蘊含著不折不扣的決心。
“你能這樣結束生命真是太好了?!?/p>
精靈如同死去的眼神里充滿了詫異,迪歐拉德看著精靈的眼睛夸張地笑了起來。
“我正在計劃利用人類殺死魔女。我把計劃的實行告訴了可靠的人,不久教團就會開始迫害?!?/p>
迪歐拉德決心利用信息差的優(yōu)勢。
圣女告訴他,今天是23年前的某一天。也就是說,這是教團迫害魔女之前的時期。
“人類會卷入教團的煽動,屠殺無辜的魔女。只因為是魔女,就會發(fā)生無數(shù)次的死亡。
如果你自殺,也沒有人能阻止它,對我來說無異于一石二鳥。”
“你在說什么?為什么做那種事……”
“因為對于最偉大的物種人類來說,不需要雜質。
魔女們就像生活在人間的寄生蟲一樣,沒有理由不除掉吧?!?/p>
精靈的瞳孔重新聚焦,被切斷的生活意志重新燃起。現(xiàn)在,這種憎惡將成為生活的中心。
讓精靈活下去,被討厭也無所謂。
“我真是太開心了。一想到像蟲子一樣的魔女尖叫著慘死的樣子,我就笑得受不了了。
瘋狂的人類會像對你那樣把魔女送上審判臺。一邊稱她們?yōu)楣治??!?/p>
“騙人,騙人……這不可能……”
“不可能?至今為止,你見過無數(shù)人對你的態(tài)度,你真的認為不可能嗎?
真是惡心至極,思維短淺也要有一定的程度。”
風又刮了起來,停了下來的暴風雪準備著再次肆虐。
“你……”
精靈咬緊牙關,面孔扭曲,以殺氣騰騰的氣勢盯著迪歐拉德。
在其周圍凝聚的冰晶形成巨大的冰錐。
“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這是精靈最后的慈悲,但迪歐拉德連眼睛都沒眨,因為知道不能對只不過是靈魂的自己發(fā)動物理攻擊。
他只是從挺直腰的姿勢中假裝驕縱地回答道。
“沒有半點虛假?!?/p>
話音未落,數(shù)十支矛頭向迪歐拉德紛至沓來。
夸夸夸夸夸——!
攻擊引爆雪地,刮起雪風。像粉塵一樣飛起的雪粒形成白色的霧。
精靈以為男人會被撕裂四肢而死,但在霧氣消散的空間里,迪歐拉德似乎理所當然地站在那里。
“怎么會……?”
驚慌的精靈悄悄地張開嘴。
但迪歐拉德沒有解決精靈的疑問,發(fā)現(xiàn)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和精靈相處了。
“生氣嗎?生氣到想殺了我嗎?”
精靈回答不上來,她目睹著迪歐拉德的身體正在逐漸消失。
迪歐拉德的肉體從腳尖開始逐漸破碎。
“那么就阻止教團的惡行吧,等那一切結束了再來找我?!?/p>
話音逐漸淡薄,迪歐拉德在自己完全消失之前一直帶著笑容。
這是為了讓精靈通過憎恨自己來生活。
“記住我?!?/p>
淺褐色的瞳孔銳利地變窄,他將茫然不知所措的精靈看在眼里,悲切地吟誦著。
“我叫迪歐拉德·德哈姆。”
你要記住,還要來找的——
是最壞的惡人?!?/p>
最后的話,就這樣結束了。
就像精靈看到了迪歐拉德消失一樣,迪歐拉德也目睹了精靈消失。
“…….”
成為無數(shù)光粒散開的精靈最后的表情是憤怒,還有困惑。
嗚嗚嗚——
消失的空間里再次刮起了暴風雪。
低聲呼氣的迪歐拉德環(huán)顧四周,一片潔白的雪原,寂靜得可怕。
因為破壞了手鐲,當然也聽不到拉斯泰因的聲音。
“被困住了嗎?”
現(xiàn)在不知道該以什么方式尋找精靈的自我了。如果找不到辦法,真會在這里逗留很長時間。
但不后悔。如果這是對介入精靈過去的懲罰,他甘愿接受。
“好冷啊?!?/p>
吐出長長的呼吸的迪歐拉德轉身移動了腳步。
腳深陷雪地,刺骨的寒冷使指尖顫抖,耳朵發(fā)涼。
暴風雪使視野變暗,狂風大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雖然全身都快凍僵了,但迪歐拉德還是踏踏實實地探索了周圍。
得想辦法追溯精靈的過去……因為要救一個躲在意識深處自暴自棄的傻瓜。
就這樣,雖然一直在周圍徘徊,但沒有任何線索可以追溯到過去。
圣女給的手鐲斷開的瞬間,回去的路徑就被堵住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帶來了沖擊,但迪歐拉德依然冷靜。
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是,迪歐拉德子爵的精神力撐不下去了。
拉斯泰因告訴他,即使沒有向導,也可以追溯過去。
那就夠了。如果有可能的話,只要碰幾次就行了。
靜下心來的迪歐拉德爬上附近的山峰俯瞰地面,白色的云在下面像絲帶般環(huán)繞。
這時,迪歐拉德才理解了精靈為什么說"人類無法爬上來的海拔高度"?,不由得嘆了口氣。
“下山需要很長時間吧……”
在這個過程中可能會受重傷。因為這里是人類無法征服的雪山,陡峭的懸崖陡峭得一點都邁不動腳。
一旦踩空,就無法避免墜落。身體撞在凍僵的土地上,肯定會有無法形容的痛苦籠罩全身。
不言而喻,如果不是靈魂,而是真實存在的身體,就會襲來當場死亡也不奇怪的痛苦。
迪歐拉德沒有放棄希望。既然拉斯泰因的幫助消失了,只有下山才能找到精靈的痕跡。
“等著我?!?/p>
花多長時間都沒關系。即使無數(shù)的麻煩緊隨其后,也不會介意。
因為迪歐拉德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不會輕易動搖。
“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想起躺在病床上的精靈,迪歐拉德默默地挪動了腳步。

房間里的神圣力量逐漸消散。
意料之外回到現(xiàn)實的拉斯泰因嘆了一口氣,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躺在病床上的精靈依然沐浴在冰冷的月光下。
為了這個女人,迪歐拉德扯斷手鐲,打破意識和過去的界限。
迪歐拉德干涉了精靈的過去,為了進行片刻的對話,把自己推進了地獄般的深淵。
拉斯泰因不明白這一點,他不會不知道干涉會帶來的副作用。
“為什么你……”
圣女回過頭,看著迪歐拉德的側臉。
輕輕低著頭,安詳?shù)亻]著眼睛的樣子,讓人感到虔誠甚至神圣。
如果描繪歷代圣者的壁畫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中,不正是這種情景嗎?
正在胡思亂想的拉斯泰因伸出了手。
在線斷的情況下,以稀疏的形態(tài)取下了掛在迪歐拉德手腕上的手鐲。
既然他被困在精靈的意識里,法器就幫不上什么忙了。
圣女嘴角流露出苦澀的微笑。
“迪歐拉德子爵做出了非常艱難的選擇?!?/p>
真是愚蠢而又固執(zhí)的人。但因為他愚蠢又固執(zhí),所以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被困在精靈意識中的迪歐拉德現(xiàn)在將經(jīng)歷無限反復的一天。顯然,他將在無人的世界里漂泊很長時間。
如果幸運的話,幾十年……也許要像幽靈一樣度過上百年的時間。
那是一段很長的時間,即使救出了精靈,精神也會崩潰。
如果救出患者后瘋掉,情況還算好。
如果困在意識中流浪,無法忍受孤獨和孤獨,選擇自殺,靈魂就會消失。
這樣一來,迪歐拉德就永遠過著無法醒來的生活。事實上,這是在迎接死亡。
“……迪歐拉德子爵,你是如此可悲?!?/p>
迪歐拉德經(jīng)歷的漫長歲月是脫離現(xiàn)實的時間。即使在那里生活了再長的時間,在現(xiàn)實中也不會度過一天。
如果不是圣女拉斯泰因和迪歐拉德本人,那就是沒有人能知道的犧牲。
即使治療成功,精靈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其他人也會認為這是一夜的治療,輕描淡寫地略過。
沒有人知道的名譽,迪歐拉德果真能接受嗎?
雖然知道他不是爭名逐利,但不得不感到惋惜。
但即使在這里擔心,也不會有什么改變。因為現(xiàn)在一切都取決于迪歐拉德的意志。
“光之神啊?!?/p>
雙手合十的拉斯泰因帶著真心祈禱。
“希望你能引導正確的道路,不要讓你的信徒徘徊。
如果您在高天之上注視著這里……
請您賜予他恩惠,而不是考驗?!?/p>
半開的視野里被一面大鏡子占據(jù)。
那面又大又古色古香的鏡子,表面平整光滑,就像有人每天打理一樣。
就像要清晰地照亮罪行一樣……筆直得可怕。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精靈無法靠近鏡子。
因為每次向前移動的時候,鏡子中都會浮現(xiàn)出自己至今殺過的人。
他們一開口,耳邊就傳來了聲音。
——怪物一樣的女人。
——你騙了我們。
——如果你一開始就告訴我你很強,我就不會攻擊你。
——你是個和我們沒什么兩樣的家伙。
——垃圾。殺人魔。
精靈知道這實際上并不是他們說的話,鏡子里的每個人都是自己記憶的具象化。
于是,精靈無視他們的話,試圖打破鏡子。可是沒過多久,精靈呆呆地停了下來。
——你覺得我會喜歡你嗎?
是迪歐拉德。
因為鏡子里的他盯著自己說的話讓人毛骨悚然。
精靈極力否認著迪歐拉德的話,但開不了口。
迪歐拉德可能不喜歡她的想法被無限放大。
好像想法是真實的一般,鏡子里的迪歐拉德冷酷地接著說。
——我不會再看你一眼,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平時迪歐拉德從不會說的話讓精靈崩潰了。
迪歐拉德對她親切,給她便利,讓精靈產(chǎn)生一種錯覺,認為他實際上是害怕自己的力量。
如果這是迪歐拉德的真心話,就不應該打破鏡子。
因為自己一輩子都要在這里贖罪。
“對不起……”
精靈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在茫茫蒼穹下,在黑水覆蓋的地面上,精靈靜靜地聳動著嘴唇。
“對不起,迪歐拉德……”
傳達不到的訊息空蕩蕩地回響著。
此后,黑水慢慢吞噬了精靈的身體。
側身躺下的身體被黏糊糊的水拖著下沉。
手指,手臂和大腿逐漸下沉,以精靈為中心,薄薄的波紋正在擴散。
黑水小心翼翼而踏實地纏繞精靈,就像如果就此放棄,就會帶來舒適的睡眠一樣。
好累啊。和意志無關,精靈閉上了眼睛。全身無力,好像沒睡好似的。
死亡是如此舒適嗎?
正是精靈想放棄自己的身體的時候。
咚——
鈍重的噪音讓閉著的眼睛睜開了。她以為聽到了幻聽,但噪音持續(xù)不斷。
咚!
原本端正的鏡子上出現(xiàn)了殘痕。直到那時,精靈才意識到有人在努力打碎鏡子。
咚——!
裂紋向四面八方蔓延。當破碎的鏡片開始一個接一個掉下來時,鏡子的另一邊使出了全力一擊。
嘩啦嘩啦——!
巨大的鏡子變成數(shù)百塊碎片,坍塌下來。
像雨一樣傾瀉而下的碎片的另一邊是迪歐拉德。他抓著生銹的鐵劍,喘著粗氣。
“終于……”
落下鐵劍的迪歐拉德緩了一口氣,擺正了姿勢。
“……傲慢。誰讓你躺著的?!?/p>
雖然是疲憊的音色,但依然保持著堅決。
暫時發(fā)呆的精靈瞪大了眼睛,撐起了上身。緊貼在精靈身上的黑水漸漸消逝。
“迪歐拉德……?”
他的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雖然維持微笑看起來很累,但還是和平時一樣體貼。
“對不起,我來晚了?!?/p>
毫無保留地說出的話語讓精靈的眼睛里噙滿了淚水。
她用手腕擦拭著眼角,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雖然腿瑟瑟發(fā)抖,全身無力,但還是頑強地挪動著身體。因為知道眼前的迪歐拉德不是幻覺。
好不容易忍住哭泣,站起來的精靈帶著復雜的感情看著迪歐拉德。
“我……”
心臟好像要爆炸了,聲音發(fā)不出來。任性流下的眼淚模糊了視線,但不會閉上眼睛。
因為害怕在閉上眼睛睜開的瞬間,迪歐拉德似乎就會消失。
“我,我……”
抽噎聲讓話沒能接著說下去。
?雖然像孩子一樣哭得很糟糕的樣子很害羞,但無論如何也無法控制。
“夠了?!?/p>
迪歐拉德對精靈低聲說道。
“你想讓我呆在這樣簡陋的地方到什么時候?”
強忍著的淚水終于爆發(fā)了。迪歐拉德的話成了開關,讓精靈奔跑起來。
燦爛的銀發(fā)飛舞著,精靈跨過了鏡子的門檻。
迪歐拉德舉起雙手,把向自己撲來的精靈抱在懷里。
這真是時隔很久才感受到的溫暖。
“迪歐拉德……我還記得你……!”
抑制不住涌上心頭的感情,擁抱著迪歐拉德的精靈傷心地抽泣著。
她閉著眼睛把臉埋在迪歐拉德的胸前,粗暴地摟著他的背,就像請求原諒自己過分的過去一樣。
“我也記得你?!?/p>
迪歐拉德溫暖地擁抱著這樣的精靈,?因為理解了精靈迄今為止經(jīng)歷的全部痛苦。
低低呼氣的迪歐拉德?lián)崦`的后腦勺低聲安慰著。
“所以現(xiàn)在,可以休息了?!?/p>
隨后,周圍的世界如破碎一般崩塌。
二人對那樣的事實毫不在意,只想把彼此的身體抱得更緊一些。

直到朦朧的黎明時分,迪歐拉德才睜開了眼睛,眼神短暫地失焦片刻。
他愣住了一會兒,隨即轉過頭俯視著躺在病床上的精靈。
恢復生機的臉色溫和,微微呼氣的樣子讓他的心里癢癢的。
“……迪歐拉德子爵?!?/p>
旁邊傳來的聲音讓迪歐拉德手背發(fā)抖,深呼吸的迪歐拉德像個傻瓜一樣轉過頭來看向圣女。
在泛著紅色的粉色發(fā)質下,像大海一樣澈藍的眼睛帶著擔憂在閃爍。
她臉上的圣光完全消失了,但迪歐拉德沒有察覺到那種細微的變化。
“圣女……”
“是的,我是圣女拉斯泰因。迪歐拉德子爵您通過洛伊倫教授拜托了我進行孤獨之夜的治療?!?/p>
"那么,那么我…….”
顫抖的聲音讓人感到憐惜。
在精靈的意識中徘徊了比人類一生還要長的歲月的迪歐拉德,到底該對他說些什么呢?
拉斯泰因斟酌半天,露出了尷尬的微笑。
“你回來了沒錯,這里不再是病人的意識。不是什么都沒有的虛空,而是現(xiàn)實。”
現(xiàn)實。
這一句話讓迪歐拉德松了一口氣,兩行眼淚代替了呼吸過去的位置。
看著默默哭泣的迪歐拉德,拉斯泰因艱難地抿起了嘴唇。
“你在病人的意識中呆了多長時間……”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猜不到我在里面度過了多少時間,所以我很害怕?!?/p>
迪歐拉德用手背擦干了眼淚,接著說。
“為了拯救精靈,我漂泊在空無一人的世界。
我想辦法追溯著過去……那時我到處流浪,想找到接觸精靈自我的方法?!?/p>
可在某個瞬間,迪歐拉德忘記了重要的事情,陷入了極度的恐懼之中。
“是聲音……我怎么也記不清珍貴的人的聲音了。不管多少次,都想不起來。
直到那時為止都覺得沒有關系,因為儀式結束后和大家見面就可以了?!?/p>
就像告解圣事一樣,迪歐拉德的話滔滔不絕。
“忘卻讓我恐懼。因為這樣下去,我怕我會忘記所有人。
所以我在記憶徹底消散之前,畫了所有人的肖像?!?/p>
父親、精靈、愛雪莉、貝內(nèi)利亞、萊奧貝格、貝農(nóng)、哈維德、德雷梅斯、拉斯泰因……再加上豪宅的家人和奴隸的畫像。
“每天看著畫像,記住臉,我以為我不會被遺忘吞噬。
從那以后,過了幾年……幾十年,我斷定遺忘不會干涉我。真是愚蠢的自大?!?/p>
經(jīng)過無數(shù)個小時,迪歐拉德感覺到和珍貴的人分享的回憶在逐漸磨損。
所有快樂、欣慰、幸福、激動的回憶都開始模糊地消散。
對此感到害怕的迪歐拉德收集了空紙,寫下了自己的記憶。
在完全忘記現(xiàn)實中的事情之前,認為應該把它記錄在紙上。
迪歐拉德把那么多紙編成一本書,每隔一段時間就讀自己的“記憶”。
為了不忘記所有人,為了不忘記珍貴的回憶。
雖然是明智的做法,但其行動也有明顯的局限性。
——他們,真的是我珍貴的人嗎?
有一天,滲透到心底的疑問折磨著迪歐拉德。
因為漫長得可怕的時間讓回憶變得凄涼,讓人心痛。
書上寫下的“記憶”就像他人一樣感到陌生。就像看別人的回憶一樣,反復閱讀也沒有什么感觸。
負面情緒像觸手一樣蔓延開來,讓迪歐拉德變得麻木。
——我現(xiàn)在在做什么。為什么一定要救精靈?為何要在這暗無天日般的世界里流浪……
我不想再受苦了,因為我不知道接下來要在意識中流浪多長時間。
這是一段痛苦的日子,我寧愿結束生命。
盡管如此,迪歐拉德還是沒有放棄。因為在書的最后,寫書時的自己寫下的句子堅定了意志。
『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結束?!?/span>
還有人在等著你。如果你選擇在這里死亡,就等于給他們所有人帶來負罪感。
你是想把拯救你生命的精靈置之度外,獨自解脫嗎?
對于像是訓誡一樣的句子,迪歐拉德無法反駁,拖著疲憊的身體繼續(xù)移動腳步。
于是找到了精靈所在的地方,最終救了出來。
“圣女,”迪歐拉德說。
“我成功地救出了精靈,回到了現(xiàn)實。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的效果,但現(xiàn)在所有的記憶都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了。
我可以把回憶當成回憶,我感覺遲鈍的感情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但是。
“其他所有人都不會知道這件事。很明顯,他們不知道我在精靈的儀式中停留了多長時間。
我擔心它,害怕它,所以我向圣女稟告?!?/p>
理解迪歐拉德的拉斯泰因點了點頭。
為病人漂泊了漫長的歲月,顯然是值得稱道的英雄故事和高尚的名譽。
所以迪歐拉德有資格享受榮華富貴。
為了善度過了地獄般的時間,卻不能得到任何人的認可,這是不應該發(fā)生的事情。
如果迪歐拉德希望以圣女的名義證明這一事實,她當然會答應。
但迪歐拉德口中的話與拉斯泰因的預想不同。
“拜托了,請永久緘口我在精靈的意識中徘徊的事實?!?/p>
驚慌之余,拉斯泰因的嘴悄悄地張開。
——你在痛苦中掙扎,救了病人,卻不想讓他人知曉。
圣女想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迪歐拉德沉著地接著說。
“我已經(jīng)給大家?guī)砹撕芏鄵?,所以我不想再給大家?guī)砺闊?/p>
我不想傷害那些珍惜我的人的心,所以真心地拜托了?!?/p>
迪歐拉德靜靜地伸手,溫柔地蓋住了精靈的手背。
皮膚不再冰冷。感受到溫暖的體溫,迪歐拉德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請不要讓包括精靈在內(nèi)的所有人知道我的痛苦。”
低吟的聲音使拉斯泰因陷入沉默。
雖然拉斯泰因見過無數(shù)信徒,但從未遇到過如此為他人著想的人。
雖然無法理解,但并不是太過糾結。
她尊重迪歐拉德的選擇,慢慢地點了點頭。
“好的,我向光之神發(fā)誓,我會永遠緘口不言這一事實?!?/p>
“謝謝,那么……”
迪歐拉德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她低頭表示感謝。
因為疲倦重重,再也坐不住了。
拉斯泰因沒有阻止迪歐拉德,只是靜靜地看著迪歐拉德朝房門走去。
“迪歐拉德·德哈姆……”
現(xiàn)在我一點也不好奇光之神是否真的寵愛了迪歐拉德。
“如果光之神不寵愛你……教團就是在供奉虛假的神?!?/p>
因此,拉斯泰因決心支持迪歐拉德,現(xiàn)在追隨圣女的人將為他的選擇注入力量。
因為迪歐拉德是有資格讓她這樣做的人。

又過了五天,直到下午精靈才睜開了眼睛。
“啊……”
微弱的聲音空虛地散去。
精靈動彈手指眨了幾下眼睛,艱難地呼氣,意識到自己回到了現(xiàn)實。
什么都看不清,一切事物都像被霧氣遮住似的灰蒙蒙地蔓延著。
但并不感到驚訝,因為精靈知道這是魔力耗盡的副作用。
再過幾個小時,視野就會恢復原樣。顯然,不費力的身體也會起到本來的作用。
盡管如此,精靈還是堅持站起來了,順著肩膀慢慢滑落的頭發(fā)隨意下垂著。
“迪歐…拉德……”
干澀的聲音微弱地響徹房間。
周圍沒有迪歐拉德。即使看不見,也能感受到魔力的精靈喃喃自語。
“迪歐拉德……在哪里……?”
想見到迪歐拉德。不是在意識里,而是想見到現(xiàn)實中的迪歐拉德。
對于現(xiàn)在的精靈來說,除此之外,一切都毫無意義。
她像本能一樣站起來的身體離開了床,可是一個不按想法運動的身體不可能有自己的功能。
咚——
從床上掉下來的精靈發(fā)出輕微的呻吟聲。肩膀撞在地上的疼痛很強烈,眼淚簌簌地流了出來。
但是沒有放棄。精靈用手撐著地板,用膝蓋站起來,全神貫注地踩在地板上。
雖然好不容易站起來了,但是很難掌握身體的重心。
與意志無關,視野逐漸消失,身體搖搖欲墜??雌饋硐袷邱R上就要暈倒一樣危險。
“迪歐拉德……”
但精靈沒有回到床上。
一步,兩步。?
即使需要很長時間,也只是踏踏實實地移動步伐。
過了五分鐘,精靈才得以走出房間。
出來后,從兩邊延伸出去的走廊感覺非常遠,但精靈并不介意。
她在什么都看不見的霧中,踏踏實實地沿著迪歐拉德魔力的痕跡移動。
當然,這并不容易。
咚……!
當身體撞到走廊的裝飾物時,精靈毫無抵抗地倒下了。
她趴在走廊里痛苦呻吟了半天,然后又站起來,重復著移動步伐。
笨蛋,傻瓜。
明明休息幾個小時再活動身體就可以了,現(xiàn)在卻在做著連傻瓜都不會做的事。
看到精靈模樣的傭人們竊竊私語,但精靈并不在意。
只是像犀牛一樣前進,不斷重復著。
“迪歐拉德……”
傭人中有幾個人讓她回病房,精靈卻不聽。裝作眼里沒有別人,所以也沒有辦法。
意識到事態(tài)嚴重性的傭人認為應該把迪歐拉德子爵叫來,所以跑了出去。
在這種情況下,精靈繼續(xù)向前移動著步伐。
不斷跌倒和爬起,身體接連出現(xiàn)挫傷,但尋找迪歐拉德的行為沒有改變。
“我好想你……”
渾濁的眼珠泛起了水汽。這是因為移動了將近一個小時,卻一點也沒有接近。
也許是聽見了精靈的心意,一直感覺遙遠的迪歐拉德的氣息開始迅速接近。
“為什么不馬上告訴我呢!我的女仆是個病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治療結束后情況好轉了……”
“我沒叫你辯解!馬上帶我去精靈在的地方!”
伴隨著嘈雜的音色,樓下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
精靈感覺到迪歐拉德要來了,呆呆地停下來看著那邊。
腳步聲逐漸逼近。過了一段時間,一群人從走廊的拐角處走過來。
雖然看不清楚,但精靈知道,為首的人就是迪歐拉德。
“你……!”
生氣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在近距離停下來的迪歐拉德俯視著精靈,絮絮叨叨地說著。
為什么要離開病房?即使孤獨之夜的治療結束了,你是病人的事實也沒有改變。區(qū)區(qū)女仆怎么敢讓主人擔心呢……
各種說話聲帶著溫暖的情感傳來,讓人一時無法回答。
無法掩飾激動的感情的精靈向迪歐拉德伸出了雙手。
“喜歡……”
把不坦率的過去拋在腦后,精靈凄涼地聳起了嘴唇。
“迪歐拉德,我喜歡你……”
迪歐拉德一時陷入慌亂,話停了下來。
與其說沒有預料到,不如說……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因為,精靈的說話方式很直接。
伸展雙臂的樣子就像是在看另一個存在一樣,帶著不同的意味。
而且,嘴唇干癟,紅眼睛里沒有生機,好像夾雜著濁淚。
一直整齊的銀發(fā)也亂蓬蓬的。劉海上露出來的幾根頭發(fā)遮住了眉間,但精靈連收拾的想法都沒有。
果然,怎么看都不能認為是正常的狀態(tài)。
“抱……”
迪歐拉德沉默著,精靈縮小雙眼哽咽起來,抽搐著的肩膀顯得十分可憐。
“抱抱我……”
怎么看都是撒嬌。平時的精靈絕對不會要求的行為讓人感到陌生。
看著精靈一段時間的迪歐拉德低聲嘆了一口氣,因為大概猜想到了為什么會露出真實的面目。
“好吧。”
向前走了一步,迪歐拉德緊緊擁抱了精靈。
精靈也擁抱著迪歐拉德的后背,感受到了溫暖的氣息。
她的臉在迪歐拉德的胸膛上來回蹭著,終于笑了起來。
“嘿嘿……”
明明剛才還哽咽著,真不敢相信,臉上露出了明朗的表情,純粹的快樂正在精靈的臉上綻放。
也許這不是撒嬌,而是本心。
只是現(xiàn)在精靈所表達的感情很難看作是出自完整的精神狀態(tài),但現(xiàn)在也沒有辦法。
當?shù)蠚W拉德帶著苦澀的微笑輕拍精靈的背時,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迪歐拉德子爵……!”
聽聲音是洛伊倫。
也許是因為傭人鬧得沸沸揚揚,才從睡夢中醒來,然后就那樣出來了。
洛伊倫急忙走過來,停了下來,以為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當他看到迪歐拉德懷里的精靈,擦掉了冷汗。
“哈啊……”
原本茫然的面孔變成了安心的臉龐。
“看起來狀態(tài)不錯,我還以為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p>
“……她是不是處于脫力狀態(tài)?”
果然馬上就看出來了。洛伊倫對迪歐拉德的預測點了點頭。
“是的,即使是從孤獨之夜中救出,消耗的魔力也不會原封不動地回來。一般來說,在死亡線上徘徊三天是正常的……”
洛伊倫頗為欽佩地看著精靈。
因為知道,既然已經(jīng)虛脫,醒來后立刻下床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是精神力量出眾還是天生的強身健體,但一個人走出房間來到這里無疑是個奇跡。
“也就是說健康沒有問題。”
“應該是的。但在精神方面,還和小孩子沒什么兩樣……”
“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恢復。”
她的胳膊和大腿上還有淤青,不能一直把站不穩(wěn)的精靈留在這里。
迪歐拉德瞥了一眼洛伊倫,再次低聲說道。
“我問恢復需要多長時間?!?/p>
“什么?啊。自然恢復的時間不長,通常一周就會恢復原狀。”
通常是一周。幸好不是那么長的時間。
迪歐拉德點了點頭,把精靈的身體推開了些許。
抬起頭的精靈瞳孔呆呆的,似乎是在問為什么不再擁抱我。
但迪歐拉德不忍心答應,?又不能整天抱著你。
“回病房吧,你應該多休息一會兒?!?/p>
像個孩子一樣的精靈搖了搖頭。
“不要……”
“我陪在你身邊,這樣行嗎?”
“迪歐拉德?那么,嗯,好?!?/p>
純真的反應來之不易。他握住了精靈的手,然后回頭看了看洛伊倫。
“先由我來照顧吧。但我不可能一個人和精靈共度一周,希望洛伊倫教授能再選出一個值得信賴的女孩來照顧她?!?/p>
“好,我會從傭人中篩選出辦事熟練的女孩兒。”
“謝謝,那么……”
迪歐拉德低頭行禮,帶著精靈走向病房。
雖然身體沒有完全恢復的精靈步履緩慢,但有著迪歐拉德攙扶,因此在走廊里行走沒有出現(xiàn)什么困難。
到了病房,迪歐拉德讓精靈躺在了病床上。
……當然精靈不可能就這樣躺著。
“不要……!”
無論如何,精靈都會把上身靠在床的靠背上。
理由是,如果躺著,會不知不覺地睡著,如果睡著,迪歐拉德就會離開。
反正是個很纏人的女人。
迪歐拉德帶著幾分空虛的心情看著精靈,又突然做出了可怕的表情,故意把臉歪得很兇。
“不能因為不喜歡就不聽話。即使精神不健全,你也是德哈姆家族的女仆?!?/p>
洛伊倫說,現(xiàn)在精靈的精神狀態(tài)和小孩子沒什么兩樣,所以這算是在教小孩子。
一周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所以要提前防止精靈因為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受傷。
“在情況好轉之前,未經(jīng)我允許不要離開病房。不能勉強行動。
這是不僅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聽懂了嗎?”
如果是別人,在氣場的壓迫下即使聽不懂也會點頭。
但精靈只是歪著頭,露出了一個真誠的微笑。
嗯。我喜歡,迪歐拉德?!?/p>
看來什么都沒聽懂。
呆了一會兒的迪歐拉德也不由自主地傻笑起來,因為精靈燦爛的笑容比想象中的還要好看。
“……平時也對我這么笑該多好啊?!?/p>
迪歐拉德咂著舌頭,語調柔和地接著說。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在我小的時候,我也經(jīng)常聽爸爸講過去的故事,然后就睡著了……”

(接下來的篇章是單獨提取出來的,其他和本篇無關的進行了忽略。)
篤篤——
簡單的敲門后,迪歐拉德打開了房門,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精靈神采奕奕。她穿著雪白的連衣裙,把劉海梳到耳朵后面,后面編成一條辮子的樣子很可愛。
顯然,剛剛從房間里出來的女傭,在打造精靈的容貌上下了功夫。
當然,迪歐拉德并不是被精靈改變的容貌嚇到。
令他驚訝的是,坐在床上的精靈周圍雜亂無章地散落著紙鶴。
“到底是……”
目測也遠遠超過一百個。不知道在做什么,于是走近去看。
正在折紙鶴的精靈感覺到了動靜,抬起了頭,神色恢復的臉上露出天真的微笑。
“迪歐拉德!”
現(xiàn)在已經(jīng)輕車熟路不會再害羞了。
迪歐拉德把紙鶴移到一邊,在床上坐下笑了笑,提出了問題。
“奇怪,為什么折這么多紙鶴呢?”
“他說如果折得多,心愿就會成真?!?/p>
“誰啊。”
“洛伊倫叔叔?!?/p>
迪歐拉德?lián)u搖頭。這個人不但幫不上忙,還說了奇怪的話。
“這是迷信。如果能實現(xiàn)很多折紙鶴的愿望,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只有一位帝王?!?/p>
“……什么意思?”
“也就是說,折再多紙鶴也不能實現(xiàn)愿望?!?/p>
“啊?”
可能是受到了沖擊,精靈的雙眼瞪得圓圓的。
從輕輕張開的嘴和顫抖的手來看,似乎盲目相信了洛伊倫的話。
反應實在讓人忍俊不禁,迪歐拉德大笑了起來。因此,精靈受到了雙倍的打擊。
“為什么,為什么要笑……?難道迪歐拉德喜歡我的不幸……?”
“不是的,不是的。 怎么會呢?”
好不容易才平息了笑聲,迪歐拉德清了清嗓子。
“但你究竟為了什么愿望,才折了這么多紙鶴呢?”
“好奇嗎?”
“是的,讓我聽聽吧?!?/p>
看了看周圍,精靈雙手合攏在他的耳邊小聲低語著。
“這是秘密……我的愿望是和迪歐拉德結婚。”
迪歐拉德的身體突然僵硬。
本以為會說出無關緊要的愿望,但一提到結婚,就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嘿嘿……”
好像害羞似的笑嘻嘻的精靈用雙手遮住了自己的臉。
很明顯,這是向喜歡的男人告白的孩子的模樣。
直到這時,迪歐拉德才意識到這是精靈的調戲,他才松了一口氣。
“你許了一個奇怪的愿望。比起那個,我會幫你疊出比紙鶴更帥的東西?!?/p>
“比紙鶴更帥的?”
精靈張開手縫偷偷瞟了一眼,樣子十分滑稽。
微微笑著的迪歐拉德?lián)崦`的頭,拿起剩下的一張紙做了示范。
他折了五分鐘,完成了一艘相當像樣的帆船。
在旁邊看著的精靈眼中閃耀著光彩,興奮不已。
“好帥…!”
看到她很喜歡,迪歐拉德也不由欣慰起來。
此后,精靈沒有請求,就挑戰(zhàn)著用紙折帆船起來。
如果說認真翻動手指折紙的精靈不可愛,那就是謊話。
迪歐拉德默默地看著她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著。
因為洛伊倫說的通常一周的時間現(xiàn)在只剩下兩天了。
恢復之后,所有的記憶都會回來嗎?你經(jīng)歷過的可怕的,遭受背叛的痛苦……
迪歐拉德嘴角露出苦澀的微笑。
“我希望你幸福。但是……我不知道恢復記憶是否能讓你幸福?!?/p>
雖然坦誠地說出了心里話,但精靈并沒有聽進去。
她只是全神貫注地將眼前的紙變成帆船。

在迪歐拉德離開一天后,精靈成功完成了帆船。
但她沒有去玩完成的帆船,或是與迪歐拉德之前完成的帆船進行比較。
精靈只是坐在床上,面色蒼白,表情僵硬。嘴唇顫抖的她緊緊抓住了床單。
“我,我在這里做什么……”
不知道是命運的惡作劇還是什么,就在完成帆船的瞬間,精神又回來了。
就像閃電一樣,一瞬間回來的記憶讓一切都變得混亂。
精靈皺著眉頭回憶起了最近的過去。準確地說,是從孤獨之夜醒來之后的行為。
——我喜歡,迪歐拉德……
精靈的臉火辣辣地漲起來。握著床單的手更加用力,指甲都能穿破布刺到皮膚了。
為什么當時說了那樣的話!再怎么神志不清,也超過了限度。
如果能回到過去,甚至會去當場阻止。
問題是類似的黑歷史回憶還沒有結束。
——抱,抱抱我……
撒嬌也得有分寸??!
精靈閉上了眼睛,將牙齒咬得緊緊的,好不容易才平息了顫抖的呼吸。
這種程度完全可以忍受。因為迪歐拉德也知道當時的精神不正常,肯定會寬容地過去。
如果當初孤獨之夜以后的言行不記得了,抵賴不就行了嗎??
精靈正在拼盡全力說服自己,突然意識到還有比前兩個更嚴重的發(fā)言。
——這是秘密……我的愿望是和迪歐拉德結婚。
后背發(fā)冷。精靈像個傻子一樣放下床單,上身向前垂下。實在太過丟臉,腹部都隱隱作痛。
“啊……”
頭撞在床上的精靈搖搖頭,拼命地否認那不是自己說的。
“啊,呃,呃……”
即使如此,過去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反而越是否定,越是驚慌的迪歐拉德的臉更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要是再見到迪歐拉德,該怎么解釋呢?毫無頭緒。
精靈像孩子一樣抱起身子蜷縮著,對走廊里傳來的腳步聲豎起了耳朵。
熟悉的腳步聲,顯然是迪歐拉德的。急忙抬起上身的精靈把劉海撩到耳朵后面。
雖然心臟還在砰砰亂跳,面色潮紅,但現(xiàn)在沒有辦法。
她咽著口水等了一會兒,房門開了,迪歐拉德進來了。
“今天乖不乖?!?/p>
看著笑逐顏開的迪歐拉德,精靈感到無所適從。
她支支吾吾著,與往常不同,像窈窕淑女一樣點了點頭。
她想說自己清醒了,但不知為什么,說不出話來。
因為和迪歐拉德單獨在同一個空間,對心臟造成了超出想象的負擔。
以前不是這樣的。即使在心里嘀咕,也沒有改變什么。
“哦,帆船做得挺像樣的。”
脫下外套的迪歐拉德來到旁邊坐下。
看著迪歐拉德開心微笑的側影,精靈艱難地打開了話匣子。
“迪歐拉德……我現(xiàn)在……”
就在將要說我已經(jīng)恢復記憶的時候,迪歐拉德抬起手,輕輕撫摸了精靈的頭。
溫柔的手捋過頭發(fā),心情也不知不覺地好了起來。
“干得好,一次就成功了,真了不起。真的是一個人做的嗎?”
飽含愛意的聲音讓精靈躊躇不前,因為這是迪歐拉德第一次對自己這么熱情。
如果繼續(xù)假裝神志不清,會不會還會接受著迪歐拉德的溫柔呢?
無意間的矛盾開始在心里糾結起來。
“用了一天左右的時間……”
反正沒有人會知道。猶豫了一會兒的精靈低下了視線,輕輕張開的嘴未能吐露出真相。
“嗯……”
因為還想再繼續(xù)這樣,和迪歐拉德呆在一起。




譯者感言:終于又完成一篇了!當?shù)谝淮慰吹骄`抱著被刺殺的迪歐拉德痛哭的插畫時,譯者的心臟都暫停了一瞬。那時終于明白,敢愛敢恨的精靈小姐是多么有魅力!精靈的過去也曾令我不住扼腕,也同她一同歡笑、一同哭泣。希望讀者您也能喜歡上這樣的精靈Linea。